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年前,随着原“圣殿骑士团”的陨落,由教会直接控制的三大骑士团体系也宣告瓦解。之后为了避免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梵蒂冈将原先的敕命骑士进行重新整合编制,最后扩充为十三支,取最后的晚餐中十三座席为名。
由于那个特殊的原因,任何人都不可能入第一骑士团。所以,实际上只有十二个骑士团与十二位团长,位置从二至十三。
十三骑士团各自有各自的体制,在很大程度上享有高度的自治权。除非特殊情况,教会对于他们也基本处于放养的状态。
也许是拜这个所赐,这些骑士团中,真正符合骑士这一标准的团,可能也就三四个。
比如说第九位的“马太”骑士团,他们没有土地,没有编制,没有人员。事实上,“马太”是一个赏金猎人组织,他们无处不在,任何一个小酒馆里指不定就会有个替“马太”跑腿的,只不过连他们自己都可能没意识到,他们是在为教会工作。而在梵蒂冈的档案里,“马太”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团长,或者说是坐在背后发钱的大庄家。
所以说,敕命骑士团,其实并不是什么特别严谨的组织。
而卡尔的身份,是第十三位的“犹太”骑士团团长。
“我拒绝。”
少年直截了当地回答了萨尔维亚第的话。
“我是个大忙人,没闲工夫为了这点小事体验死亡。而且……我死了对你有好处吗?”
“完全没有,但如果你想将我一军的话,倒可以试试。即使是‘犹大’,某一个敕命骑士长死在我的地盘上,那对我来说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说完,萨尔维亚第的脸上挂起了轻蔑的笑容。对于大主教的这个并不好笑的笑话,卡尔倒也给面子地陪着笑了一下。
“确实,我死了对谁都没有好处。起码非正常死亡是这样的。你所希望的,不过是我跑到那个没人知道的偏僻地方孤独终老,永远闭上嘴就行。只不过,就算不用真的去死,我都已经死定了。从各种方面来说的话,不是这样吗?”
死定了,意味着没有任何破解的办法。因为,那个问题成了焦点。
究竟是谁引发了这一次的死徒攻击?
对于这一次的事情来说,当这个问题成为焦点后,就注定了少年再也没有机会了。在此之前,无论是送那些信,或者是尽可能地让努依少与他人接触,甚至是让大卫将所有与海尔辛的人偶接触过的人进行灭口,都是为了避免这个问题被人想起。只不过,最后它还是被一个计划外的人物抬到了桌面上。
既然抬到了桌面上,就一定会讨论。既然开始讨论了,就一定会有结论,不管这个结论是不是真相。
那就无外乎这么两个结果。
“如果这一次美第奇被扳倒,帕齐就会接收美第奇在这座城市中所有的利益,我的宫殿将彻底代表教会。夏洛特的空间被压缩,最后不得不放弃大部分利益。同时,你们‘犹大’从此必须受制于我的管辖。这对你来说,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吧。”
“确实。但,连你都说了如果,就代表这不可能吗。不过,没什么区别就是了。”
另一种情况,在帕齐的栽赃中,美第奇坚持下来。但这意味着,无论如何必须有人对此负责,而且为了不让这事与自己扯上关系,市政厅的调查肯定不会有任何放水。那卡尔与海尔辛之间的关系就再也不可能是秘密。得知真相后,不管商会还是骑士团,都会受到各方面的谴责而彻底失去立场。
也就是说,当局势发展到了这个地步。无论最后是谁赢谁输,对于卡尔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当然,还有第三种可能。
“这是一场负和游戏,要么一边输的很惨,要么两边都输。如果这会儿大人物忙着扯皮又突然发生什么意外状况的话,到时候没有抓住海尔辛。本来上面的大人物们看我们就不顺眼,这还不让他们好好地借题发挥一下。倒不如说,我更担心这个。”
卡尔望向了那块彩绘玻璃。关键的问题是两个,组合构成三种可能,没有第四条路,但不管那个结果都只意味着一件事。
如果事态继续发展下去的话,在少年来到第十三骑士团的这四年里,他所做的所有事情都将变得毫无意义。
他的目的,他活着的意义都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永远也摸不到。
外面的景物无法穿透绘制图案的玻璃,何况是在这种黑夜中便更加不可能了。看着那篇什么也没有的地方,卡尔并非什么也没做。他思考着,思考脱离这种必然死局的方法。但当线索从一个个点连成线后,这个精于计算的少年最后也只能叹了口气。
“我输了。”
“……”
喃喃地说了这么一句,萨尔维亚第停下了手中的小动作。一瞬之间,这位大主教并没有反应过来。
“你在说什么?”
“是啊,我在说什么呢……”
卡尔苦笑着,连他自己都想不出为什么要这么说。在自尊心与现实之间摇摆,最后他也不得不向残酷绝望的现实妥协。
手中的条件太少了,即使他再怎么努力也找不到突破口。
“只不过现在的我,已经什么也做不了了。”
赢了,这是这句话带给萨尔维亚第的信息。但对他来说比起话语,少年脸上的落寞才是对他的褒奖。与之前即使劣势也不肯低下头的傲气不同,对方那种低贱的姿态,使得大主教第一次有了赢的充实感。
但。
“不是这样吧,‘犹大’。”
萨尔维亚第并没有就此罢休。如果只是这样就太无聊了。只是这样,远远不够。
“你还留着一手,没有必要隐藏,有牌就打出来吧。”
“……真是的,你这个人真是喜欢这种无用的事情。”
卡尔无奈的摇摇头。确实,他还有一手没有用。那是因为他自己清楚,这是一张无用的牌,无论是否打出,对于结果都不会有任何改变。既然无用,那还不如别出来丢人来得更好一些。但这么看来,对方真是个不得了的恶徒。
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已经非常清楚了,对方要彻底碾碎自己。
即便明白萨尔维亚第的想法,卡尔也只能满足对方的要求。他喝了一口茶,然后在这个只有他们两人的房间里,拍了三次手。
“瓦尔特。”
呼唤了某位管家的名字,门外突然传来了些许人声,语气听上去有些急躁与气愤,而且越来越近。最后,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健壮的男人。
看着眼前这个日耳曼人,萨尔维亚第轻轻地挥了挥手。
“他也是客人,你们下去吧。”
他的话让那两个喋喋不休的教士安静了下来。因为之前大主教的命令,他们负责阻止任何人接近房间,当然也包括瓦尔特。但即便一个从后缠着了这位管家的腰,一个拼命地抱紧他的大腿,依旧无法让他停下脚步。倒不如说,对他而言,拖着两个东西的走路方式与平时并没有什么差别。
当这两个负担解除后,管家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服装。而卡尔的眼睛,也一直盯着瓦尔特看。旧衣服已经在热那亚的时候烂了,现在这套新衣服是由艾米的巧手一天之内完成的。但回想起当时那位三无女仆的眼神,如果没穿满一个星期就要回炉,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少年这种不合时宜的担心自然不会被别人知道,瓦尔特拉好了自己的袖口后,很恭敬地向着卡尔鞠了个躬。
“您叫我吗?少爷。”
“他是谁?”
对于萨尔维亚第的问题,卡尔侧着头看着大主教。这个行为让他有些不自在,明明是个失败者居然敢做这种举动,让萨尔维亚第有些不舒服。
“奥斯丁·沃尔夫冈·冯·瓦尔特。他……怎么说呢,现在应该算我的私人所有物。”
“哼,奴隶吗。”
“……应该,不算是。”
卡尔模棱两可的回了一句,这让萨尔维亚第有些不满意。丧家之犬就应该像狗一样,趴在地上求饶才对。对他而言,少年的反应分明是对他的挑衅。
但他这种有些扭曲的愤怒,卡尔并没有感受到。倒不如说,就像是故意一样,少年继续刺激着大主教的神经。
“还有一件事,虽说在我面前你可以口无遮拦。但关于瓦尔特的事情,最好不要在别人面前随便评论,否则后果自负。”
“这是在威胁我吗?”
“谁知道呢?一定要说的话,威胁之下,忠告之上。”
卡尔幽幽地扔下一句,萨尔维亚第“哼”了一声,也不打算跟一个失败者计较。他努了努鼻子,示意卡尔继续。于是,少年转向了管家。
“瓦尔特,把那个东西拿出来。”
瓦尔特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了一样东西。看到卡尔的手势,他将这个东西放在桌上,用两个手指压着滑到了萨尔维亚第的面前。
这是一个细小的筒状物,比人的小拇指还要短一些。但大主教一看到这个,立刻就明白了。
“你监视我?”
卡尔嘟起嘴,歪着头耸了耸肩,也没说什么。得到了默认的萨尔维亚第,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当他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对话便继续着。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中午,当我知道你和帕齐之间那些乱糟糟的事情后,我就让瓦尔特到你这里来了。没有必要为他责怪下面的人,他办事,从来都是最好的。”
“是吗?他都看到了些什么呢?”
“你今天晚上吃的是块菌千层面吧,我的大主教。”
“哼,是啊。”
“那,今天给你准备晚膳的那个厨师,他和面用的面粉里掺着两粒老鼠屎的事情,你也一定知道吧。”
“……”
萨尔维亚第突然顿了一下,本能地,他把手放在了肚子上。然后,大主教微笑着看着卡尔。卡尔无法从这份笑容背后读出些什么,只能在心里为那位素未谋面的厨子祈福。
“对于这种小事,你还真是上心啊,‘犹大’。”
“嗯……只不过搞了半天,真正能称得上成果的就只有这个了。而且关键的事情,一个都没能发现。”
“什么叫做没有发现,这个东西不是已经被你截下来了吗?不挺好的吗,也算是止损了。”
到最后都要戏弄一下自己,卡尔苦笑着摇了摇头。
“姑且算是吧,这种东西对你来说,可能只是锦上添花。但对我来说,要是那只鸽子就这么飞到梵蒂冈去了,我就真的不用活了。做人不能这么绝啊,我的大主教。”
“既然你都已经死定了,又何必在意这细节呢?”
“……倒也是。”
就算剪掉了所有的花瓣,对大局也没有影响。
能够逆转情况的条件,一个也没能创造出来。这么想着,少年伸手去拿放在桌子上的信筒。
而萨尔维亚第与他做了一样的事情。两个人用手指抵着这个绑在鸽子脚上的东西,谁也不肯先松手。
“我的大主教,我都已经承认败北了,你就不能把这个留给我做个纪念吗?”
“……好吧,我到时候再写一份就是了,反正不用这么急。”
就这样,萨尔维亚第松开了手。但解开束缚的信筒并没有被立刻拿回去,少年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把这个撞着信纸的小筒收进了自己的胸襟内。
如果这份信被送到某个红衣主教的手中,那么少年的结局将是彻彻底底地一败涂地。但看过里面内容的少年很清楚,萨尔维亚第说的一点都没错。
反正是先斩后奏的东西,无论何时报告给梵蒂冈都不算晚。没有什么可着急的。
既然如此,也就无从辩解了。最后的最后,问一个他不能理解的问题吧。
“为什么这一次要针对我呢?”
“这是一个需要我解答的问题吗?”
萨尔维亚第反问着卡尔,卡尔自然明白这中间的原委。说起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简单的都让人觉得有些狗血。
关于毒杀老主教的事情,少年知道的太多了。
但卡尔想问的是一个他不能理解的事情。
“不,你其实根本就不用这么做,身为共犯的我根本就不会到处去宣扬这件事。而且就算我透出了口风,对你来说构不成威胁,你只要全力否定就行了。”
最重要的,一个是被人们尊称为大主教的人,而另一个,则是被教会流放到“犹大”中的人。如果这两人在同一问题上提出了相反的论调,一般人会相信谁呢?
即便这两个人都是骗子。
“你明明知道我说的话教会里没有人会信,为什么还要特地来封我的口呢?”
“这种事情不是显而易见吗?”
萨尔维亚第直起身,把脸凑近了少年,当着他的面说了一句。
“因为你是‘犹大’。”
没人知道“犹大”何时会背叛。所以,也无需对他留以怜悯。
读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卡尔看着萨尔维亚第,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说什么也没用。
根据福音的记载,犹大只能有一个结局。
“我就必须在一个无人的乱葬岗中,怀着罪恶,孤独地死在树上吗?”
“不,正因为有他自身的罪恶与凄惨的结局,才能证明主的正确与伟大吗?”
卡尔看着萨尔维亚第,没有再说什么。
他知道说什么也没用。少年很清楚,这个人说的一点都没有错,十三骑士团各自有各自的风格,“彼得”是圣人,“马太”是赏金猎人,然而“犹大”是以一群怎样的人呢?
“你们不过是一群罪人,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这才是“犹大”,第十三敕命骑士团的存在意义。
结果搞了半天还是这个吗?
无论如何,结论只有一个,该做的只有一个,能做的只有一个。
“算了,我不玩了。”
少年把头撇向了一边。
……
萨尔维亚第看着卡尔,卡尔无奈地摇了摇头,那表情是彻底放弃的含义。一个想法在大主教的心里萌生了出来。
这就完了?
搞什么,这就结束了吗?完全没有尽兴啊。
从一开始,萨尔维亚第便知道,自己面前的这个既不是羔羊也不是牧羊人。整天面对愚笨的羔羊,牧羊人快要彻底失去耐心时,有个出人意料的新生物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激发了很大的兴趣。
这到底是哪一种生物,原本大主教抱有很大的期望。
但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原本以为那会是一头无比狡猾的大灰狼,结果,却是一只乱吠的野狗。牧羊人的心里感到了无聊与浪费时间。
“也没什么好感到悲伤的,‘犹大’。今时今日,我等所做的一切都是主的指引,你注定要在这里走向毁灭。这就是命运,你逃不掉的命运。”
“命运……呢。”
想起半个月前,在热那亚的石室里面,某团蜘蛛丝也对自己说了一样的话。说了一堆废话,然后把一个不认识的孩子推给自己,好像也用的是“命运”这个托词。
和那时一样,现在这个词,又在卡尔的心里掀起了一阵波澜。
也不知道当时自己是怎么想的,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话,想说出来,于是少年就将自己所想全部倾泻了出来。
“这是我自己的想法。这世上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由条件触发的。条件是复杂的,能力,方法,思维,有些时候是运气。一个结果是由千千万万个复杂条件影响的。所以,这世界上没什么东西是命中注定的,命运什么的只不过是事后论所创造出来的东西。如果结论能以命运这种单一条件得出的话,那么,努力会变得毫无意义,权谋会变得毫无意义,你我,甚至人的存在都将变得毫无意义。因为一切都是不变的。”
但人是有意义的,所以命运是没有意义的。这是卡尔的想法。
然而,萨尔维亚第笑了。耻笑,嘲笑,居高临下,轻蔑地看着对方。
“哦,你的说法,好像你能够改变现在你自己的处境一样。”
而此刻,少年的没有回应,便是最好的回答。
当看到这个被冠以“十三”之名的少年时,拥有“大主教”名讳的他无论何时都保持着这份优越感。这才是地位,这才是规矩,这才是正确。低贱的人,就应该遵循他的命运。被自己踩在脚底下。
即便是条狗,处理得当,还是能榨出一些乐趣的。
同样的,没有什么比看着快被虐杀的蚂蚁垂死挣扎更令人愉悦的了。
只不过,也没什么比等着已经虐完的蚂蚁慢慢去死更没有意义的了。
早点结束吧。
“你什么也做不到的,去死吧,你这个‘异端’。”
异端。
当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少年顿了一下。
“……已经很久没人这么称呼我了。”
“那么,从今往后我就这么称呼你好了,‘异端’。”
“别,我说过我脸盲的,别随便乱改称呼。”
“这样啊,确实。那就不改了,但对你来说有什么区别吗?‘犹大’。”
心中的一处旧伤,就这样被不怀好意地撕裂着。虽然已经体会过无数次,但即便重来一次,这种感觉还是难以承受。
但即便如此,少年还是需要回应对方的蔑视。
“虽然没什么区别,但我与人约定过,只有一个人能这么称呼我,只有一个人。”
现在,卡尔终于有些能够理解,为什么当时那个人看上去这么悲伤了。幸运的是,现在回去道歉的话应该还不算晚。
但那是之后的事情了,与现在没有关系。
“真是贴切啊。”
卡尔仰起头,看了一眼教堂的顶画。然后,用手按住了自己的眼睛。
结果,这就是对我活着的评价吗?这么想着,自嘲地笑着。
终于,一切结束了……吗?
没有任何反应,最后,少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呐,我的大主教,虽然这是我的一个朋友说的。但我现在把这句话送给你吧。”
“哦,你这种人还会有朋友吗?”
“喂喂,别看这样我好歹是个有身份的人啊。而且我从事的可是一个需要朋友才能做下去的职业来着。”
双手在自己的脸上糊了一把,他看向了那个已经完全胜利的人。
“如果有一天,当大主教和我一样遇到手上的条件无法支撑自己的时候,就好好想想我朋友的这句话。”
萨尔维亚第没有做声,他带着绝对鄙夷视线看着卡尔。少年坐着,最后他开了口。
“等着,等待是一件好事。”
哼,什么东西……
就在萨尔维亚第想要继续他的冷嘲热讽时,突然间,一直站在卡尔身后的瓦尔特发出了声音。
“少爷,有人来了。”
无论是卡尔还是萨尔维亚第都没听见任何声音,萨尔维亚第想要询问更多讯息,但很快就没这个必要了。仅过了十秒钟,会议室的门被敲响了。
“进来。”
走进来的是一个教士,与之前阻拦瓦尔特的是同一个人。
“萨尔维亚第大主教,有你的客人。”
谁?
萨尔维亚第看了一眼卡尔。注意到大主教的视线,少年摇了摇头表示不知,看上去并非在说谎。于是,他又看向了门口的教士。
“那个客人长什么样?”
“是一个高大的男人,只有一只眼睛,自称‘安德烈’。”
教士说完,无论是卡尔还是萨尔维亚第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大主教并不认识这个人,在他的交际圈中没有独眼的男人,但他却能猜到这个客人的身份。
圣安德烈,排名第二的使徒,圣彼得的弟弟。
如果以这个名字自称的话,那一定是第三敕命骑士团的人。
“你叫他来的?”
“不。”
简简单单,身边的“犹大”否定了,看样子他也不像是在说谎。然后,像是要排除彼此共有的疑惑一般,少年又补充了一句。
“再怎么样我也不会让他来。一,我和他不熟,麻烦。二,他不好惹,也是麻烦。”
就在萨尔维亚第还想追问几句时,那个传信的教士依旧在等待指示。
“那个,我该怎么做?要请他回去吗?”
“不,请他进来吧。”
“这样可以吗?这可能并不是一个好选择。”
对于萨尔维亚第的决定,卡尔出人意料地提出了反调。但对于少年的意见,大主教完全没有听的意思。
“不挺好的嘛,反正我已经接待了一个敕命骑士团的团长,我倒是很想拜见一下另一位团长的尊容。”
拜见?开什么玩笑,你不过是想跟他交一次手吧。
卡尔不会去点破它,心里这么想着,他依旧做着萨尔维亚第的思想工作。
“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这个时候让他进来的话,你会后悔的。那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人物。”
“这里的主人是我。”
“……”
萨尔维亚第冷眼看着卡尔,他不想理会这只败家犬的乱叫。执意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让他进来。”
“是的,大主教。”
教士就这样下去了。而卡尔也像是放弃了什么,嘴里嘟囔着“真是的”。
“怎么,你不会是觉得同伴的到来让你看到希望了吗?”
“倒也不是。他可不算是我的同伴来着。而且如果没有别的复杂原因,只是嘴皮子较量的话,我也不见得会在嘴炮上输给你吧。”
到最后关头还要嘴硬吗?萨尔维亚第讥笑着,斜眼看着卡尔。
然后他看见了少年的表情。
卡尔笑了。
毫无来由地对自己笑了。
“呐,我的大主教,之前我是不是宣言过‘我输了’这句话来着。”
“难道说,你现在有了逆转的资本吗?”
“不,那倒不至于,不过我也这么说过,这是一场负和游戏。”
“?”
萨尔维亚第疑惑地看着卡尔,少年没有理睬,他站了起来,向着大门走了过去。走着,然后对背后的萨尔维亚第说了一句。
“从你决定让第三敕命骑士团的‘安德烈’进这个房间那一个时刻开始,你和我一样,你也输了,我的大主教……算了,就算现在这么对你说你也不会有感觉,你看着就会明白,什么叫做失败者们的游戏。”
没有给萨尔维亚第消化这句话的机会,会客室的门打开了。
那是一个高大魁梧的中年男性。与管家瓦尔特差不多,同样是日耳曼人的脸庞,只不过岁月侵蚀的痕迹更多一些。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恐怕还是这个人右眼上带着的黑色眼罩。
那个人径直地走向了大主教所在的桌子。本是平常的事情,但萨尔维亚第却惊讶于眼前的情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说着萨尔维亚第听不懂的语言,卡尔把手放在了胸前,低下了头,单膝跪在了地上。
看到少年高规格的行礼,对方也没有任何客气,就像是理所当然一样接受了。紧接着,两人开始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
“%¥&*%#@&*$#$&^*&##$”
然而,他们到底在说什么,萨尔维亚第一句也听不懂。
过了一会儿,卡尔站了起来。对话仍在继续,然后那个人走到少年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卡尔耸了耸肩,因为听不懂他们的对话,萨尔维亚第根本不知道这个动作代表着什么。
事实上,不管是不是故意为之,这位大主教已经被排除在外了。
这算什么,就好比原本与自己亲切交流的人突然撞见了自己的老朋友,然后那人就撇开自己与那个朋友交谈,还尽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让自己没有插嘴的余地,只能干坐在那里的感觉。
但最让萨尔维亚第难以忍受的,依旧是无法听懂他们到底用了什么语言这件事。
简直就像是有两个混蛋当着自己的面密谋要做掉自己,但却什么也做不了的感觉。
最后,无法忍受的大主教,只能坐在那里干咳了一声,强行把两人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
独眼的男人,看了一眼萨尔维亚第,只是轻描淡写地看了一眼,然后,他哼笑了一声。然后盯着他,对身边的卡尔又交流了一句后。终于,大主教从这个人的嘴里听到了自己能够理解的话语。
“喂,那边坐的那个,你是什么人?”
明明来拜访自己的宫殿,却连这座宫殿的主人都不知道,这让萨尔维亚第不由得怒火中烧。但很快他就收拾好了自己的脸,对着外人,他又一次换上了他面具一般人畜无害的脸。
“欢迎光临,我是比萨教区的主教,萨尔维亚第,承蒙赏识,他们都叫我……”
“不,这就够了,萨尔维亚第。”
被强行打断了,萨尔维亚第的眉毛抽动了一下,但那个独眼男人也没有任何尊重他的意思,自顾自地继续说。
“我没有话要对你说,我只是想找我的同行。已经没有你的事了,下去吧。”
语气与表情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就像是很平常地说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即便之前面对卡尔的时候,少年嘴上不饶人,但这种屈辱萨尔维亚第也是第一次承受。
不过在大主教无法忍受之前,在一旁的卡尔却给了他一个台阶。
“能别这么说吗?第三位的。这里好歹是他的地盘,作为这里的主人,他也只能呆在这里不是吗?”
“有道理,那就这样吧。”
“啊,对了。这位主教在我们这里是一位很受尊敬的人物。如果可以的话,最好称他为萨尔维亚第‘大主教’。”
“哦?”
上扬的语气,独眼男人又一次看向了萨尔维亚第。这种完全不把自己当回事的眼神让他觉得异常的火大。
“喂,‘犹大’,这人到底是谁?”
卡尔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看着萨尔维亚第。但沉默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室内便传出了漏气的声音。
“……噗……”
独眼的中年男人笑了出来,不是很夸张的笑法,只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便自然而然发出的笑声。
“哈,你还真是没尊严啊,十三位的。我们叫叫也就算了,居然被比自己低第一个等级的家伙直呼这个名字。正是……成何体统!”
从稀松平常的语气突然之间转换成了厉声呵斥,这让萨尔维亚第有些吃惊。但独眼男人看着自己,明明只有一只眼睛,却有着难以形容的威慑力。
“区区一个黑衣,居然敢用这个称呼直呼比自己高一级别的人!这种人给他点颜色立刻就能蹬鼻子上脸。即便与我无关,我也不能就这么沉默地看下去。”
“算了算了,第三位的。这也算会我认他的一个方法,看在我的面子上就别责难大主教了。”
在这种情况下卡尔试图打圆场,但其实他自己都知道,这根本就没有用。倒不如说自己行为让独眼男人转过头狠狠地瞪向了自己。
“这已经不只是你的事了,给我先闭上嘴。”
“……好吧,好吧,都听你的,别瞪着我看,很吓人的。”
“识相就好,十三位的。都是敕命骑士我可不想和你翻脸。”
看到少年被单方面的压制,就连萨尔维亚第都有些坐不住了。他摩擦着手掌自己地想着接下来的对策,但他发现了一件事。
他其实根本就不知道这个突然闯进来,或者说被自己邀请进来的独眼男人是谁。
卡尔是第十三敕命骑士团的团长,同时也是这座城市中夏洛特商会的会长。关于少年的情报要多少有多少,只不过因为他自己没有刻意收集过,只是运气很好碰巧知道而已。
所以卡尔才会那么问他,这么做真的好吗?
人可以追求挑战,却不能毫无准备地面对挑战。而他自己直到现在都没有一个清晰的认识。
“你是谁?”
不由自主,毫无思考,脱口而出。
独眼男人看着他,走近了他,站到了他的面前。此刻萨尔维亚第是坐着的,但这反而形成了他被男人俯视的不利局面。
“萨尔维亚第,从十三位的口气可以听出,你似乎会对自己‘大主教’的荣誉称谓很有很高的评价。但你以为,这种东西在我面前有任何意义吗?我还真是被人小看了。”
十三支敕命骑士团中,因为其自治性,结果算下来真正能成为骑士团的,可能就那么几支。
然而在敕命骑士团中,有两支不能不提。
200年前,“圣殿骑士团”毁灭后,三大骑士团剩下的两支也被归到了十三骑士团的体制内。但与那些散兵游勇不同,这是十足的真货。
在所有骑士团中,出身尊贵的团长有很多,拥有封建领地的团长也不少,然而,能配的上那个称谓的却只有两个。
因此,这两支骑士团的团长,被其他人称为……
“我是教会敕命骑士团之一,第三敕命骑士团团长,‘安德烈’。同时,我是神圣罗马帝国册封普鲁士公国领主,埃里克·耶格尔·冯·阿德勒‘公爵’。但就我个人而言,最希望听到别人这么称呼我……”
条顿骑士团,“大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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