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0.0913】
我趴在与胸齐高的走廊外墙上。目光朝向远方,但只是漫无目的地游荡。
楼下学生们的谈天说地,飘上四楼后就变成了徘徊在耳廓的叽叽喳喳。
有风吹来,头发顺着风的方向躁动。我闭上眼睛,胸口的沉重感愈发明显,像是有只手牢牢捏住了我的心脏,不让它跳动。心脏因此更加奋力工作,清晰的震动有规律地冲击着我的大脑。
当我注意到时,呼吸已经变得平缓无力,生怕呼气到底就再也无法吸回来。
美玲死了。
应该是第二节课下课后听到的消息,记不清了。总之我在从窗边经过路人口中得知这件事时,无力感在一瞬间打穿全身肌肉,使我刚站起来又坐回了座位上。
转念一想,不对,可能是我听错谐音了。我笑着安慰自己。
我向罗一平打听,他在这种小道新闻上总是消息灵通——尽管我并不认为这是小道新闻。他只是凝重地摇摇头,说什么被警察拦住了,没看到。
也就是说出事了,是真的。
他口中说出的案发地点,将我残存的希望削成了一根弱不禁风的细线。
艺术楼,北楼6楼。
学校分配给美玲的教室是北楼605。
之后的几节课,我埋头趴在桌上,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我只想赶紧放学,我要飞奔过去找到美玲,穿过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楼道,亲眼看见她还活着。
一定要找到她,然后她会眯起眼睛,嗔怪我的耳朵老化严重,说,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尚未响完的下课铃回荡校园,像是在嘲笑我的丑态。我穿梭在走廊。学生们不约而同的谈话内容,宛如剪刀将我毫无意义的希望剪断。
直到美玲她们班的同学摇头回避我的询问时,我知道,彻底完了。
我怔在原地,突如其来的精神恍惚,让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亲自跑去艺术楼的想法有那么一瞬间冒出来,但是又忽然觉得没必要了。
到食堂后,饭菜也咽不下去,总觉得有一股精神力在将我与现实剥离。当我猛然意识到我一口饭已经嚼了有三分钟的时候,我潦草地再扒了几口,便回到宿舍。
上楼梯时,若不是我有抓着扶手的习惯,恐怕那一脚踩空后,我会毫无颜面地坐在地上啜泣。
现在感觉好些了,也仅仅只是好一些。
他们三位要谈论这件事也是无法避免的,我想,我应该回避。刚才我那毫无征兆的宣泄,我自己也感到害怕,因为那之后空虚感十分真实。
这大概是场梦吧,我不断地暗示自己。或许下一秒我就会醒来,从早晨开始美好的一天,在吃早餐的路上,碰到美玲,愉快地和她打个招呼。然后沐浴着怡人的阳光,走向教学楼。
所以,我现在只要闭眼就好了。睁开眼睛后,一切都会改变。
我这是在逃避吗?
“弗亚科,我想问你一件事。”
低沉如钟的声音从身后渐来,这很容易让我联想到声音的主人的一身肌肉,同时他的名字与身材极度相符。
粗犷的声音生硬地打断我的胡思乱想。
“啊,歌利亚。有什么事吗?”我微侧头,撇见了呈现出肌肉轮廓的紧致校服,丝毫看不出校服应有的青春活力。我调试着沉重的呼吸,尽力让自己恢复到能与人对话的状态。
(注:歌利亚(Goliah)是魔法族超古代时期传说中一位巨人的名字。当我知道在地球的传说中也有一位被称作歌利亚(Goliath)的巨人时,别提有多惊讶了。我想这并不是偶然,迫切地想探寻其中的联系,不过最终不得而知。同样,地球上北欧神话中的火焰巨人苏尔特尔 (Surtur),我们的传说中也有恶魔族火焰巨人苏特尔特(Sturt),类似的还有不少,不得不令人在意。这是题外话。)
“都说了在学校叫我坂寻就可以了。”他站到我旁边,外墙才高到他的腹部,“你知道宫本美玲吗?”
“我……当然知道啊。你也知道的吧,我和她关系很要好。”
倒不如说,因为她的朋友实在不多,才显得我与她亲近。
宫本美玲,这是我记住的第一个日本名字。
说来惭愧,我不擅长记忆日本人的名字。就连前田明,我也是花上了四五天才能准确地知道他名字的拼写。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歌利亚要乔用“坂寻”这么个难发音的名字。
同样,记住美玲的名字我也花上了一番功夫。
她是我进入学校第一个认识的人。当时我拉着行李箱在校园里不知所措,她把我当做了初一学生,热心肠地给我带路;看她轻车熟路的样子,我以为她是初二或初三的学生。
第二次见面是在艺术楼楼下,我们聊了几句,才解开了这个奇妙的误会。
之后,我们就变得熟络起来,不仅仅因为这个,还因为我们之间有相似的爱好。说是相似其实有几分牵强——她擅长制造木偶,她认为自己给每一个木偶注入了灵魂;而我是一名召唤法师(见习),也喜欢探寻有关“灵魂”的道理。
用一句听起来像是从罗一平口中说出来的话,便是“灵魂”将我们牵引在了一起。我至今也不懂这是什么玄乎的邂逅,但这段关系就这么维持着。
其实,美玲的内心并不如她表情一般冰冷。她说,她只是不喜欢沾染人情世故,于是便这样伪装自己,让别人现在靠近她时却步。
隔三差五在一起讨论的我们,在宿舍其他三个人眼中产生了暧昧的关系。
美玲在木雕上的造诣极高,可以说,我从没见过比她更优秀的木雕师——学校甚至为此特意给她分配了一间教室供她艺术研究。我常常去木雕室,说实话,遍地的木头人偶让我觉得浑身发毛,但这些诡异的玩意儿又吸引着我。正因为这样,我才深信木偶中具有美玲赋予的灵魂。此外,零零散散的木制人体部件,无时不刻让我觉得置身于犯罪现场。
犯罪现场……
我想我以后再也不会去木雕室了。
我消沉地拒绝回忆与她共同度过的往事。
我对美玲是什么感觉呢?
喜欢是肯定的,大概不是大家误解的那种男女之间的喜欢。
我没有青梅竹马,但也从来没考虑过与地球人谈婚论嫁。
说是挚友,却又觉得深度似乎不够。
朋友之上恋人未满?我不想用这么含糊其辞的形容词。
“还记得就好。”
他的语气让我有种虚惊一场的感觉,这又是什么意思?
歌利亚——坂寻的话语令我感到不解。他是觉得我受到打击后,会选择遗忘来逃避吗?
“那,你还记得基连吗?”
嗯?
“基连?”我在脑中搜索了一番相似的发音,“那是谁?”
“基连·斯卡德。”
“啊,要是你说的是斯卡德家族,我知道。”
斯卡德家族,上古时代对战塞恩斯人的四大家族之一,在大战中功不可没。令人惋惜的是,今非昔比,如今的斯卡德家族已在潮流中衰败,只有古书述说着它曾经的辉煌,此外剩下的便是历史课本上薄弱的存在感。
“但是名叫基连的人……我真的没印象。”我补充问道,“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名字倒是挺顺口的。
“大家都不记得了吗?”坂寻的自言自语传入我耳中,接着他对我说,“没关系。呃,也不能说完全没关系。”
听起来……是有一部分包括我在内的人被洗了脑。那可难办了,毕竟是否被洗脑,我自己是难以发觉的。
“这位基连怎么了吗?”
“基连他……坠楼身亡了。”坂寻压低了声音,像是丧钟在宣唱着悲歌。
又死人了吗?
但是,坂寻为什么特意来跟我说这种事?
要是说坂寻出于死灵法师的本能,而了解了很多这种事,我能理解。但是,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事情?”
“因为这是上周四发生在我们学校的事。”他从厚实的胸腔中叹出一口悲伤与焦躁,脸庞也如乌云一般忧愁,“我这么说,你仍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吧?”
我愣了一下。
如他所说,完全不记得。若说是几年前发生的与我毫不相干的事情,我的确会忘记。但是如果就在上周四的话……
一阵徒劳的记忆搜寻之后,我坚决地晃了晃脑袋。
但是很奇怪,我丝毫没有被劫掠去记忆的惊恐。
“这是什么能让我马上从阴影里走出来的故事的前奏吗?或是想用来转移我注意力的恐怖故事?还是一项奇怪的测试游戏?”我再次闭上眼睛,“可是它并不奏效。”
“我也希望能有那些东西讲给你听,可是这是确确实实发生过的事情。”坂寻双手撑在墙沿,让人感觉他下一秒就要坐上去,“不仅仅是你,罗一平也不记得了。我旁敲侧击地问过许多人,十几人吧,都不记得了。”
“基连到底是谁?”
“在他死之前,他还是我们的同班同学。现在他就像是一个我虚构出来的人一样,除了我之外,没人知道他。”
坂寻的回答让我倒抽凉气,无端给我蒙上了另一层恐怖。
同班同学?
“为什么只有你记得?”我问。
“我也不清楚。这就是异常所在,而且这异常似乎和我脱不了干系。”他敲着手指头,“我总觉得有些不太友好的事情正在发生。不,其实已经发生了。”
崩坏。我立即想到罗一平口中的这个词,正是这个神经兮兮的词让我的愤怒喷薄而出。
“所以才来问你还记不记得宫本。而且,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我不得不说和你有关。”
“什么事?”
“第一位发现基连尸体的,正是宫本。”
“你的意思是说……”我将信将疑地思量着这幼稚的想法,“美玲的死亡,与这位叫基连的有联系?”
说到“死亡”时,我不由自主地放轻声音,似乎这样可以淡化它的真实性。
“目前我保留意见。下午我去606调查一下,说不定能找到些有用的信息。”他顿一下,“虽然我觉得不该问你,不过你要一起去吗?”
“的确不该问的。”我的回答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不去。”
我双手拨乱头发,眺望着艺术楼的方向。
大家都说,美玲是自杀,这与前田明从警方处得到的信息一致。
因为前些日子她与父母有大争端,所以就自杀了——这个版本在同学之间广为流传。不过,我想警方不会如此武断,他们应该掌握了更有力的证据。真是一群神奇的人,仅仅是对现场做一番勘察,不借助任何魔法手段,便能推断出几小时前发生的事。
但无论如何,我都无法接受自杀的说法。我擅自认为,我比在学校的任何一个人都要了解她。
——但是,最了解她,就意味着真的了解她吗?
我犹豫着给了自己否定的答案。
我们之间还有未讨论完的话题。我想,就算她是自杀,那么在自杀前应该会与我道别——即使知道我会竭力阻止。
所谓判定为自杀的情况,大多数不是因为无法找到他杀的证据吗?我不太懂,不过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这一点可能过于臆想了。
美玲,能在梦中告诉我答案吗?你一定可以通过“灵魂”来找到我吧。如果有什么苦衷,我想我能够帮你解决。
我相信你不会不辞而别。
较之上午,我感觉下午又恢复得好些了。这得归功于我没有去预约课程,而是独自一人在宿舍蒙头大睡。
睡多了难免头昏脑涨,加之是打着空调在被窝里流汗,冷热感一同席卷全身,将人夹在“掀开被子走出去”与“抱紧被子继续睡”的矛盾之间。
我选择了前者,我怕再睡下去我会一蹶不振。我并没有别人想象的那么脆弱,但我又怕误认为自己太过坚强。
我现在的样子一定颓废不堪。
于是,我站在了夜启兰的柜门前。这一人一个的柜子,对于我们来说是衣柜,但对他来说更像是书柜。打开柜门,各色的书脊便呈现眼前,书本朝同一个方向微微倾斜,高矮分明,错落有致。上下扫了一眼,我估计我看到的实体书有50本。
依靠高科技带来的书就更多了。柜子的角落有个相机形状的黑色方块,我见到过夜启兰从中召唤出好几本实体书——当然不是召唤,而是一种我完全不懂的科学技术。他们的科技是没有灵魂的,这和我所掌握的召唤不相同。
我不懂如何去使用这个小玩意儿,只能从现有的书中挑一本。
这是——
橘黄色的脊引起了我的注意,更加吸引我的,是书脊上黑色的、有着光滑突感的文字。不是通用语,也不是魔法族与赛恩斯人的官方语言(一种与英语几乎无异的语言),而是属于我家乡的文字,说是方言也可以。不过考虑到使用人数与广泛程度,似乎更应该说是一个国家的语言。
夜启兰的祖先曾与我的祖先共同生活在一片区域,有同样的语言也不足为奇(现在两边的词汇与俗语已经有了较大差异)——这点我是在刚进入宿舍时知道的。当时我正在给父母写信,夜启兰无意间看到了纸面。
真是令人怀念呐,他居然带来了这种书。
《铅笔先生的冒险故事》
……这种书。
遭人眼球嫌弃的标题印在书脊上,同时也分成两行大字摆在封面。这标题和《JOJO的奇妙冒险》有得拼,不过我想到JOJO十分精彩的内容,便抱着试一试的想法,翻开了书的第一页。
如果是无聊透顶的幼儿读物,夜启兰应该是不会带来的才对。
其实只要不是他所谓的高科技科普文学,我都能看得下去。
视线落到白纸黑字上的那一刻,我的心宁静了许多。看来看书使人平静,怪不得夜启兰平时都那么冷淡。
故事的开头引用了一个人尽皆知的神话传说——在魔法族与赛恩斯人中人尽皆知,一下子提起了我的兴趣。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这么熟悉的内容了。这个传说小时候听爸爸讲过,那时的我也有这与铅笔先生一样的梦想:探寻古代遗迹的奥秘。
顺带一提,铅笔先生并不是一支铅笔,只是一个想吸引人注意力的名字,不过似乎起到了反效果。
我还想到另一种可能:这个词语在我们这边表示“铅笔”,但是在夜启兰那边却是其他意思。
我索性坐到夜启兰的床上——他并不介意我们这么做。我将书放在架起的膝盖上,这是个人坐得最舒服的阅读姿势。
放学后,另外几人回到宿舍。我在耳边施加了隔音膜,让自己能更沉浸在书里的世界。
——这故事出乎意料的有趣!为什么我家旁边没有这么好看的小说。
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另外三人都到阳台去了。狭小昏暗的宿舍内,独留下看书的我。
将我从纸上世界拉出来的,是从这儿望过去挤满窗口的硕大肌肉。坂寻轻而易举地摘下我的隔音膜,敲敲玻璃,示意我出去。
我打了个哈欠,不情愿地看了一眼页码,放下书,百般无聊地从床上起身。
“有什么新发现吗?”
一出宿舍门,我便大概想到了坂寻来找我的缘由。
“很遗憾,没有,但是也发生了很让我在意的事情。”他从后面推着我肩膀,我无从选择地迈开脚步,“走远一点说。”
“你是说,罗一平是凶手?”
“小声点儿。另外,我可没说过这句话,我说的是有嫌疑。”
宿舍楼只有5层,不高,但在这一片低矮的建筑群中,足以望见远处的景象。我半弯着腰,下巴卡在栏杆上;而坂寻碍于他出类拔萃的身高,只能尴尬地站着。
根据坂寻的描述,在查看一个木偶时,门突然被打开,他本能使用了影隐——在黑暗中可以隐身,但在强光照射下会渐渐失去效果。
坂寻躲到门后,但是门却只是稍微开着,就像是一阵冒失的风吹开的一样。他正准备探视门外情况,门却再次被打开——能把他夹在门后的力度,绝对是有人为之。
紧跟随地射进室内的手电光,让他静住了身子。
进来的是罗一平。坂寻的大个子不方便直接移动,他只能蹲下来,四脚并用移动。随后,罗一平猛然甩过来的手电光越过他头顶,让他暗自庆幸自己的选择。
他移动时,不小心碰到了墙上挂着的一颗木质人头。
“然后,我完全没料到,他走的时候,拿走了我没捡起来的手套。”坂寻说这话时,眉头紧缩,脚不安分地促动着,“万一他通过手套向我施加诅咒,我可能防不胜防。”
“不,我觉得他没有你这么坏。况且,他也不会什么诅咒技能。”
罗一平只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哪像我们一样会这么多魔法技能。
“我只不过是用手把人偶一个个转过去,他就狼狈逃跑了。也是迫不得已,他继续呆在房间里会影响我的调查。而且我还没用出黑暗系技能,只是物理层面吓唬吓唬他。”
“你用不出来的吧?地球上又没有魔力植物。”
魔力植物,顾名思义,就是提供魔力的植物,几乎遍布了整个魔界。我们日常使用的魔力大部分来源于魔力植物,打个比方,就像是地球上几步相遥的电线杆,有了这些柱子,家家户户才能用上电。也有人摆脱了对魔力树的依赖,不过这是少数。
“在地上召唤出两只手,或是让他的影子站起来,这些小把戏我还是能够做到的。不过我觉得对于毫不知情的他来说,这些手法太缺德了。”
在这种情况下也毫不失掉绅士风范啊。
“所以现在打算怎么办?”
“你先盯着罗一平,一旦发现有什么不对,立刻告知我。也不是让你跟踪他,就是他在你视野范围内时,好好注意一下。”
“你这是已经完全把他当犯人了吧……”
我无奈地回话,但我没有拒绝这个听上去过分的任务。毕竟住在同一个宿舍,只是注意他的动向,并不是什么难事。我想,照常生活就可以。
但是罗一平那股不明事理的中二劲,总让人觉得,他完全做不出伤天害理的事情。
就像我觉得美玲不会去伤害自己一样。
【2030.0916】
又出事了。
校外的森林发生火灾,一名可怜的学生做了牺牲者。短时间内发生两起令人不愉快的事件,人心惶惶,生怕下一个会是自己。但恐惧的心里压抑不过旺盛的好奇心,人们都不忌讳地谈论着这两件事。
学校为此也辞退了一批无辜的安保人员。
我曾以为,事情过去两天后,我已经能接受事实——耳边来往的话语,时不时便会冒出“美玲”二字。但是昨晚通过夜启兰的高科技直接观察到令人惋惜的画面时,还是会禁不住作呕。生理上无法接受这样的画面冲击,心理上也难以承受回忆的来袭。
果然我还是太脆弱了。
我在想,罗一平的种种中二,是不是他对生活中负面情绪的屏障。
现在一提到“死”的字眼,我便会想到美玲。当宿舍内再次讨论勒喀斯的死亡时,我却没有逃避,我需要话语不断地刺激来麻木自己。
算上坂寻口中提到的“基连”,开学以来已经有3名学生……
死亡。
我反复地对自己提起这个字眼,反复用美玲的笑容来折磨自己。我需要的是坚强,而不是毫无作为的逃避。
“明,能不能跟我讲讲,罗一平刚才提到的……”我盖好被子,用腋窝夹着床沿的栏杆,侧身看向前田明。
“是akira,发‘啦’的音而不是‘咯’。”他纠正我,“关于这件事,你还是询问一平比较好,我可能说不清楚。”
(明,念做a-ki-la(日语罗马音写作akira),我刚才口误不小心念成了a-ki-ro。我知道他想说的是念la不念ro,但他似乎容易把r音发成l,反而让人摸不着头脑,有些啼笑皆非)。
“那你现在有什么信息能跟我说说吗?就像我刚才说过的……我希望我能为宫本做些什么。”我重复这句话,内心的抽动体现在眉毛上,“我想……她并不是自杀。”
果然,我还是一如既往地低沉。
“不,其实我对魔法之类的一无所知。要不是亲眼见过能够使用魔法的人,恐怕我还不会相信这世界上有魔法存在。不过你好像对这些东西很有兴趣来着?”
“以前是有兴趣,但现在讨厌至极,却不得不去了解。”
“啊,这样啊……也应该是这样吧。”前田明向前伸了伸下巴,“你可以问问夜启兰。”
夜启兰?得了吧,赛恩斯人更不会在魔法方面有可靠的见解。
我将头从床沿往下探,看到的场面与我所想象的完全一致。夜启兰面对着书本,摇了摇头。
那只好等罗一平从阳进来了。
在那之前,我早已遁入梦乡。这几天来,我没有梦到美玲,无论我多么希望她能出现在我的梦里。
直到晚自习铃响的前三分钟,罗一平才姗姗来迟。他下午早早就离开了宿舍,现在却是气喘吁吁的闯进教室。他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我完全不感兴趣。
坂寻让我注意罗一平,并不是去跟踪罗一平。而且我总觉得这种事他应该自己来做,我可不擅长什么能隐身的魔法。
“弗亚科,出来一下。”
他拍一下我的肩,随后拖着大汗淋漓的身体,自顾自地走到了教室外头。
随后,我跟随他的步伐,来到了楼顶。
这些人都那么喜欢在楼顶讲话吗?
“关于之前说的,宫本同学手上的魔法阵……”
“我先提醒一下,别卖关子了,我们是在逃晚自习,能尽快讲完就快。不过详细的地方还是请说完整。”
“知道了啦。”他坐在石凳上,“坐下说吧。”
跛脚的石凳与地面摩擦出声响,惊扰了夜幕,或许还惊扰到了底下教室中学习的同学们。我站起来,挑了一个完好的凳子坐下。
“宫本手上的魔法阵……”他从口袋中抽出一张四叠的纸,嘶啦嘶啦地翻开,“你看这个。”
是两个以圆形为外廓、包裹着意义不明的线条的图案。
“左边这个像是美玲家族的纹章,我勉强能认出来。”我戳了戳右边的圆形,“这个,又是什么?”
“是我在宫本手上看到的魔法阵,它出现在了原本应是纹章的位置。”
“但是你画得……”我拿过纸张,凑到眼前。但我无论如何都看不出图案上的魔法阵要素,要不是我想象力太差,就是罗一平的作画惨不忍睹。
更加仔细地研究这个图案后,我相信不是我的错。
勒喀斯脚踝处的魔法阵,我至少还能辨认出来,是个具有“守护”要素的魔法阵。
“所以说,这个不清晰。”他将纸按原纹路褶回去,揣进口袋,“我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些而已。我去调查时,木雕室内发生了一些疯狂的事情,要是没有亲眼看见,你是不会相信的。然后我跑了出来。”
他只是说“跑了出来”,但我觉得实际情况可能是坂寻说的落荒而逃。我试着想象坂寻所做的表演,就当时罗一平神经紧绷的状态来说,算是十分骇人了。
说完,他弓着身,看向地面,双手搭在大腿上。
“我觉得,宫本不是自杀。”他兀然间说了一句。
是的,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他十指交叉,捂在口鼻之间。我原以为他说完话会站起,但是没有。
“该回教室了吧。”我率先屁股离开凳面,拍拍灰“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不过目前似乎没有多大用处。”
“等一下。”
从指缝间飘出的声音显得沉闷。
我停下刚走出一步的脚。
“我想,我还是得拜托你一件事。”
“嗯?什么事?”我问。
“最近这段时间,帮我盯一下班长的行踪。”
……啊?
怎么回事?
这是玩哪出?
我还没来得及消化疑问,罗一平便继续说:“其实我在想是不是巧合,但是这也太巧了。我在木雕室捡到一只手套。刚才我回到教室的时候,班长抽屉中露出半截手套,看得出来是配套的。还有,昨晚我们在查看案发现场时,班长却突然出现——这算不算是在阻止我们搜索下去?每次和案件相关的地方,都会出现他。”
“所以,我觉得这两件事,很可能和他有大关系。”罗一平补充。
我背对着他,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从语气中可以听出,他是认真的。
坂寻也是认真的。
拜托,双面间谍游戏不好玩。
“其实我不太擅长做这种事情……”
“那算了,我自己来吧。”我听见他站起的声音,“这段时间你先好好休息吧。可能这些事情对你来说,太过于残酷了。”
不要说得我是朵随时都会折断的花儿好吗?
不过说到这点,我还是打心底佩服罗一平。虽然平常看上去他没有什么突出特长,中二诳语随口诌,八卦新闻满脑塞。但是近来发生的几件事,他却能够处变不惊。我确定他的沉着不同于夜启兰的冷淡,罗一平所散发出来的气概,让人有着他真的能拯救世界的错觉——我从灵魂上感受出来的。
对不起,再说下去就像是BL发展了。
所以,这种人……真的会是罪魁祸首吗?我在心中打下一个并不明快的问号。
“对了一平,你知道基连吗?”我回过头,问了坂寻问过我的问题。
他是不会知道的吧,我到现在都不确定坂寻说的“基连”的真实性。要说调查,对于无中生有的事件根本无从下手。
更何况我这些天来都力不从心,不太想自找事做。
“基连……?”他抬起头,食指撅着嘴唇,“这名字我有点印象,我想想……”
诶?
我正要去推测千万种可能,罗一平接下来的回答打断了我的思路。
“啊,是那个把课本留在我们教室的学长吧?”
啊,这、这又是怎么回事?
坂寻不是说……是,曾经真实存在过的同班同学吗?
究竟是谁对谁错,哪里出了错。
我不敢去多想。脑中堆叠了太多事情,像是混合水泥,一旦因思考而摇晃起来,便会变得更加沉重。夜晚的风迎面吹来,却嘲笑似的从我的头两侧绕开。
“基连学长怎么了吗?”罗一平转头问我。
死了?我无法给出这个答案。要是在之前,我会认为这是一种避讳(就像美玲的同班同学避开我一样),但是在现在,罗一平与坂寻措辞的较大出入,让我甚至不能确定有没有发生不幸。
“啊,没,没什么。我想应该和你没什么关系才对,我只是随口问问,不用在意的。”我含糊其辞地应对自己带出来的问题,连搪塞都算不上。
我真是多嘴,不过他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这一点也很奇怪,他应该是好奇心旺盛才对。这让我觉得,他其实了解有关“基连”的事。
“啊对了弗亚科,还有一件事。”罗一平从后方抓住我的肩,“水树学妹很关心你呢。”
“啊,那……替我谢谢她。”
进入城中中学之前,我在其他地方救下一名年龄相仿的小女孩,那便是水树。想来应该是10岁以前的事,那时我来到地球还不到一年。仅是有过这一面之缘,她却在学校中将我认了出来。
不过很抱歉,我很多时候都会忘记她的名读作sa-na-ya还是sa-na-e,或是两者都是错的。
水树也是美玲的好友。
想到这,回忆突然断开,取而代之的是清晰的心跳声。
我想,我应该要学会接受这个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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