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草长莺飞的好时节。
万里碧空如洗，瞧不见一缕云彩，极远处天际线与绿蒙蒙的麦地相接，中间有条闪着光的影影绰绰的带子，从脚下一直延伸到目所能及的视野尽头，水色粼粼，微有波澜。
那是条河。
现在商黎跟张扬就待在河边，看各自老爹钓鱼。
商爸跟张爸都是懂钓鱼的，带来的装备齐全精良，从玻璃钢的鱼竿到抄网、遮阳帽跟打窝料，大包小包，长枪短炮，显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人到中年不得已，保温杯里泡枸杞，男人上了年纪之后总是会莫名其妙觉醒些奇奇怪怪的癖好：拼胶，养花养鱼，买耳机音响手表，收集啤酒瓶盖棘轮扳手文玩核桃……当然，还有一切的尽头，让无数中年男人为之倾心的钓鱼。
商爸跟张爸正是两位骨灰级钓友。
之前他们俩偶然听说了有块风水宝地，鱼多且傻，甚至不用怎么打窝，钩上挂了饵丢水里眨眼就能上鱼，往那儿坐半个下午能钓上来几十斤翘嘴。
他们俩听完之后心里那个痒啊，就跟有小猫挠似的，好不容易等到闲下来有空了，分别跟自家夫人报备了，就拎了俩兔崽子直奔那块风水宝地而来。
到地方，两人迅速折腾好鱼竿鱼饵，进入战备姿态。
“老商，今儿你可瞅好了，看我是怎么赢你的！”张爸边搅打窝用的饵料边斜着眼看商爸。
商爸则对他的挑衅不屑一顾：“拉倒吧，你赢我？光论钓鱼这块，你什么时候赢过我啊？”
“切，”张爸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别急呢，老商，咱走着瞧！”
他们俩那属于男人的奇怪的胜负欲高涨起来了，而离他们俩不远，坐在河边的商黎跟张扬忽然开始鬼鬼祟祟地交头接耳。
“商儿，你感觉这次是谁能赢？”张扬问。
“我觉得我爸赢面大，”商黎居然还真有模有样地开始给张扬分析，“你爸跟我爸比了这么多次，好像一直是我爸胜率高一点。”
不过还没等张扬帮老爹在商黎这儿找回场子，商黎就又补充道：
“不过我看这次也不一定……”
他瞥了眼那边俩拌打窝料拌得热火朝天的中年男人，心情微妙。
商爸五六袋一大盆，张爸七八袋一大盆，加起来足足两盆饵料，你管这叫打窝？
商黎看他们俩是搁这儿喂鱼呢。
就跟冷战似的，军备竞赛了属于是，一方更新迭代另一方就必须跟上，这样的恶性内卷愈演愈烈，而最后的赢家却大概率不会出现在他们俩中间——
最后的赢家是河里的鱼，它们光吃打窝的饵料都能吃撑，赢麻了都。
这时候商黎用眼角余光看到不远处水面上那短短一截浮漂忽然往上顶了顶，接着迅速被往下拉得坠下去。
“来鱼了！”
他下意识喊了一声，提起鱼竿，却并未感受到切实的重量。
鱼钩都还没出水，商黎就明白八成是脱钩了。
果不其然，鱼钩上的蚯蚓让吃得差不多了，可商黎半片鱼鳞都没见着。
偏偏张扬那边好像也上鱼了。
少年提竿，随着细密涟漪扩散，一线青翠自水底浮起，被拽起来，奋力挣扎，晃成一团明亮的银光。
“噫！我中了！”
张扬钓起的那条鱼个头不大，不用溜，直接提上来就行，他便一手拎鱼竿一手捏着鱼线，兴冲冲跑去跟老爹邀功。
商黎看着张叔大喜过望地伸手拍了拍张扬的肩，顺带跟旁边的老朋友显摆：
“怎么说，我儿子厉害吧？咱们俩还没打好窝呢，他就把鱼钓上来了！”
商爸轻蔑地用鼻子喷了喷气，权当回应，接着继续埋头拌他的打窝饵料。
商黎忽然收回了视线，转而低下头，重新往鱼钩上串了新鲜的蚯蚓，起身，把钩抛回了水里。
铅坠入水，带起微小的涟漪，眼色鲜艳的浮漂在水面上静静悬着，一动也不动，像是天气重又冷起来，把浮漂冻死在了那儿。
少年全神贯注地盯着那根浮漂，也不说话，像是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他跟那根浮漂。
直到他耳畔响起熟悉的声音：
“怎么样，要不要我偷偷潜水下去，帮你往鱼钩上挂条鱼？”
艾醺促狭道。
商黎蓦地惊醒，下意识回答：
“不用。”
“不用？”艾醺紧挨着商黎坐下，托着腮，边打量着商黎的表情边眯起眼，意味深长地又问，“可我怎么觉得你很想钓上来条鱼呢？”
“……”商黎选择沉默。
可沉默绝大多数时本身就代表着无言以对。
艾醺轻笑一声：
“因为钓上来鱼就能跟张扬一样被夸奖了——你也想得到认可，对还是不对？”
“……”
依旧是沉默。
艾醺却丝毫不在意商黎有没有回答，反正都一样，傻小子的心思太简单了，就算她不读取商黎的浅层思维，也能一眼看穿他的心理。
譬如现在商黎为什么不回答呢？因为他不好意思啊，虽然表面上一副不苟言笑，哥们很高冷不聊天的样子，其实耳根都红了。
有点可爱哦。
虽然会觉得小男生可爱这件事本身就透着股诡异的味道——但艾醺也有她的理由啊，她确实觉得商黎嘴硬的样子挺好玩的。
首先她不是神父，可小男孩确实可爱；其次她不是神父，可小男孩确实诱人；最后她不是神父，可会害羞的小男孩确实蛮可口的。
但再可口也没用，艾醺也就逗商黎玩玩，她只撩动傻小子的春心，却完全不打算对傻小子负责。
开什么玩笑，渣了商黎还要对商黎负责——那好事不全让这傻小子占完了？
想到这儿，她把视线从商黎脸上收回来，转头看向那仍旧一动不动的浮漂，语气散漫地说：
“死心吧，你爸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者，你要他当着别人的面夸你，估计比登天还难。”
“但是呢……”艾醺忽然拉长声音，卖了个关子，在唤起商黎的好奇心之后才卡着恰好的节奏继续说，“但是我有办法让他夸你，觉得你真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了……你要不要试试？”
“……什么？”傻小子下意识问。
“很简单，赚钱。”背后灵小姐勾起嘴角，“我需要你在今年九月份高中开学之前，想办法赚够一万块钱。”
“啊？”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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