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慌无措。这就是现在佛罗伦萨广场上所透露出来的信号。为了表示悼念,陷入沉默的集体在不断敲响地钟声下,原本已经快要陷入平静之中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晃动所震撼。
地震,这在意大利其实并不陌生。尽管以大洲来看,欧洲的地壳可以说整个世界最安分守己的,但意大利却是个例外。原本,构成意大利的亚平宁半岛就是在不断地造山运动中隆起来的。被地中海底数个大断层包围的这个区域,自古以来就深受天灾之苦。最著名的,就是庞培古城的那次。
所以当地面开始摇晃的时候,所有在场的人都会本能联想到那些可怕的场景。尽管这实际上并不是地震,更接近于一次爆破。但对于几公里之外的人来说,他们无从知道这仅仅是某位圣骑士给他们开的一个玩笑。
不过显然,那位奇葩一般生长的人是不会在意什么玩笑能开,什么玩笑不能开的。
惊慌失措地不止是聚集起来的民众,还有在台上的人。洛伦佐和萨尔维亚第,城市世俗最高权威与未来的教权代理人在这疑似天灾面前都没能挺过去。在摇晃面前,他们无法站立,仅仅是用手撑着地面才没有受伤。在自然面前,无论地位多高都将被一视同仁。
但在人的面前不同。
“不要惊慌,全员远离建筑物!趴下!”
洛伦佐大声喊叫着,尽管这种情况他也是头一次遇到。但作为总督,既然是建立在地震带上的城市,那么防震演习是省不了。从他祖父柯西莫遗留下来的,小时候总在一群人嘻嘻哈哈中结束的“过家家”居然真就派上了用处,也是一件庆幸的事情。只是他现在还没想到,真正值得庆幸的实际上是整个城市的人现在都集中在了空旷的广场,而不是可能倒塌的建筑物里。不过这种事情,还是留到事后去想吧。
因为当他刚刚说完的时候,就像是第二道地震波一样的东西就跟着过来了,而且比之前的更加强烈。同时也带来了更大的混乱。
男人呼喊着,女人尖叫着,父母掩护着孩子,情人们抱作一团,在这种不可预知的灾难里一切都显得那么无助。除了乞求上帝的怜悯,居然什么也做不了。只是那个应该替他们与上帝沟通的人,此时却也和他们一样,双手抱头,蜷缩在仍在燃烧的火刑架旁。只不过焚烧这犯人尸体的薪堆已经被震跨,徒留下一具焦黑的尸体散发着奇怪的气味。
“趴下!都给我趴下!”
而另一个人,尽管被震得无法站稳,却仍坚持着他的嘶吼,试图让所有人能够尽快镇定下来,即便知道这是徒劳无功。
然而,即便广场再怎么空旷,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站在广场的中心,避免周围的建筑物的。很快,当第三次冲击到来,周围脆弱的建筑物开始崩塌。碎裂的石板,砖块与瓦片,已经开始像下雨一样从天上落下。而那些施工质量不好的建筑物,则整个化成了瓦砾。甚至在广场中央,还能看到那些烟尘。
洛伦佐很明白,伤亡已经不可避免。因为他已经看到大块的建筑残骸从上方落下而他的下面正站着人。
作为美第奇家族的人,也是未来的总督,市政厅就是他的家。他无数次站在广场上无数次看着这栋全城最高的建筑,无数次仰望着象征权力的,那巍峨的钟楼,看上去,那有着漂亮颜色的铜钟是离他很远,却又离他很近的样子。
但他想不到,现在会这么近。
“洛伦佐!”
他认得这个声音,那是他亲卫队长的声音。曾经那个被他叫做“疤脸”的人替他挨了一刀,当时那人就是这么叫他的名字的。只是现在已经从钟塔翻过四周门形声孔逃到屋顶上的亲卫队长此时只能大声呼喊希望他的主子躲开,却无法再像那次救他的命了。
倒塌的钟楼形成的巨大影子,笼罩在了洛伦佐与萨尔维亚第的头上,并且越来越大,直到最后……当不再自由落体的钟楼无法在接续缩减高度,结束失重状态的铜芯敲击钟体发出了迄今为止最凄惨的第六声钟响……
……
“啊啊,一不小心上头了呢?但是没办法呢,还不都怪你?路易亲,是你让我认真起来的。”
在一片废墟中,一只手突然伸了出来。其实也不是伸出来的,路易斯并没有被瓦砾所掩埋。只是那些灰尘掩盖了他的全身,让他看上去就和四周的废墟一个颜色,所以不易被发现。
但即便灰尘能够掩盖他的身体,也不能掩盖他身上的血腥味。那些从各个伤口中汩汩流出的鲜血,成了辨别他与四周区别的唯一方式。他站了起来,看向四周,看向周围的被破坏殆尽的残垣断壁,茫然失措。
这不是他所熟悉的地方,这不是他每天晨跑时家门口的那条环形走道。什么都变了,什么都没了。
灰尘遮蔽了天空,短时间内阳光已不可能在照进这里。瓦砾与残骸堆积,与天空的尘埃一起,构成了一个狭小的空间,将路易斯包裹在里面……就如同一个黑暗的储物室……
……诶?这……一点都……
路易斯困惑了。“黑色独角兽”困惑了。
又黑,又暗,狭小,没有一个人,感觉就像要窒息。当时被自家的佣人关在储物室里的时候,明明是那么地可怕。大声地呼救,却没有一个人来,自己好饿,好累,身边只有杂务发霉的味道,感觉快要窒息。
黑暗很可怕,小空间很可怕,没有人在身边很可怕,应该是这样才对。
然而现在却一点都不可怕。不如说,现在感觉很好。蜷缩在一个黑暗角落中的感觉,是那么的好。没有人能找到自己,没有人能害自己,世界只有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安安静静……
好想永远地躲在里面。这样就再也听不到了……
然而,第七声钟声还是响了。
这是一种感觉,奇妙的感觉强行将路易斯拉回到了现实中。好似后天训练中得到的条件反射,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先做出了反应。而他的大脑则是在那东西到来之前,才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与第七声钟声一起到来的是一支箭矢,因为只有在对方使用远程武器时他才会有这样的感觉,但那支箭与那个英格兰精灵射过来的箭矢完全不同。它没有形体,是一支光之箭。由光箭引领随后而至的,是一道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光束。
它很像昨天晚上刺穿云层的那道光,虽然路易斯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当时他睡着了。虽然要细得多,但两束光的效果一样的。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挡这光束,在这贯穿着路易斯原先位置的弹道上,它穿透了所有物体,驱散了周围的尘埃。即便是已经规避,却仍然能够感受到这如同撕裂了空间般可怕的力量。
随着尘埃被吹飞,路易斯又一次看到了拉齐奥的脸。
“认真点,我说真的。”
拉齐奥放下了手中那把带着发光弓弦的怪异银弓,和他之前所有武器一样,都是用锁链缠在右手手腕上。不过,当圣骑士看到路易斯,他手中的东西又一次变换了形态。但这次那在拉齐奥手上的东西已经不再是武器了,实际上,他现在什么都没有拿,两只手都是空的。
只有一个银质的十字架被一条缠在手腕上的锁链吊着,在圣骑士的手下晃动着。
“时间已经过去一半了,如果有什么遗言就近早说了吧,你还有六次钟声的时间……现在是五次。”
“你……你到底是什么?”
“……啊啊啊啊咧咧咧咧,居然说话了,讨厌!‘小菲菲’还以为亲已经不放弃说话了呢。你这么突然问伦家,伦家还真是有点小怕怕呢……不过是呢,‘小菲菲’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被这么问到了,拉齐奥抬头想了一想,这又花了一些时间。不过,他不在乎,也没人在乎。
“我喜欢人类,所以‘小菲菲’一直这么想了啦,如果能一直当个人就好了……”
说完,第九声钟声敲响,拉齐奥笑了。
就如同他一直以来的一样,那些异常的贱,让每个人看到他都想给他一拳,然而却无论如何也给不了的笑容。
而迎着这欠揍的笑容,路易斯颤颤巍巍向圣骑士走去,一边走着慢慢地把他手中的长刀举了起来,然而,在他举起自己的刀时,这把刀却断了。但是对他而言,这并不要紧。就像他的身体一样,并不要紧。
他的挑战远远没有结束。即便圣骑士已经宣言,这场决斗将于钟声敲响十三次时以法国人的死亡而结束,但那不就意味着他还有四次改变命运的机会吗?
什么都不要紧,因为勤能补拙,不断地进步,不断地磨练,无时无刻严格要求自己,精进自己。终有一天他无可战胜,一直以来他就是这么过来。
长刀断了,锋刃还在。
身体坏了,意志还在。
高度不够,那就举起手臂。
无法战胜,那就不断尝试。
无知无畏,永远向前。一意孤行,却失去了他的家族,他的荣耀,他的父亲,他的所有,这就是他迄今为止十九年的人生。但这就是他的生活方式,傲慢的,任何人无权职责的生活方式。
然而,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除了砍人,他什么都没想过,所以他不知道。一切都显得那么地不真实,就仿佛有什么东西,撕扯着他内心中另一个不知名的东西。
一边撕扯,一边发出着那无时无刻不堵着自己耳朵的“嗡嗡”声。
当第十声钟声敲响的时候,路易斯走到了拉齐奥的面前。然后将手中那把断刀,像匕首一样,扎响了拉齐奥。
“嗡”。
熟悉到令人麻木的声音。断刀停在了圣骑士的眼前。只是这次拉齐奥没有伸出右手去阻挡,只是站着,笑着。
为……什么?
“为什么我的刀刃就是够不到你,这到底是什么?是魔法吗?”
“别二了。这怎么可能是魔法呢?就算是我也不可能让一加一等于三,一边握着银剑一边施法,相信我就算‘神’也做不到。”
“……但……”
一滴水,在它流出的时候粘着主人眼角的灰尘。不断地向下流,却又不断地裹挟着更多的灰尘。最后因为混浊带来的粘性,它停在了路易斯的脸颊上。
“……但……我……”
“想哭就哭吧,你有哭的理由。”
在钟声敲响第十一次时,拉齐奥的手伸向了矮小的法国人,擦去了他眼角的泪水。
“反正这是你最后一次哭了。”
随后,他抓住了路易斯的脸,就像是拔萝卜一样,将他的头抓到了与自己的头等高的位置。而当这个法兰西矮子从指缝间透出的视线与那个档案上写着是意大利圣骑士的视线平行时,在路易斯的脚下……
正好是一颗头颅的高度。
“圣骑士的话语是圣言,圣言所记述的事情为绝对。身为圣骑士的我说过,我将在第十三声钟声时结束这次决斗。身为圣骑士的我说过,我将在这段时间逐步解开我身上的限制。所以庆幸吧,你将会死在一个圣骑士的手里。”
第十二次,钟声响起。离全部结束,还剩下最后一次计数……
“……哦对了,‘小菲菲’有件事情忘了说了呢……”
在这最后时刻,拉齐奥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那么奇葩。
“路易亲不是像看看伦家的全力是什么样子吗?反正这是最后了,就让你看看吧……记得向别人保密哦,噗嘿♪”
做出一副令人作呕的可爱模样,拉齐奥用拳头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然后……他把那个用锁链缠在右手,象征着破魔含义的银制物体,扔在了地上。
“当”。
银十字敲击着地面,铜芯敲击着钟体,两个轻重不同但音色相近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然后,又过了几秒,钟声不再响起。但天空中,却有三只乌鸦落在了这已成废墟的环形道路上。这种飞翔在天空的生物,就这么软绵绵的摔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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