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梦吗？
……啊，原来如此，这还真是个毫无意义的问题。
如果这是梦境，那也挺好。
如果这是现实，那一样很好。
没人会讨厌这样的感觉，一种似乎已经是非常久远，却又曾经习以为常的感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再也没体会过这样平静、祥和、有些清淡，却又不腻烦的日复一日了呢……
这种什么也不用去想的感觉……因为这里，什么也没有……
“Nichts”。
被修女雪莉称作“什么也没有”的这间修道院，在这里他度过了他的童年，他度过了他一生中最美的梦境……
在这里，他忘记了这些东西早已经一去复返。在这里，他忘记了现实中他面临的各种艰难。他只是静静地，静静地坐在那儿，坐在那张他小时候一直坐的那张椅子上，看向窗外。
窗外有什么？他不知道，他只知道那里一定有什么，但一束强烈的白光阻挡了他的视线。但有趣的是，光虽然强，但看上去却并不刺眼。似乎只是为了让他不要看见窗外，而贴在了那窗户上一样。
不过，他似乎知道那里一定有孩子嬉闹的身影，也知道一定有孩子玩耍的声音。只是那些身影和声音之中，一定没有他自己的存在。这点，他也是知道的。
因为他平静的日子，都只是在这个房间里度过的。
他没有转过头，没有看向四周，只是看着窗外。他没有去观察周围情况的必要，因为他知道，这里到底是哪里……
这是修道院的书房。他童年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比起在外面与其他孩子玩着没什么意义的游戏，他更喜欢把时间花在这里。
为什么？为什么他这样年龄的孩子不爱和其他人玩耍？其实他自己也不太清楚了。不过管它呢，他并不讨厌看书，也不讨厌在看累了的闲暇时眺望一下远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喜好与生活方式，这就是他最自然的方式。
只不过他也不太知道自己到底是真的喜欢看书，还是仅仅因为雪莉让他该多看点书，他才把自己泡在书堆里的。
……好吧，这也是个没什么意义的问题。
如果是因为他自己喜欢，那也挺好。
如果是因为雪莉要求他，而他现在也已经习惯了这样平静的日子，那也一样很好。
总之，起因到底是什么？对他而言，都已经不重要了。总之，这就是他的日常，属于这个被修道院收养着，穿着改小了的黑色教士服，名叫“卡尔·马提亚斯·奥斯维特”的孤儿，属于他的日常。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永远这么下去……
如果可以的话……
……
“……！”
当头脱离了手的支撑，从坠落的恐惧感中惊醒的卡尔，期初还有些茫然。看着车窗外不断从眼前飘过的树木，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自己是睡着了吗？
他不自觉地抹了一下嘴角，不过还好，即便打着瞌睡，至少他的睡相还算是得体的。检查完干燥的嘴唇，他有看了看手中的书，但遗憾的是，即便睡相再怎么得体。那本厚得吓死人的书还是掉在了地上。
“拉丁语—波兰语词典”，这就是地上那本书的名字，之前的那本地志，卡尔已经读完了里面的关键信息。从那只皮箱中换了一本书的少年，此时也很不幸地被临行前的索菲亚说中，弄乱箱子里的东西后，便再也合不上那只塞得满满当当，只有整理得非常规整才能合上的箱子。结果就只能这么打开着扔到了一边，等马车停下休息时让瓦尔特替他弄一弄。
想到这儿，卡尔摇了摇头，弯下腰，准备捡起这本掉在地上的书……之后，他便发现了，他现在做不到这点。
因为努依此时此刻正把自己的小脑袋枕在卡尔的腿上，幸福地留着口水。如果自己弯腰，那就得夹到他。
啊，还是一如既往地那么贪睡，卡尔无奈地摇摇头。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腿从她的脸颊旁抽走。然后才算是把地上的那本书捡了起来。
好了现在也休息够了，那继续背单词吧……脑袋中闪过这样的想法，少年笑了笑，只是把这本厚重的词典丢在了一旁，然后就没再管它。遗憾的是，对卡尔来说，这本词典已经没用了。因为该背的已经全部背完了……
总而言之，当他花了三个小时时间，就如同他过去曾完整背下圣经一样，用他可怕的记忆能力，他在短时间里已经掌握了所有这本词典中他需要用到的单词。现在的他，就算是把他扔到华沙，他也不用担心因为语言不通而回不来了。
……意外的很简单啊，卡尔这么想。
扔掉词典后，他又看了看现在躺在坐垫上的努依，不过，似乎是因为一个舒服的枕头被强行抽走，此时幼女毫无防备的睡脸上似乎有些难受。看着她的样子，卡尔又是无可奈何，重新靠过去，将好不容易抽走的大腿，又送回了她的耳边。
然后，也不知道这孩子到底是醒着还是睡着，两只小手一抱，又自己枕回了少年的腿上，继续用自己的口水弄湿他的裤子。
“啊，真是……”
孩子这种东西，果然还是个麻烦。
卡尔讨厌孩子，这点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没有变化。尽管他姑且算是接受了努依的存在，但这种厌恶可不会因为几句漂亮话而消除。看着腿上天真无邪的孩童睡脸，此时的少年依旧是一脸嫌麻烦的样子。光是把腿借过去已经算是仁至义尽，现在什么也做不了的卡尔，也只能再次用手撑着头，脸贴在车窗玻璃上，看着窗外的景色。
然而说是景色，实际上却异常地单调，意大利多山，有山的地方就有山林。从佛罗伦萨到罗马的这一条古罗马帝国时就在用的道路上，穿行在一个个突起的山包间所能看到的除了树，还是树。从树叶的缝隙中透出的斑驳光点有规律地晃着他的眼睛，严重的视觉疲劳让他又打了一个哈欠。
啊，不好，如果不找点事情做的话，那就又要睡着了。
这么想着，他再一次看向了身旁那本词典，不过刚一伸手，立刻就自己缩回去了。事实证明，想要让一本词典能够生动起来是绝对不可能的。只要一涉及到背，那就没有不枯燥的事情。本来就已经够困得了，还要继续催眠是想闹哪样啊……
打消了这个念头，无可奈何，还是只能看着窗外。
不过手里，却又开始不老实起来。一次次触碰那头顶上尖尖兽耳中，那看上去十分柔软的的痒毛。不安分的举动，自然弄得努依的睡姿也不安分起来。耳朵不断躲闪着，想要逃避这不可能躲得掉的魔爪。只是终究她还是逃不脱被少年玩弄的命运。
不过从她的表情来看，还真说不准这到底是难受还是高兴。
“啊，真无聊……”
可惜仅仅是调戏身旁的幼女，显然已经不能满足卡尔了。不过看着她睡得那么熟的样子，倒还真不想就这么弄醒她，轻轻地拨弄了几下耳朵，最后，他还是放弃了。就像是大人安抚着入睡的孩子，隔着那丝绸般的银发，轻轻地抚摸着努依的背。
每一个人，都会用他们小时候得到的教育去教育他们的孩子。即便卡尔再怎么讨厌孩子，他也曾是个孩子。
……对了，说起来……那个时候自己吃坏了东西躺在床上难受的时候，修女雪莉也是这样让自己入睡的……那个时候在她眼中的自己，应该也是像现在这样吧……
想到了那个人，忽的，他又想起了刚才瞌睡时做的那个梦。一个梦，一个场景，将他的思绪带回到了久远的过去，带回到了那个什么都没有的修道院里……
尽管那里现在真的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但至少他留了下来，带着从那里得到的东西，活到了现在。
……说起来，从那里得到的东西，也不只是修女和与那些孩子一起生活的记忆吧。还有一个自己并不他想讨论的一个人，不过，现在却又不得不去感谢他的人。
又扫了一眼边上的波兰语词典，卡尔无奈地摇了摇头，靠在窗户上的表情，不知为何显得有些犹豫。
“波兰语……和俄语真是像呢……”
反正都是斯拉夫语种，谁让自己跟那个混蛋学过了呢……这么想着，卡尔渐渐无力抵抗着乏味旅途带来的困意，又一次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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