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黎拖着灌了铅似的两条腿刚到家，就闻见了诱人的饭香味儿。
恨不得能穿透铝合金的防盗门钻出来，整个客厅早就让飘满了，鲜、香、麻、辣，老远商黎就认出有他最爱吃的水煮鱼，还有老爹最爱吃的凉拌猪头肉。
商黎这才想起早上老爹在教务处拍着他的肩，对他说晚上要找他喝两瓶。
果不其然，商黎发现桌上还摆了两瓶一看就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雪花，通体覆着冰花，几颗水滴正缓缓往下坠。
雪崩的时候，每一片雪花都在边喊“芜湖”边勇闯天涯。
商黎踮起脚尖，悄悄挪到餐桌旁，伸手捏了块瘦肉多的猪头肉，塞进嘴里，嘎吱嘎吱就是一通乱嚼。
这时厨房里的老妈终于暂时结束手上的活了，从门后探出半个身子，瞪了商黎一眼:
“又偷吃！也不知道拿双筷子——赶紧去洗把手，你爸去买东西了，待会儿就回来，等他回来咱们就开饭！”
商黎嘿嘿笑了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听话地先回房间放下书包，然后去搓干净了手，正巧，他洗完手之后商爸推开家门走了进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有瞬间的触碰，但触碰后又都不自在地下意识挪开了。
这感觉很奇怪，商黎也说不清楚。
再然后，一家三口齐聚餐桌旁，没开瓶器，商爸就用牙咬开了两瓶啤酒，一瓶放自己手边，一瓶给商黎倒了半杯。
浅黄带褐的液体溢出丰富细腻的泡沫，冷气在杯壁上凝结成薄爽和小小的水珠，电视机没关，老远就能听到炫动卡通频道在放《神兵小将》，那首由王心凌演唱的主题曲《梦的光点》从来百听不腻。
餐桌上的猪头肉放了辣子和解腻的葱丝，水煮鱼火辣令人垂涎，米饭蒸得恰到好处，丝毫不黏很有嚼劲。
暖黄色的灯光笼罩住一家三口，商爸就着冰啤酒吃辣翅，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商妈小口吃菜慢条斯理，尽显一家之主的风度翩翩，商黎则埋头干饭，吃得满头大汗。
艾醺默默看着他们吃饭，忽然觉得旧时光重新在眼前活了过来，伸手仿佛就能触碰——但前提是祂有手，前提是祂不是幽灵而是人类。
祂叹了口气，在商黎头顶重新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趴了下来。
说起来，现在的祂到底拥有真正的身体吗？
似乎是有的，但似乎又不完全有。
没人能触碰得到艾醺，但艾醺却分明能够趴在商黎头顶发间——很难形容这种情况，艾醺确信自己应当是有胳膊腿的，祂偶尔能够感受到它们的存在。
硬要说的话，艾醺觉得现在的自己是个很唯心的玩意儿。
祂觉得自己需要胳膊，就能长出胳膊；祂觉得自己有用得上腿的可能，腿就自动被造出来了。
不过本来鬼的存在就很唯心，艾醺觉得这样也合理，至少很符合祂一个正常人对鬼的想象，神奇并带着趣味，不觉得这很酷吗？
不过老是当鬼也不好，有机会的话艾醺当然更愿意当个正常人。
而今晚就是祂对怎么变回人这一问题发起的第一次尝试。
——商黎昨天不是说他好像看到祂了么？那就再试试呗，虽然暂时想不出怎么才能变回人，但能被人看到也算是个不小的突破。
于是等商黎那傻小子吃完饭，又在商妈的叮嘱下洗完澡，一头钻进房间之后，艾醺就开始指挥着傻小子开始做实验。
“你那天是怎么看到我的？”
祂坐在商黎的书桌上，一边漫无目的地打量身旁那些或新或旧的书，一边随口问。
盘腿坐在床头的商黎听见祂这么问，抓耳挠腮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回答:
“就……也没怎么，好像莫名其妙就看见了。”
“莫名其妙就看见了？”
“……对。”
“那你还记得清你看到的我长什么样么？”
商黎仔细回忆了会儿，摇头:
“忘了。”
“忘了？”艾醺反问，“还是根本就没看清？”
商黎被祂问住了，纠结了会儿才选择了后者作为自己的答案:
“好像是……根本就没看清。”
“……”
说实在的，艾醺越问越不对商黎抱什么希望了。
祂瞥了商黎一眼，心想这傻小子大约是来消遣祂的——莫名其妙就看到祂了，却不记得祂长什么样子，最后又说好像根本就没看清祂长什么样，可再惊鸿一瞥按理来说也能记得点五官特征吧？难道变成幽灵之后的祂已经丑到惨绝人寰，让商黎那傻小子自动把记忆都给和谐了？
那也太离谱了。
不是艾醺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祂变成幽灵以前可是颇招小女生喜欢的帅哥，颜值高得一，要是商黎有祂那么帅，靠脸吃饱饭绝对是易如反掌的事。
不过好汉不提当年勇。
人死如灯灭，再多的钱财再好看的皮囊在死亡面前都脆弱得像是风中残烛，轻易便会被吹灭，如今艾醺就只剩下个单薄的魂儿了，祂什么都做不到。
这么想想，就有点痛起来了。
明明不久之前在操场上艾醺还默默嘲笑商黎呢，可现在就连祂自己都有点想让世界感受痛楚了。
艾醺叹了口气，抚平心绪，板起脸，一本正经地对商黎说:
“待会儿呢，咱们尽量复刻一下昨天发生的事，看看能不能让奇迹再现，让你再看到我一次……”
说到这儿，祂忽然有点好奇商黎对祂的印象了。
人总会想要得知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个什么样的人，艾醺自然也不例外，祂仗着自己是师傅，直接了当就问:
“欸，话说回来，傻小子——你上次没看清楚我到底长啥样是吧？”
这算是明知故问，所以商黎的回答自然被祂精准预料到了:
“……对。”
“那，你给说说，”艾醺带着点暗示的味道，语气微妙，“要是今晚能看清楚，你更希望我长什么样呀？”
“……”
傻小子没回话。
可艾醺注意到这傻小子的视线正穿过祂的身体，在祂身后的墙面上鬼鬼祟祟地游移——要是换个人说不定还发现不了商黎的小动作，但艾醺一眼就注意到了。
祂下意识转过头，想看看商黎到底在看什么。
然后，祂就发现商黎的目光悄悄停在了墙壁上贴的那张动漫美少女海报上。
艾醺:草。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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