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题<一>
黑鸟先生遇上了件难事。
大约是在一周前,他收到了来自九州老家妻子的来信。信的开头无非是些寒暄,以及老家那边的近况,很是枯涩,这难免让人有些提不起干劲。他粗略地读到最后,可信末尾的那几行字。
却差点吓得黑鸟先生一跟头摔倒在地上。
「你这是怎么了?」挽着他的高挑丽人,相当费劲地才把他从半摔的姿势下扶起。
弯下腰,拍了拍他嗑上灰的黑色西装裤。
「没什么、没什么…」黑鸟先生的话,明显有些心虚。
这位丽人也不是个蠢蛋,她眼咕噜一转,就猜到了这封信的主人十有八九是这个男人的原配。她深知如果直接询问,他定会咬紧牙关,闭口不谈,于是便只好旁敲侧击道,「世之介,我看啊,你差不多也该收手了,不然早晚是会出事的。」
「我也想啊。可…唉,当断则乱啊。」
黑鸟一言难尽。不过话匣子也被打了开。「我妻子在信里和我说,她下个月就要过来看我,三四天倒还好,但看她的意思,这次似乎是打算长住下来。你说,我这边这堆烂摊子可如何是好啊?」
他一脸愁色。
今年三十八岁,著有好几部畅销作品的黑鸟世之介,是当今各大书店柜台上的红人。他操着一口正经的东京话,谈吐优雅,行为得体,是人们心目中的那副大作家模样。可鲜有人知,其实这位黑鸟先生出身自九州,搬来东京也只是这两年的事情,嘴上说是为了方便工作,其实也只是黑鸟他彻底厌倦了那个就连手机信号都时常收不到的偏僻小镇,以及他的那个妻子——西野翔子。
用糟糠之妻来形容她一点都不为过。他们二人从小便是玩在一起的青梅竹马,俩家的父母看着喜欢,就给他们定了下婚,直到二十五岁以前,黑鸟对父母的这个行为发自内心的感激,胜过一切。
西野翔子是她的初恋。很幸运的是,翔子也爱慕着她。
按黑鸟当时的话来讲,俩人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情话终归只是情话。就和爱情一样,只是一时之快,而并非是长远的东西。不过黑鸟直至今日都未能搞懂这之间的差异。
西野翔子与黑鸟世之介在高中毕业后便奉指成了婚。在外人看来,他们俩就是幸福的代言词,如今回想起来,黑鸟也觉得那段日子是他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一切记忆都像是套着高光的滤镜,美好且又怀念。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究竟是怎样,才会让他渐渐对当初这个深爱的女人产生厌恶,以至于后来甚至演变成就连她的一举一动都颇为碍眼。
新婚的新鲜感终归敌不过时间的打磨。七年之痒,是道黑鸟无论如何也跨不过去的砍。
他是个天生的作家。这是一位评论家给他的评语,他的文字富有幻想,笔下的人物多半又特立独行。这让他给人并非守旧之人的概念。而这点也恰巧体现在了他的婚姻上。
黑鸟世之介厌倦了眼前这个与他朝夕相处的女人。
这是某天清晨他在喝着翔子为他做的味增汤时,忽然意识到的。当时的那碗汤很咸。他记得非常清楚。或许是汤的原因,或许是他已经提了好几遍太咸,可妻子仍旧我行我素的原因,又或许是别的。
总之,黑鸟下定决心,打算离开这女人。
◇难题<二>
「扑哧」
面对着欲哭无泪的黑鸟,丽人不禁笑出了声,被黑鸟幽怨地盯了眼后,便悻悻地捂嘴嗤笑。
「你还笑,我这边头都快要大了。」
「我看看我看看,哎呀,确实好像大了点呀。」丽人俯到黑鸟怀里,踮着脚,一双玉手在他脑壳上摸来摸去后,定下了这个结论。
「你可别开我玩笑了。」黑鸟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女子纤细的触感从她满是老茧的掌心传来。他后退了一小步,接着说道。「要是真被翔子给发现到了些我劈腿的蛛丝马迹,我绝对会被她杀掉哩!」
黑鸟对自己的话信以为真,越想就越觉得心头宛如一团乱麻。他对身边的女人诉苦,也只是试着想从她身上得到些良策,可对方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认真的样子,让他十分失落。
「那我到时候定会去看看你的遗容的。」
「你也别想幸免于难!」
「好吧,那作为烂摊子之一的我,为了这条小命,还是建议你通通断个干净为妙。古德拜。」
丽人挥手便扭头要走。可却被黑鸟给拉了住。
「你别生气呀,你知道我那不是在说你,只是…只是唉!」
这位丽人是黑鸟交往的几位女性当中,唯一知道他老家还有位妻子,以及他同时跟好几个颇为亲密的「女性伴友」偷情的人。
俩人是在夜店酒吧认识的,当时在吧台上聊了几句也算是趣味相投,意乱情迷之间,便发展到了如今的关系。
她是唯一知道秘密的人。
因此黑鸟先生也只敢与她商谈这事。
「我刚才可不是在说笑喔,世之介。」她眼神笃定,「你如今会这般担心,不正就意味着,你还十分看重你的妻子,真要是那样,我觉你确实应该好好做个了断了。」
「可我…」
「可你什么?难不成事到如今你还想说你舍不得自己的那些娇妻?我倒是还好,可你那些小情人知道了她们的大作家,其实是个虚情假意,人面兽心,只是贪图**的伪君子,你觉得她们还会像先前那样痴迷于你吗?」
这话让黑鸟如坐针毡。
「还不如在事情发展到最坏的状况之前,挨个和她们断个清楚为妙。」
「可问题的关键是……到底该如何断?」
「这就是你的事咯。」丽人当了个甩手掌柜。
「别呀。」好不容易才有点头绪,黑鸟不打算就这么放开。
「话说回来,你这家伙外头到底有几个女人啊?五个?六个?」
黑鸟缄口不语。而丽人也心领神会。转口道。
「我看,不如给她们笔安置费,就这么打发走得了。」
黑鸟摸着下巴沉思了片刻。「我觉得…这样不好。」
「这有何不好,换成我,我定然拿钱走人。」
「可……」
「那不如就和她们摊牌,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告诉她们,指不定还有几个傻姑娘会心甘情愿地留下继续当你小情人呢。」
「不可!万万不可!」这回黑鸟连忙挥手否决。
「那不然你装疯卖傻,讲不好就能蒙混过去。」
「这……她们可也不是傻蛋啊。」
「哎呀!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这家伙也太麻烦了吧。照我看,还不如一刀杀了你妻子,也省得你心烦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黑鸟竟然有些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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