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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弗亚科篇——转

第九章 弗亚科篇——转

【2030.0923】

心跳,扑通扑通地,夹杂在令人眩晕的耳鸣中。

我呼尽了气息,却没有吸气的动作。物体的轮廓线开始变得不真实,墨水散开般模糊地融入世界。

怎么会……

罗一平绝对不会是凶手的吧?

如果是凶手,不会这么张扬的对吧?

我开始对面前这位黄色头发的少年充满了疑问,自己也无法接受自己给出的答案。

“我猜对了,是吗?”罗一平嘴角大程度咧开,露出上排牙齿。空洞无力的目光写在僵笑的脸上,让人觉得他在下一刻就要倒下去。

明明今天才是秋分,风儿却如同深秋一般,让我止不住寒颤。

“你怎么会……”

哽咽的喉咙发出颤抖的声音。这颤抖早已填满身体,我稍微一有动作便能从毛孔中挤出恐惧。

“看样子,你也知道的,不是吗?”罗一平仍然笑着,脸庞定格了死寂,肌肉只是僵硬地扭动,“勒喀斯看见了美玲,莫诺伊看见了勒喀斯——这是不是简单而又不可思议呢?”声音如同蚂蚁一般无力。

对不起,蚂蚁的力气似乎并不小。

罗一平并不知道美玲看见了“基连”。他仅仅是从单薄无力的唯一事例,胆大妄为地推断出了后者。这推论的过程我绝不敢苟同,但结果却不差分毫。

你们都各自在正确的道路上走着。这条路常人不会发现,发现了也会觉得不可思议,但你们却是义无反顾地走着,就像是……有谁在指引着你们一样。

我想起占卜师说的话。

有谁在指引着我呢?我想没有,我只是因为拥有魔法的知识,才能嗅出其中的不同寻常。

但是罗一平呢?他完完全全只是个普通人。他此时应该像前田明一样,五官相互挤压地弯下腰,捂着胸口干呕。

而不是若无其事地去预言死者,像是他从来都知道一样。

会不会是,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是这样……

我呼吸的幅度在不自觉中变大,似乎如果舌头不抵住上口腔,心脏就会从嘴里掉出来。

“我去看看。”罗一平拍拍我的肩,拖着踩地不实的双脚,“如果你不能接受,可以在这里照顾明。我很奇怪,为什么明都这幅模样了,你却一点事都没有。”

我也很奇怪,为什么你总是能如此镇定,就像是在看自己制作的VR恐怖片。当惊叫声此起彼伏时,自己却静静地在脑中迎接下一个场景。

不,这次的罗一平并不如前两次一样。他脸色苍白,我甚至能从他的背影看出抖动的轮廓。即便如此,他还是能小步奔跑。

是在故作镇定吗?还是在演出故作镇定?

我想起了前田明,赶紧上前搀扶。

“明,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亲眼看到了有些被吓到。”

这像是熬了三天三夜的虚脱表情,怎么可能没事……

“你现在这坐着,我去那边看看。”我将前田明扶到窗沿,他与我一般高,恰好能舒服地坐上去。

我想,我必须要抢在罗一平消除某些证据之前,去发现它们。

你在怀疑你的同伴吗?占卜师问。

这是迫不得已的选择吧!坂寻说,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这点我完全认同。

“弗亚科……”

前田明声音游离地叫住正转身的我,我停下还未迈开的第一步。

“总觉得……比起看见了这种事,你们两个的反应才真的令我大吃一惊呢。好像哪里都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来……啊,没事,你就当是我受惊后在自言自语好了。”

我回头看着他,咂咂嘴,却什么都没说,接着也小步跑向伤者的位置。

他或许还未意识到,我们正在经历着一场令人束手无策的恶性事件。

“情况怎样?”

仅仅是短距离的奔跑,也足以让我气喘吁吁。我佝偻着背,双手撑在膝盖上。

“有点难办……”罗一平只是稍微转头看了看飞奔而来的我,随后目光立即回到那扭曲惨白的肉脸上。他正要说些什么,却被拿着电话的加西亚打断了。

“医生正在路上,我们离市中心有点远。那头让我们先去拿点绷带。”

当身着白大褂的人们匆匆从救护车下来时,莫诺伊早已进入了休克状态。不过因为罗一平、加西亚和我在电话这头,遵照医生的指示进行了处理,才没让他失血过多而死去。

目送救护车离去,我们仨全都长吁了一口气。我感觉全身都要垮掉一般,可能是吸入了过多铁腥味的缘故,站起来时头晕目眩,连伸懒腰都有些异常的烦闷。

不过,他能活下来吗?我的想法并不乐观。

令恐惧如潮水般淹没我的,是事故那难以置信的偶然性。莫诺伊只是好好地走在路上,便被从天而降的小东西砸中左眼,并从下颚处穿出。毫无征兆的冲击与突如其来的剧痛让他发出惨叫,仰面倒下,随后便是我看到的场景。

用夜启兰的话说,概率趋近于零。

当看到他脖子后面的魔法阵时,我不知该喜该忧,但毫无疑问地滋生了另一层恐惧。

没有医生的允许,我不敢贸然摆弄这位胖子。从仅有的视角能大概看出,这是个有关元素的上古魔法阵。但由于关键的突然被遮挡,因此无法判断是什么元素。

医生们七手八脚地平稳抬起莫诺伊时,我弯下腰,也没能从另一个角度瞧见魔法阵的全貌。但进一步得知了,这是个有关“风”元素的魔法阵。

风吹来的从天而降的意外……果然是献祭吗?

罗一平与我是同时看到的,我们对视了一眼,表情凝重。

不过他并不知道这个魔法阵的具体内容。对于他来说,看到它,就和看到美玲。勒喀斯身上都有魔法阵一样。这点也足够了,想必罗一平明白,这些是同类型的事件。

他依然冷静着,在免提的手机声中,去近处的医务室找来绷带给伤者包扎。而我,在一开始却抬着一双颤抖的手,不知所措。

为什么他能如此地镇定?对于未知的魔法,不是应该心怀敬畏吗?

这就是所谓的“不知者无畏”吗?

处理完本不是自己事务的加西亚,留下一句“我去上课了”便匆忙离开。他刚才只是手抖地持着手机,没有参与第一现场急救。上周在招新会上大肆宣传时,他恐怕根本没有料到,在今天自己竟会亲眼看见这些惨剧。也算是辛苦他了。

罗一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蹲在了地上。待我将目光从远去的加西亚身上挪回来时,他正站起身。

“我收集了罪魁祸首,打算研究研究,看看能不能有什么结论。”他右手举起透明平口袋晃一下。即使是被染上了红色,内装有的颗粒仍在阳光下泛着金属光泽。单是第一印象,我觉得这枚凶器坚硬无比。

左手没有镊子,他应该是直接用袋子包进去的。

罗一平此刻却是嬉笑着,眼睛眯成缝,为自己发现了战利品而沾沾自喜,简直与刚才的他判若两人。但在这氛围中,他的表情更像是个狂妄自信的凶手。

“你是随身带着这种袋子吗?”

“最近经常带在身上,你要是有需要的话,直接从我抽屉里拿没问题。”

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对“自己该不该动摇”产生了动摇。

血腥的味道吸引麻木的僵尸,血腥的颜色吸引好奇的人类。在同学们以地上的血液为中心,陆陆续续捏着鼻子靠拢过来之前,我与罗一平、和休息完毕的前田明离开了现场,心有余悸地绕道前往上课地点。

下课后再特意经过时,血迹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像是这里几个小时前不曾被打破平静。

一阵风袭来,树叶刷拉刷拉作响。我忽然发觉,我似乎已经接受了这类事件……

从今天发生的事件,回溯到美玲时,已经不会泛出泪水——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实在是太多了,我什么都想不清楚。

苍白毫无瑕疵的墙令我局促不安,我只能时不时地喝水来缓解我的紧张。

水杯见底,我十指交叉,手指头尴尬地小幅度摆动着。可能是忽然注意到了白色的墙,也可能是因为没了转移注意力的东西,我开始觉得冷气过足,让我想赶紧离开这里。

眼睛干干的,让人不自觉地疲乏——不过我想我犯困的原因应该是那两根几乎要在数字12处重叠的指针。

下了晚自习后,案发时莫诺伊旁边的三人,都被装上了前往城中市区的警车。我和罗一平见到加西亚时,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我们在同学们诧异的目光中疾驰而去。这是我第一次来到警察局,除了冷和困,没有其他感想。

同时,我由衷地希望罗一平别用他令人惊叹的中二逼疯警官。听说他在医生的指挥下进行了对伤者的包扎,这边便分配了一个有经验的警官对他进行询问。

“感谢你提供的信息。如果还想起什么,随时都可以联系我们警察局。”狐狸脸的年轻警官向后倾了身子,合上笔盖。其实他并没有记下多少东西,我是这么认为的。

十一点半到达这里。我断断续续的叙述占去十五分钟,这成了他笔下的内容;他左问右问占了十五分钟,期间也只是再增添了寥寥几行。

很抱歉啊,我对莫诺伊真的一无所知,我只是个刚好路过的人而已。

……也不能说刚好路过。

当然,关于魔法阵的部分我只字不提。我不想将无关人员卷入不必要的麻烦,但愿罗一平的想法和我一样。

如果罗一平说“他脖子上有魔法阵!我同学也看到了”,OK,我完了。

“啊,好的。”说话的同时,全身放松下来的我失礼地打了哈欠,“我能问个问题吗?”

警官浏览着刚刚记下的笔记,点点头。

“这明明只是个意外,为什么会调查那么多呢?”

虽然说发生的概率微乎其微,但我亲眼所见,的确是个意外。学校周边一带都没有高楼。要说站在几千米开外的高楼上精确投掷狙击到校园内……更不可能吧。

“确实,目前我们明确的证据只能证明是个不幸的意外。”狐狸脸眯起眼睛,“但是你也知道,你们学校最近接连有三人去世……”

“三人?”

基连、美玲、勒喀斯?不对,他并不知道基连吧。

心脏猛烈地跳动一下,即使这是个我早料到的结果。

“宫本美玲、勒喀斯,以及……在见到你们之前,我们得到消息,莫诺伊同学在医院抢救无效身亡。请节哀。”

我默默地点头,听见了自己的呼吸。

越来越冷。不过谈话已经接近尾声,我便没太在意。

“这实在是太反常了,我们不得不重新启动调查。”

“那有没有……”

话没说完,我便掐断了自己的希望。如果是在之前,我坚信能找到杀害美玲的凶手;但自从一串事件与魔法扯上关联,我便对警方的搜查不抱希望了。

终归要靠自己去了解。

“没有。”他遗憾地摇摇头,摊开双手,“目前还是毫无进展。”

难道警方没发现魔法阵吗?对于一群目光锐利的人来说,这不太可能。

我想,应该是警方发现了魔法阵,但不会公之于众。或许他们已经咨询过相关人士,只是结果仍未浮现,不敢对外公开罢了。

【2030.0924】

谈话结束。年轻的警官送我走出警察局,罗一平与加西亚已经在那等候。

“问什么了,问这么久?我们十分钟前都出来了。”

“也没问什么,都是些我不了解的问题。”我抹了抹困倦的双眼,控制不住地又打了个哈欠。看到罗一平,我似乎想问些什么,但话到嘴边便混入了疲倦中。

警官没有询问我与美玲有关的问题,应该是他们还没打听到吧。等他们调查到这一步时,我恐怕会再来一次局子。我希望他们可以不要选这么晚的时间。

只是不知道那时候……

我回过头,看着低矮平房上悬挂着的警察标志。由于只是审讯用,没必要楼宇高大。这仅有两层的蓝白建筑物在夜色中孤傲站立着,走廊的的灯光使一楼发亮,二楼则在灰暗中撑起头顶广袤的天空。

“别愣着,快上车啦。”

“噢,噢。”我如梦初醒,在罗一平的推搡中趔趄地踏上车的第一级台阶。

我还会再来到这里吗?

我望着车窗外,内心有些惆怅。车缓缓开动,我目送着警察局走远,直到消失在拐角。

最出人意料的是,魔法阵在莫诺伊还有意识的时候便浮现在了身上。也就是说,祭祀是在意外发生的那一刻发动的,而不是我们之前认为的“死后”。

无论如何,由于我是第一位目击者,莫诺伊的魔法刻印已经转移到了我身上——下一位祭品便是我了。

接下来,便是坂寻发动死灵法术,结束我的性命(送入仪式)。他不确定这种办法是否行之有效,不过我觉得值得一试,总比惴惴不安地去等待既定的死亡好很多——早晚都是死,不如避免日长梦多。

不过话说回来,若是坂寻的方法失败,我还是得坐立不安地等上几天。

时间与地点已经约好了。车送我们回去后,我便用坂寻弄来的时效五分钟的隐身药水逃出学校。坂寻会在学校外的小树林等我,大概是勒喀斯出事地点的附近。不过他一定会使用影隐,到时候找到他可能还要费上一番功夫。

这是我擅自作出的决定,除了坂寻之外,没人知道。若是我们宿舍那三位得知了,必定会想方设法阻止我。我不愿他们卷入复杂的魔法事件中。

他们想不到吧,下一个死者,会是自己身边熟悉的人。

其实我也完全没料到,死者会是自己熟悉的人啊。

疾驰而过的路灯看见了我将出的泪水。我紧抿嘴唇,缓住呼吸,竭力阻止自己发出难听的声音。

我想,我确实已经坚强了许多。虽然物理上的体能还是逊色于常人,但开学以来经历的事情,已经足够折磨我的心变得沧桑——至少我已经能接受,美玲死去的事实,以及我即将死去的事实。

所以。

——之后会拜访警察局的,会是谁呢?

城市的夜光在我眼中变成一个个交叠的模糊圆圈,一番光怪陆离的景象。

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均匀的轰鸣。

“这就到了啊,总是觉得返程比去时时间过得快。”

罗一平的声音与车缓慢的刹车将我拉回现实。我也有同感,返程总是很快。

只是这次……好像过得太快了。

从现在开始,走过去的路上,开始用目光跟世界道别吧。

宿舍窗,突破。

宿舍楼大门,突破。

学校东门,突破。

回到宿舍的罗一平倒头便睡,为我创造了逃离宿舍的大好时机。

除了翻窗时候需要特别注意不能弄出声响外,其他几个关卡托药水的福,通关简直易如反掌——我就这么走了过去,反正没人能看得到我。

但我的心情并不愉快。相反,离目的地越近,心跳就越沉重。虽然完全没有当逃兵的意思,但是即将发生的事,还是难免让我紧张。

——一生仅一次的,极其珍贵的完全死亡体验。

“弗亚科同学,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学校外面?”

熟悉的声音响起,把我吓了个结实。我倒在地上,惊恐地看向声音来源,且做好了拔腿就跑的准备。并不是准备逃跑,而是想绕远路去目的地。

音源处空无一物,没有任何人的身影。只有墨绿色的叶子在窸窣嘲笑我的丑态。

是虚幻音效吗?

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环视一圈,仍然只有黑暗荡漾在眼前。

我看了看双手,确认隐身药水还没失效。

“是我了啦。”

伴随着再次响起的声音,夜色中出现了人影——自上而下现身,身穿黑袍的人形低头站在了视野中,是我最初判断的音源的方向。

这年轻女性的声音真的非常熟悉……是在哪听过呢。一定经常听到,但我却死活想不起。算了,反正今晚过后,就与我无关了。

黑影悄无声息地走来——由于长袍挡住了脚,我无法判断她是走是飘——在我面前伸出手。她抬起头,看着我。

风掀起垂过脸的长袍帽檐,黑暗中赫然出现骨白的骷髅面具!空洞的眼眶正对着我,我所有的呼吸、心跳与思考都在这一瞬间停止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不管三七二十一,战斗吧!

虽然这声音很熟悉,但可能是伪装出来的;虽然她向我伸出手,可那并不一定代表友好。况且,她能看见我。

我双手撑地,换成蹲姿,瞄准对方脚踝处(并看不到)一个扫腿。

虽然我的体术格斗弱成渣,但我仍然要战斗!既然是确定的死亡,那便可以不顾一切地去战斗了!

这就是——

……诶?扑空了?

黑影在被我踢到之前,往后飘了一小段距离。

“都说了是我啦,怎么突然那么激动。”她长袍之下的手放到脸上,揭下面具,“没想到会吓到你,非常抱歉。”

“小……小月老师?”

声音与脸对上了。恐惧与热血一同消散,随之袭来的便是疑问。

坂寻找她借了隐身药水,然后她起了疑心,就跟踪坂寻出来,最后在坂寻所处的位置与校门之间守着。因为是她自己的隐身药水,所以破解隐身轻而易举——嗯,一定是这样子。

另一个念头升腾上来:惨了,做坏事被老师发现了。

逃跑吗?不,我当然不会。我站立着,脑中努力杜撰借口。如果我是因为被老师抓到而返回学校,我想坂寻是不会怪我的。

“你别这么一脸紧张嘛,害得我也要紧张了。”老师戴回面具,顺了顺长袍,“你的事歌利亚跟我说了。他现在在树林里,我带你过去。”

诶诶诶?

我好像有点反应不过来,是因为死前脑子会变迟钝吗?我晃晃脑袋,并没有任何不适。

听起来是坂寻出卖了我,但听上去又不像是出卖。

“请往这边走。”老师说着向前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看着我,“你真的想好了吗?”

虽然我知道她带着面具是为了避免被认出来——刚才我就没认出来,但是看着逼真的白骨我还是有些瘆的慌。

“我也没那么英勇,只是……别无选择。”我微笑着,却让内心的悲伤更为明显,“我觉得这样就好吧,老师是要阻止我吗?”

她摇摇头:“我尊重你的选择。我很敬佩你呢。”

敬佩我吗?听上去,感觉真好。

“对了小月老师。”我张着口,犹豫几秒,“白天的技能课,说是要讲能量晶石的,我就不去了。”

明明晶石都买好了,塞得满书包都是。不过其中有一半是罗一平的。

更准确来说,是以后的技能课都不会去了吧。

她愣了一下,点点头,之后便专心带路,不再回头看我。

我叫弗亚科·奈迪尔(Foeko Nadir),是一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魔法族。

“好了。”坂寻画完魔法阵内最后一个图案,抹一把额头,艰难地直起身,朝我郑重地点了点头。好在有小月老师帮忙,否则这半个小时的作画时间恐怕会用上一小时或更久。

我也颔首回礼。

“弗亚科,你确定你想好了吗?”小月老师再次发问,“这可不是电子游戏,可以存档读档的。”

我朝她点点头:“想好了。”

我没有再说多余的话。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心情压抑。

“女人就是这么婆婆妈妈的,男人决定好的事情,从来不会改变!对吧弗亚科?”

“诶……不,临时变卦的情况倒是不少。话再如果是定好了就死死认着,这不是太死板吗?”

“我可是在帮你树立伟大的英雄形象哇!”

老师噗嗤笑了声。姐弟二人都穿着黑色长袍,同款骷髅头面具遮脸,我看不见他们的表情。不过坂寻并没有把长袍的连帽拉过头,而是自然地垂在了背后。

如果说这身装扮是为了隐藏身份,老师达到了95分的效果,坂寻0分。

“啊,没感受出来,十分抱歉。”我勉强地挤出笑容,嘴角的肌肉怎么都拉不开。不过,稍微说话之后,我感觉好些了。

明明什么事都没有,为什么会“感觉好些”了呢?

我深吸一口气,又尽力呼出去。

我是一名普通人。我接下来要做的,可能会改变这个世界。不,我就是要改变这个世界,才会这么做。

踩着松散而干燥的泥土,脚掠过零落脆瘪的枯叶,我走到魔法阵的中央,闭上眼睛,背对二人僵硬地站立,静待即将到来的死刑。

死的那一刻是没有感觉的吧。我不觉得我死了,只是场景切换太快,到达了冥界。或者是场景不切换,我睁眼后仍是熟悉的场景,这是因为我的思维已经跳跃到了另一个世界线。

那个世界是怎样的呢,美玲会活着吗?

我叫弗亚科,来自魔界,今年14岁。五年前来到地球,一年前来到城中中学。

“对了,你还有什么心愿吗?”低沉的声音问。

“遗愿吗,我想想……”我睁开眼,抬起头。

天朗气清,星辰闪烁,可惜我不懂星象。不过,地球的星象系统与魔界应该是不一样的。

一阵风吹来,轻飘的黄叶在地上翻动几圈,发出噪声。

我叫弗亚科,是个处男。我爱的人……暂时没有;喜欢我的人,大家觉得是宫本美玲与水树早苗。

……怎么都是难记的名字。不过此刻我记得很清晰。

宿舍的东西都摆放好了,不会因为我的没打理而遭到扣分惩罚。

老师布置的作业没做完。本来下晚自习后再写半个小时就能完成任务,没想到时间被警察拿去用了。我想这已经不重要了。

最重要最喜欢的红色头带——我摸摸发际线——戴着呢。

再往前想想……

算了,好困,什么都想不出来。就这样吧。

“我死后,帮我收尸吧。”我小声说。我怕惊扰到仪式的庄重,也怕我们被人发现。

这句话,我再怎样都不敢大声说出来。即使我确实变坚强了,可是脸皮与底气还没硬到这那种程度。

“这个……成功的话,你会被直接传送至仪式内部,不会留下肉体。我想应该是会被当做失踪案处理——真对不起城中的警察呢。”

回答我的是小月老师。

听上去莫名有种“成功几率并不大”的感觉。

“那……我是以裸着出现在仪式中吗?”

如果一进去仪式内部就看到美玲,那可真是糟糕透了。

而且,我的头带也无法跟着过去吧。

“理论上是这样的,但是实际操作会连着衣服传送。原理嘛,我也不太清楚。”

似乎这方面没有问题。

“如果我是直接消失的话,那下一个祭品会是谁?”想到这个,我猛然转过身子,“按推论来说,是你们两个之中的一个吧。这不太妙……”

这是个之前从来没考虑过的问题,忽然想到时,吓出一身冷汗。因为自己个人主义的英雄梦而牵连牺牲自己的同伴,这我怎么可能做得到!

“不会是我们,输出状态是无法被刻印输入的。”老师安慰似的打断我的话,“我想刻印会留在这里,直到下一个人靠近这块区域。不过如果你能在那之前从里面破开祭祀仪式,就不会再有人受罪。”

那位不知名的受害者,十分抱歉了,我会也把你从仪式里面救出去的——为了赎下这份算在我身上的罪孽。现在我的选择,是迫不得已。

我没有信心短时间内解决掉古代魔法发动的仪式。

我叹了口气,背对着他们。

“那,请帮我瞒着我父母吧,如果他们找上你们。就和大家一样说失踪就好了……他们会相信我还活着。”

以前经常给父母寄信,但频率越来越低。上一次寄信,已经是一年前了,也就是刚进入城中中学就读时。就这样停下来,也不会有什么怀疑吧。

这泪水……我是在想家吗?

真是的,临死的前思绪竟然全都疯狂涌上来。明明想到好多事情,却不知道挑出哪些来说,回忆的画面交叠在一起,像是打翻了一锅内容繁多的粥。

被木刀所指着心脏的美玲、烈火中绝望挣扎的勒喀斯、重重砸在地上的莫诺伊。

还有看着一切事物急剧上升的“基连”。

他们当时,又都在想些什么呢?

“好的。”

我听见老师轻声说。坂寻大概是在做准备工作吧。

今晚很凉快呢,每有一阵风吹来,我就能在一个哈欠中清醒一些。

“弗亚科,你想好了吗?”坂寻打断我的游离。

为什么这家伙也要问这种问题啊。

“你刚才说过什么来着?”

“……好,那你闭上眼睛。等会听到我的声音时,你再睁眼。”

低沉如丧钟般的声音,回荡在我的耳边。

明明天地间很空旷,树木也没有密集到能形成这种音效。这或许是死前的幻觉,亦或是因为困意而造成的尾音拖长。

“请发动献祭吧。”我展开双臂,“无尽黑色的苍穹下,我将成为救世主。”

我低语着,却止不住自己的哽咽。

呼啸而过的风鼓起我的上衣,真是中二到爆,不过感觉并不坏。

平常来说,我冒出这种台词一定会引得他们大笑,然后把锅推给罗一平说他教坏我。可是,此时除了擦过耳廓的风与些许骚动的叶,再也没有别的声音。

再过个几秒钟,熟悉的一切都会消失吧。我将置身于一个完全没见过的场所,我想我不会慌张。仪式的内部,究竟是怎样的景象?

我开始感到好奇,身子有些飘飘然。

我是在享受死亡吗?真是太奇怪了。

“睁开眼吧。”

这么快,感觉刚上车就被赶了下去。没有承受到死亡的痛苦,这一点我得好好感谢他们。

我满怀期待地睁开眼。

眼前尽是熟悉的景物。虽然我从来不记得这片树林树木的分布,但是我能肯定,睁眼后的世界与闭眼前的一模一样。转头看过去,我来时踩出来的小道也完整地保留着。身子下方,以我为中心的魔法阵也没有消失。

……真失望,还以为能看到什么完全没见过的风景。

“你们两个也进来了吗?”

当然,带着骷髅面具的二人仍站在那儿。我不能知道那还是不是原来的他们,但我只能这样问。他们说过,我会被传送到仪式的内部。

“你没死,失败了。”身形巨大的黑影说,这的确是坂寻的声音。

失败了?我瞪着眼睛。

失败了啊……

我垂下头,因为我明白了这几个字的意思:“也就是说,我得乖乖等到我意外身亡的那一刻咯?”

“不,你不会死。”亮白的面孔后发出男低音,“我不知道这对于你来说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好消息好消息好消息!当然是好消息!”一句话冲走了我所有的疲惫,心脏将血液全力泵出,全身的神经都被激活处于亢奋状态。我激动地一蹦三尺,落地时脚重重地在地上踩出两个坑。

看到二人急忙把食指放在嘴边的姿势,我立马双手紧紧捂住嘴巴。

不用死去,对于我来说当然是好事。当然,有些人心中背着十字架,这对于他来说有可能是坏消息。不过那与我无关。

“因为……”

这次是小月老师的声音,我满怀期待地望着她。但我又平静下来,我听出了话语中多多少少的难以启齿。

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身上没有检测到任何古魔法的魔法刻印。”她说,“莫诺伊的魔法刻印并没有转移到你的身上。”

“莫诺伊的魔法刻印?”

“我发觉莫诺伊的身上带有一股魔法气息,并且这个气息在他出事的那一瞬间就消散了。”老师解释道,“我暂且将这认为就是魔法刻印。这魔法刻印十分微弱,需要特别仔细才能觉察。但是我刚刚与歌利亚确认了很久,弗亚科你身上完全不存在它。”

很久吗……我觉得结束得意外地快呢。

不过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老师您刚刚说,魔法刻印在出事的一瞬间就消散了,这是相当于传播了吗?”

“别用‘您’啦,听着怪不习惯的。”老师将滑落的棕黑色长发塞回长袍,“我认为那就是传播吧。但苦恼的是,我没办法追踪刻印的传播,刚刚寄生上寄主的刻印也没办法检测。你说,有没有可能是转移到了罗一平身上。”

也就是说,根据这姐弟俩的推理,下一个祭品已经被钦定了,但不是我。

果然我失败了呢。

“我想想。”我歪着脑袋,“当时我听到惨叫声,马上回头。与我同行的三人中,我是最先回头的。等等,老师您怎么知道是罗一平?”

联想到坂寻,我突然觉得我能做出正确的猜测。

“啊,是的呢。当时我其实离你们不远,因为是隐身的所以你们当然不会注意到啦。”面具后的声调有了笑意,明明刚才她还差点见证一个生命的结束,“我经常隐身在学校里面乱逛的。还有噢,用‘您’来称呼我我很难受的。”

果然,姐弟俩一副德性。

一个人喜欢隐身调查命案现场,一人喜欢隐身游逛校园。

“我觉得我以后在宿舍绝对要关紧门拉上窗帘。”

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坂寻点头表示赞同。

突然转变的话题并不符合两位死神衣着的形象。

“喂,你们两个,我可没做过这种事呀!”她有些嗔怒,“不过,你刚刚说不在你们三个身上,那只剩下另外一人了。”

“加西亚吗?我想是这最好。”我说着不太道德的话,“不过这种魔法刻印能通过摄像头来进行感染吗?”

“会,哎呀,这可就难办了。”

“总之月牙你先去检测一下加西亚。”对姐姐以略微强硬的语气施发命令后,坂寻看向我,“加西亚,没记错的话,好像是招新那天被围堵的灵异社社长。”

一旦认真起来,他的话语就同肌肉一般有力度。以前的他不是这样的,应该是作为班长养成的习惯。

“初三1班。”我回答。冲劲过后,疲劳重新席卷我的全身,我毫无招架之力。“那辛苦老师了。”

我几乎要睡过去。从警察局回到学校是1点左右,我想现在应该接近2点了。

“需要我将你背回去吗?”坂寻问,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困。

“不了,那样太奇怪了。”我无力地摆摆手,“如果老师能扛着我回去我会非常感谢,不行的话我自己应该也能走回去。”

“我背你回去吧。”

“月牙你是认真的吗?你连一米六都不到啊。”

“认真的啦,老师怎么能不帮助这么英勇的学生呢。这是隐身药水。”

小月老师从长袍中拿出三瓶拇指大的药水,自己喝下一瓶后,剩下的分别塞到我和坂寻手中。接着,她又掏出一瓶不同于刚才的药水,仰头喝了下去。

好像是魔力药水……太困了,看不清。

随着一阵挤压感,我的身体腾飞到空中,吓得我睡意立减一半。我向下望去,一只巨大的从小臂处截出来的手,正抓着我,它原有的黑色正在慢慢褪去,直到变得透明,融入黑夜。

“你这么干脆地就把这东西召唤出来吗?”

坂寻在下方小声说着,不过由于清醒了些的缘故,我能听清楚。

这么说,我好像可以喝一些魔力药水,然后让孩子抬着我回去。

不过既然老师一片好心,那我就不必费心了。

“没事的啦。”老师抬头看向我,“弗亚科,我就这么把你送回宿舍的阳台行吗?”

我左手高举大拇指,右手旋开瓶盖,在哈欠中一口饮尽隐身药水,然后舒服地闭上眼睛。

……

不对,我还不能睡着。我可不想在湿冷的后阳台过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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