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毁城者

毁城者

他恍惚中做了好几个奇怪的梦,自己的心竟然空前的平静。

一道声音直达他的潜意识,强迫他醒来,一睁眼就看见弥漫在他周遭的红光。他倏地眯眼,环顾身处的环境。近处以及远处的石像凝视着陷入火海的城市,却毫无作为。尔等之神什么也没做,尔等乃神弃之人。他心里暗想,惊恐的平民四处逃窜,漫无目的奔逃。天上忽然飘起了毛毛细雨,雨滴在脸上犹如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流淌下来,雨水渗进他的黑衣。

他扯扯腰带,短刀匕首飞镖一齐抖动。严肃的银白色面具箍着兜帽,下半张脸爬满了胡茬。“啊。等待,令人焦躁不安呢。”他自己松了松背上系紧的长剑,以防战斗时不幸卡住而成为活靶子。“阿芒沙。还活着吗?吱个声。”他朝头上的石板和染红的夜空嚷嚷,今夜乃无月之夜,更是杀戮之夜。

未几,一个漆黑的影子从上方的边缘翻下,落在自己旁边。那人同样用黑铁面具箍着兜帽斗篷,“啪啪”抽翻的声音仍在耳畔回响。阿芒沙顺畅地坐到边缘,双手后撑,靴子自然垂落。他露出的半张脸修得干干净净,装备比自己多了张十字弩。

“劳勃哟,在圣堂说渎神的话,遭天谴哦,这很不好。”阿芒沙侧着脑袋揶揄道,“别急呀队长,咱们有的是机会。夜魔从不缺少机会——Mäloênya!”

他们是夜魔,乃是黑夜里的传说、鲜为人知的神话。在这远离九大帝国的土地上,他们进行着毁灭。为何?缘因克兹沃夫的掌权者忤逆了夜魔。

Mäloênya即为荣耀,是夜魔人们讲的一种变异的龙语,是一种以龙语为基调,杂糅着卡雅利精灵以及失传的太古语言。说话的片刻,他俩人正处于离地面仍有二十四丈的“墙上”,头上圣堂的穹顶离他们仍有四十丈之远。

夜魔人永不缺乏实现荣耀的机会,但那只可对身处九国的兄弟姐妹而言确是如此,不过那是以前,如今克兹沃夫的兄弟们终于有了争取荣耀的机会。契机,一个既能够随心所欲又引起崤函注视的契机。劳勃一只手搭在石像上暗想,夜晚赋予了自己惊人的听觉和视觉,凌乱的脚步声中掺入了沉重又步调整齐的声音。

阿芒沙兴奋了,轻声吐露:“Enmekaranmin!(看,我的战友!)”他嘴角勾勒出一抹饥渴的笑容,整个人跃跃欲试。

劳勃边注意着奔向此处的一队士兵边检查装备,他试了试左腕下的伸缩腕刃,一切安好。一会儿,他又望向正前,抬手微摆。黑红交浑的世界边缘,劳勃发现了一个隐约晃动手臂的身影,维伦俊,他知道。

再扭头偏左望去,影子也回应着劳勃。那边是萨塔尼娅·克劳,自己这边则有纳尔尼克斯基、马吉哈,除了上述几位甲等夜魔战士外,溟汐·劳勃的队伍中还被上级额外增派了一位乙等的夜魔战士。溟汐之姓意为善爱的贤主,意思高尚却远不及维姓旁支出身的维伦俊,倘若与埃伯斯瓦尔德家族出身的埃伯斯瓦尔德·菲诺相提并论,那么原有些地位的溟汐家族连担任边地领主的资格都没有。维伦俊是老战友不说,可劳勃很纳闷上级为何要调一位贵族之女来“后方”,贵族们不都是渴望荣耀的?她又如何心安理得地甘愿窝在“后方”?

脚下步兵经过他们,火把橘红的光照映在他们脸上,领头的两位军官穿戴金色战甲与金色披风,**的战马不知疲惫地驮着他俩。后面接着是位紫甲骑兵,板甲将他包裹得严严实实,披风后绣着某种古怪的图腾而且板甲上刻满稀奇古怪的符文。紫甲骑兵身旁身后也跟着五六个被板甲包裹的骑手,或许是护卫。估计是位贵族,劳勃打算将他留给埃伯斯瓦尔德·菲诺,贵族跟贵族对决,很划算。接着后面便是密密麻麻、即将投入战团的凌乱步兵方阵,盔甲各异、武器参差不齐、缺少弓箭手,但人数众多不容小觑。

劳勃摸了摸遮住上边脸的狭长面具上篆刻的铭文:“Narsilessenya(日月乃吾之名)。”

阿芒沙微笑着跟念:“Narsilessenyamellonamin(日月乃吾之名,我的朋友)。”

劳勃身体前倾,顺着重心放纵坠落的身体,街道上行走的队伍无一人察觉自己头顶纷纷下坠的身影。直到阿芒沙大喊“Andodulin!(喂鸟去吧!)”,方才吸引敌人的视线,此时劳勃原本朝下的身躯不知不觉翻了圈改为面朝上,他暗骂阿芒沙这个蠢货。只见阿芒沙身体前倾再蹬腿以图增加自己坠落的速度,“Aaye(意为欢呼、万岁)neo(必胜),夜魔万岁。GothrimaminAndodulin!(我的敌人喂鸟去吧!)”阿芒沙的碎嘴路人皆知,也是劳勃又爱又恨的缘故,爱他能为乏味的生活加点料,恨他执行任务时“破坏该有的宁静”。

““Aaye!””队员们异口同声地呼号着,犹如北境的马人进攻爱喊乌拉。夜魔的呼号令克兹沃夫士兵颤栗,劳勃调整自身角度,双脚轻盈触地,他如山猫般灵巧地压低身段从马匹下方滚过,长剑寒光陡现游走于剑脊与剑刃,旋身斩削掉战马一条后腿,马匹支撑不住冲击和骑手的体重而坠下。劳勃迅速站起抽剑回斩,本以为会行云流水地切掉骑手的脑袋,不料竟卡住了脖子,他赶忙连拔带踹地从尸首上拔回长剑。

阿芒沙触地前抛出好几柄飞刀,他落在被飞刀毙命的士兵中央,背后的钢剑被行云流水地拔出,寒光“锵”地一声与鲜血四溅。夜魔们化作鬼魅的黑影,高速地执行着屠杀,纳尔尼克斯基发出兴奋的狂吼与士兵痛苦的声音、惊恐的语言交织一起,萨塔尼娅·克劳的手斧切入敌人的咽喉,那柄沾血的刃斧从喉咙快速撤出,居然是一柄短刀与斧子结合的怪异兵器。她闪电般扑上战团,在人群中急速地冲撞跳闪,双手挥舞两件狰狞的手斧。每次碰撞都以为着手斧被挥出和收回了一次,斧刃带着弧形的血线闪灭、闪灭、再闪灭。

紫甲骑兵惊慌失措,右边的金甲军官大嚷突围,其他士兵未回过神,领头的骑手们和慌了阵脚的步兵赶忙朝前冲去。后排的士兵以为自己的将领被斩首,阵型更发混乱,甚至有几个纷纷弃甲逃窜,遗憾的是,他们仅存的逃生念头也被马吉哈的镰状剑撕碎了马吉哈箍住兜帽的面具侧旁插着一根红鹦鹉长羽,也使他在浑暗的火光中极易分辨,马吉哈即便对待手无寸铁的逃兵,他也毫不留情。他那柄形状怪异的镰状剑刃绝不会一击致命,矮个子马吉哈会“轻轻”地在敌人的腹部开一道口子,让肠子和血慢慢流光,或是撕裂他们是咽喉,使他们渐渐断气,最后在痛苦中结束生命。

劳勃将长剑舞得呼呼生风之时,阿芒沙朝他嚷嚷,然而周围太吵他听不清。只见队友抄起十字弩向奔驰的骑兵放出一箭,短小的箭矢刚碰上板甲便被弹飞、消失在夜色中,阿芒沙未来得及装填第二箭,克兹沃夫士兵蜂拥围了上来,他们一个接一个与他单挑,而阿芒沙将他们全部杀死……哦,差一点,其中一个拖着伤腿趔趄地逃窜,不幸的战士却遇上了马吉哈的温热寒铁。阿芒沙收回精巧的十字弩,阔步向前、跨越纵横零散的尸体,直追敌人。

雨,越下越密,地面开始缓慢地变质。劳勃试图协助穷追不舍的阿芒沙,一道寒光倏忽地闪现,他赶忙举剑格挡。锐利的矛尖与长剑**,几星火花溅出似欲照“黯淡无光”的街道,劳勃借助摔倒地面的火把的微光打量着偷袭者,长脸平鼻、即使爬遍胡茬的嘴角旁的一粒小痣、浓眉毛下是一双淡琥珀色的双眸子,宽阔的肩膀配着高大的身材,身穿生锈是甲胄,紧执长矛的手上暴起青筋。劳勃使劲顶开闪烁寒光的矛尖,他一跃而起,迎上前来。他的钢剑第一击砍向下盘,矛兵用矛柄拨开,还不及举剑,矛头被狠狠地挥下划过护肩,即便有护甲盖住左肩,然力道之猛足以震得劳勃半身发麻。劳勃的长剑从侧面还击,矛兵犹如灵活的猫往旁跳开,不过剑刃啃掉了圆盔的一角。

淡琥珀色双眸的矛兵唐突地砸舌念道:“夜魔。你的功夫也不过如此,吾名费玉,你呢,夜魔?”

崤函!闪瞬间这个念头犹如闪电般掠过劳勃的脑海,崤函与夜魔这对冤家因无聊是理念斗了整整四千年。平日里劳勃在克兹沃夫几乎没碰过也没听同伴们说过,远离九大帝国本土的国度有崤函活动的事迹……至少没见过“有组织有记律”的崤函势力,北陆的崤函佣兵不少,但他们始终游离于家族之外。

“我是你的死神。”溟汐·劳勃朝他冲去,便是迎面高削低砍。

然而劳勃始终突破不了费玉挥舞出的圆月,突然间他注意到费玉的长矛由始至终处于守势,劳勃决定借此找出敌人防御的弱点,他挑开袭向自己的矛尖,随后高举长剑,压上身体的重量,意图将对手整个劈成两半,却被费玉抡起长矛格挡。剑刃猛劈入棍身,木屑四散,费玉推开钢剑狠地扫向劳勃的胫甲,他忽地趔趄险些单膝跪地。

千钧一发之际,劳勃闪过从他耳旁呼啸而过的矛头。另一头,阿芒沙甩出飞刀扎中马屁股,他无情地上前直取倒地骑兵的首级,阿芒沙在黑暗中寻找紫甲骑手的身影,却听见一声沉闷的呜咽后紧随着巨响。是他寻找已久的紫甲骑手——他整个后摔下马,一只脚卡在马镫的缝隙间,看样子必死无疑了。谁杀了他呢?答案就在那。阿芒沙抬头仰望,左手旁边的屋顶上屹立着一个人影,他张持着闪着狰狞寒光的等身高的弓,飞快地射出两箭,大概他抓着弓的同时也抓着备用弓箭。穿透虚空的箭矢曳动空气击中两匹马的头部,在马的悲鸣声中,他甩弦向前反握从中间扯动长弓,机括清脆的声响甚为悦耳,转瞬之间弓身收缩聚拢拼组成一柄双手剑。

阿芒沙回过神时,弓手业已跃下屋顶投入战团。他知道那人啊谁,是她,溟汐小队排位偏低、尊位最高的贵族嗣裔——埃伯斯瓦尔德·菲诺。他不愿落后给比自己年幼的女人,赶忙前去支援……只是,阿芒沙接下敌人一剑,埃伯斯瓦尔德·菲诺趁那人不备,横腰斩死他。阿芒沙一愣,自己还未来得及发挥,埃伯斯瓦尔德·菲诺三五除二地结束了战斗。埃伯斯瓦尔德·菲诺仍未松懈,提剑奔向溟汐·劳勃。碍于面具遮掩,阿芒沙没看见她的表情,可他知道贵族女孩是个漂亮妞。

“Andodulin!”即便如此,阿芒沙也忍不住低声咒骂。

溟汐·劳勃陷入了僵局,施身劈斩,他曾一度攻入矛头后的范围,然而费玉宛如与兵器融为一体,很快就化解了劳勃的攻势。

“喂喂,夜魔就这点能耐?”他戏谑地挑眉,“夜魔在崤函的映象中可是很强大的存在,你可别丢了夜魔的脸哦。”

“Andodulin。”

费玉挥舞长矛连续攻击劳勃下盘,劳勃也不含糊,往旁跳跃同时投掷飞镖。趁费玉击打飞镖的间隙,劳勃踏步向前,此刻他等待了许久——钢剑咬住矛尾,一道银光倏地闪现,刹时木屑四散爆裂声陡起。劳勃得意地勾勒出一抹微笑,费玉惊诧地看着手中的长矛被爬满纹路的剑切成两半,然惊诧之余费玉抽动左手的木棒击打偷袭者,旦闻“来者”悲鸣的一声费玉断定此人乃女子;右手则将“短矛”抛向劳勃,劳勃挥剑格挡。“锵”地一声,费玉拔出长剑剑刃流淌的寒光四溅,他如山猫般敏捷地冲向两人,长剑下砍,劳勃替埃伯斯瓦尔德·菲诺扛接这击。她调整阵脚,上前协助劳勃。三人的剑舞犹如黑夜中迷蒙的燕子,耀眼的寒光如同水银般切割黑暗,金属清脆的交击声回荡在街道,雨珠与游走剑刃的寒光混融撒溅。

随着时间推移,溟汐·劳勃从敌人的剑击中感觉到了敌人的退意,倘若换成别人,他大可发发慈悲,然而费玉不行,他是崤函之子,放了他就等同于葬送了族人苦心经营的一切。

劳勃粗暴地把埃伯斯瓦尔德拽到身后,迎上费玉凶暴的剑。他稳稳地接住了第一击,但对方砍在剑刃上力道太猛,令他胳膊一阵剧痛。女贵族朝费玉的脑袋回敬一击,却被费玉闪开,并同时挥剑反击。埃伯斯瓦尔德·菲诺用剑勉强接住,她有些招架不住。费玉见状哈哈大笑,加紧了攻势,高削低砍,紧紧相逼。小姑娘挡下每一击,但每一击都带来彻骨痛楚。劳勃发现小姑娘步步后退,费玉似乎变了个人,此刻的他宛如恶鬼……难道,难道费玉的退意是为了试探他们或令劳勃因小许兴奋而麻痹大意?噢,天杀的费玉。劳勃只来得及冒出这个一个想法,小姑娘委实够厉害,然而费玉比她更厉害,埃伯斯瓦尔德·菲诺不是他的对手。

雨水令地面湿滑,劳勃好容易才使自己没栽跟头,险些没被砍着。费玉旋身回斩却突然踩到地上某兵丁遗落的长剑剑柄,脚底一滑。埃伯斯瓦尔德·菲诺抓住机会,劳勃大吃一惊,他看小姑娘快步扑进费玉的怀里——不,不对,菲诺小姐扑入费玉的怀中,而手中是的剑刃穿透了他的甲胄,贯穿了他的肉体。

“愿风雪与冰霜之神眷顾汝,去冰峰神殿欢宴吧。”埃伯斯瓦尔德·菲诺在他耳旁轻语。雨,在为她清洗血迹,小姑娘甩掉剑刃残留的血,将其滑入剑鞘。

“一共二百五十具尸体。”萨塔尼娅·克劳从劳勃背后走近。

“嗯。清扫战场准备撤退。”劳勃收起长剑,顿了顿又接着对小姑娘说,“小姐,很感谢您的协助但是您的最后一击着实危险,请您小心为妙,倘若发生了什么意外也不好向上头交代。”

埃伯斯瓦尔德·菲诺看着自己,淡淡地道:“我的事情我自有分寸,不劳队长费心。”她鞠了一躬便转身投入请扫战场的行列。

“有意思的丫头,不是么?”阿芒沙不知何时抱着满满的战利品走近,“Mellonaminrimwothinemzhogonbarilga?(有谁想去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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