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我和她在饭堂里汇合。食厅里的人群熙熙攘攘,我们找了个相对安静的地方坐下以便聊天。
“有三个线索,”我把日记放在桌子上,开门见山地说道,“第一个是我们班的学生,是个男生,名叫晋良,上周黄朝日在课堂上没收了他的手机,他当场就离开了教室,看上去很愤怒。”
“你们班?当时你也在场?”关雪庭口中叼着一根豆角,模仿抽烟的样子。
“嗯,我记得还蛮清楚的,”几乎不用作太多思索,因为这件事是这几个月来我看到过学生和教师之间发生最大摩擦的事件了,“我记得晋良离开教室的时候,脸上表情很恐怖。”
“如果是冲动杀人的话,这个理由很充足了。”
“第二个是同办公室的冯林老师,负责好几个班级的体育课,就坐在他旁边的办公桌。日记上没有具体描写争执的原因。”
“那你怎么知道?”
“有稍微提到一点,”我翻开日记到某一页,平摊开递给她看,“上面说,黄朝日前天想缓解一下关系,于是把书借给他,没想到他拒绝了,没领情。”
“这里我没划线啊……这你都注意到了,得好好表扬一下你的用心……等下!”
关雪庭突如其来的大喊,让我愣成了一尊雕像,筷子上的饭菜也掉回了碗里。
“他没收我的漫画书是什么时候?”
“昨……不,前天晚自习的时候。”
“果然!他肯定是把刚没收的漫画借给冯林了!”
从时间上来说的确吻合,逻辑也对得上。黄朝日没收了《马戏团来了》之后,自己看了看觉得很有趣,回到办公室发现冯林也在,于是想靠推荐这本漫画来缓解两人之间的关系,没想到被冯林拒绝了,理由是自己对此没兴趣。
“可是,冯林并没有接受啊,漫画还是在黄朝日的手里。”
“……也是。”关雪庭恢复了冷静,但脸上依旧挂着失望的表情,“第三个呢?”
“第三个是他的老婆,”我继续陈述,“名叫袁光亮,上个月初和黄朝日大吵了一架,原因是她怀疑他在外面有情人。”
“我觉得这个动机是最充分的,袁光亮是怎么怀疑起来的?”
“嗯……”记忆有些模糊,我把日记拿到手上翻找着,“这上面说……袁光亮发现他近几个月几乎不带任何物品回家,除了一些必备用品,连之前最爱看的杂志也都放在学校。”
“是不是昨天看到的那堆?”
“有可能,所以她觉得黄朝日怕她从他带回家的东西中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因此干脆什么都放在学校里,像是故意隐瞒了些什么秘密。”
“这还用怀疑吗?如果黄朝日突然改变了习惯,那必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许就和案件有关。”
“对了,这里有一份黄朝日每个星期的日程表。”
我从兜里拿出一张画有表格的纸张,摊开放到桌子上。这张纸被夹在日记的最后一页,昨晚躺在床上翻看的时候,掉到了我的脸上。但我没有细看,因为那时真的太困了。
“日程表?”关雪庭似乎很关注这玩意。
“我没看过,这也不算什么线索吧。”
“的确不算线索,不过姑且看看他死亡当天的安排吧……嗯……下午第二节课左右,更新图书馆板报?”
“真的吗?”昨天下午第二节课,黄朝日需要前往图书馆更新旧的板报,如果这个信息属实,那可以确定的推论也缩小了。
“嗯,这上面写着呢,”关雪庭指了指纸张上的某个表格,然后将双手环抱在胸前,“也就是说,黄朝日是因为有工作而前往图书馆的,而并非被凶手约出去的。”
“你认为他是被人叫出去的?我觉得这怎么看都是一桩冲动杀人事件,凶手正好在图书馆遇到了他,然后和他发生了争执,最后在愤怒的驱使下失手杀害了他。”
“这不冲突啊?他也可能是被叫到图书馆去的,正好也有这方面的工作,所以就顺便过去了。”
在谈论这个问题之前,日程表的安排一直令我很在意,但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劲,我只感觉有某些被忽略的信息连成了一条线,一直若隐若现地在眼前盘旋着,就像烦人的苍蝇,看得见却又抓不着。
“有很多种可能性,”我把剩下的饭菜吃完,放下筷子,“我们现在能知道的信息就这么点,很难分析出来。”
“的确......不过......”
关雪庭饶有兴致地看着我的脸。
“怎么了?”
“话说如果我们昨天没有相遇,估计也得不出现在那么多结论吧。”
“关于这一点,”我清了清喉咙,“你昨天怎么会在那个地方出现?当时我还以为你就是凶手呢。”
似乎是觉得我不可理喻,她的眼神里充满了鄙视:“你什么意思?我就不能到那个地方去吗?别以貌取人,我可是每天都到图书馆去读书的。倒是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我也是每天都去的呀。”
“放屁,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你?”
就像被重物击中脑袋,却偶然将那些碎片拼在了一起一样。听到她这一番话,我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昨晚豪饮冰啤的感觉又涌上了头顶。
关雪庭察觉到了我的异样,用手在我眼前挥动了几下,又拍打了几个巴掌,才把我从泥潭里拉扯回来。
“你怎么了?想到什么了?”
“我可能知道凶手是谁了。”她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地张大嘴巴。
“是谁?”
“在我说结论之前,”我按住她不断往前伸的脖子,示意他冷静些,“要先和你说明一下,我得出的答案完全来自我的妄想,没有任何证据支持,只是通过现在我们拥有的信息得出的最符合逻辑的推论而已。”
她点点头。
“还有几个问题要事先确定一下,你每天去图书馆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下午第二节课和第三节课之间。”
“确定吗?除了特殊情况,这个时间段你一定会在图书馆里?”
“确定,这已经成为习惯了。”
“为什么不早点或者晚点?”
“哎?”她没想到我会提出这种和案件毫不相关的问题,仔细思索了一番后说道,“如果太早的话,图书馆管理员不在,没法把书借出去;太晚的话自己又有其他事情,不怎么方便。你问这个干嘛?”
图书管理员不在?虽然出乎意料,不过也很符合我推理的逻辑。
就在我即将发表自己不负责任的推论时,位于饭堂中央顶上的喇叭突然传来了一则通知,让罗石天同学和关雪庭同学立即前往某个办公室,一位警官正等待着我们。
长篇大论只好暂时搁置,我们收拾好饭碗之后便迅速地赶到指定地点,一位衣着整齐的警官坐在桌子前,他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你们好,又见面了。”
是昨天下午记录我们目击证词的警察,我记得他姓孙。
“请坐吧,”他比了比手势,示意我们在他面前的椅子坐下,“打扰两位用餐了,因为时间比较紧迫,我们也是无可奈何,想让二位提供更多的信息。”
“调查上遇到了什么困难吗?”关雪庭问道。
“缺乏一些关键的信息,”孙警官从衣服内侧摸出了一包云烟,捏了一根在手上,“所以需要二位配合。”
“可是,对于黄老师的私人生活,我们实在是……”虽然拿到了黄朝日的日记本,但那顶多只是管中窥豹,况且日记是一种主观性很强的东西,不能当成证据,更不能当作事实。想到这里,我为自己刚才大言不惭地立下破案誓言的行为感到羞愧不已。
“不,不需要,”孙警官把烟叼在嘴里,也不点燃,只是用嘴唇含着,“你们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可以吗?就像昨天一样。”
没等我们点头,孙警官便如同自说自话般提出问题来:“近一个月来,黄朝日是否和班上的学生发生过矛盾?”
和关雪庭说的一样,警察从动机开始着手调查了。黄朝日是我的班主任,这个问题理应由我来回答。
“大概是上个星期吧,他在课堂没收了某个同学的手机,那个同学当场就离开教室了,看上去很愤怒。”
“被没收手机的同学叫什么名字?”
“晋良,魏晋南北朝的晋,张良的良。”
孙警官不知道从哪掏出了一个厚厚的笔记本,开始在上面记录内容。
“晋……良,他现在在班上吗?”
“不在,那之后好像就没见过他来上课了。”
“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我和他不熟,你可以在花名册上找一下,应该会有的。”
“嗯,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吗?”
“班上的话,我只知道这么多了。”
孙警官从一个放在一旁的茶色文件夹内抽出几张打印在白纸上的照片,按顺序一一排列在我们面前。我们马上就认出来,这些正是我们手上那本日记的照片,想必是经昨晚在办公室调查的那位警察之手,从相机中打印出来的。
“这些是他的日记内容,”孙警官不知道我们已经看过,指着其中一张说道,“这一篇上面写着,他和他妻子袁光亮之间好像爆发了不小的矛盾,对此你们知道些什么吗?”
我们摇头。
“黄老师在校内是否有正在交往的女性?”
“你是说他出轨?”
“不是我说,是他妻子说的,我来确认一下而已。”
“我没有见过,班上也没有类似的传闻。”
我如实回答。在看到日记之前,我也从没想过黄朝日会在外面有情人,因为哪怕有一点风声,整个班级乃至整个校园都绝不会如此平静。
关雪庭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看着桌子上的照片。她一只手撑腮,另一只手把玩着自己披肩的秀发,眼神散发着慵懒的气息,似乎在抱怨:“又不是我的班主任,叫我来干啥?”
“唔……”孙警官好像对这个事实不甚满意,“我们已经调查过他的住处了,但没发现他妻子,手机也联系不上。除了学校公寓,你们知道他是否在外有别的住所?”
这个我当然也是不知道的。如果黄朝日真的在外面某个地方买了套房子养情人,那他必然会做好各种隐蔽措施,像我这种不问世事的人不可能知道,和我不是同一个班的关雪庭更是如此了。
“那最后一个问题,”孙警官指着桌子上最后一张日记照片,“虽然日记上写得不清不楚的,但可以大概看得出来他在前几天和冯林老师发生了矛盾,你们知道这件事吗?”
“不知道。”
“冯林是教什么的?”
“他是体育老师。”
“教哪个班?”
“我们班。”
“昨天下午他上课了吗?”
“上了,上我们的体育课。”
孙警官在本子上疾笔。
“孙警官,”一直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关雪庭突然发话,“我们说了这么多,你也跟我们说说调查进度嘛,或许我们能帮上忙呢。”
警官瞥了她一眼,手上记录的动作一点没落下:“有些情报不能和外人说,不过大概的进度可以给你们透露一下,毕竟你们是目击者。”
和昨天一样,关雪庭的瞳孔里闪过一道光,就像电视上偶然知道真相的侦探,我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见识到眼睛会放光的人。
“死亡原因是脑部遭钝器击打,目前还没发现凶器,现场也没找到第三者的指纹。”
“不是一般的抢劫吧?”
“不是,在死者身上发现了钱包,里面的现金还保有,银行卡和身份证也齐全,无任何经济损失。”
“其他物品呢?”
“我们昨晚搜查过他的办公桌,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该有的东西都没少;后来也去调查了他在学校的公寓,但……”
孙警官在这里停顿了一下,眼神变得很奇怪,似乎在调查公寓的时候遇上了一些不太寻常的事情。
“公寓里面很干净,怎么说呢?”警官托着下巴,思索该如何向我们阐述这个情形,“就是什么都没有,懂吗?除了必备的生活用品,像毛巾拖鞋牙刷这种,其他什么都没有,没有书籍,没有笔,没有笔记本,没有教学用品,简直干净得不像人能住的地方。”
其实我也不是没有料到这个事实,因为黄朝日的日记上曾说过他妻子发现他在某个时间段过后什么东西都不带回家,但我没想到竟然会干净到这个地步。从日记上来看,他妻子——袁光亮应该是和他一同住在学校公寓的,即便黄朝日不带东西回家,袁光亮也肯定会有私人物品留在公寓里,但公寓却什么也没有,着实超出了我的想象。
“他妻子不会畏罪潜逃了吧?”关雪庭如此推断,“不,不可能,这样没有意义。”
“没错,”孙警官答腔,“即使她带走所有东西,我们一样能查到她的身上,白费力气。”
“我相信她不是那么没脑子的人,可是她的确这么做了,这又说明了什么呢?”
问题的范围扩得越大,出现的不解之谜也就越多。我有种预感,这起案件看似单纯,但其背后或许涉及到某项更大的秘密。
我赶紧打住了关雪庭那越来越大的脑洞:“还是说说案件本身吧。孙警官,现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不对劲?”孙警官抬头看着天花板的白炽灯,仔细思索了一会儿,“是有一些,不过也算不上是不对劲吧,就是和想象中有点出入的地方。”
“能详细和我们说说吗?”
“死者,”孙警官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这里被击中后倒地死亡,当然,理论上来说应该是脸着地趴着死亡,实际上也是这样。但我们在给尸体翻面的时候,看见尸体的脸上满是血。”
“这有什么不对劲的吗?后脑勺上的血顺着头皮流到脸上,很正常吧?”
“你没理解我的意思,”看来终于触及到了案件的核心,孙警官拿了一个纸杯当烟灰缸,开始点起烟来,“不是那种流动的痕迹,我说的满脸是血就真的是满脸血,就是脸直接陷入一摊血里面那种。”
“你是说……”我有点不可置信,便转头看了看关雪庭,她也是一脸疑惑,因为这个问题可能直接影响到犯罪过程的本质,“死者在倒下之前,地上就已经有了一摊血?”
“可以这样理解,”警官不慌不忙地解释道,似乎我们的反应早在他的预料之中,“不过现场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血迹,所以应该是另一种可能。”
“另一种可能?”
“你们能想到这种可能性已经很了不起了,毕竟你们不是专业的警察。在我们看来,这种情况还有一种比较贴近现实的解释。”
像是故意吊我们胃口,孙警官在纸杯边缘弹了一下烟灰,才继续说道:
“死者翻了个身。”
“啊?”
“我们判断死者被击中之后,还保有一段时间的意识,大概半分钟左右。”
“但是照你这样说,死者倒下的方向……”
“没错,被击中之后,死者并没有脸着地,而是后脑勺先着地。”
“被击中后脑勺,但却是后脑勺先着地?有可能发生这种事情吗?”
孙警官笑了笑:“当然可能,你们不知道也正常,人被击中后脑勺的时候会瞬间失去方位感,以什么姿势着地都不奇怪,只是脸着地的情况比较常见而已。”
“那问题就出在……”
“嗯,死者后仰倒在地上,伤口处的血流了一地,但是在仅有的半分钟时间内,死者居然翻了个身,把脸埋在血泊中。”
其实这个情况在电视剧中很常见,死者为什么会翻身?可能是无意识的行动,又或者是因疼痛而主动抽搐身体而致。但我更愿意往另一个方面去想,因为那个方面更接近我的设想,和我的凭空妄想不谋而合,一条完整的线路终于出现在我眼前,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全力捉住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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