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是去哪儿?第九位的。”
公爵阿德勒走在前头,回过头问着朱利亚诺。后者作为本地人,确实是此时回答这个问题的最佳人选。只是作为打头的人,从明明看着像是领路人的角色嘴里说出这种话,略微有些古怪。
同样对方的回答,也是一样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如果您是想问我们的目的地,我并不知道。‘安德烈’。”
“……那我换个问题,我们现在的方向是去哪儿?”
“菲耶索莱,位于城市北面山区的一个小村。虽然过了那里还属于佛罗伦萨共和国,但那已经不属于城市的范围了。”
“虽然罗马我去过很多次,但我从没来过这儿,说些能听懂的。”
“如果沿着之前的那条道路,再行进半个小时就能到那里。不过,现在我们却在这里摸着黑,爬着山,前往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我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家伙要带我们来这里,不过我能确定如果再多走一会儿,就是这次死灵术所能覆盖范围的边缘了。”
阿德勒停下脚步他看了一眼朱利亚诺,对方直接回答了自己未提出的下一个问题。这倒是省了这位公爵不少的事情。不过,他想要的答案,依旧没有得到。
“你怎么知道?”
“……我想,能不能先确认一件事情。‘安德烈’……不介意我这么叫您吧。”
“没必要纠结,继续吧年轻人,你有的是时间慢慢回答。”
阿德勒用眼神示意朱利亚诺边走边说。后者点着头,迈出脚踏上阿德勒所在的石阶上。
由于某个少年的指路,二人现在不得不在黑暗中提着油灯,在一条野兽走过的小道上抹黑前行。这是通往山上的路,走起来决不能算舒服。但作为长者的阿德勒反而走在前面,而年轻的朱利亚诺却落在后面。不过,这一老一少一前一后,体现的即是一个公爵与一个商人之间的差距,也是一个身经百战的老战士与一个只是精通剑术的小鬼之间的差距。说实话,如果真的比速度,可能是前面的“条顿”大团长在迁就后面的年轻人。
“您知道‘灵脉’吗?”
“想不知道也难。我不清楚意大利的情况,但我知道在我们普鲁士,但泽就是。”
“……看来我不该问,我忘了整个波罗的海最大的灵脉汇聚地就在您的管辖范围里。”
“不过……第七位的倒不这么想。”
“他怎么想与我无关,我在总会上就从没搭理过那个波兰人。”
听到朱利亚诺这句话,公爵轻轻地笑了一声。他的脚步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头看后面的朱利亚诺,但他已经不需要再多看了。在教会任职的人谁都知道,历任“马太”或是“马太”前身的组织领导,从未在正是台面上露过面。就连阿德勒自己,在梵蒂冈任职这么多年,其实连已经死了的上任“马太”是谁都不知道。如果不是这次朱利亚诺用书信“邀请”了他,他甚至都无法确认第九敕命骑士团到底存不存在。
“你什么时候去过总会了,第九位的。”
“去又怎样,不去又怎样,我不需要在总会上表达什么。我只负责给教会的活动付钱,为那些给教会服务的人支付酬劳,除此之外我还能做什么呢?财富能带来力量,但财富本身不是力量而是负担。人人都恨有钱人,偏偏商人除了钱什么都没有。只有最愚蠢的商人才会让别人知道自己有多少财富,两百年前的圣殿骑士团,就是死在了让国王知道了他们钱太多。”
“我对十三位的说过,十三个骑士团之间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一损俱损,同气连枝。对于同胞需要这么拼死的隐藏吗?”
“同气连枝……如果真是这样,您可能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我一请,您就来了。”
“我来……是我自己要来。”
“这我知道,不然您原本应该已经在罗马的旅馆安静地住下了,绝不会特意翻山越岭来到这里,只是为了一个你最讨厌,卡尔·马提亚斯·奥斯维特。你的真正目的,肯定是为了见我。”
这次,阿德勒的脚步停下了。他转过身,看着身侧已经追上自己的朱利亚诺。一看到前面的长者停下,这个年轻人也立刻停下了自己的脚步,虽然原本对方的速度不如自己,但即便是现在他也从没有进入自己身后两个身位的位子。这是他们的初次见面,但公爵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眼前这个年轻人在某些能力上,实在是有些太过了。
“‘安德烈’。我知道您之前跟‘夏洛特’说了什么,也知道您想对我说什么。但是,这其实不是我们现在该说的事情,至少我在给您的信里没有提到这件事情。但如果您希望,我可以在这十几分钟内给您答复,但能否是,稍后?”
“……我希望你的答复能让我满意。”
“我也希望是这样。”
朱利亚诺敷衍着公爵,但他知道,这个人也绝不会和自己计较。这是他的筹码,也正是因为握有筹码这才是交涉,而不是和那个落在身后的少年一样,被对方胁迫。
“回到之前的话,‘安德烈’,您了解‘灵脉’吗?”
“完全不了解,你呢?”
“我也一样。”
如此果断的回答让两个人都笑了笑。虽说是第三敕命骑士团团长,原三大骑士团条顿的大团长,但这支崇尚重剑与骑兵的日耳曼骑士团从古至今就与魔法两个字无缘。何况现在的团长,埃里克·耶格尔·冯·阿德勒出身于一个显赫的家族,他的表兄就是神圣罗马帝国勃兰登堡选帝侯。作为一个正儿八经的世俗贵族,政治、军事、宫廷礼仪、农业与宗教理念才是需要学习的课程,而不是魔法这种不正经的东西。
但,虽然阿德勒回答的很爽快,有一件事情却不能忘记,这位大团长是一位神圣罗马帝国的公爵,封地与爵位意味着……他是个有宫廷的人。
“毕竟我管着但泽那块地,我的宫廷里从不缺优秀的法师。至于你……”
“在佛罗伦萨城这一万多人里,有三个共济会结社,共42人,众家族中有两个清洁派异端和一个瓦勒度的,还有两个是彻头彻尾的邪教徒,比方说那位,陈·索罗斯特。除此之外在“希望之地”里,还混着四个炼金术士、三个魔女、五个黑魔法研究者、七个圣咏学院的叛徒,以及一支从老到幼完整的狼人氏族。他们都渴望能在那里待满五年成为自由市民。这是我兄长的城市,像这些危险的家伙,如果没点把柄捏在我们美第奇家族的手里,你觉得我会平白无故地让你们舒服地在这儿待到死吗?”
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去做,自己没学过不代表别人就不会做,既然某些事情完全可以找别人代劳,那问题只在于那些拥有资源的人关不关心,想不想知道。
起码,现在阿德勒公爵是一位好学的人。
“释放魔法必须用到魔力,而灵脉是魔力的积聚。而主灵脉是一条魔力构成的河流,沿着一定的轨迹行走在整片世界上。因为灵脉的分布,不同土地上的魔力有了多少。但泽之所以能聚集这么多的魔力,就是因为主灵脉从波罗的海登录后,所有的分支都是从但泽开始。你们意大利应该也有这样的地方吧。”
“有,在威尼斯,而且构造和但泽一模一样。不过遗憾的是,进入意大利有两条主灵脉。东北面的威尼斯和伦巴第平原属于巴尔干的那支,像我们这种山区,走的是亚平宁山的那条。”
“区别很大吗?”
“严格意义上来说没有区别,虽然是主灵脉就那么一条,但沿着山脉两侧有着众多的分支,这些支流遍布整个意大利,所以总体而言意大利这片土地的魔力还算充足。但问题是,这里面不包括我们这座城市。”
“看来是你们运气不好。”
“确实不太好,因为我们离罗马太近了。”
“呵!”
这一声,阿德勒没有控制住,作为听到笑话的本能反应,他做了一个夸张的回应,而后面的第九位也是抬起提着油灯的手,无奈的耸耸肩。
虽说魔法有黑魔法与圣咏之别,但魔力就是魔力,不存在认可与不认可的问题。如果说一个魔法师的工房是魔法师蓄藏魔力的地方,那么梵蒂冈绝对是全世界最大的一个工房。罗马,作为古代帝国的首都,在那个时候那些罗马元老们就希望这个地方能够掠夺这个欧洲的魔力,后来圣彼得教宗定址梵蒂冈,又经过了几个世纪的改造,可想而知这附近的魔力已经乱成了什么样子。
“这附近的灵脉支流都这样,大的改道,小的干涸。圣座那里的魔力倒是永远用不完,至于我们这种小地方,那些人不会在意的。他们自己估计都没想到,就是因为罗马附近这一条乱七八糟的无魔带,才保证了梵蒂冈几乎从未遭受过任何异端法术的袭击吧。”
“话不能这么说吧第九位的。就我了解下来,今天晚上那个疯子可是在一个最糟糕的时间、最糟糕的地点发起了这次攻击,而你和十三位的在一个星期前就已经在准备了,怎么这次还这么狼狈?”
“我有什么办法呢,谁叫我们是个共和国呢。”
朱利亚诺耸了耸肩,显得一脸的无奈。
“‘夏洛特’在佛罗伦萨是个大商会,但仅仅也只是一个大商会。我虽然是美第奇家族的人,但我只是一个副官,我们终究没有办法僭越我们不该管的东西。即便是我的兄长,身为僭主的他也不行。在法理上共和国的最高权力终究是议会,是大大小小的各个家族首脑。他们可从来没考虑过这种问题,什么魔力,什么异端。大家关心的只有自己的生意,这点就连我们美第奇也是一样。为了利益大家已经争得头破血流了,谁愿意为了这种百年难遇的事情分神呢。如果真的要对这种异端攻击做个预案,谁出资,谁出人,出了事情谁负责。效率问题,你懂的。”
“看来你也不容易。”
“我能有什么不容易的,不容易的是我的兄长。他做任何事情都是为了美第奇,那么我做任何事情都是为了他,真希望他能早点把咬指甲的习惯改掉。”
想起洛伦佐那坑坑洼洼的指甲,弟弟朱利亚诺不由自主地就摇起了头。而回过头,看到身旁这个年轻人的样子,公爵阿德勒似乎想起了什么东西,也跟着摇起了头。
就这样,一边谈着两人继续往山上前进。这条兽道比想象中难走的多,也不知道身后那个少年指这条路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在一个较为陡峭的地方,前面的公爵把提灯发在一个平坦的地方,找准吃力点把手递给了身后的年轻人。
“我还在等你的回答,第九位的,你……似乎有些偏离话题。”
“不好意思,我失礼了。”
“用不着道歉,我正好想到了一个新问题……上来!”
抓着公爵的手,佛罗伦萨副官算是平安的过了那个地方。
“无论是但泽,还是威尼斯,基本上灵脉越是聚集的地方,就越是富裕。魔力本身就是一种扭曲,但这份扭曲很大程度却能一片土地带来气运。使土地更肥沃,环境更舒适。既然你们佛罗伦萨附近的魔力这么贫瘠,是什么让你们能有今天的成就。”
“……对不起‘安德烈’,我之前可能没表达清楚,让您有了一些误解。”
“?”
“我确实说过威尼斯有着与但泽一样的魔力聚集,但,我没有说那是威尼斯城。那座被淹在咸水里的孤岛,也不算什么富裕的土地吧。城市是共和国的核心,但城市不是共和国的全部。也许您对于城市的理解是像汉萨同盟那样,仅仅只是汉堡、吕贝克这样的城市集合。不过这里是意大利。汉萨的崛起不过两百年,但无论是威尼斯还是热那亚,意大利的共和国可是在罗马之后就存在了。在这个已经那么多年没统一过的土地上,你以为我们能够控制的土地,只有身后那座小小的城市吗?”
东方的庄园产出优质的葡萄,西郊的耕地有优质的小麦。还有之前提到的菲耶索莱,那些染料给这座城市带来了巨大的财富。佛罗伦萨城只有一点,但佛罗伦萨共和国的范围却很广,从严格意义上讲,被城市买下永久驻港权的比萨公国都属于共和国的势力范围。在这些地方总有魔力富裕的地方,适合那些优质耕地的庄园、农场,而不仅仅只是一座城市。
对于一个分封体制下的贵族来说,土地是从领主那里得来的东西,他们所想的是这片土地上的税,物资与打仗时需要用到的人力。但对于一个拥有土地的商人来说,土地是种不出钱的,它们只能为他们提供一些有价值的东西,可以是农作物、加工品、可以是武器给养,或者填充兵员的雇佣兵与奴隶,又或者是放在有钱人家中的奢侈品与艺术品。
一句话概括,全是商品。
“我是个商人,商人向钱看。拥有土地是好事,这意味你垄断了这片土地所有的生产。但这没有什么意义,商品就是商品,只要质量相同,价值一致,那就不在于它出产在哪儿,由谁提供。谁拥有土地,只要他肯卖,对于商人来说都无所谓。何况,我们做的是地中海贸易,以现在的航海水平我们的手还没法穿过直布罗陀、英吉利和厄勒这三道海峡到这么远的地方。所以……那块地到底是谁的,和我这个意大利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说着,朱利亚诺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的眼睛盯着前面坡上的阿德勒,完全没有挪开的意思。因为在这条有着高低落差兽道的前方,在一个他必须要仰视的视角里,那只鹰隼正锁定猎物的眼神刺向自己。
“……我希望这不是你的最终回答。”
“遗憾的是,这就是我,朱利亚诺·德·美第奇的回答。”
一抹微笑浮现在朱利亚诺的脸上。面对敕命骑士团中的第三位,第九位表现出了与之前少年完全不同的态度。两人一高一低,各自的油灯也处在不同的位置。长者的灯照出了年轻人从容的脸,而年轻人的灯照亮的是长者脚下泥泞的道路。
“但泽的争端,“马太”是不会支持您的,也希望您不要把美第奇家族一起带入普鲁士与波兰的浑水里,阿德勒公爵阁下。”
教会的十三骑士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卧龙小说网http://www.wolongxs.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好书推荐:《我的剧本世界在自主运行》、《我是舰娘》、《我的师妹是妖女》、《交错世界之学院都市》、《认清现实后,她们开始追夫火葬场》、《好徒儿你就饶了为师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