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酸体液的腐蚀,让原本就不太灵活的动作变得更笨重了。
可恶。想要救下的人命没能救下,反而让他死在自己手里。
广角视野中掠过的最后一幅画面让阿洛乔心惊胆战。
事到如今,明明是亲眼所见,却不敢相信。
溯玥、溯翼、悠妮,车长,那些无辜的人们……不知道是否能活下来?
阿洛乔在地面上挣扎着,鹰隼游侠的机体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仍旧强劲的胳膊紧紧撑住地面,将被卡在灌木间的喷射翼猛地挣脱出来。
“阿洛乔。”
“……??”
突然间,通讯频道内传来悠妮的声音。没错,他不会听错,不带感情的、明朗清晰的少女声音,那就是悠妮的声音。声音很小,略微失真,但阿洛乔依旧听得出话语的内容……
“我没有随同打捞车队撤离。”
“……你……”
阿洛乔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我依旧待在原地。溯玥与溯翼很害怕。但并无大碍。”
“……可还平安?”
“平安。”
检视过一遍受创的机体,并不会太明显地影响活动。鹰隼游侠终于站起身来,此时,在广角视野中,那比燃烧着的车队残骸更接近这里的,是三个人影,不显眼地躲藏着的人影。
她们,还平安。
“阿洛乔。”悠妮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现在仍保有战斗力的只有你一个人。”
“悠妮,你……为什么没有撤离?”
“我有一种预感。我说不清,但躲在这里是最安全的。至少,现在是。”
“……”
“不必为我担心,”悠妮的声音渐渐变小了,“那生物正在地底钻行,前往采矿队所在地。请速去支援,我有能力保护好这对姐妹。”
广角视野重新亮起,阿洛乔看到,远处的地面正在诡异地蠕动。
……
在空中追踪巨蛇的形迹并不困难,但关键是不要过早惊动它。
虽然低速飞行着的阿洛乔必须全神贯注,但他心中的疑问依旧不断地在涌现,现在的谜团有一大堆:
鹰隼游侠在水底停留这样久的时间后,为什么会重新启动?
这巨蛇是阳尘星的本土生物,还是同那些真菌一样,是人为影响的产物?
以及那黑色的人影,究竟是什么,到底为什么,哪里都有它的身影,无时无刻不干涉他们的行动?!
“阿洛乔,我现在可以捕捉到你的位置信息,”悠妮的声音再次断断续续地出现在通讯频道中,“请不要切断我们之间的联络,我现在正与溯玥、溯翼前往车队残骸。我希望能有些值得汇报给你的东西。”
阿洛乔依旧盯视着沙地下不断涌动的巨蛇踪迹,而诡异的是,热量探测系统居然探测不到任何反应。难道,这巨蛇能凭借自己的意思隐藏体温?
“我知道了,”阿洛乔简单地回应道,“谢谢你。”
“祝你好运,鲁莽的蠢货。”
阿洛乔没有回应悠妮,信息传输完毕后,他立即转回目前的作战上。
他知道,这种情形下,鹰隼游侠处于劣势。实弹性的火力武器已经倾泻殆尽,而能量武器的使用也被严格限制,燃料不足的情况下,飞行的速度也已经无法更快……
他追踪着不断前进的巨蛇,启动了手动瞄准系统。
“拜托了。这次要打中啊。”
广角视野的尽头,鹰隼游侠与巨蛇的最终目的地,采矿队正在矿井周围安心地工作,浑然不知危险即将到来。
应该庆幸。
鹰隼游侠的手腕开始转换模块,气流集聚器开始运作,比风声更大的噪音传入驾驶舱内阿洛乔的耳中。神经与鹰隼游侠完全连通的他,此刻内心充满了紧张感:如果这一击不成功,那么巨蛇的行动轨迹会变得更加难以捉摸,接下来的攻击会变得更加困难……
倒数两秒钟,二,一,零。
“发射!!”
气流集聚器瞄准了地下巨蛇所爬动到的位置的前方,在一系列估算之后,阿洛乔最终将压缩凝聚到极致的高压气流向沙地发射。在气流抵达地面的瞬间,巨蛇的头部刚好抵住风刃般锋利的气流末端。于是,整片沙地如同爆炸一般,散起高耸浓密的沙土云雾,其中还夹杂着一丝黄绿色的血雾。
巨蛇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嘶吼,行动慢了下来。
“成功了……——?!”
阿洛乔刚刚想要为精准的命中而松一口气,却发现他高兴得太早了。巨蛇的速度刚刚慢下来,沙地的蠕动便消失了。
这绝不是巨蛇已死亡的标志,相反,这是更加危险的征兆。从前战斗与目睹战场的经历,让阿洛乔十分清楚此时的危急性。
忽然间,闪电般的念头掠过脑海,阿洛乔不禁在空中停下,惊讶地望着已经不远的那处沙丘——
采矿队!!
阿洛乔悔恨着自己没有采取更加精巧的战斗技法,轻敌已经两次令他栽入圈套。此刻,他绝对不能再次上当……那巨蛇的恐怖,并不是因为它难以杀死,而是——
阿洛乔清清楚楚地看到,他周围的沙地,已经被无数处蠕动着的恶心凸起撑出了形状,在目力所及之处,已经有着潮水一般的蜿蜒痕迹,在向采矿队的方向流动,如同海洋行星上暴怒的浪涛;采矿队的人们依旧没有发觉,但比方才更加明显而可怖的危险已经悄然来到他们的面前。
刚刚潜下地面的巨蛇,不知用什么方法,唤起了成群结队的同伴!
“该死!!”阿洛乔暗自怒呼,“该死该死该死!!”
“阿洛乔,”悠妮的声音沙沙响起,“你怎么了?”
“我没事,”阿洛乔尽可能压制着情绪,不让悠妮听出端倪,“巨蛇的动向改变了,仅此而已。”
虽然话音平静,但鹰隼游侠的飞行速度已经提升到了当前燃料储量所能够承受的极限——他已经距离采矿队太近,他已经能够看到在被掘开的砂石附近停靠的载具,能够看到正在走来走去的操作员,能够看到正在进行深入垂直采集的机器人……
阿洛乔早就知道,他们的武装,除了热流切割枪之外,没有别的。而对巨蛇的话,这种东西怎么可能会保证安全?!
如果不赶快保护好他们的话……
“可恶,再快点!再快点!!”
不知什么时候,在地下蠕动的巨蛇,已经赶在了阿洛乔的前面。它们在地下活动的速度实在太快,就像帝国用于资源行星开发的矿道钻行车……
不……不要……
来不及了!!
“鹰隼游侠,求求你,再快点……再快点!!”
阿洛乔死死地盯着采矿队的方向,而此时此刻,沙地上翻腾滚动的轮廓,已经掀起了足以令他们所有人都能够发觉的巨浪!
巨蛇在采矿队的附近现了身!
它们猛然从沙地之下腾空跳起,阿洛乔能够远远看到,受惊的采矿队员恐惧地瞪大了眼睛,连武装自己的时间都没有,他们中就已经有人被那些巨大的沙蛇吞噬了整个身躯。
他们有些人以为,只要躲进矿井中就万事大吉;可是有谁曾想到,这些巨蛇早已在矿井的深处做好了埋伏,在他们进入矿井的瞬间,数条巨蛇就以极大的力量冲破了支撑矿井的金属支架,吞吃了矿工们的身体,将已经装载了矿石、停靠在矿井边的货运浮车掀上了半空,又有十数人因为被巨大的车身压住而立刻丧生……
隐秘的行动以及远处的风沙遮蔽了他们原本应有的警觉,此刻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景象,在短短几秒钟之内,已经化为一片混乱的炼狱,在阿洛乔赶到之前,几乎所有的机会都丧失殆尽……
不,阿洛乔瞪大了自己的双眼,他警告自己,不能放任更多的人再死去了……
“所有人!!”阿洛乔将自己的声音接通到极限扩音设备中,“竭尽你们的全力逃跑!!我来掩护你们!!”
“快看那是什么?!”撤退中的队员们惊恐地盯住鹰隼游侠,“机器人?!不对……是……机甲?!”
“所有人!!”阿洛乔声嘶力竭地吼叫,“逃跑!!逃跑!!后面的巨蛇已经跟随你们来了!!”
“……呜哇?!哇啊啊啊啊——!!!!”
有人还没有来得及逃上车,就已经连人带车,被巨蛇喷吐出的强酸体液融化到连残渣都没有剩下。连高冲压合金的机甲外壳都能够腐蚀,这体液绝对不容小觑。
“可恶……”
……阿洛乔刚刚来到采矿队所在位置的上空,留给他的就已经是半片废墟。他看到巨蛇肆掠了整片采矿场,矿井与采矿设备被它们当做屠杀的武器,半数人员已经丧命蛇口……
……阿洛乔呆在原地,忽然间,他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
……为什么?
“……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
……顿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直接来自机甲内部最深处的声音,唤去了他的意志。黑暗遮蔽了他的视野,阿洛乔失去了时间感,他的身体凭着本能在挣扎,能听到的,却只有那个少女的声音。
那样温柔,又那样冰冷。
就像……无边无际的太空。
“我在看着你,你不孤独”
“我……不孤独……”
“你不孤独,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总有人,在暗处看着你”
“我真的……不孤独吗……”
“总有人在看着你,请将我刻录进你脑中的记忆”
“我在这里……”
“我相信着你,伊萨罗·迦述·欧施坦因”
……
“?!”
能量。原本只是备用能源,能够使用的功能被严格限制,但是这股冲击力是?!
“你,永远都不是孤单一人”
自动控制?!
……不,阿洛乔设计的自动控制AI绝对不会擅自采取这样的行动。所有的巨蛇都被方才的那一击引出了地面……
“果然,是你在操纵吗……”
闪烁着的武装界面显示,Dnc558信息素的使用,已经被紧急解禁。
“这样啊……”透过广角视野,阿洛乔看到了正在惊呼着撤离的人们,以及由远及近、向信息素炸弹引爆的位置涌来的巨蛇。它们拖着光滑修长的身躯、张着臭气熏天的吸盘大嘴,拥挤在阿洛乔的身边……
“感谢你,”阿洛乔轻声自语,“……你在看着我吗?”
来吧,阿洛乔暗暗地下定决心,来吧,混蛋们,别想欺凌弱小,你们的目标是我!
“阿洛乔?”悠妮的声音再次传来,“你在做什么?”
阿洛乔轻哼了一声,没回答。
“三号护盾,”阿洛乔在脑内直接命令机甲,“超载展开!”
一定要为人们争取到撤离至安全距离的时间。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只要鹰隼游侠还愿意与他并肩作战,阿洛乔就不会放任它们伤害无辜的人。
“战争,”阿洛乔吼道,“是有罪之人的义务!!”
巨蛇张开血盆大口,咬向鹰隼游侠的胳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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