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威慑,便是以最小的代价让对方知难而退,从而取得自己所想的结果。任何过多或者过少的举动和信息都会导致威慑的不成立,从而致使事态往意料之外的局面发展。不过好在玉笛客与离箫尘都是把玩话术的高手,将全部的讯息压缩进无关紧要的对话对他们来说易如反掌。自然,这互相威慑的局就算成了。两个人互相以对方的弱点要挟,却也绝对不会有任何一个人真的愚蠢到向天下人揭发。他们想要的只是对方别给自己添乱,安安静静地完成当前的事就好了。
人手已齐,接下来就是正式的行动。
依照最上层的决策,仁义会群侠均分成六队主力,从各自不同的路线行进。此外,还有各大门派的最顶尖高手合组一支数十人的别动队,由军师玉笛客亲自统帅。如此,六万人便分成七路,同时展开行动!
离箫尘等人和原仁义会的其他人一起被分在了第一大队中,跟随着主力军慢慢前行。也不知是否是因为盟主平春秋慧眼如炬,才没有让秦家帮和金刀堂的人加进来。这倒是省了离箫尘不少事,也令剑无封和沁馨圮暗自庆幸。
不过队伍还没走出多远,就听到人群后头传来急切喊声:“剑义士!剑义士!你等等我呀!别走那么快!”
听到这略耳熟的阴阳怪气声,剑无封和沁馨圮同时一愣,停下脚步回头去看,果然见到人群中有一条正在挣扎的胳膊举在群侠头顶,略显乏力地挥摆着。瞧见这支胳膊,两个人更加迷糊,谁啊这是?
待到那个人挤出人群,与剑无封沁馨圮六目相对,他两人更是说不出半句话来。眼前的这个人,约莫四五十岁,满面枯容,骨瘦如柴,衣衫褴褛,整个人颤巍巍地挂在一条破木杖上,好似随时会听到咔嚓一声然后就此消亡一般。当然,最让沁馨圮受不了的是他身上那股仿佛能张开一层防御术法的气味,逼得她赶忙退到师兄和师弟的背后,紧紧捏住自己的鼻子。
剑无封虽然也恨不得赶快跑开,但一看对方比自己年长,作为晚辈也不可失了礼数,万一人家是丐帮的人呢?想到这,剑无封一抱拳,道:“这位……前辈……您……”
“哎呀!剑义士,你怎么把我忘了呢!”那人一脸悲喜交加,拿着软弱无力的拳头捶打自己的胸膛,“我是白巅峰啊!”
“白……”剑无封皱了皱眉头,脑海中瞬间勾勒出一个略带发福的中年人形象来,怎么看都和眼前这位差了十万八千里。“白巅峰……前辈?”
“师兄,这位是?”
“哦,这是白巅峰前辈,在加入仁义会之前,对我和沁馨圮多有关照,也算是有缘的。”
离箫尘闻言只是点了点头,并无多言。
“是啊是啊!就是我啊!”说着,白巅峰两眼含泪,却愣是流不出一滴,“剑义士啊!你是不知道,自从在鬼哭林一别后,我也渴望有朝一日能像剑义士一样行侠仗义,光荣加入仁义会啊!结果,没想到,我才刚进城,就……就……”
“就被官府缉拿了?”剑无封问。
“就被三个天杀的小兔崽子抢走了钱袋呀!”
“啊?”
“喂!你好歹也是武林中人吧,怎么会——”躲在人后的沁馨圮听了这话也忍不住出言呛了一句。不过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松开捏住鼻子的手。
“唉!都怪我大意,都怪我疏忽了!我是在观察城中有无强霸女子的无耻恶徒,却碰到了两个十几岁出头的小孩子。那两个人说,在这里看是看不到好东西的,他们能带我去快乐的地方。我想,能让我快乐的地方,一定是我可以实现理想的地方,于是我就去了。没想到,他们竟然,竟然把我带到怡红院……的边上的巷子里,把我打了一顿,还抢走了我的钱袋……”
“……”
“你根本就是好色嘛!”沁馨圮继续捏着鼻子道,“你被人抢钱纯属活该嘛!”
“从那以后,我就没吃过一顿饱饭,没睡过一次好觉。每天晚上,我都只能躲在城外土地庙里避风;到了早上,我又必须要出门去寻吃食。有时候运气好了,碰到富贵人家路过,会得到施舍;有时候运气不好,碰到富贵人家路过,家丁就来打我一顿。剑义士,我真的好苦啊!这次又让我看到你,一定是上天的注定,剑义士你一定要救救我啊!”
“我……”
“喂喂喂!哪有你这么不要脸的人呐!在青城师兄就救过你一次了,你现在怎么还赖上了!真要说谁欠谁的那也是你欠的比较多吧!”
“啊,是沁馨圮妹子,你也一定要救救我啊!”说着,他就往前走了两步,吓得沁馨圮立刻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剑无封对这位前辈无可奈何,向离箫尘投去求助目光。离箫尘则长叹一声,抬头对白巅峰道:“白巅峰前辈,初次见面,我是离箫尘。”
白巅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哦,你就是剑义士的师弟吧?久仰久仰。来,这是一点小礼,还请收下。”跟着,白巅峰就把手伸手空无一物的衣兜里抓了半天,随后用手握着,递到离箫尘跟前。
沁馨圮在背后提醒:“师弟!小心!这一定是跳蚤!不要碰!”
然而离箫尘却还是痛快地摊开了手,任由白巅峰将那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东西放在他的掌心中。待得白巅峰收回了手,离箫尘看着那件物品,一时竟愣住了。但不等剑无封疑问,他就先将那物品捏进拳头里,并向白巅峰问:“白前辈,请问这项东西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白巅峰摆了摆手,“这是我在青鸾山上找到的。那边不是说发生了大战吧,还是炽戮军和中原军的,我就想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军粮,结果就找到了这个东西了,看上去怪怪的,就满捡来了。反正我拿了也是没什么用,就送给你好了,你要丢也随你。”
“不,我会好好珍惜的。”离箫尘说,“白前辈,除了青鸾山,你还去过其他的地方吗?”
“有啊。”白巅峰道,“虽然一路上都在乞讨,但我可一日没忘扬名立万的梦想哦。基本上江湖上发生过大事的地方我都去看过了,不过也没有捡到什么纪念的东西作为证据。你要不信,就当我乱讲好了。”
“怎么会呢,我自然是相信白前辈了。”
离箫尘这破天荒的举动实在莫名其妙,就算剑无封和沁馨圮一时半会儿也搞不清楚自己的师弟又在玩什么阴人的把戏。可真正令他们俩吓掉下巴的却还是离箫尘接下来的那句话:“白前辈,我可以给你足够的食物,也会让师姐给你把脉,不过你得要告诉我这段时间来的全部历程,不论是亲眼所见,亦或是略有耳闻,越详细越好!”
“哈,你居然对我这个乞丐的游离感兴趣,也真是个怪人。好啊,你给我吃的,我就给你讲。”
“事不宜迟,前方就有一个镇子,不在行军路线上,我们过去吧。”
“真的要去?你不怕我吃穷你?”
“哈!前辈要是吃不饱,便算是看不起我离箫尘!”
-
原本,在行军途中是绝对不允许擅自离队的。然而离箫尘所在的这一路是由原仁义会的人所带领的。对于他们而言,离箫尘就是个迷一样的人。尽管从规则上来说,他必须要听从领队的意见,然而领队自己也欠离箫尘一条命,这一来二去的,也就着实不好插手他的决定。于是,离箫尘就带着自己的师兄师姐外带一个骨瘦如柴的白巅峰神情自若地拐弯走了,看得其他人满肚子的怨愤和羡慕。
到了离箫尘所谓的镇子,白巅峰凭借自己的嗅觉,认定了其中一家饭庄。人店小二都还没来得及相迎,他就已经大大咧咧跑门口,从怀里掏出一对竹板来。小二见状大感不妙,急忙摸出几文钱送到白巅峰眼前。白巅峰拿着板子,小二拿着钱,两个人同时愣在门口,你看我,我看你,也分不清到底是谁不懂规矩。
正在这时,离箫尘一手拍在白巅峰的肩上,打趣道:“哟,前辈,你还打算来段《数来宝》吗?今天应该不是您挣钱吧。”
有了这句话,白巅峰也一下子反应过来,将竹板收了,十分豪迈地退了小二的钱,道:“小二!给爷来最好的酒菜,要快!”
小二似是还没明白,复问:“韭菜?要整盘的?”
“整桌的!”白巅峰抬起一脚踹开了小二,嘴里还嘟囔着:“这什么破地方都不懂得做生意!”
待得四人落座,小二送来第一盘菜肴,白巅峰就毫不客气地用脏兮兮的手伸到菜盘里,随便抓起一把油腻腻的就往嘴巴里送。莫说沁馨圮他们,就连端菜上来的小二都不禁目瞪口呆。
好不容易菜齐了,小二退去,周围食客都当这一桌有个疯子,没有人再注意的时候,剑无封才问:“师弟,你是不是也该好好解释一下了?”
离箫尘一翻右手,将白巅峰给他的见面礼摊给师兄师姐看。只见在他掌心中,躺卧着一小块碎玉,成色并不算好,即便是有整块的玉,拿到市场上估计也没一个人看得上眼。但就是这样一块普通到下贱的碎玉,却被离箫尘如获至宝地窝在手心里,这就足够说明问题了。
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的沁馨圮皱着眉头问:“这是什么东西啊?”
“这就是物证呀。”离箫尘理所当然地答道。
“物证?”
“是啊,正因为白前辈送来了这项物证,我才真正想通在青鸾山上所发生的一切。同时,我也对玉笛客的目的及其手段有一丝眉目了。”稍微一顿,“如果我所想的没错,此番行动,仁义会所向应是京城,而他们的目标该是——”离箫尘抬起头,扫视剑无封与沁馨圮那愈渐凝重的面庞,斩钉截铁地说:“重建中原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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