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亘在初中生面前，阻止他们晋升到更高一级学府的天堑并非只有中考——
还有万恶的体育加试。
人和人的悲欢并不相通，有的人觉得试卷上的题目实在没什么难度，甚至能轻松写意地放下狠话，说“中考？哼，定叫他有来无回！”，但人无完人，会做题并不代表他们体能也好。
事实上身为体委的张扬曾不止一次偷偷向商黎吐槽过班上那些好学生的体能。
跑个一千米八百米跟要他们亲命似的，跳绳跳绳不及格，立定跳远立定跳远不过关，就连抛实心球这种最简单的项目都死活掌握不住要领，看那软绵绵的动作犹豫不决的神态，知道的人明白他们在抛实心球，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在丢手绢。
张扬当然有资格说这些，他的体育成绩出类拔萃，牛掰哄哄，体育老师曾经对他说，等他上了高中完全可以试试走体育生的路子，以张扬的身体素质，未必不能搞出点什么成绩。
如果说非要在张扬浑身的缺点里找出个优点的话，那张扬最大的优点恐怕就是听话了——他有种野兽般敏锐的直觉，这直觉能帮助他快速分辨出谁在真的对他好谁在害他——面对真心为他好的人，张扬总是表现得格外听话，而绝无平时那副混世魔王的嚣张气焰。
“商儿，”现在往操场上一站，望着面前乌泱泱的学生们，张扬眯着眼拍拍商黎的肩，故作老成地问，“咋样，对咱们即将到来的体育加试有信心不？”
可惜的是商黎并非张扬，没办法对体育加试豪气万丈，所以只能咧了咧嘴，在原地坐下来，随手从旁边揪了根草，也不管脏不脏了，把叶子一捋就塞进了嘴里。
“心里没底。”他叼着草茎哼唧。
商黎的体能撑死了也就是个正常初中生的水平，甚至可能还不如，光长个子不长肉，每次体育课跑完一千米都要死要活的，没少被张扬骂虚逼。
不然他也不至于最开始会让时恒霸凌——光从体能上来说，身上满打满算都没几块肉的他确实很难反抗得了已经练出了不少块腱子肉的时恒——对自己体能没什么信心的人很难提得起反抗的勇气。
当然，其实就连商黎自己都觉得这些是借口。
人总要会为自己的无能找借口，来说服自己安于现状。
有的人一辈子活在借口里，每每遇到不顺心事就精神胜利，像只喜欢缩头的乌龟——商黎原以为他就会活成这样，可后来有个鬼魂打碎了他的壳，拽着他的领子把他从壳里揪了出来——祂强迫他接受现实，问他你是想当一分钟的英雄还是一辈子的怂货？
商黎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忘不掉那副景象了。
文艺点说“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假如我不曾见过光明”，通俗点就是“挺胸抬头地当过人之后，就再也没办法卑躬屈膝当狗了”。
想到这儿，他忽然忍不住在心里问了一声:
“醺哥？”
原本窝在商黎头顶打盹的艾醺闻言睁开朦胧睡眼，轻飘飘地反问了一句:
“有事？”
“嗯！”商黎用力咬住嘴里的草茎，“醺哥，你能不能教教我，你是怎么那么简单就看穿别人的？”
“……”
艾醺有些意外，心想真是有趣。
在祂眼里商黎只是个初三小屁孩，中二病估计都没好彻底，这样的小屁孩在得到祂这个身后灵的帮助后不该彻底疯狂么？
一袋米要扛几楼，让世界感受痛楚，痛，太痛了，一千减七等于几，然后理所当然无缝切换到“如果我放下剑，就无法保护你；如果我拿起剑，就无法拥抱你”，还有什么“我掀翻整个世界，只为摆正你的背影”……
哎呀，都是从那个年纪过来的，能理解，能理解，年少哪有不轻狂？
可理解归理解，要是商黎这傻小子有一天真对祂放送这些经典语录，艾醺八成会和蔼地对他说:
“亲，要不您先撒泡尿照照自己？”
艾醺捍卫每个人做梦的权力，可祂觉得那些活在梦里的人还不如死了得了。
所以现在商黎忽然问祂能不能教给他怎么看穿人心……艾醺除了意外更多感到的是欣慰……祂心想好小子，还好你没问你醺哥能不能让天底下最漂亮的美少女当你老婆，不然你醺哥今儿非得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黑手嗷。
不过祂又有点好奇:
“忽然问这个干嘛？”
商黎闻言猛地从地上坐了起来，用胳膊撑着身体，抬头仰望已经不怎么明亮的天空，沉默了会儿，在心里回答:
“之前都是醺哥你帮我解围，不管是跟时恒他们打架，应付教导主任还是痛骂时恒他妈——那时候我待在自己的身体里，心想要是有一天我也能跟醺哥你一样厉害就好了。”
“我知道醺哥你当然不介意帮我，对你来说可能只是举手之劳，可我不想一直接受你的帮助，因为这样我什么都学不会，万一哪天醺哥你就像出现在我身上一样忽然消失了，我大概又要变得跟以前一样……”
艾醺一边听着商黎的解释一边点头。
祂懂祂懂，游戏里的自己再强大也是假的，只有潮水退去才能看出谁在裸泳。
看来祂眼里的傻小子其实一点都不傻，甚至称得上聪明，俗话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傻小子这是瞄上了祂的钓鱼技术，正催促老东西赶紧爆金币呢。
但按一般理性而言，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戏本里的故事不也讲了么？猫师傅教会了徒弟老虎自己的毕生本领，结果老虎出师之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想杀掉自己的老师。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简直孝死人啦。
要不是猫藏了一手爬树，说不定还真要命丧徒弟爪下。
所以艾醺得好好合计合计，到底要不要教商黎，以及如果要教商黎的话又该留下哪样看家本领以防万一。
但其实这些说来也不重要，洞悉人心最关键的是天赋，天赋不够说再多都白搭——艾醺不觉得商黎有比祂更好的天赋，祂一点都不担心，甚至有闲心说:
“想学？”
“嗯！”商黎猛地点头。
“那就给我站起来。”艾醺微笑着说，“先沿着操场跑两圈半热热身，然后我就教你。”
“得令！”
商黎闻言立马动作利索地脱下外套，丢给张扬，转身就混入了操场跑步的大军中去。
张扬看得瞠目结舌，不知道好兄弟这是在发什么颠。
艾醺像只风筝一样被商黎拖着跑，在天上盘旋，眯着眼心想年轻真好啊……
嗨呀，年轻真好。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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