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这一路,容泠对代庄说了不少有关木樨的话题。代庄对这些虽然琐碎,却与世间纷扰毫无关联的事更感兴趣,是以也听的十分认真。
“一般来说,木樨开到第三重时,已不像第一重那样明艳。”
“至于第一重花,可比金灿灿的阳光还要耀眼,香味历久弥新,便是落在地上,堆积许久也还是香气四溢。”
“而渐次之后,仿佛耗尽了所有生气,花朵瘦小,颜色苍白暗淡,也就没什么看头了……”说到最后,容泠也露出惋惜的神色。
代庄对木樨没有特别的印象,在她的家乡,四季如春,繁花似锦——南国,那是有名的花之国度。
大抵也正是繁花众多,乃至于目不暇接,说不清芳菲之冠。然而,这也是九居独有的特色。所以在代庄的心目中,说起花之姿色,如牡丹,如玉铭,如罂粟,如芍药……说起花之芳香,如兰,如梅,如槐,如樱……凡此种种。
但到了高阳,道路两旁,花坛庭院中比比皆是树木高大花香馥郁的木樨;令人怀疑,恐怕那泥土,那河流,甚至于垒砌房屋的砖木,铺设台阶的青石也沁着木樨的香味。她想,也许就是寒舍陋室,那屋角旁的金桂古树下,也埋着一坛上好的桂花酿吧。
她有些震惊,就像第一次看到诏華巍峨连绵的雪峰。那样壮阔的山脉,与此刻映入眼帘,扎根在这片土地上的参天巨木,都是岁月传承下来的古老风景。
“对了,”容泠打断了思绪漂茫的代庄,问道,“你会唱那首儿歌吗?我记不得名字,叫什么来着……”
容泠哼了几节曲调,然后又说:“这儿歌虽然在高阳广为流传,就不知你们九居可有传唱。”
代庄点了点头。
“有啊,母亲也教我唱过。”
走在容泠身后的代庄回忆片刻,清了清嗓子,然后轻轻吟唱:
未至九居未晓春,不到诏華不入冬;
高阳秋长金桂常,商泽龙城凌霄辰。
晓春笑谈凌霄辰,金桂落尽冬来到。
东风吹去蓬壶州,舟行千里冥山上。
迢迢关山望碧落,悠悠沧海度黄泉。
耳畔是稚嫩清亮的童音,眼前是幽幽古道,古道尽头,可以看到秋山掩映下的参差飞檐。容家分支在岽城发展一百多年,府邸已初见峥嵘之相。
容泠的车马来到岽城容家的府邸门前,守门人一溜烟跑到内堂通报,片刻便见一个仪容俊美气度不凡的年青男子快步而至。
“荀大哥别来无恙?”容泠见到来人,立马笑吟吟地走过去拱手施礼。
“好小子,盼你过来一趟可真不容易。”容荀拍着容泠的肩膀,朗声而笑,“走,筵席已设,咱们进屋说去。”
“荀大哥双喜临门,可叹小弟远游在外,大哥可不要怪罪。”容泠边走边道。
这一年里双喜临门,一则喜结连理,二则拜为岽城大夫,在岽城一支俨然已是一家之长。
“你还说,等你喝我这一杯喜酒啊,我可等的望眼欲穿,今日补上,不醉不归!”
“大哥有命,小弟安敢有辞,”容泠笑言,“就怕酒醉伤身,嫂嫂怪罪小弟。”
“还说不敢有辞,尚未入席,就这般话了。至于你嫂嫂,她可不在家,原先说好的日期,怎么误了时辰?我也不知要等多久,便让你嫂嫂先去彤山赏玩,离家已有五日。”提到自己的夫人,容荀语气温柔,可见心中极其珍爱。
至于彤山,在高阳非常有名,离岽城不过百里之地,山如其名,这时正是观赏红叶的佳季。
“原来是去彤山,家父也钟爱那处风景,年年都要去待上一段时间,只是这几年腿脚不好,无法亲至。”
容泠的父亲,也就是容家现任族长,高阳现在的执政大臣容景年。
一提到容家族长容景年,容荀脸上几不可查地划过一丝阴郁。有些事他想同容泠好好谈谈,不过见他风尘仆仆,便也忍住了,还是回头再说吧。
扮作童子的代庄跟在后头,思忖着,容家分支的府邸还真是大,这么许久还没走到筵席室。不过话说回来,她是没资格上筵席的。果然,自己被几名婢女引到专为容泠准备的院子里,很快便备好膳食。
院子里除了婢女仆人,就是草木楼阁,她一个孩子,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实在百无聊赖。饭后,代庄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看看天色还不到正午,回到屋里看了会儿书,见容泠还没回来,便干脆睡起午觉。
这样晴朗的午后,无处不在的花香催得人昏昏欲睡,代庄一直睡到黄昏时分。醒来时,屋子里金黄一片,断断续续的秋蝉哀哀鸣叫,有些无精打采。代庄睡了半天现在极有精神,她仔细聆听,四下安安静静,想必容泠还未归来。
虽然知道在别人家不能擅自乱走,代庄仗着天色昏暗,自己记性又好不怕迷路,便跑到院外闲逛。这时热气散尽,原本被太阳晒得温温暖香,现在是冷香习习。
一路上躲躲闪闪,差点撞见路过的仆妇,不免要钻假山丛林,又要留心记路。几次三番,代庄的头发衣服上沾了许多苍耳草屑。衣裳倒好打理,就是头发上,那苍耳枯硬的倒刺毛儿一沾,只能解开头发慢慢拿掉。
她坐在园中一小丛芦苇之后,待将头发梳理整洁,对着发带比划良久也不知怎样将这一头长发梳弄成髻,只得将发带收入怀中。
方才她躲得慌忙,便钻到这一处芦苇当中,这个季节虫蛇已经少见,她便放心扒草寻路。那芦苇没过头顶,她用衣袖包住手以免被芦草划破,拨到尽头时冷不丁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只听那人身后还有人问:
“公子,可看见是什么了?莫不是水禽走兽?”
代庄的心里有些着慌,不动声色地打量眼前这漂亮的少年公子,看起来与博言差不多大,有十三四岁的样子。
“真让人吃惊……”那少年打量着代庄,攸地展颜一笑,“我还以为是仙乡的花童呢。”
说完,伸手将还在发呆的代庄拽了出来,不禁眼前一亮。只见这不期而遇的女童,百合般吹弹可破的肌肤,光洁的额头,明若红缨似得眼眸,小巧精致的鼻子,吃惊下微微开启的粉唇,还有那一头让月光也黯然失色的秀丽长发,都有一种纯稚可爱的美。
而代庄被少年拉出来以后才看到外面场景,不禁“啊”地一声,又连忙掩口。
原来芦苇外面是一处八角亭子,芦苇则在亭子右侧,亭中或站或坐了五六位大小不一的男子,当下正齐刷刷地盯着自己。代庄稍稍定神,一眼看去,年纪大的已两鬓斑白,还有两个身材健壮孔武有力,此时正慢慢将拔出的剑收入鞘中。其中有一位胡子吃惊的指着代庄,大声道:
“这女娃三更半夜待在草中,莫不是什么山精鬼怪吧!公子小心,别受了蛊惑。”
“真想撬开你那榆木脑袋看看,”坐在他旁边的一位中年男子笑骂,“要是山精鬼怪都敢在人府邸晃荡,那这世间岂不是妖魔横行了。”
那胡子显然对这开口教训他的男子颇为敬畏,当下呐呐不语,也不再朝代庄那儿乱瞅了。少年又是一阵轻笑,抱着代庄跃到栏杆内站定,安抚道:
“别怕,他们不是坏人,方才我们听到芦苇处簌簌作响,原来是你在里头钻出来。哈哈!还真是奇妙的缘分。”
这位少年的脸上总挂着爽朗的笑容,不过代庄一下看到这样多不知善恶的陌生男子,心中警惕,言语不免抗拒。
“实在抱歉,打扰到各位,我现在也要回去了。”说着便挣开犹自拉着他的少年,转身就往栏杆下钻过去。到了栏杆外面,那少年又攥住她的衣袖。
“我送你回去就是,怎么还往芦苇里钻呢。”
“谢谢你,不过我不记得住处叫什么了,只能原路返回。”
“……但这样晚了,你不害怕么?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说完一头扎进芦中,身后那好看的少年,带着笑意的声音略有几分懊恼,“竟忘记问她名字……”。
“哈哈!公子便是有意,恐怕也要等上几年。”
“什么话经你一说便轻浮起了,公子他就是喜欢珍兽而已,别没个正经。”
“啊呀,我看你也是……”
之后的话渐渐隐没,跑的飞快的代庄很快便听不到了。
往回走的路上,代庄有些郁闷。这些莫名其妙的人,说的话也莫名其妙,什么“珍兽”,也太失礼了……
这种不快到了住处便烟消云散。她一眼就见容泠在院中踱步,心下犯虚,却故作镇定的打他身旁走过。
“你要去哪而?”容泠一把握住她的手肘。
“回,回去睡觉呀……”
代庄左瞅右瞅,就是不敢看向容泠。
“还知道怕?到我书房来。”他松开手,自己先一步走向书房。
代庄瞧着他的背影,心有戚戚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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