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真正触碰到，手掌就仿佛已被刺穿了，激烈的痛楚锥子似的穿透肉体，要将他刺个通透，穿成一串。
但是没关系。他可是魔王，不会输，不会死。他和龙骑士一样，有自己的骄傲，这注定了他将屹立在任何正面袭来的狂风暴雨之中。
意料中的碰撞却没能发生。
「若——咳！」
丹尼尔在半途硬生生收势，反冲的力道让他跌倒在龙背上，呕出一口鲜血。艾伦楞了楞，便见珀莉素白的身形在丹尼尔前方浮现，她看上去也不太好受，脸色苍白得像雪。
珀莉压住喉头涌动的血腥气，连续用了这么多次幻术和空间转移，她还没恢复过来的身体有些吃不消。
『统御大地的精灵啊，请听从吾的调遣。以汝之敦厚为牢。掌管自然的精灵啊，请听从吾的调遣。以汝之柔韧为缚。』
星星点点的元素在她前方汇聚，灰黄的土作为牢笼，浅绿的木作为束缚，将一时挣扎不起的龙骑士捆了个结结实实。
「龙，回去你该去的地方！」她没有回头，只是轻叱一声，扭过脖颈意图反抗的格林便浑身僵硬，甚至忘记挥翅，径直从空中摔落。珀莉轻念咒语，令自己和被捆住的丹尼尔从龙背上浮起，绿龙的身躯在下落过程中便逐渐淡化，一直到彻底消失。
她看向丹尼尔：「我让它回龙的故乡了——很遥远的岛，不过，只要你愿意，总还是能把它召唤回来的。当然我暂时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说着她就驱使木藤封上了丹尼尔的嘴，和他一起缓缓下降，飘落到地面上。丹尼尔瞪视着她的背影，而她丝毫不为所动。
「我记下了他几个同伴的特征，事实证明，多学点东西总是有好处的。」
就在刚刚，她瞬移到丹尼尔身前，幻化出他同伴中那位牧师的模样，她是位温柔恬静的女性，有栗色的柔软长发，和酒红色的眼睛。仓促中他只来得及叫出一个若字，便不得不匆忙收势。保护同伴是一种条件反射，任何时候他都不可能对若伊挥枪。
即使瞬间意识到阴谋的可能性，也不敢去赌那只是个幻像的几率。
「你干什么？」
艾伦收回右手，看着他们的眼神冰冷中带有不满。
珀莉歉意地弯了一下身：「打扰您的战斗了。」施施然站起，朝艾伦礼貌地笑笑。「这么做我也没什么把握，如果他不管不顾地继续攻击，是真的能杀死我的。」
「那么，你打扰我的理由是？」艾伦冷冷地问。
「很抱歉，王。是我要求她这么做的。」23号说。
「别叫我王。」
「是的，主上。」23号双膝微屈，似要下跪，艾伦皱起眉来，不耐烦地挥一挥手：「不要再下跪了，也别喊得太恭敬。你是忘记这里是人界了？」
23号闻言立即站直，恭敬地垂手肃立。
「主上......」
「我不想听解释。」艾伦说，眼中的战意渐渐冷却下来。「你欠我很多个说法，等到了外面，我自然会慢慢问你——一个个的来，不会遗漏的。」
科林咳了一声，缓和了僵持的气氛：「身份确实是个问题。总不能逢人就说你是魔王。」
他抚着胸膛，直到此刻他的心跳才稍微平缓一点。
几分钟前，他还沉浸在魔王与龙骑士的战斗中的时候，偶然一偏头，正看见23号将剑架上珀莉脖子的画面，一方面沉若水，一方浅笑恬然，不看那柄染着血的细剑，还真难想象是威胁者和被威胁者。
也不知道23号是和她说了什么，短暂的交涉后，女孩的身影在空气中减淡，旋即便以另一个女子的模样出现在龙背上。他没见过那女人，但能猜到他是丹尼尔队伍里的牧师。
珀莉说的没错，那是一场赌博。万一赌输，她绝没有逃生的机会，立刻就要被龙枪的气劲卷得粉碎。
「原本是个问题的，但现在也不算什么。」珀莉侧过身子，好让他们看见被束缚住的丹尼尔，他的眼中跳跃着愤怒的火花，奈何两重封印在身，连尾指都动不了一下。
她压低上身，笑盈盈地凑近丹尼尔的脸孔：「你是不是觉得很不甘心？被一个你最痛恨、最看不起的，靠着家族里代代相承的血吃饭的废物给抓了？用的还是骑士最不屑的阴险手段？」
丹尼尔没法说话，但他似要燃烧的眼神表明了他的态度。
他一贯讨厌那些所谓的大家族，譬如休利特，譬如劳森。那些传承自上古的，有力量的血脉，给了他们天生的高起点。不需要努力、不需要学习、不需要奋斗，不必流汗、不必流血，仅仅是靠着一身高贵的血，他们就能轻易得到自己想要的。
「然后，偏偏我还是个你所厌恶的那类人中的极端者——珀莉·休利特，休利特家的怪物天才。好像生来就什么都懂，对每一样魔法都能信手拈来，却执著于搞乱七八糟的研究，平白把天赋浪费在无聊的事物上。你一定觉得这种挥霍似的做法很无耻吧？呐？」
她凑得更近了一些，几缕垂下的银发搭到丹尼尔的肩膀上。丹尼尔毫不退避地看向他，目光灼热，几乎到耀眼的程度，像在说：当然，就是这样。
珀莉咯咯地笑起来：「说完了我，再来说说你。前任劳森家主和心爱的女子私奔，甚至为了保护妻儿，而在明面上与龙发生了争斗。不止自己凄惨死去，还连累后代受到诅咒，冠着劳森的姓氏却一分血脉之力也使不出。」她顿了顿，提起歌咏一样的哀叹调：「真可怜呀，明明是龙骑士世家的人，却还要自己跑到龙岛去找龙；明明是龙骑士，却只能用着最廉价的雇佣兵才用的，一文不值的普通斗气；明明实力远超同辈人，却不得不接受这种近似流放的调遣，跑来镇守阴影之谷。你说是不是，丹尼尔·劳森？或者该称呼你为，名义上的劳森家继承人，前代家主艾德勒的长子？」
她挂着高高在上的笑容，以微妙的俯视角瞥着丹尼尔。那副充满优越感的姿态，映在丹尼尔的瞳中刺目至极。可恶。他在心中愤恨地骂着，怎么就被这个女人给骗了。
他倒宁愿和刚才那黑头发的打完一场，哪怕结果一样，也远比现在遭受珀莉肆无忌惮的羞辱要好得多。
「现在我将侵入你的思想，控制你的身体。」珀莉的唇凑在他耳边，少女芳香的吐息里，悠然飘出的语声温柔而朦胧，如云如雾：「你会变成我的木偶，听从我的号令，乖巧地将我们带出去，帮我们蒙骗你的同伴，再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身份。」
『做梦！』丹尼尔轻蔑地抬眼。
「嗯，你肯定不会那么乐意的。」珀莉轻松地说，稍微拉远与他的距离。
要控制一个人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她必须彻底击溃对方的防线，一击打上他最脆弱的那点。如果对方意志坚强，这几乎不可能做到。但珀莉始终坚信，所谓的做不到，只不过是没找对方法。
但凡人类，总有那么些阴影。真正没弱点的家伙可以是神是魔，但绝不是人。
而她要做的，就只是帮助受术者剖开他的心，掘开已愈合或者尚未愈合的伤口，再狠狠补上一刀。
「现在我们来说说另一个人的故事。」
她的话题转换的很突然，丹尼尔不明所以地盯着她看。
「说是很久以前——到底有多久呢，我也不知道。有一位预言师对国王说道，巨大的灾难就要来临，他说，灾难将分为两次，都因修利特而起。第一次灾难很快降临，人界被突如其来的灾劫摧毁了近三分之一；而第二次，根据预言，就是近年要发生的事情。」
「很多很多年后，另一位国王看到了预言。国王很爱他的国民，不想看见历史上的悲剧重演。可是，就算他是一国之主，也没有办法侵入一个古老的魔法世家。」
「忠诚的大臣献上建议：不如，让最小的公主去吧？她还年幼，却很漂亮，也很有魔法天赋。我们可以染白她的头发，改变她的瞳色，再用献祭的方法增强她血液的魔性——把她伪造成流落在外的私生子，一个有休利特特殊的外貌和天赋的孩子。」
丹尼尔的双眼逐渐睁大，随着她叙述的进行，他眼中的挣扎之色也愈来愈深。
这不可能。他很想这么吼出来，但即使是在心中反复地念，这三个字也是那么的软弱无力。
「多么巧妙的办法啊！是只有集皇家之力，才能勉强使用的方法呢。」
珀莉还是在笑，那明丽的笑容到了丹尼尔眼中，却如魔鬼的足音一样，愈是靠近，便愈是让人遍体生寒。
「重新自我介绍。本人，珀莉，不是什么休利特，也不想用皇家的姓。所以既没有深厚的背景可用，也没有力量澎湃的血脉可倚仗。」
珀莉柔声说。「这样你甘心了吗？...被同是普通的人我处处压制，终于落到我手上，这个事实你肯承认了吗？」
挣扎的神色从丹尼尔眸中闪过，他定定地，仔细地观察着珀莉脸上的每一个细节，像要寻找出她说谎的证据。
柔顺的银发，璀亮的紫眸，甜美姣好的面容，不论怎么看，都是休利特的标准长相——
可是，样貌真的是那么可靠的佐证吗？
如果她真是休利特的天才，又怎么会落到如今的地步？家族内战再怎么严重，也不至于波及年轻一代，那是全家族的希望，呵护尚且来不及。
如果她不是皇室的公主，为什么这一回镇守阴影峡谷的人马里，独独缺少皇家的人？没有皇家骑士，也没有宫廷魔法师。
再联想到休利特对囚禁珀莉一事的讳莫如深，和皇家这段时间表面的沉默，内里的暗潮汹涌......
他的信心动摇，目光也开始飘摇不定。
「没什么人是绝对不能控制的。」珀莉轻轻地，温柔地说，「现在你是我的了......最后一次，听一遍你的名字吧。丹尼尔。我想，你大概也不太喜欢你的姓氏。」
珀莉的声音如烟雾一般在他脑海中缭绕，慢慢地变淡、变浅，慢慢地消失。
丹尼尔目中的神采一丝一缕地褪去，木然的表情、空洞的目光，取代了他原本的飞扬跋扈。眸子被罩上一层灰雾，失去鲜嫩得像春日里池水的碧光，变得暗淡而浑浊不清。
「精彩的演讲。」科林舒出一口气，静了有七八秒才举起手来，拍了几下掌。
珀莉欠一欠身，提起裙摆：「表演就此结束，感谢您的捧场。」
「你还好吗？你的脸色看起来......和死人也没两样。」
「嗯，不算太好。」珀莉露出一个笑容，苍白的脸孔上，唇角勾起的弧度显得很虚弱。「我的本职可是召唤师，用这么多他系魔法，还是太勉强了。」
科林摇着头：「召唤魔法，空间魔法，幻象魔法，最后是精神系魔法，你几乎都把普遍认为最难用的东西用遍了。」
换做一个休利特，这倒还能理解，毕竟他们的血里头有的是用不完的魔力，可从她的自述看，她分明是个没什么先天优势的人类。
她的眼神涣散了片刻，很不容易地重新聚焦。
「我想我得睡一会。」她困扰地说，似乎不太相信自己也会屈服于睡意，拍了几下脸颊：「圣骑士的伤很重，治好至少要小半天。法师和牧师不至于抛下他自己传送过来。龙骑士我会先让他睡着。」
刚交代完，她的眼睛就合上了，身躯软软地向后倒去。好在科林离得近，顺手捞了她一把，把她安置到破碎程度稍小的谷壁一角。
他刚刚还在想，珀莉能支撑到现在真是不可思议，要知道，早半天前她还被扎穿手脚困在泉水里，任凭魔针透体而过——果然她只是在逞强吗。
科林闭目，感受了一下体内的情况，还是空落落的，没什么起色。人界的光属性浓度确实比魔界高得多，放在以前，他根本不需要担心光会用尽的问题，可惜在魔界耽了那么久后，他多多少少也被同化了，要吸收这里的光很困难。
聚拢一捧光，泼洒到珀莉身上，她阖着眼，气息均匀而微弱，与其说在睡，还不如说是昏厥了过去。
「既然说要小半天，我也可以睡一下吧？」科林嘟囔了一句，没有征询谁的意见，就挨着珀莉坐下来，倚靠着山石闭上眼睛。
艾伦的神色里依然透出分不满，不知是因为被打断了战斗，还是暗骑士明显的隐瞒。他在科林慢慢拢上眼皮的过程中冲他点了个头，意思是不必担心。
然后，再没有作出什么多余动作，在原地山石一样地静静伫立，遥望远方，没有一分一毫主动开口询问的意向。23号不言不语地立在他身后，好像当真只是个不接到命令，就不会自主行动的不死生物。
峡谷从极动回归到极静，瘴气重有了聚集的趋势，骨龙发出尖啸，凄厉可怖的身姿自高空一划而过。
终焉的魔王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卧龙小说网http://www.wolongxs.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好书推荐：《我的剧本世界在自主运行》、《我是舰娘》、《我的师妹是妖女》、《交错世界之学院都市》、《认清现实后，她们开始追夫火葬场》、《好徒儿你就饶了为师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