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大人，您找我？”
身体笔直的管家伫立在帕德森和伯尔克面前，竭力掩饰自己紧张的心绪。
“你把那个魔法师的外貌特征详细描述一遍。”
管家转了一下眼珠，望着自己的主人。伯尔克此时仍旧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帕德森为何忽然脸色大变。
“快说！”
“是。那个魔法师大约十七八岁的样子，个子不算高，身材消瘦，穿着一件别人脱不下来的黑袍。从五官的模样来看不像是卡尔克人或米凯伦特人，头发和眼睛都是深红色，可能是某个稀有民族——”
“都是深红色……真的是他？”
“公爵大人，您指的是谁？”
伯尔克小心翼翼地问道。
帕德森没有回答，却用眼神示意伯尔克。
“好了，你们几个都出去，我要跟公爵大人单独谈谈。”
管家、男仆等人离开之后，帕德森才压低了声音说道：
“伯尔克，这次你可为我们贝奈西帝国立下了一个大功劳啊。”
“大功劳？什么大功劳？”
“刚刚登基的阿芙拉女王，两年前曾经代表迪尔斯帝国出访过汉斯王国，归来的途中遭人暗算，险些死亡。把她安全送回王宫，还被封为帝国首席魔法师的，就是那个红发红眼的小子！”
“什么？”伯尔克怀疑自己听错了。“我的管家抓回来的魔法师，是迪尔斯帝国现任女王的……救命恩人？”
帕德森微微点头，脸色凝重，然而眼神里却闪过一丝兴奋。
“可是，得罪阿芙拉女王，算什么大功劳？”
“伯尔克，做生意你的确很在行，但是作为一个卡尔克族男人，你对机会的敏感程度还不够。”
“公爵大人请明示。”
“那个魔法师，名叫杰尔·塔兰斯特，根据我安插在迪尔斯帝国王宫内的眼线送来的情报，阿芙拉女王跟他的关系非常暧昧。两年前她刚刚回到自己的王宫的那段时间，经常在自己的寝宫召见魔法师，与他谈话时还总是屏退所有侍女。他被封官以后，就以调查魔兽袭城事件为名离开了帝都，之后一直没有消息。没想到他竟然在这里现身……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绝对是个大好机会。”
伯尔克的大脑经过一番仔细思索，才明白了帕德森的意思。
“看在你我多年的交情上，再透露给你一个秘密吧：我和我哥哥盯着‘大陆粮仓’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帕德森低声笑着道，深棕色眼瞳里写满了对领土和战争的渴望。
“但是，冰雪女神殿怎么办？不主动进攻其他国家的命令可是冰雪女神本人亲自下达的，如果贸然违反，恐怕……”
“快则五年，慢则十年，冰雪女神殿和那群白头发的冰精灵就可以彻底从贝奈西帝国的地盘上消失了，哈哈哈哈……”
伯尔克无比惊异地瞪着帕德森。
消失？
消失是什么意思？
如果冰雪女神殿只是个普通的宗教组织还有可能，但他们信仰的那位冰雪女神就住在北雪域的高山上啊。
神跟人类，根本就是天与地的差别，无论单独的高手还是成千上万的军队，在神面前必定都是不堪一击的。
可是看公爵大人的表现，似乎根本不把冰雪女神放在眼里。
这太奇怪了。
何况帝国绝大多数平民从出生开始就被冰雪女神殿的冰精灵们洗脑，对冰雪女神的崇拜深深根植在他们的灵魂里。如果冰雪女神殿消失，失去信仰的平民们会作出什么反应完全是个未知数。如果只是迷茫那还好，但如果发生暴乱的话……
“伯尔克，你那个凝重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啊，没，没什么，只是有些担心。”
“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把杰尔·塔兰斯特给我抓回来。”
伯尔克点头表示明白，但他心里却总是笼罩着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
类似于暴风雪即将到来前的压抑感，却又不完全是。
真奇怪，自己不是心心念念盼着贝奈西帝国扩张领土么？现在负责军政的公爵大人和皇帝都有这个意图，自己应该开心才对。
但是为什么……
忽然，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难道贝奈西帝国要易主？
庇佑这个庞大帝国的将不再是冰雪女神，而是另外一位神灵？
但是创世神册封新的神灵时会昭告整个凯尼安大陆上所有的生命啊，有新的神灵出现，绝对是轰动整个大陆的新闻，然而帝国历史上根本没有这样的记载。
恍惚间，他的目光落在了日历上。
凯尼安历第二纪，2999年7月14日——距离那场“龙神之战”已有近三千年了。
传说三千年这个时间，代表一个“命运的轮回”，每过三千年，凯尼安大陆就会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劫难，几乎所有的生灵都会被卷入这场劫难中，大陆的格局也会发生重大转变。
但愿只是个传说，伯尔克心想。
深夜，名叫贝奇的少年和杰尔一同坐在篝火旁。身侧有一堆血肉淋漓，散发着腥气的白骨。
两人此时身处于一片密林的边缘地带。极为高大的松树自二十米处才开始有所分叉，在上方形成一片深绿色的“屋顶”。向北望去则是一块大平原，那是他们来时的方向。
贝奇左右手各拿着一根细木棍，上面穿着大块烤肉。他完全不在乎坐在对面凝视着自己的杰尔，犹如饿狼一般大口大口地撕咬着、吞咽着。
过了几分钟，贝奇终于消灭掉了所有的烤肉。他摸着自己撑得滚圆的肚子，快活地吹起了口哨。
“吃饱了？”
“嗯！味道真好！”
杰尔自嘲地笑了，倒不是他烤肉的技术有多高明，而是眼前这个少年似乎一直过着茹毛饮血的原始生活，竟然根本不知道吃肉之前要先煮熟。
回想起不久之前自己用火蛇一举击毙了前来追击的武士们时，这小子还在一旁大吼大叫，质问自己为什么要烧毁送上门来的午餐，并且“恋恋不舍”地在那些尸体旁徘徊了很久。
“唔……杰尔，我们说的语言一样，我们的家乡应该也一样吧，你知不知道该怎么回家？”
“这种事可不能一概而论。”
“可是我想回家嘛，听不懂别人说话的感觉真糟。”
“回家啊——恐怕回不去了。”
“哎？为什么？”
“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你的家乡在哪里。我们现在使用的这种语言，实际上已经断绝很久了，现在还会说的人绝对不超过十个。当然，你的家乡除外。”
“断绝很久了？不会吧？”
杰尔叹息一声。
他说的是事实。两人目前用来交流的语言是古魔语，这种语言是他父王和母后尚年幼时魔界的通用语。父王统一混乱的魔界之后，新的魔语普及开来。如今魔界知识渊博的学者中，也很少有人掌握这种语言——就算能掌握，也只是看得懂流传下来的古老典籍罢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念。
然而眼前这个少年贝奇，情况却恰好相反，他说得非常流利标准，但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怎么看都觉得贝奇是从古代的魔界穿越到了这里，但创世神制定的时空规则非常严谨，小幅度地通过某种手段来影响时间和空间还有可能，但从过去穿越到现在这种事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我该怎么办啊？真是苦恼，现在就是碰到漂亮的姐姐也没法跟她聊天，呜哇，好惨！”
“你现在唯一的路就是跟着我。能不能让你回家或者恢复记忆我不敢保证，但至少能保证你不会饿肚子。”
“唉，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你真的除了名字以外，什么都不记得？”
“真的不记得啊！”
杰尔撇了撇嘴，看来一时半会儿是弄不清他的来历了。不论他来自哪里，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不是人类。虽然外表上与普通人类并没有什么不同，但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完全迥异于人类的气息。
而且这种气息与魔界的那些种族有几分类似。
至于凯尼安大陆上某个势力，尤其是神圣教廷的眼线之类的猜测，也在杰尔的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即就被他否决了。
如果真的是那样，先不说从哪里学来的古魔语，光这演技就能让杰尔佩服得五体投地。
“你现在要去哪？回家吗？”贝奇那清纯略带一丝沙哑的声音打断了杰尔的思索。
“嗯……可以这么说。”
“什么叫‘可以这么说’啊？回家就是回家嘛，又不是什么很丢人的事情。”
“可是我总觉得半路上会出事。”
“出事？出什么事啊？”贝奇歪着脑袋，右手下意识地挠着脸上的伤疤。
“不知道，但愿我的预感是错的。”
“既然我回不了家了，那杰尔你给我讲讲这里的事吧。”
“这里？”
“就是我们身子底下的这片土地啊。”
杰尔环顾四周，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最后把目光定在了那一堆白骨上。他从里面捡出几根长短大小不一的骨头，在地上拼成一个古怪的图案，然后拿起一根木棍，在周围划了一个圆。
“这就是凯尼安大陆的全貌，地图的方向跟实际的方向一致。我们现在大约在这个位置，贝奈西帝国中部。”
“贝奈西帝国？”
“是人类社会的三大势力之一，另外两个分别是这里，迪尔斯帝国，还有这里，神圣王国同盟。”
“唔，人类的领地好大啊。”贝奇伸出手，指向贝奈西帝国东部的一片区域。“这一小块呢？”
“这是拉罗碧森林，里面住满了森林精灵，它们守护着一棵名叫普拉叙克的神树。”
“那这里呢？”贝奇又指了指神圣王国同盟东部的一大片土地。
“这是蛮荒之地，是兽人、牛头人、哥布林等黑暗种族聚居的地方。”杰尔用细木棍在蛮荒之地中部偏西一点的位置敲了几下，“我的目的地就是这里。”
“咦？这个长条一样的地方是什么？”
“比拉迪山脉，是魔兽的领地。”
“魔兽不会跑出来吃人吗？”
“两侧都是高山，很难翻越。东侧这边有一些小路，不过很少有魔兽跑出来。”
贝奇点了点头，“对了杰尔，你也是人类吗？”
“我可不是人类。”
“那你是什么？”
“魔族。”
“魔族？你刚才说的这些领地里好像没有魔族的领地呀。”
“当然没有，魔族是魔界所有种族的统称。”
“魔界？那是什么地方？”
“是另外一个世界，那里没有这么多的国家，全魔界都臣服于毁灭之神和黑暗女神。”
“神？那是什么？”
“一个生命，掌控的某种力量达到极致时，就能得到创世神的认可，被封为神。神会庇佑创世神所指定的领地，并且有权利创造一个全新的种族。拉罗碧森林里的那些森林精灵就是由生命女神创造的。”
“那生命女神也住在拉罗碧森林里吗？”
“不，她在天界。也是另外一个世界，那个世界除了她还有三个神灵，分别是光明女神、暴风雨神和雷神。”
“听起来天界好像比魔界要厉害。”
“哈哈，数量跟质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单论数量的话，追击咱们的那批家伙可是占了绝对的上风啊，但是结果呢？”
“嗯……有道理。”贝奇点头表示肯定，“那么，天界跟魔界是朋友还是敌人？”
杰尔沉思了片刻，随即笑道：
“打个比方，天界和魔界是两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而凯尼安大陆则是一位貌美的姑娘。两个小伙子都深爱着这位姑娘，都看对方不顺眼，甚至还会大打出手。但当这位姑娘患上疾病时，他们又会联合起来照顾她直到她痊愈——就是类似于这种关系。”
贝奇吸吮着自己的手指，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好了，睡觉吧，我来守夜。”
“那我睡觉啦！”
少年一个后仰，脑袋顿时跟身后的石头来了个亲密接触，发出“咚”的声音。不过少年似乎并不介意，就这样靠着那块石头呼呼大睡起来。
惊愕在深红色的双眸中一闪而过。
这个少年，除了失忆和使用语言以外，好像还有其他不寻常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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