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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四章

那时我已经隐约地了解到,那个魔女真正想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她一直无法正视自己的内心,转而用各种各样的谎言来欺骗他人和自己。我意识到,当她让我陷入她的梦境般的谎言时,她自己也陷了进去。

我很后悔,我一直没能帮助她,反倒是我一直受她的帮助。

当她终于离我而去的时候,我在想,如果我可以再坚强一点,能够更早地意识到真相的话,这一切也许就不会发生了。

××××××

阳乐玄终于下定决心要再访魔女之屋。

他没办法等到下一个周末,于是他便拜托班上他唯一能主动说上话的尚宁,请她帮自己请一天的假。

由于已经来过一次,阳乐玄已经记住了通往魔女之屋的路线。因此这次他没用多长时间就到达了目的地。除此之外,他这次还带了背包和一些工具,可以说是做足了准备。

“还是和原来一样的景象啊……”

阳乐玄小心地走进废墟,他首先前往的是上次他在这里发现书堆的地方。

可是令他惊奇的是,那堆书页居然全部消失了。

“……这是怎么回事?如果是风刮走的,书页不可能消失得这么干净,而且四周也没有看到书页……这样一来,是人为的吗?”

此时他的脑海中立刻浮现了夕音。他摇了摇头,停止了这没有证据支撑的推断。

然而事实摆在面前,阳乐玄只好去搜寻废墟的其它地方。在辛苦了大半天后,阳乐玄仍然没有得到有用的东西。最终他气喘吁吁地坐在屋子的残骸上,有些失望地垂下了头。

“只能无功而返了吗……不过在隔了这么长时间的情况下,即使找到了日记也没办法看得清的吧,果然这种做法还是希望渺茫啊……只能想想其他办法了。”

阳乐玄有些不甘心地打算走出废墟,就在这时,他听到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他反射性地躲进废墟的缝隙里,同时紧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然而出现在阳乐玄视野中的人使他大吃一惊。

“是那个老人!”在惊讶的同时,阳乐玄碰到了身后的物件,一系列连锁反应使得这边传来了不小的声响。

“什么?这不是那天的小伙子吗?你一个人在这种地方干嘛?”在认清阳乐玄后,老人快步朝他走来。

“您好,好久不见……那个,我对您之前说过的魔女之屋有点兴趣,所以就……”阳乐玄知道没办法隐瞒下去,只能告诉老人自己真实的意图。

“是吗……这也难怪,所以我之前才说现在的孩子好奇心就是强啊。对了,难得又碰到一起,到我那边去坐坐吧?”

××××××

阳乐玄跟从老人来到了他的小屋。在路上,阳乐玄得知老人经常会到魔女之屋那边转转,顺便采集一下野果和药草。

“来,先喝杯茶。”

“谢谢。”阳乐啜了一口,茶里有着一股自然的清香,闻起来十分沁人。

“说起来,你刚才是不是在废墟翻找什么东西?”

“哎?您怎么知道?”

“看你这一身脏和你的双手就知道了。”

“原来如此……事实上,我想试一下看能不能在里面找到类似于日记本这样的记事的东西。不过我试了半天还是没有什么成果,可能我这种想法有些天真吧。”

“要说天真确实天真,其实像你一样抱有这种想法的人很多,在火灾发生后不久就有人过来搜寻了。如果真有这样的东西,也早就被别人发现了。”

“这样啊……”这一点阳乐玄没有想到,他在内心里再一次责备自己的考虑不周。

“不过嘛,有想法就去尝试是很好的做法。虽然不一定能得到自己的目标,但在这个过程中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啊。”

“我会记住的,谢谢您。”阳乐玄发现眼前的老人并不像镇上的大多数老人一样保留着那些死板的观念,是那种愿意和他人沟通的人。

随后阳乐玄又和老人聊了一会镇子上的事,听阳乐玄讲述的老人也显得十分开心。不知不觉间,老人泡的茶也被喝完了,这时阳乐玄站起身来,准备向老人告别。

“虽然今天没能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不过能遇见您真是太好了。”

“你不用露出这种沮丧的表情,只要你想继续追求,你一定可以得到自己心中想要的真相的。即使这个过程可能会异常艰辛。”

“我明白了。那我先走了。”

“路上小心。”

在和老人告别后,阳乐玄也重新振作了起来。他已经在头脑中重新整理思绪,着手制订下一个计划了。

在行走了一段路程后,阳乐玄觉得有点口渴,于是他卸下自己的背包,从中取出自己的水杯。就在这时,他吃惊地发现,背包中多出了一个厚厚的本子。

“这……这是?”阳乐玄翻开了本子的第一页,上面的名字让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梅雨合?”

××××××

阳乐玄那天再访魔女之屋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来到了图书馆。

他找了一个偏僻的座位,迫不及待地拿出那个写有梅雨合名字的本子。这是一个日记本,并且从时间上看就是三年前的日记本,也就是阳乐玄一直在寻找的东西。至于这个日记本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背包里,阳乐玄能想到的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老人在和阳乐玄喝茶聊天时趁他不注意放进去的。

阳乐玄怀着激动的心情翻开了日记本的封面,开始了那漫长的阅读。

××××××

3月20日 晴

今天是和乐玄成为朋友的第二天,现在想起来还是好高兴啊,没想到我能和曾经那么疏远我的乐玄成为好朋友。

今天正好是周末,我和乐玄按昨天约好的那样,一起外出写生。在那之前我看了下乐玄的画,他已经具备了一些基础,只不过笔法还有些生硬,观察力也有些不够。现在乐玄需要的是一个艺术家的思考模式,用艺术家的眼睛去观察,用艺术家的头脑去思考,用艺术家的角度去作画,我相信乐玄可以做到这些,我能从他的画中看到非比寻常的东西。我想,这次外出写生对乐玄而言一定是一次很好的体验。

关于写生点,我把乐玄带到了魔女之屋。这边的环境果然还是超级棒啊,我实在是找不到一个比这边更美的地方来写生了。更令人高兴的是,这么美的地方只有我们能够享受,给人一种偷偷享用草莓蛋糕的感觉呢。

我和乐玄一起练习了许多东西,他有很多毛病,不过我都有帮他纠正了。另外,乐玄的学习能力和接受能力强得出乎我的意料,没准他真的能成为比我还厉害的画家。

3月29日 晴

乐玄的画技进步实在是太快了,短短几天他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我想,他应该正逐渐领会艺术家的思考方式。

与此同时,那个一年一度的美术大赛马上就要到来了。家里人似乎都很期待我能获奖,老师也说我是难得一见的神童,我是否能回应他们的期待呢?

不过我有些担心,昨天我不经意间听到了爸爸妈妈的谈话。据说只要我能在这场比赛中得奖,他们就决定让我出国深造。这么说来,如果我得奖的话,我就得离开这个小镇、离开魔女之屋、离开我的挚友、离开乐玄了。这样的事以前从没有发生过啊,最后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呢?

4月15日 晴

我和乐玄再次光临了魔女之屋,乐玄他似乎也已经喜欢上这个地方了。我们在这里喝了好喝的茶,吃了各式各样的点心。不得不提的是,点心中的那个桃酥的味道实在有点……怎么说呢?该说是有点奇特吧。不过不管怎么说,吃了别人精心准备的东西应该心怀感激才是,不能因为自己不喜欢而破坏气氛。

我们和往常一样,感受着这里的大自然所展现出的艺术感,并尝试着用自己的笔将其展现在画纸上。这个过程真的是让人感到欣喜不已,阳乐玄一定也体会到了这点,这从他脸上时不时浮现的微笑就可以看出来。我很高兴能再次遇见一个能够体会我的心情的人,能有这样的朋友陪在身边,我感到十分幸福。

可是,我又想起了那个比赛,以及父母那天的谈话。莫非我最终要离开他们吗?

4月30日 晴

乐玄居然被女孩子喜欢了,而且还是那个人,这点我是真的没有想到。

嘛,乐玄的确是个很有魅力的人啊,虽然他一直沉迷于自己的事,几乎很难关注到自己身边的人,不过他所拥有的许多品质都是一般人所不具备的,正是这些东西形成了他独有的气质吧。

自己的好友能够收获爱情我自然是很高兴,可是我的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在得知了她的真面目后,乐玄是否会坦然接受呢?

5月17日 晴

天气逐渐热了起来,自从两个月前的那场大暴雨后,几乎每天都是晴天。看来今年的夏天要比往年的难熬呀。

乐玄的进步可以用飞速来形容了,我觉得,神童的名号应该给他才对。老实说,我觉得如果是乐玄的话,只要给他时间,他一定会在那个大赛上取得非凡的成绩。

说起那个比赛,我现在也得加紧准备了。我一定不能辜负家人和老师的期望。

5月30日 多云

比赛终于结束了,我觉得自己的发挥还不错,希望自己能够被评委认可吧。

今天乐玄也来为我加油了,真的是非常高兴。虽然我希望她也能来,不过果然这是没办法的吧。

我告诉了乐玄只要我得奖我就会离开他的事,在听完之后乐玄露出了非常震惊和难过的表情,甚至还对我说什么“早知道就不去给我加油了”,乐玄真的很可爱啊。

只不过,我和他一样,心里难受得不行。

说起来,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送过乐玄任何东西呢。我想了一下,干脆送他一个人偶吧,毕竟我的身边可是有一个这方面的行家啊。

6月30日 晴

不出所料,我的作品得到了奖项,我也成了小镇上第一位在这个比赛中得奖的中学生。

这个消息出来没多久,就陆续有记者上门找我采访。在那些镜头面前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表现,因此记者的问题几乎全部是旁边的父母回答的。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种情景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我逃进了魔女之屋,果然只有在这边我才能得到一种安心感。今天乐玄没有过来,这样也好,我很久没有单独和她说说话了。

我们聊得很开心,只不过我让她别再拿桃酥给我了,我实在无法接受这个点心。对不起,请原谅我最后的任性吧。

在我离开这里后,希望你们都可以过得幸福。而你们的幸福,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7月21日 晴

还有几天,我就要走了。在这之前,我找到了乐玄,并把那个人偶送给了他。

乐玄似乎到现在还不能接受我要离开的事实,这家伙明明在其他方面能接受得这么快,可为什么唯独这件事一直不行呢。

不过,我发现,没准自己也一直不希望他能接受。

最后,我还想要做一件事。

那就是,我想让我们一起合一张影,作为最后的纪念。

她也一定会很高兴的。

7月30日 晴

明天我就要离开这个小镇了。不过今天乐玄却把我约了出来,想和我最后一次到魔女之屋写生。

本来打算在合影之后就不再见面了的,因为这样又会让我产生那难以摆脱的伤感。不过我还是答应了他。这一天,我们仿佛和以往的每一次写生一样,轻松谈笑,聊些没营养的话题,我还是照例为他改画,尽我所能的把我的知识传授给他。我们都很开心,仿佛明天的离别就是个玩笑一样。但我也清楚,我们心里都清楚,只是我们都故意没有说出来而已。

这样的时光,马上就要结束了。

乐玄他说,他想要看看夜晚的魔女之屋是什么样子的。

我答应了他,竭力地延长这最后的时光。

此时的我,正在魔女之屋书写着这个日记本上最后一则日记。待我写完这一则后,我想暂时把它交给小屋的爷爷保管。如果以后我还能再次回到这个地方,并再次打开这本日记的话,这些日子一定会让我流着眼泪,并露出微笑的吧。

××××××

当阳乐玄读完这本日记的时候,已经到了黄昏时分。

阳乐玄将日记收好,走出了图书馆。这时他不经意抬头望见了那轮夕阳,以及它周边绚烂的晚霞,他感到心中突然出现了某股巨大的情感。这股情感促使他去拿起画笔,然后尽力地在画纸上去宣泄。

他很快便从美术社借到了工具,虽然温叶璇对他的样子感到有些担心,不过她终究没有多问。

阳乐玄抱着画板,来到了教学楼的顶层。在这里可以直接望到远处山与天空交界的地方。此时夕阳正将它周围染成一片绯红,不论是那耸立着的云层和山脉,还是那视野尽头的树木和飞鸟,都在这抹绯红中逐渐晕开,并融为一体。不知为何,阳乐玄觉得在那夕阳的正中心,有什么正在试图喷涌出来,他感到那漫天的红色正越来越浓,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变得炽热,很快,一定很快就能看到了,阳乐玄相信,所有的一切,都会在那一瞬间被知晓。

他疯狂地使用红色填满画面,漫无止境的红,令人窒息的红,红与红交织,碰撞,又诞生出新的红。在画面中,那天空不再冷静,山脉也不再沉默,一切都躁动了起来。所有的情感都在画面里流淌着,所有的生命都在叫喊着。在这个黄昏,一切传说都变为了真实,一切真实都变得摇摇欲坠,这里有的只有创作者那极不稳定的情绪,和那不断迸溅的灵感。

阳乐玄不知道自己画了多久,当他完成这副名为黄昏的作品时,黄昏已经快要结束。

接下来,阳乐玄做的,便是看到那夕阳背后的真相。

××××××

夕音失踪了。

当阳乐玄回到家中时,他到处都找不到夕音。随后他联系了班上与夕音关系较好的晏阳等人,不过她们都表示没有见到。

在拜托夕音的朋友们帮忙寻找后,阳乐玄疲惫地坐在卧室的地板上,尽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这时,他发现在自己的书桌上放着一本夹了书签的书,那是他和甘涵一起挑选给夕音看的五本书中的一本。阳乐玄翻到夹有书签的那一页,那里写有一首艾米莉·狄金森的诗歌:

如果我不再带玫瑰花来

庆贺某个节日

那将是因为我已被叫回

到了玫瑰这一边

如果我不再呼唤着名字

纪念未能开放的花蕾

那将是因为死神用手指

挡住了我说话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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