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先回去了。”
“你也早点回去，走夜路小心哦。”
安舒然背上轻包，与男孩道别，匆匆离去，“明天见咯，林可同学。”
女孩挥舞白净小手，脸上洋溢茅塞顿开的笑容，不张扬做作，恬静美好。
高三教室横灯已灭掉大半，光不富裕，夜色趁机入侵三层楼，逼近还在座位发呆的小男孩，“嗯...明天见。”
林可也收拾好包，书包夹层拿出手机，然后利落开机。
开机动画结束，跳转屏幕，出现裸.眼的四通未接来电。
入目猩红。
“哎，不想回去是种什么病呢？”
他瞅去屏幕上赫然出现的未接来电备注，都指向两个字：姐姐。
“还是回一通好了。”
林可正打算按下刺眼红钮...突然，手机疯狂震动，酥麻掌肌，随之而来设置好的铃声。
“喂，姐姐！”
“小可，回来了吗？”
“是不是还在路上？”
“今天夜里很冷，别脱外套。”
“姐姐替你热好了宵夜。”
“对了，怎么又不接姐姐的电话，是还在上夜自习？”
手机里的关心有强烈侵吞性，话里话外似要将他骨肉挖出看个究竟。
“姐姐，你别急嘛。”
“我现在其实还在教室，没走呢。”林可收拾完包，走到教室前门随手关上灯与门。
长廊的微光很暗。
一盏年久失修的节能妄想与无边的黑夜抗衡，无疑螳臂当车。
“今儿好迟啊，是有什么事给耽误了？”
“对，今天有个同学请教我数学问题，给耽误一会儿。”他走到长廊尽头，那儿的白炽偏昏，白中混黑，浑浊黑白界限。
“数学？你吗？”
“你现在班里名次如何？”
“保持前十五至二十名的普通名次，最近...最近打算提升...一下。”
男孩的解释断断续续，试图亡羊补牢。倒吸一口凉气，活动手脚微凉。
“...也好。”
“小可，还记得姐姐当初告诉你的话吗？”
林可停了一下，快速步下楼梯，踩入混黑，“嗯，记得。”
楼道已经灭掉灯，漆黑似一片斜朝下的深渊，不见底，“有时候过于聪明，反倒是一种难以忍受的煎熬。”
这话他记下快十年。
自打变得不凡起，女人总以各式借口约束他的才能，让林可觉得上天赐予的东西终有收回一日，不该依赖这虚假之物，但在某些情况下...
偏偏始于纵容。
“没错，我希望你活得平凡。”
“你做得很棒，不论初中还是高中生活，你总是最平平无奇那个，最不会招惹瞩目那个。”
“这才是我的小可，听姐姐话的乖弟弟。”
林清婉的话只用朴实文字组成，然后交织神奇魔力，任谁听了也心甘情愿沦陷。
“不过剩下时间差不多了，以后你可以自由发挥。”女人心情不错，没责怪他独留教室的自作主张，“高考前努努力，争取当一匹黑马。”
人嘛...一生上下总有一两高光点。
或是高考前一次宣誓，或是离家后一次顿悟。高考余下两月是奇迹衍生时段。
两月里突飞猛进，似也没什么不合理。女人甚至为此特意替他更换一所好的学校掩人耳目。
他可以假装庸尽半生，朴凡简单。
林清婉不需要人人乐道的绝世天才，那样只会助长鸟儿羽翼愈发丰满。
她想要一个普通的林可，能勉强跟上自己脚步的弟弟。
没错，至少比那似寄生虫的父母...好上一点就行。
“我知道了。”
“那我接下来会开始发力，争取考上年级前五。”林可心中松下口气，虽然顺序乱了，不过也弥补疏忽犯下的漏洞。
“好，那快点回家。”
“姐姐做了你最爱吃的菜等你！”
林清婉挂掉电话，他同时也走到校大门口。
街道对面不冷清，小摊贩散成美食街，招来不少嘴馋夜猫儿。
飘来的味道很香，炭火与调料混杂，呛口食香总能引人胃口大开。
他快抿舌尖裹住食欲，低头朝家的方向走。
没多停留。
相同的小巷口。
这一次不同，少了卖甜筒的中年摊贩，更少了年轻情侣的打闹。
林可直勾盯向眼前阴暗潮湿的巷子，腿有点儿不听使唤。
他赶忙佝偻身子，掐稳腿股间颤抖，额角不经意淌下冷液，诧异抹去冷汗，捂住单薄的胸膛...噗通，噗通~！
他能听到来自恐惧衍生出的心跳正在疯狂鼓动血脉喷张，快呈火山式爆发，将皮肉吞灭殆尽，骨血不余。
他是怎么了？
走了个把月的巷。现如今怕成这样？
林可极力迈开腿，朝历经过地狱的黑暗踏步。
倏然，锋利的匕刀，泼撒的猩血以及钻心的撕疼膨胀，快要撑破易碎头骨，流撒一地畏惧。
过往画面频频袭来，不完整，又清晰。
他怕了，连连后退，笼罩他的死亡异常浩瀚，潮水翻涌，掀起后浪暴风雨，带来盛气凌人的寒意。
这时候，他才发现皮肤已经翻了层薄薄疙瘩，柔软绒毛僵直，摸过去有些扎手。
他没寻匿寒恐尽头，只觉得好笑。单一个劫匪把他吓坏成这样？
匪夷所思。
林可顺势转过头，正巧撞上一对情侣。
男人反应很快，张开手臂，他跌跌撞撞，撞入男人胸怀，“哎哟，你没事吧？”
“对...对不起！”
“是我...我的错，我...”
他的脸上写满怯怯之意，男人没责怪，瞟了他背对的小巷。
夜傍小径，发酵浓厚的阴涩，刀割不裂，针也刺不透。
单是走着，仿非庇卧扁跎的海底。
巷附近熟络的路光，像海底微弱磷光。没有风声，也没有蝉鸣。
繁华角落不起眼的沉谧，使人感到异样古怪。
“你回家要经过这巷子？”
男人没着急松开他，看清林可脸庞。
长得清秀俊美，温文里透了股弱美，白得透明的肌肤，很衬这气质。
“嗯，这边走巷子会快很多。”
林可扭过头，只敢置身繁华去凝望深海之渊，做不到孤身靠近。
“嘶，要不你还是换一条路？”
男人纵目，条条大路通罗马，正值年华的高中生单独经过孤巷，着实不妥。
“听说这两天附近有个连环抢劫犯，有人说已经被抓了，不过我劝你还是换路走，安全一点总是好的。”
男人身旁的女人听后点头，很快二人达成一致意见。他们友好替男孩指了条近路，只用走不到两分钟巷子，安全很多。
“谢谢！”
林可保持微笑，向两个热心肠道谢。陌生人的温暖融下忌惮玄冰，捂热人体余温。
“不客气，高考加油哦！”
“加油啦，帅气的小弟。”
不一会儿功夫，年轻的小情侣消失在熙来攘往的街头，找不到来时背影。
他感觉双手没那么冰凉，心也渐渐恢复常温。于是戴上耳机，播放“阿晴”歌曲，走远了路。
诚如男人说言，这一条路安全多了，大部分时间置身五彩缤纷与车水马龙。
除了多花十分钟外，没什么大变化。
不一会儿，他来到男人口中所说小巷口。
归说是暗巷，实则道里灯明火黄，与他之前走过的可谓一在平地一在天。
天壤之别。
“什么嘛。”
“这比我之前那条路，看过去安全太多了吧？”
林可自然迈大步，没感觉盛夏独有寒意，周围人户亮了窗光，给予狭小长道不少人息。
两分钟的路走得很快，步伐矫健的他，费不到一分钟就走完大半，另一头的微光已经照亮出口，近在咫尺。
“哎呀，你就给我们嘛！”
“是啊，我们想要的又不多！”
“难道遇见你。”
粗犷声音引起男孩注意，他走到巷口拐角，灰暗路灯投射下来，印出几个五大三粗的黑影，影子聚成一团，包围弱小猎物。
“你只要照做，我们这就走。”
“真的，不骗你！”
“好啦，赶紧的！”
男孩听这熟悉台词，心中不免一紧。抢劫与要挟几个词滋生繁衍，铺满半个大脑。
“糟了，得赶紧...赶紧报警！”
他窝在角落阴影，瞅着被几个高大男人围住的女人，光线薄暗，看不清脸。
这事儿他不是第一次遇见了，还是免不了惊慌骚乱。
小狗急急巴巴摸出缠绕耳机线的手机，奈何线圈杂乱，狗爪不稳，滑了个空。
啪嗒！
塑料外壳砸落冰冷水泥地，刺破盛夏繁华的罪孽。其中一个男人转过头，青眼角落里偷窥的小犬。
“谁啊？！”
声音一出，他知道自己完了，干脆一鼓作气跳出来，抓起掉落手机，破口大骂，“喂，你们这群败类！”
“我...我已经叫警察了！”
“还不放开人家，想等着坐牢吗？！”
犬吠音不大，叫嚣寂夜，惹来三个男人鄙夷。他们徒步走来，饶过被围住的弱女子。
“靠，你小子有病啊你？！”
“我的天，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干了啥？”
“神经病，走了哥们儿！”
“签名已经要到了，等这个傻子自己在这里发癫。”带头男人大手一挥，摇晃手中白纸板，似乎是签名专用，很是厚实。
“啥...啥啊？”
“等等，你们难道没抢劫吗？”
林可愣在原地，看着三个男人统一的白纸板，似是明白什么。
“抢个屁啊抢，现在是治安社.会，要张偶像签名犯法了？！”三个大男人没多搭理他，抱住心爱的签名板子扬长而去。
蓦地，巷子最里端爆出一声尖锐嘲笑，不刺耳，反倒温如青睐音曲，自成一派，过耳融化如悠扬琴声。
洒满夏夜。
“你这小鬼头，真有意思啊！”
轻盈步声颠出，女人走出巷口暗面。入目一头惹眼的灰白长发，美得不像人间产物。
“那你呢？”女人转动右手握住的马克黑笔，三两下，然后露出一抹戏谑媚态，“你想要我的签名吗？”
“鉴于你的英雄表现，我可以最特别给你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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