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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四章

十月末的天空被积压成片的乌云所覆盖,它们离地面并不远,好像随时都会因为某种变故而坠落下来,颇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感。先行降下的暴雨冲刷着整个世界,城市也不再安静,激烈的水声存在于无人的大街小巷之内,似是末日来临。

而就在这样糟糕的天气里,一位青年正手持黑色的大伞奔跑在满是雨水的道路上。他看上去相当焦急,全然不顾溅起的雨水会打湿身上的衣物,只是疯狂的向前奔跑着。

这个在暴雨中奔跑的青年的名字是樱,半个小时前他从家里出发,前来寻找在这个落寞的世界中收留他的少女。

片刻后,他冲入了一所公园内,一边奔跑一边大声的呼喊着女孩的名字,可即使他用再大的力气呼喊,狂暴的雨声也会将他的声音迅速掩盖下去。

“凛子,凛子!”他左右呼喊着向公园的内部走去。

十分钟过去,依然没有回应。敌不过雨声吗?樱不由得想到。他很清楚自己的声音说不上太大,在这种程度的雨中叫喊并不一定会被远处的人察觉。

可是他知道凛子有很大的概率还在这所公园内,他还要继续寻找那名少女。因为中午凛子带着豆豆出去散步的时候并没有带伞,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无疑会让那女孩措手不及。

“凛子,凛子!你在哪儿!”他依然在移动着自己的位置并对着四周叫喊着。可是除了雨声,仍旧没有任何的回应。

他感觉到自己的嗓子有些痛了,感觉到双腿无比的疲惫,感觉到这个世界上除了这场瓢泼的大雨外似乎再没有任何的实物。

一条由鹅卵石铺出的竹林小路出现在视野之中,樱踏了上去转过了身一边儿后退一边儿向四周喊着。

退到了道路尽头的樱因为尚未转身,所以并没有发现这里面藏着一个古式的院落。

“凛子你到底跑哪儿去了啊。”樱并没有抱太大希望的站在了原地又大喊了一声,“凛子!”

“白痴,你叫我做什么。”是熟悉的声音。即使那声音快要被淹没在雨中,樱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

他唰的一下子转过了身。

面前,一位少女正站在一座仿唐氏建筑的屋檐下,乖巧的摩萨耶站立在她的身旁。犹如泼墨般的长发被一支木簪规矩的束在她的身后,发梢处缓缓的滴落着水珠。有些苍白的俏丽小脸上带着一抹娇嗔,似乎将黑夜寄存其中的眸子里看得出一丝欣喜,瘦弱的身体藏在一件黑色长袖碎花裙至膝间的和服中,白色的过膝袜将裙下的肌肤遮掩起来,一双小脚则踩着木质的平底凉鞋,这竹林的深处俨然有一位古典美人。美人与其身前由屋檐上落下的雨幕和其身后的景色融为一体,形成了一副出自大师笔下的绝美画卷。不由得让樱一时忘记了时间。

“喂,还不快过来,打着把伞在那里傻站着好玩吗?”凛子再一次的出声。豆豆也配合的叫了一声。

“哦,哦。”被拉回现实的樱有点尴尬的跑向了凛子,“这就来。”

“太晚了,来的这么晚,你这个苦力好没用。”见樱来到了自己的身边,凛子便开始发难。

“我可是一见下雨就连忙带着伞往你经常带着豆豆散步的地方跑来了,你看我嗓子都快哑了,腿感觉过会儿也得抽筋,衣服也快打湿完了。”樱故意做出了一个很夸张的动作。但他说的确实都是实话。

“那我了?”凛子没好气地说。

“你啊,我估计应该比我轻吧。”樱说着便又仔细的看了凛子一眼。少女的头发是湿漉漉的,身上的和服似乎已经因为雨水而贴合在了身上,配上有些红晕的脸颊看上去像是一只被丢入水中的小猫般惹人怜爱。

见到这幅景象的樱还没等凛子说话就连忙来了个认怂三连:“是我来的晚,是我没用,是我错了。”

“知道就好。”凛子也不管他是在耍宝还是怎样,展现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在这方面我还是有相当的自觉。”樱大方地说。

“我有些冷。”凛子对着身边的人小声说。眼睛却注视着外面的大雨。

“我也冷,衣服在路上全打湿完了,你也和我差不多,来之前我还以为你的情况会好点的,你没有就近找地方躲雨吧,这里的景色确实不错,但你注意下自己的身体啊……”樱变得滔滔不绝。从一开始他就担忧着凛子,现在他正把那份担忧释放出来。

“白痴。”凛子的声音很小,细若蚊吟。

“我是认真的啊。”樱又看了凛子一眼,“已经快十一月了,你还穿的这么单薄,又淋了雨……”

“闭嘴。”

“那我闭嘴。”此刻的樱看上去像是被脱去水的植物。

“回去了。”沉默了一阵后少女发出了淡漠的声音。语毕的凛子向着樱伸出了右手。

“好的,凛子女王。”重新振作的樱继续耍宝。并将一直握在左手中的另一把合起来的淡紫色碎花伞递交到了凛子的手里。

凛子在屋檐下撑开了伞,又看了一眼樱:“你,变了好多……”

“啥?”樱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凛子的声音太小,外边的雨声又太大而听错了。他变了好多?他和凛子从相遇到现在应该才刚刚一个月而已。

“没什么,白痴。”凛子说着将伞撑到了豆豆的头顶又对樱说到,“等下给我打伞。”

“你不是有把伞吗?”樱虽然确定自己手中的伞可以同时容纳下自己和凛子,但还是发问了。

“我要给豆豆打伞,有意见吗?”樱看着凛子的眼睛,那里面似乎写着“有意见就杀了你”。

“没意见啊,我怕你觉得挤而已。”樱觉得两人在一把伞下吃亏的怎么都不会是自己。

“那就走吧,该回去了。”凛子说着抬脚就走进了雨幕中。樱也连忙撑着伞和豆豆一起跟了上去。

从公园里的竹林到家的路在这种暴雨之中大概要步行一个多小时,为了不让身边的凛子感到无聊,他主动引起了话题。

“说起来,今天你为什么会穿着这件衣服出门。”他自己虽然知道凛子有很多件衣服,几乎每天都会换一件穿。但见到凛子穿和服还是第一次。

“喜欢啊。”凛子转过头来看了眼在身后撑伞的樱又说,“因为感到新鲜的衣服快换完了,今天看到这件衣服索性就穿出来了。而且在一年前我总不能穿着这种衣服出去逛街吧。”

“那为什么还要买它啊。”樱有些不理解。

“白痴啊你!”凛子突然表现出了让樱惊讶的愤怒,但下一刻她又平静了下来,“是白痴送给我的,知道吧,白痴。”

这可不是我送的你的。樱本想开个幽默的玩笑,但又觉得不太合适。

“哦,我是说你为什么会买这种衣服。”樱不咸不淡地说。

“你觉得这件衣服适合我吗?”凛子小声地问。声音里夹杂着一丝不安。因为又把头转了回去,所以樱看不到凛子此刻的表情。

“很合适,超合适,你穿起来贼好看,送你的人相当有眼光,看上去非常了解你。”樱想起了在竹林里发现凛子的情形,说出了自己的肺腑之言。

“真不要脸。”凛子有些喜悦的声音被雨声迅速的冲刷了下去。

“才不是,我是认真的,可不是在奉承你,你穿起来真的很好看啊。”樱连忙解释。

“白痴,笨蛋,你根本听不懂我的意思!”凛子突然后退了一步用凉鞋踩了下身后的樱的左脚。

“喂,凛子,别踩我啊,很痛的,我说,明明穿着这件衣服超淑女的,你这是在破坏自己的人设。”樱抬了抬吃痛的左脚,有些不满。

“谁让你是个死直男,无论怎么变都是个死直男!”凛子说着又踩了下樱尚未受难的右脚。

“什么无论怎么变啊,我们才刚见面一个月,怎么也不会变太多吧,要是你觉得我直男我会改的,在此之前放过我无辜的脚行吗?”樱感觉到凛子又变成了自己完全对付不了的状态,选择了战略性认怂。

“行吧,行吧,原谅你了。”凛子像是放弃般的叹息了一声。

两人正交谈着的时候,四周突然起了风,这个变故让凛子的身体开始如刚从澡盆里拎出的小猫般发抖。

“你别走在我前面了,站到我身边来吧,我怕你又踩我。”其实他是想让凛子站到他的身边来少吹点冷风,不过直接这样说的话,恐怕又会被凛子说成白痴。

“嗯,不过你敢惹我的话,我就踢你。”凛子缩了缩身子一边儿向着樱的右手边靠近一边儿威胁道。

“这么不讲道理的吗?”樱偏过头看了眼身边的凛子。

“我已经相当讲道理了。”凛子也把头偏了过来。因为樱也不高,所以两人的脸此刻靠的很近,几乎快要贴在了一起。

察觉到这一情况的樱连忙把头又偏了回去看向前方的道路,而凛子本来没有血色的脸则可以在这个时候看到正在逐渐扩大的红色。

“你就不能往那边儿靠点吗?”凛子咳嗽了一下。

“明明是你要我给你打伞的吧。”樱摆出了事实。

“是啊,我让你给我打伞,没说让你也在伞里面吧。”凛子也讲起了道理。

“所以我一定要出去淋雨了吗?行吧,反正都是我的锅。”樱这么说着就把伞向着凛子的方向偏了偏。然而正当他准备走出去的时候,一只小手却拉住了他湿透的衣角。

“你真的是白痴吗,这么大的雨也要出去淋?”尽管凛子的语气并不好。但在樱听来却相当的温暖。

“那我还是不当白痴了。”樱又将身子完全移回了伞内。

“真拿你没办法,特许你可以和本小姐共撑一把伞吧,但不许把头偏过来,不许观察我。”凛子强调。

“是。”

暴雨过后的第二天。虽然糟糕的天气并未持续,但却发生了件更让樱愁眉苦脸的事情,凛子生病了。

“38.2℃,还好只是低烧。”此刻的樱正身处于凛子的房间中看着大半的身体在淡粉色的鹅绒被中的少女刚刚递过来的温度计。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入凛子的房间,与他想象的相同,房间里的摆设相当整洁且少女化。

“说了我会自己看的。”凛子此刻的脸色因为发烧而看起来相当虚弱,可她的语气相比与平时却是丝毫不减。

“我还不是担心你,话说你家里居然连一点备用药都没有。”樱想起这件事就有点烦恼。

“还不是因为昨天你来的太晚了。”

“这两点没有任何联系吧。”樱将手中的温度计放到了凛子的床头并从椅子上站立了起来。

“你要去哪儿?”凛子看着樱的举动发问。

“出去找个药店拿点治感冒和退烧的药回来。”樱想了想说。

“留在这里,不许出去。我是不会吃药的,太苦了。”凛子指着床边的椅子说。

“不行,你的病不能拖,要是恶化就麻烦了。这世界上估计已经没医生了,就算有也不会在这座城市里。”樱的神色有些焦虑。

“随便你了,白痴。”凛子把头转向了窗外。

“那我出门了,要是你觉得无聊可以把我房间的书拿几本看。”樱看了眼凛子的电脑桌上放着的一摞书,“老是看耽美文也不好。”

“白痴就别管了,快滚蛋。”凛子说话的时候视线还是放在了窗外。

“滚了,滚了,热水壶里面还有热水,你杯子里的喝完了记得去倒一点。”樱在快要走出房门的时候又转身向靠在床头的凛子嘱咐道。

“知道了,和老太婆一样。”凛子依然没有看他。

“那我走了。”樱走出了凛子的房间。

听到了防盗门开关音的少女看向了房门,小脸上尽是落寞。

樱回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下午一点,倒不是他自己不想早点回来,而是小区旁边的药店几乎都是关门的状态,为了找到一间可用的药店花费了不少时间。

“凛子,我把药带回来了!”他一边儿用钥匙打开大门一边儿对着屋内喊。

“知道了,真是慢。”令樱奇怪的是声音并非从凛子的房间里传出来的。

他在门口脱下鞋子换上拖鞋走进了屋子里。猛然发觉客厅的沙发上正坐着一位把身子像猫咪般蜷缩在浅粉色毛毯里的少女。

“喂,生病了就躺在床上啊。”樱急急忙忙的走向了坐在沙发上的凛子,担忧的语气里夹杂着责备,在这过程中他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他看向了厨房,灶台上正放着几盘做好的菜肴。电饭煲上的指示灯也正放出青色的光芒。

“你刚刚下床做饭了?”

“没长眼睛和鼻子吗,白痴。”凛子的视线笔直的看向沙发正对着的墙壁,墙壁上挂着一台尚未打开的液晶电视。

“生病了就别做饭啊。”樱已经站到了凛子的面前。他能更清楚的看到少女苍白的让人心疼的脸色和额头上密密麻麻的虚汗。

“我还是病死好了!”凛子大叫着把头偏向了阳台,并不打算和樱对视,“昨天的话,你还记得吧,你真的无论怎么变都是个死直男,你知道吗?”

“不是,我只是担心你而已,你完全不用下床做饭吧,一定要做的话,也要等你的身体好点吧,抱歉。”樱看着凛子的表现不知如何是好,慌乱之中连忙道歉。

“如果我不下床做饭的话,你做吗?”神色有些缓和的少女终于看向了樱。

“也不是不行,虽然我只会下面。”樱被这么一问稍微有些尴尬。

“估计超难吃,我才不吃。”

“我是觉得我下的面条还可以,做饭什么的以后也可以学。”樱说着高兴的拎起了自己左手边的黑色塑料袋,“不过今天是准备给你煲一碗鸡汤,我找到的那个药店旁边有个还没断电的冷冻仓库,在冷冻室里找到了冷冻的鸡肉,下次我再去拿点回来。”

“就你还会煲汤?”凛子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没问题,我前些日子从百货中心带回来了一个专门用来煲汤的全自动小砂锅。”

“是吗?那就随你吧。”凛子的声音分辨不出欢喜。

“你就等着好了。”樱又看向了厨房,“对了,你在我回来之前就吃完了吗?”

“吃了。”凛子的视线又迅速的从樱身上挪开了。

“哦,那你把药喝了就去床上休息吧,煲汤估计要几个小时,你睡一觉起来就可以喝了。”

“你个白痴,我才不吃药。”

“不吃药不行,我现在就去帮你倒水。”樱忙碌了起来。但是当他拿着凛子的杯子走进厨房准备倒水的时候却发现灶台上的菜似乎根本没有被动过的痕迹,打开电饭煲,里面的米饭也没有任何缺失的样子。

“你没吃饭吧?”将水杯放到茶几上的樱问着身前的少女。

“不想吃,你个无能的饭桶吃完后记得收拾就好。”凛子将水杯捧在了自己的手中。

“不行,你要吃。”

“不要,我不想吃。”

“好吧,你把药喝了总行吧。”拗不过凛子的樱用手将盒子里的胶囊和白色的药片小心的取出递到了凛子的手中。

“行吧。”凛子将胶囊和白色的药片放在了口中然后露出了壮士赴死的表情猛喝口水。

“咳咳咳……”

“别呛到了,用不着这么夸张吧。”

“好苦。”凛子此刻的表情像一个刚上幼儿园的孩子。

“吃糖。”樱将藏在口袋里的奶糖递给了凛子。这是他在回来的时候顺路从商店里带出来的。

将糖放入口中的凛子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

“去睡觉,等汤煲好了我就去叫你。”樱说。

“嗯,要是不好喝我就把你赶出去。”凛子披着毯子站立了起来。

走到房间的门口她又回过了身来说:“对了,豆豆的狗粮要吃完了,下午你去宠物店带一些回来。”

“得令,那家伙现在还在睡觉吧。”昨天淋了很多雨的豆豆似乎也有些不舒服。

“嗯,一个超级懒虫。”凛子说着便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房门。

那天晚上,喝了鸡汤并且再次喝药的凛子病情得到了有效的缓解。

因为凛子睡的早而感到无聊的樱又一次在阳台上开始观察夜空,那颗星星依然在孤独的闪烁着,就和凛子说的一样,天空中大概真的只剩下它了。而且它的光芒似乎变得比上一次更加黯淡,就像是没有被及时添加柴薪的篝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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