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当时茜尔的大部分注意力的都放在鲁迪的尸体上，但是身旁围观的人群中的只言片语，还是传入她的耳中。
在其中，她就听到了“青蟹帮”一词。
叨嘴也是因为青蟹帮而死，那鲁迪的死和青蟹帮大概也脱不开干系。
所以，她就把目标锁定在青蟹帮上。
然而她并不知道青蟹帮的集会地点在哪，所以只能挨家挨户的问。
而那些以前笑眯眯的人，在见到茜尔后，却露出嫌弃的表情，更有甚至直接把她轰出去；而就算是偶尔几个心怀怜悯的人，也担心茜尔找上青蟹帮会有危险，更是闭口不谈，反而苦口婆心的劝她不要追查下去。
半天下来，竟然一无所获。
——直到茜尔突然醒悟。
茜尔敲开了一家贫民家门，在瘦弱的男人再次不耐烦的轰她走之前，她率先把医生给的钱递过去。
于是这次，她得到了青蟹帮集会的地点。
或者准确来说，只是青蟹帮一些小成员集会的地点。
不过没关系，这已经迈出很大的一步了，可以从这些底层成员上顺藤摸瓜，查到主谋身上。
集会地点是一间废屋，听说他们每天中午都会来这里遮阴的同时，闲聊打屁。
现在天已经晚了，茜尔把废屋的地形探索完后，用稻草遮住身体，躲在一个隐蔽的地方，塌掉的木头在上方交错，完全把茜尔娇小的身形收纳其中。
然后，就是漫长的等待。
这次，茜尔没有睡觉。
她屏息凝气，呼吸平缓得几近于无，心跳跳跃幅度小得如同冬眠，身体不仅没有随着一天的劳累而衰弱，反而在逐渐增强，茜尔感觉脑海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沉入这种奇妙的状态中，在把心神收敛体内，维持住身体的巅峰状态时，仍然对外界保持着敏锐的感触。
于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日升月落，阴冷的地面随着太阳的高挂而渐渐有了温度。
终于，茜尔听见了期待已久的脚步声，随后她张开眼，透过缝隙，看到了三个走进废屋的男人。
“诶，你听说了没，最近上头好像在到处搜捕人。”这是比较高的人。
“听说都是在搜捕些没人要的小孩。”手上有伤痕的人。
“拐卖儿童？这可是重罪啊，他们就不怕……”略胖的人。
有伤痕的人低声说道：“听说我们青蟹帮上头可是大人物呢，连警卫队都要看他脸色行事。”
“真的假的？我们不就是些贫民嘛，他要我们有什么用？”略胖的人疑惑说道。
“笨啊你，正是因为我们是些连名字身份都没有的贫民，才更适合干些私下的勾当。就好比搜捕小孩，贫民区里没人要的小屁孩大把，甚至你还可以直接出钱向那些父母买，警卫根本管不到这里。”有伤痕的人说道。
三人围坐在废屋中间，其中有伤痕的人背对着茜尔，其它两人斜坐在对面，注意力集中在对话上，完全没注意到茜尔藏身的地方。
——这是个机会……
茜尔手里紧握一块随地捡的锐利的石头，体内蓄积的气势缓缓提升，她如同从冬眠中苏醒的白熊般，本来浑浊的眼睛渐渐变得明亮锐利。
“那你说我们要不要也去参一手，说不定能得些赏金，做得好的话，被那些大人物看上……”
“呸！”有伤痕的人立即否决道。“如果他们真的需要其他人手的话，早就在内部通知了。然而他们既然没有悬赏，那就说明还是不想把事情闹得太过醒目，我们擅自去参一脚，没给赏金就算好的了，如果惹到上头生气，可连死——”
就是现在！
茜尔猛地从藏身处里窜出，趁着三人没注意，直接扑到了手上有伤痕的人的背上，紧紧锁住他的脖颈。
“——死小孩！你想干嘛！”
有伤痕的人立即想把茜尔拽下来，茜尔却把那块锋利的石头压住他的颈部，被划破的颈部皮肤流出血丝。
“别动！不然我杀了你！”
颈部传来的感触让有伤痕的人立即定住，同时另外两个本来想过来帮忙同伴的男人也停住动作。
“那个，有话好说，我的钱放在口袋里，你想要钱的话我给你就是了。”有伤痕的人想伸手进口袋里。
“停住！我不要钱！”
颈部的创口进一步加深了，这下子吓得他是真的不敢动了。
眼看给钱无效，高个的人开始威胁：“小屁孩，我们可是青蟹帮的人，如果你现在赶紧放开他，麻利地滚蛋，我们还能当作没看见，不然……”
然而，接下来这个满脸污浊，只有一对眼睛很是明亮的小屁孩说的话，却让在场的人惊疑不定。
“我知道你们是青蟹帮的人。”
要知道在这贫民区，青蟹帮可说是最大的帮派了，就算只是成为个底层成员，都能在街区里横着走。
而这时候，居然有个看上去瘦弱无力的小屁孩说知道自己等人是青蟹帮的同时，还敢来找事？
有伤痕的人眼睛一转，立即说道：“你是和青蟹帮有什么恩怨吧？”
这话说完，他感觉颈部力道顿时加强。
——看来是猜对了！
“诶诶，放轻松，我们只是底层人员，基本就只是在帮里挂个名头而已，都还没干过什么事呢，如果你真的有什么恩怨，也不该发泄在我们身上不是？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报仇也应该找那些办事的人啊。”
身后的人似乎在思考他的话，他也不急着催，静静等待，同时示意自己的同伴不要去刺激袭击者。
片刻后，背后传来有如蚊蝇的声音。
“……只要你不乱动，我就不会伤害你。”
同时脖颈的力道一松，利石也稍微远离颈部——
就是现在！
有伤痕的人立即握住袭击者的手腕，成人的力道对于十二岁的小女孩来说紧如钳子，这用力一握、一扭下，茜尔的手立即松开，石头掉入地面。
同时她感觉身体一轻，已经到了半空中，被有伤痕的人一个抡圆拽到身前，砸向地面！
“咕哇！”
背部传来与坚实地面的撞击触感，在聚精会神的状态下，对疼痛的感觉也被放大，就只是这样一下，茜尔就差点疼晕过去，然而紧接着右手传来更为剧烈的疼痛，却把她疼得清醒过来，忍不住发出惨叫。
“喀啦。”
“啊——！”
右手被折断了。
痛感如浪潮般一波波涌上来，让她在晕厥与清醒之间起起伏伏，连意识都开始模糊。
“没事吧？”
有伤痕的人摸了摸脖子：“只是划开点表皮。”
高个子一脚踹在袭击者的肚子上，那个小屁孩立即弯得像个虾米，连惨叫都发不出，只能发出暧昧不清的嘶鸣。
“妈的，居然被个小破孩给偷袭了。胆子挺肥的啊你！”说着又踹了一脚。
这时略胖的人认出了袭击者的身份，惊讶说道：“这个，我记得不是叨嘴收养的小孩嘛。”
“叨嘴？他不是被疤头那小子杀了……”有伤痕的人眼睛一亮，若有所思地看着茜尔。
“疤头？那个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讨好了头儿的臭小子？”高个子脸色阴沉下来。
这时略胖的人说道：“叨嘴不是收养有两个小孩嘛，听说疤头就是捉另一个女孩去献给头——”
本来躺在地上抽搐的茜尔突然从地上窜起来，往略胖的人冲去！
然而这次，早有预防的有伤痕的人一脚就把茜尔再次踩在地上。
“死小孩还敢跳！”
高个子说着就想又踹一脚，不过却被伤痕阻止了。
伤痕放开脚，蹲下身子，茜尔立即又想扑上来，伤痕皱着眉单手就把茜尔的脸砸在地面。
“你，不是想要报仇吗？凶手就是疤头，你想知道他在哪吗？”
茜尔立即停止了挣扎，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伤痕，让他感觉很不舒服，不过想到能给疤头那投机取巧的家伙带点麻烦，他还是接着说道。
“我能告诉你疤头的位置，不过你现在太弱了，那小子不知怎的靠上了青蟹帮的头儿，周围都是人，你连他根毫毛都伤不到。所以，赶紧去找你认识的人，不然叨嘴应该也留有不少钱吧？用钱去雇些不要命的家伙，然后等你足够强了，再来这里，我再告诉你位置。”
随后疤痕站起身，招呼同伴离开。
“走吧。”
“这小子就这么不管了？”高个子看来还是不甘心。
“你不是也看疤头那小子不顺眼吗？”疤痕说道。
“是这样没错……但感觉被这小破孩袭击还是很不爽。”
略胖的人白了一眼：“被袭击的人是怀特，又不是你。”
“是啊，就像迪卡说的，我都不在意了，塔克你还纠结什么？走走走，去老冠特那喝杯冰酒，消消暑。”
在临走前塔克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啐，晦气。”
在把同伴推出废屋时，怀特的脑海中浮现出刚才看见的那小孩的眼神。
以前他曾经去打猎，杀死了一头母狼，却没料到母狼身后还护着只狼崽子，凶猛地扑上来，手上的伤痕就是在那时候留下的。
而那个小孩的眼神……
——简直就像那时候丧母的狼崽子一样。
看来疤头那小子惹到个不小的麻烦呢。
……
那三个青蟹帮的人的说话声越来越远了。
涌上身体的热量渐渐消散，疼痛也开始麻痹，冰凉感从地面传来，裹住身体，在这盛夏的午后，茜尔却觉得犹如身处冰窖。
虽然计划没像自己那样进行，但确实成功了。
确认了是小疤头杀了叨嘴，而鲁迪的死，也和他有关系。
不过，自己太弱了。
就像刚才那个人说的一样，凭现在的自己，根本杀不死小疤头。
“你，想要力量吗？”
——谁？
从脑海中突然响起声音。
“看看那些沉浸在幸福中的小孩，他们有家人相伴，只要装作乖巧就能被满足任何愿望，无论是漂亮的衣服，美味的糖果，还是有趣的玩具……”
“再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就算是她们丢进垃圾桶里的破旧布娃娃，都没你这么凄凉，甚至就算现在就死去，直到尸体散发臭味前也无人察觉吧。”
脑海中的声音絮絮叨叨的，说着和自己相隔遥远的另一个世界的人们的事。
那些自己早已决定不再目视的事。
“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你有罪。”
“‘弱小’既是你的原罪。”
因为自己的弱小，鲁迪只能通过自我牺牲来保护自己。
因为自己的弱小，别说保护鲁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因为自己的弱小，连替鲁迪和叨嘴复仇都做不到。
“你，想要力量吗？”
——是的，我要力量。
“诶？那么快就答应了？就不再好好考虑一下？咳咳，不，我是说，你有这个觉悟很好。”
脑海中的声音不知为何感到惊异，不过下一刻又重回严肃。
“无论是怎样的力量？”
——无论是用什么方法。
——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
——只要能够切实杀死小疤头。
——我需要更强大的力量！
“那和我签订契约，成为魔王吧！”
——成为魔王，就好了？
“我能给予你强大的力量，但与之相对的，你要成为魔王。”
这时，茜尔想起曾经在教廷门口，和鲁迪一起去听的传说故事，那里面有种强大的生物，能实现人的任何愿望，但却要取走人的灵魂作为代价。
——你是恶魔吗？
“恶魔？唔，嗯，可以这么说。”
——你要我的灵魂吗？
“不，我并不需要你的灵魂。”
——是吗？不管你需要什么。
——只要我有的，就算是这条命，你尽管拿去。
——只要，只要给予我力量！
反正，现在的自己，已经一无所有。
“很好，你的愿望，我确实听到了。”
声音似乎不再从脑海响起，而从身前传来。
“现在，睁开眼吧！”
茜尔艰难的挪动头部，朝前面看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看上去很昂贵的鹿皮靴子，随后是松松垮垮的裤子，然后是松松垮垮的衣服，这看上去倒是和她见到的其他一般人的装束没什么两样。
——恶魔，是人类吗？
抱着这个疑问，她的视线继续往上，然后！
她看到了一个红色木桶，取代了原本是头部的地方。
这个桶头还低垂着，似乎在“看着”自己。
——桶子，恶魔？
这是她心里浮起的最后一个念头。
随后，她就晕厥过去，彻底失去意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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