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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转折

40 转折

这个时候,看着急匆匆走向窗户确认外面情况的洛伦佐,帕齐并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事实上他也不会介意,对于他来说,早一步将这盘棋将死便是好的。时间就是金钱,不管是哪个时代的商人对于时间都是吝啬的。

“总督阁下,我们能继续……”

“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了吧!”

从几乎快要拽断的力气拉上了窗帘,与之前沉着相比。此时的洛伦佐显得格外暴躁,他强硬地打断了雅各布的质问。

很明显,老帕齐楞了一下,但洛伦佐并没有理会。与之前相比,他的内心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搅得一团糟。仿佛当作会议室里没有人一般,他大声地喊来了卫兵。

“现在前线的状况怎么样?!”

总督的语气慌乱又急促,也许是被这情绪所感染,那个被他叫来的亲卫队回答地有些支支吾吾。

“先生,我并不清楚……”

这种不令人满意的答复更加激起了他上司的怒火。

“那就给我去查!这种小事还要我一遍遍地教吗?!”

“!是!……”

“还有,把图拿过来。”

“……先生,图?”

“这次行动的部署图!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好的……”

也算是这个家伙倒霉,一下子撞在了枪口上。他犹豫地转过身,头还继续看着洛伦佐。要知道这位总督习惯乱扔东西,很多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放在哪。但面对一个火冒三丈的最高执政官,有哪个蠢货会去问“您把自己的图纸放哪里了”这种问题。

看着此人磨磨唧唧的样子,洛伦佐更加生气了。好在当他刚要发作的时候,有一个人帮了他一把。

“我的房间,书柜左手第二个抽屉,备份放在那里。”

“是的,副官阁下。”

朱利亚诺挥了挥手,倒霉的人怀着无限感激离开了会议室。

“真是,一个一个都……”

小声嘀咕了一句,洛伦佐回到了座位上。这一次,在他的弟弟想要出手阻止之前,他的指甲已经含在嘴里了。

他是佛罗伦萨的执政官,是美第奇家族的当家人,是这次行动的总指挥。对于这样的一个人来说,即便不知道铅弹是磨出来的。但作为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上流阶层来说,一些军事理论的常识,他不可能不知道。

比方说,火绳枪无法在下雨的时候使用。

先不说火药内置是几百年后的技术,即使是现代枪械,也不能保证枪管与子弹浸水后的正常射击。然而,这次的对手是死徒,一旦下起了雨,对于活人一方会变得相当不利。

不,说“不利”也只是在自我安慰。有个更贴切的词,叫“完蛋”。

他看向窗外,虽然依旧被窗帘遮挡住,但那“啪啪”敲击着窗户的雨声,却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眼前所面临的困局。这让他在心中狠狠地咒骂了一句,对着某个不存在的对象。

但这突如其来的麻烦,却与会议室内的状况并没有关系。

“总督阁下,你能听见我的话吗?”

影响战局的雨,会议室内的帕齐。两个毫不相关的问题向同一个人一起袭来,强迫他分身处理两方面,是一件很不人道的事情。

但毫无疑问,此刻的洛伦佐就是一个装满了的炸药桶。也不知道是没有看出还是故意这么做,雅各布擦出了第一个火星。

“对你的指控还没有结束呢,总督阁下。”

“你到现在还在说这种话吗?!”

洛伦佐没有回到座位上。他走到了雅各布的跟前,对峙着,不住颤抖的身体,又像石头一样僵硬。

“老帕齐,你知不知道,我们在这里浪费的每一秒钟都有一个人在为了保卫这座城市流血。”

“这还不是因为你的原因,因为是你带来了灾难,现在还假惺惺地在这里装什么?”

“我没空在这里跟你胡扯!你的指控根本就毫无来由!”

总督指着老帕齐的鼻子,后者俨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他只是站在那里,对着洛伦佐冷嘲热讽。

“你有什么理由愤怒,在你的心里,不是早就把那些奋勇战斗的人们给抛弃了吗?……还是说,你只是想要维护你自己身为总督的利益,才故作这种姿态的吗?”

……洛伦佐没有回应。

是的,这是一个利益的问题。

当年,雅典的将军们在爱琴海上,以极少的代价全歼了庞大的斯巴达舰队。但仅仅是因为没有带回那二十几具牺牲士兵的尸体,最后全民公投判处他们流放与处决,成为了这几个本应刻成大理石雕像的英雄凄惨的结局。

这是一个极端的例子,但对于大部分的指挥官来说,这是他们必须考虑的。战争是政治的延续,只会打仗的将军,统统没有好下场。

但洛伦佐的情况有个根本性质的不同。

雅典将军虽然打了胜仗还是死了,那么一个快要吃败仗的将军,才是真正的百口莫辩。

所以,洛伦佐之所以这么关心前线的事情,也是真的如同老帕齐所说,只是为了自己而考虑。

但真的是这样吗?真的只是这样吗?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即便雅各布是一个长者,但那也不过是一个一辈子都把目光锁定在钱与利益上的人。这无可厚非,因为他是一个商人,只是个商人。

而洛伦佐·德·美第奇,他不只是控制着美第奇的产业与银行,他还是这座城市的总督。

也许以一个商人的行为标准能揣摩政治家的心理,但终究这是两个不同的领域。即便利益层面的事情是共通的,但政客有着商人所没有的一样东西。

责任。

“这是我的责任。”

利益,这个词汇实在太俗套了。但也没什么好否认的,政治本身就是一部分势力为了保护扩大自身与集团的利益,进行的一系列活动。不论配上怎样的包装,这就是政治家与那些鼓吹政治的所谓“草根”“街头”“运动家”的本质。

也许说的直白些,政客与商人都是一群追逐着利益的臭虫。

那责任呢?

对于大多数情况,责任都是一种阻碍,阻碍着人们撷取更多利益。但一个放弃了责任而至追寻利益的政客,只会是一个如同苍蝇一样腐败堕落的人渣。

但对于像洛伦佐这样的人,身兼商人与政客两者身份。有些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这件事到底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还是身为一个执政者的责任。

身为商人的利益,身为政客的责任,身为政客的利益,身为商人的责任。

界线是暧昧的,如同燕麦粥一样混在一起的烂浆。

既然如此,又何必分的太细呢?

无论是出于维护自己的利益还是对市民的责任,洛伦佐要做的,与该做的都没有什么变化。

“我是佛罗伦萨的总督,我要为全城的人负责,我现在要保护这座城。老帕齐,我命令你给我滚开!”

然而,雅各布只是笑了笑。

无视了总督的呵斥,这个老人的眼中,只看到了一个气急败坏,暴跳如雷的年轻人。这便好了,这便足够了。什么负责,什么保护,他都不关心,因为他不是个政客,只是一个想着钱的商人。责任这种东西,至少要到他真的夺取了这座城市的最高权力后,才会去考虑。

“现在你连自己都保不住,你还能保护谁呢?”

……

突然间,洛伦佐定住了,他没有回答。只是站在那里,看着雅各布。

激怒洛伦佐对自己有利,雅各布只是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

就这样站定着,然后在大部分觉察到不对劲之前,洛伦佐冷冷地说了一句。

“……啊,是这样啊。”

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原因。总督突然向他的弟弟那里走去,然后,洛伦佐向弟弟伸出了手。

“!”

朱利亚诺匆忙向后退了一步,洛伦佐伸到弟弟身前的手抓了一个空。但他并没有停下,只不过当他继续向弟弟走进时,他的手腕却被弟弟提前握住了。然后,把这个看上去有些恍惚的人拉到自己身边,喊了一句。

“冷静点,兄弟。”

洛伦佐没有回应,他只是愣在那里,面无表情,双眼看着地面。没人知道他刚才在干什么,他们只看到朱利亚诺在那句之后,又轻轻地在总督身边耳语起来。应该是安慰了一段时间后,总督又一次把他的手指放进了嘴里。

这一连串的小动作,因为两兄弟所处的位置而成为所有视线的中心。莫名其妙的展开,侄子弗朗切斯科有些无趣地摇了摇头。

但雅各布的反应却与他完全不同。当他觉察到自己侄子的视线,老帕齐拍了拍弗朗切斯科的肩膀,诡异地笑着。

雅各布知道洛伦佐在干什么,正因为知道,他才显得得意洋洋。

好好看着吧,我的侄子。然后记住这张有趣的脸,因为这种好戏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即便心中已经把自己杀了好几遍,但那终究只是妄想而已。倒不如说雅各布很想看看,当洛伦佐拔出朱利亚诺身上那把从自己侄子手中没收的佩剑,然后指向自己。

如果洛伦佐真的这么做了,就是“不打自招”。

不过,这种男人一样的行为,却被他自己的弟弟察觉并制止了。现在的他除了咬自己的指甲以外,已经什么都做不到了。

只是不管怎样,自己的计划面前没有任何意外,洛伦佐在他眼中已然是一具尸体。不管他怎么挣扎,结局都是一样的。臭水沟中的老鼠们,荣耀只属于伟大的帕齐。

但在此之前,看场戏也无妨。

作为一场免费的喜剧来说,这种蹩脚的剧本反而令人欲罢不能。对于一个已经活了大半岁数,想在进棺材之前在多赖一会儿的人来说,这种东西无疑对长寿是有好处的。

如果可以,他还想多陶醉一会儿。

“咚咚咚。”

是谁,是哪个白痴破坏了这个时候的好气氛!

雅各布并没有表现出他的想法,对于从会议室外突然传来的敲门声,做出回应的是身为总督的洛伦佐。

“进来。”

得到总督的许可,卫兵打开房门。但他看到几乎全城有头有脸的大佬们集体站起齐刷刷地看着他,而自己的一主一副两个主子现在又抓在一起不知在干嘛。被这种从没见过的诡异氛围给吓到,身穿盔甲的年轻人只能摇着头看着左右。

“这是……”

“不该问的别问,有什么事就说。”

“是!有只老鹰飞进来了!”

……

在会议室中激烈展开的美第奇与帕齐之间的家族争斗,无论是当事人,还是立于亲美第奇与反美第奇中的其他参与者,此刻的心情出奇的一致。弗朗切斯科大吼一声,把所有人的想法说了出来。

“什么玩意儿!”

“呃,这个……总之就是这样子,我要向总督报告的,就是这个。”

“你的意思是,有一只外面的鹰飞进了这座建筑里,而你们却没有办法吗?”

“不,总督,不能这么说……但也确实可以这么说。”

“放你娘的狗屁!”

“脏话……”

“……对不起,叔叔。”

弗朗切斯科的反应很激烈,最后招来了训斥。只是虽然教育了他的侄子,对于好不容易才把气氛烘托起来的雅各布来说,这个愣头青的出现也着实让自己很不爽。

“那个,总督阁下,您是那种喜欢听下属报告无聊事情的人吗?”

被这么问道,洛伦佐也没有回答。他茫然地看着那个卫兵,怎么看都是一张新面孔。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看着他。突然被呵斥,这个卫兵变得起来支支吾吾,同样他也只是茫然地看向自己。今天发生了太多奇怪的事情,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最后只能保持沉默。

就这样,卫兵看着美第奇与帕齐,帕齐看着美第奇与卫兵,美第奇看着帕齐与卫兵。而下面的人则看着三边,憋着一口唾沫不敢往下咽。现场以另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僵持着,在此之前,谁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直到有一个人开口了,那个人是正抓着洛伦佐不放的朱利亚诺。

“那是一只怎样的鹰。”

“诶?哦!是的,先生。是一只非常美丽强壮的鹰。而且……就像罗马的象征一样雄伟智慧。”

“……”

现场沉默了。

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独立的思考,别人为何而沉默,他们在想什么,洛伦佐不关心。总之他自己的想法是,这人到底在说什么?

然后,从雅各布的话来看,这个家伙与自己的想法是一致的。

“年轻人,看着我,回答我你到底在说什么?”

“这,帕齐先生……就算你问我……”

“知道了,下去吧。”

“……是的,谢谢,副官阁下。”

朱利亚诺突然的声音打断了雅各布的追问,他让卫兵离开。而他的话对于卫兵来说却像是救命的稻草。他稍微弯了一下腰,向所有人致意后,畏手畏脚地关上了房门,那样子就像是一个刚刚从老板的责骂中逃脱的犯错小职员。

“那,容我离开一会儿。”

“喂等等混蛋!你丫先把话说清楚,刚刚那是什么?!”

“请不要激动,年轻的帕齐先生。正如刚才所说,不过是一只猛禽误打误撞闯了进来。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等等!你走可以,先把我的剑还给我。”

“这可不行,没收的财物只有缴纳赎金才能赎回。但如果你能向我保证不会在这里干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我可以将它暂时寄放在你那里。”

“你!”

刚想冲上去掐朱利亚诺脖子的弗朗切斯科被雅各布一把拦下。这位长者把他的侄子拉到身后,重新换上了一脸和蔼对着朱利亚诺说。

“没有问题,如果我的侄子有什么不适当的举动,我会负责出面制止的。”

“那自然好。最后……我的兄弟?”

“……我没有问题。”

朱利亚诺看着洛伦佐,哥哥闭上了眼睛,在思考了一会儿之后,他只能放下准备往自己嘴里送的那只手,以及桌子下方搭在从弗朗切斯科收走的长剑上,自己的另一只手。如果他的弟弟没有抓住的话,虽然不敢说自己真的会去砍人,但起码会把这凶器**吧。

重新把被解放的长剑平握在手里,朱利亚诺恭敬地把剑呈在了弗朗切斯科的面前。后者瞥了一眼,很不礼貌地单手把家伙抄了回来,还特意拔了出来检查剑身,这是对之前对方言辞的示威。只有他的叔叔雅各布对朱利亚诺说了一声谢谢。

“如果没有什么问题的话,我先失陪了。”

“等等。”

转身走向房门的朱利亚诺,手搭在门把手上的一瞬间,被他的哥哥叫住了。但洛伦佐却没有说什么话,他想了一会儿,也许是在拿捏确切的用语,又也许是有山一样多的话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吧。总之他并没有想太久,因为不止他弟弟,室内其他人都看着他,不可能让所有人都等着。

“没事,我相信你。”

“……等待是一件好事。”

说完这一句,朱利亚诺关上了房门。

“那么,让我们继续吧,总督阁下。不能因为一只鸟就让所有人都等着。”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说着这句话的时候,一滴冷汗流过了雅各布的脸颊。

没有确信的依据,只是一个喜欢幸灾乐祸的老人长年的经验与直觉告诉他,刚才发生的闹剧不只是一个简单的事件。

必须速战速决,将对方逼上绝路。

但与之前不同,此刻的洛伦佐不再对眼前这个老家伙感到迷惑。虽然他可能依旧不明白对方到底在盘算着什么,但有一件事已经十分清楚了。

“不,请先等等,老帕齐。”

“有什么可等的。”

这句话不是出自弗朗切斯科的口,而是老帕齐雅各布。很明显,刚才的突发事件打乱了他的节奏,老人需要重新掌握主动权。

但与之前的暴躁形成鲜明对比,洛伦佐显得异常淡定。

何止是淡定,就连语速都比平时慢了一倍。

“不,先等等,等我拿到我的图,是……这一次防卫的军事部署图,我需要那幅图。”

“总督阁下,我看不出那与我们之间的对话有关。”

“你的看法不重要,我认为它有关,它就有关。既然我要为自己辩护,相信你应改也知道,老帕齐。提出证据与质疑证据的权力,你我是对等的。”

虽然不知道对方要出什么牌,但自己要出的牌已经确定了。

洛伦佐急躁的原因,不是因为不知道对方打的什么算盘,而是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应对。但现在,明确了自己该做什么后,他已经不会在像刚才一样失态了。

看出洛伦佐要做什么的老帕齐,斜眼哼笑了一声。

“别忘了,就在你拖延时间的时候,你的军队正在流血。”

“那不是我的军队。你忘了吗?即便我的人占了其中的一半,但另外一半属于在场的所有人,老帕齐。包括现在站在你身后的那群人。”

总督的话一出,会议室中又是一阵骚动。其实所有人都清楚,在这一次争斗中没有所谓的胜利者。因为每个人都把自己的力量浪费在了一种无谓的消耗里,只不过是数量多少的问题。

也许洛伦佐自己都没有想到,当时强制下达的一个命令,使他意外地把所有人都绑上了船。

“老帕齐,你一直强调我的军队在流血。你为什么要这么说?这一次是整个城市的联合作战,所有家族都参与了。然而比起你自己的损失,你却更关心我的人消耗了多少。为什么要这么说?难道说在此刻……你的人其实并不在这座城市里抵御外敌吗?”

“一派胡言!”

雅各布大吼着。但他的激动却并没有带来实际的效果。斜眼看了一下身后,该骚动的还是骚动了,交头接耳的人也不只是亲美第奇阵营。

“帕齐家族的人自然也在这次的作战中,我们不会忘记就是因为你招来的死徒,我们所有人所蒙受的损失。”

“前提是……死徒真的是我招来的。”

“事到如今还想抵赖吗?”

“‘抵赖’这个词并不合适吧,老帕齐。为了你递交的所谓‘证据’,探寻你所谓的‘真相’,我们现在就在这里消磨着宝贵的时间。对于前线状况的改善,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

此刻,老帕齐意识到了。

与之前截然不同,现在这个年轻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场,让他有些难办。

而对于洛伦佐来说,无论对方使出什么招数,他只需要贯彻自己的“计划”。

“没人有办法,我们没有办法。我们只能等。”

正如他弟弟说的那样。等待是一件好事。

“等待”,只不过相较于“拖延时间”好听一些的说辞。

“所以,你想说什么,雅各布。别忘了,你每浪费一秒钟的时间,就有人因此流血,流所有人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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