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杜松尔特城繁华热闹,大街小巷都穿行着人流,似乎在庆祝着什么节日,连到了闭门时间的城门都破天荒的没有关闭,依然保持着开放状态。城郊和城内的人来往频繁,而城门口的卫兵竟然省略了搜身检查这道十分重要的工序,只是默默守卫着和平。人人脸上都欢笑着,吃喝购物忙得不亦乐乎。这是为什么?因为今天是杜松尔特城的建城纪念日。除了新年国庆,杜松尔特就只有在今天才会打破以往守时守点的常规,摇身一变,成了一座不亚于圣图斯的不夜城。
或许会有人趁现在进来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但城主显然不把这样的事挂在心上。因为虽然全城都沉迷在欢乐的气氛中,但身披盔甲的士兵可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在城墙上更有数百人轮流值班,提防不速之客前来捣乱;城市内也有不少脱去盔甲的士兵混入人群里,不让小偷小摸者有机可乘。
和灯火辉煌的城市相反,立于城区一角的城主住宅——城堡却十分的冷清,只有眼尖的人才能看到依稀有几盏照路用的蜡烛灯从城堡的石窗内透出淡淡的光点。一个身着华贵服装的中年男性负手站在城堡的顶端,遥望着脚下的城市,一言不发。在他身后站着的不是侍女卫兵,而是一个身后背负双剑的交叉着双臂的男性剑士。这个剑士从样貌身材来说,并不魁梧,也不消瘦,属于丢进人群里就找不到的体格。但他那一头惹眼的红色短发却叫人没法对他不在意,仿佛就像是他的招牌一样。
“任务听明白了吗?”贵族男性平淡地问了一句。
“明白了。”红发男子也简单地回复了,但随即又反问:“我有一件事不明白,您能告诉我吗?”
“你想问耶利贝特的事,对吗?”仿佛看透了一切,贵族男性慢慢地转过身来。他平和的面庞上点缀着两只宝蓝色的眼睛,在鹰钩鼻下挂着稍显浓密的棕色胡子。从面相上来看,这位贵族男性给人一种相当友善和好说话的感觉。但如果让他脱去身上的大袍,露出健壮的身体和久经沙场留下的伤痕,估计会叫不少人大跌眼镜。
“恕我直言,‘死亡骑士’应该有足够的能力完成大人你的任务,为什么还要特意找我?”
“因为,这次的任务对他来说有点麻烦。”贵族男性浅浅地笑着,“虽然我相信他一定能够顺利完成任务,但这样一来就会结成他和另一个男人的仇怨。作为一个已经失去了家人的人,我实在是不愿意看他和亲人反目成仇啊。”
“真是刺耳啊,因为我是个外人,所以就让我去随便得罪那个小鬼吗?”赤发男子冷哼一声,却并没表现出多少不甘愿的情绪。
“不愿意吗?”贵族男性依旧微笑着。
“正相反,”赤发男子也轻松地微笑起来,“有点兴奋。先不谈银·流星死在他手上的事,单单是从我个人的角度去想,就对他有不少的兴趣。我总是在想,如果当天他和我们一样接受了陛下的号召,加入‘九剑士’的行列,那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你愿意就好办了。按照计划,你到德姆拉镇去,顺便处理一下海峡对岸的不善来者。至于‘自由骑士’那边,就由我派人去说服吧,你就不用担心了。”
“哦!那可真是太好了!”红发男子立刻作出敬佩的姿态,“实际上我正要考虑如果要我去找他,该如何说服他跟我走呢。”
“好了,如果你没什么问题了,就快点启程吧,毕竟你们要面对的敌人可不会耽搁一点时间。在德姆拉镇有我的人,他会帮助你成为一帮佣兵的头目的。到时候只希望你在建立威信的时候能够手下留情,别死太多的人。”一边说着,贵族男子又悄悄地转过身去,继续看向灯火辉煌的杜松尔特城。
稍微等了一会儿,并未依言离去的红发男子突然发问道:“大人,我有一个问题,希望不会有所冒犯。”
“你问吧。”
“这即将发生的一切,包括来自海对岸的人,难道都是您一手促成的吗?就为了将‘自由骑士’拉下去?”
深深地吸了口气,贵族男性微笑道:“请你别开我的玩笑了,不管再怎么说,我也是这里的城主,我也是格兰斯王国的亲王。私欲再大,也绝不会做对不起查尔斯陛下的事的。如果要我立个誓言的话……嗯……啊对了,我可以对天发誓:我卡萨其·格兰斯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让格兰斯王国更好地活下去,为了能让我的弟弟——查尔斯·格兰斯安稳地坐在国王的位子上。”顿了一顿,卡萨其略微侧了侧头,微笑着问:“这样,你应该就没有意见了吧?”
听到这样问题的红发男子顿时一愣,随即又立刻单膝跪地,以手捶胸,作出标准的骑士理解,同时口中连忙说道:“不敢!”
正在此时,在城外欢庆节日的人们点燃了烟花。只见一条淡红色的火星带着尖锐的嘶啤声飞向夜空,在短暂的停顿后炸响出一大片的灿烂。遍地的孩童看向这绚丽的烟花,开心地不得了,不断摇晃着手中的糖条,和小伙伴们一起哇哇乱叫。而还在城堡露台上欣赏烟花的,就只剩下一个卡萨其了。
从拉普多城回到朗姆村的时候,枫三人看到了一幕十分凄惨的景象。大量的木制家具被砸毁乱丢,连好几户人家都被拆了个精光,不管怎么看,这都是强盗路过留下的洗礼。阿莉娅和库斯娜不清楚,但枫可是知道朗姆村一穷二白,别的不怕就怕强盗。因此在看到这幅惨景以后,枫立刻扫除心中因为爱莎身死而遗留的阴霾,迈开大步如风一般冲进朗姆村里!
看着原本干净整洁的小木屋已经成了遍地木渣,枫顿时气得咬紧牙齿,单膝跪地,抬起右拳狠狠地砸在土石地面,大声地怒喝一声:“可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候,阿莉娅和库斯娜也已经来到了枫的身旁。看着眼前一堆堆的狼藉,阿莉娅心中一酸,眼看着就要流出泪来,但库斯娜却扑捉到空气中传来的轻响声。顺声望去,只瞧见村口处突然多出一个活生生的人来。那人看见库斯娜三人却不吃惊,一边叫着三人的名字,一遍快步跑来。
跪在地上的枫听出了来人是朗姆村民,当即站起身,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瞪圆了眼睛大声问:“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大家都不见了?为什么朗姆村被毁成这样?”
被情绪激动的枫摇来晃去可不是什么舒服的事,尽管他是比枫要高出一头的成年人,但也禁不住这样折腾。总算在枫稍微减缓了手上的力道后,他才有功夫解释说:“啊,没事的没事的,大家都很好,你爷爷也很安全。”
得知了最重要的情报,枫才冷静下来,但随后又发现了问题所在,严肃地看向这位叔叔,“安全?安全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里会不安全?”
中年人叹了口气,无奈地耸了耸肩说:“不管怎么样,你们都先跟我来吧,有些话,还是等大家都在场了说比较好,毕竟我一个人也没法表达清楚,你说呢?”
面对中年人的苦笑,枫轻轻地点了点头,随后他们就在这位中年人的带领下,离开了朗姆村。四个人就以中等偏快的速度在森林中行进着,大概是走了十来分钟,就到了朗姆村外森林的深处。
时值夏季,正午的时候穿行在树林中还是很惬意的,至少阿莉娅此刻的心情就非常的放松。虽然这块区域阿莉娅没来过,从方向上来说也和阿莉娅的秘密基地不在一条线上,但森林对于精灵来说就相当于花园一样,不至于说认不清方向。
走了好一阵,中年人停下脚步,有些小心地向周围望了望,似乎是在戒备着什么。然后他才趴在地上,伸手在茂密的草丛中摸索起来。不一会儿,他就抓到了什么把手,用力一提,顿时从地面上被拉开一道秘密的出入口。而在木质门板的下方,枫三人很清楚地看到一条通向地底的木质阶梯!很明显的是由什么人粗略修缮起来的,因为不少地方还能看到原先的粗糙痕迹。因为木板上覆盖着泥土,因此重量不会很轻,这点从中年人已经憋红了的脸上就可以看出。向开门人点了点头后,枫就一弓腰,钻了进去,阿莉娅和库斯娜自然也跟随在后。
顺着还算凭证的木质台阶一直向下,很快就来到一条长长的通道前。通道宽约一米,高约两米,放眼望去就像是煤山里的矿洞一般用许多木制支架支撑着,同时在每个支架上都按有油灯,因此也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大约估计了一下这地洞的深度,枫才感到一丝讶异。毕竟要在地底超过六米深的地方挖这么长一条隧道,不仅要保证通风,还要保证稳固,这可不是一件能够轻松办到的事。
正想着,负责领路的人也盖好了门板走下台阶,看着枫三人一脸狐疑的表情,他却觉得有些好笑,一边忍住笑意,一边走到他们前面,说:“看来你们对这里很好奇啊,好吧,关于这个地洞我还是知道一些的,想听我说吗?”
“想!想!”没等枫回答,阿莉娅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说出口。
中年人哈哈一笑,边走边说:“实际上,这个通道是我们小时候淘气的产物。为了逃避父母而顺利溜出去玩,几乎每家的小孩都参与了这项浩大的工程,因此每家每户的地下都有入口。而我们进来的地方,正是当初我们用于逃跑的出口。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这个通道居然还在,而且又被用上了,咳。”
由于在地底,因此根本辨不清楚方向,阿莉娅只知道自己一直在往前走。仿佛走了好几个世纪那么久,突然眼前的景色一转,从狭长的隧道变成了开阔的地底大厅,不单是阿莉娅,就连库斯娜都愣了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
地下大厅从形状上来看,和草原居民的住所大相径庭,最中间的高度超过四米,而四周边缘的高度则仅有两米出头。虽然大小不可能和整个朗姆村相提并论,但这里的空间也足够容纳全村人一齐居住,并且不显得拥挤。在大厅的顶端开了不少的小洞,想来是起更换空气的作用。除此之外,在大厅周遭还挖有不少小窑洞,大致也能推测其作为贮藏室的用作。
没有去注意这里的环境,刚一踏入地底大厅的枫只是稍微横扫了一眼众人,找到了自己爷爷的身影后就迈开大步走过去。老头子独自一人靠坐在墙边,跟前放着一个小炉子,上面正架着一个烧水壶,不时有热气从盖不紧的壶口处溢出。明明没有分神去看来人,但老耶利贝特还是在枫刚停下脚步的那一刹开了口:“坐吧,我知道你肯定有很多问题要问,不过现在还是先喝口水吧。”
欲辨无言的枫用力地捏了捏拳头,但最后还是依言坐在了小火炉的另一边,默默地看着老人从身边取来一点劈柴剩下的边角碎屑,将它们轻松地丢进火炉底下。很快,水开了,老人给枫三人各倒了一碗,依次递出,同时还不忘说:“小心烫。”
无心等待的枫只是轻轻抿了一口热水,在把碗搁下的同时开口问道:“爷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朗姆村会变成那样?为什么大家都呆在地底下?还有这个地洞到底是怎么回事?”
面对这么一长串的问题,老人轻轻地吸了口气,无奈地看了看枫,最后好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长叹一声,端坐起来,慎重地说:“本来,我是打算等你再大一些的时候说的,不过看来上天是不会如我的愿了,同时你也没法再等下去了啊。”稍微顿了顿,老耶利贝特继续说:“听好了,枫。接下来的话对你来说肯定有点复杂,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还有,无论你听到了什么,也都别激动,因为这些事确实和你父亲有关。”
听到‘父亲’两个字,枫的身形顿时一震,但随即又放松下来。“我知道,爷爷你说吧。”
轻轻点了点头,老人说:“这个山洞,始作俑者就是你的父亲,布莱德。当然这样浩大的工程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完成的,毕竟那个时候他也只是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小鬼。或许是为了逃出去玩耍,所以他和村里的几个小鬼串通一气,家家户户都成了他们这个秘密基地的入口。几个小孩子花了一年多两年的时间才完成了这方便溜出去玩的地下设施,不过那个时候他们都已经老大不小,布莱德更是已经成年,于是这个好不容易完成的地底通道就成了废弃品。后来,也就是你出去工作的这十几天内,那些狩猎阿莉娅的家伙又跑来这里找人,不过由于阿莉娅已经不在这里了,所以大家也没怎么害怕,只是对他们明说这里没有精灵。本来我们料想的结果是他们不信,就在村子里搜,等搜不到了也就自己离开了。但是他们的脾气显然比我们想象中的更加糟糕,一次两次搜索不到,第三次就找来了大批人马搞破坏。村里面一些青壮年都在冲突中受了伤,而大家也就顺着地下通道躲进了这里。当初进来的时候那个够呛啊,到处都是烟尘,差点都有人要窒息了。好在大家打铁伐木也都多少会些,这才让这里具备了人类生活的条件。”说着,觉得口干的老人也给自己倒了碗水,润了润喉咙之后才接着说:“从大家都躲下来到枫你回来这段时间,我们头上的骚动可一天都没停过,大概也是你们回来的时间正好,才没被他们发现吧。毕竟是人就会有累的时候,而且他们都把朗姆村毁坏地差不多了,盯梢的疲劳感就会越来越强。大抵住个把月,我们就能重新上去了吧。在此之前,还是安分地呆在地下比较好。”
看老人没有再说的意思,枫才发问:“为什么他们会知道朗姆村里有他们想要的精灵?而且从前半年的情况看来,他们明显是被什么人组织好了的。”
“这个啊,”老人又抿了口水,重重地呼出肺中浊气,吧咂着说:“那个是因为之前有个卫兵队过来工作,然后我没给他们队长好处,所以这个队长就跟黑道的人说这里有精灵,并且没有卫兵保护。然后就发生了现在我们知道的一切。”
“为什么……”枫的话才刚起了个头,老耶利贝特就好像看透了枫心中想法一样回答说:“这也是布莱德他查到的。在你离开以后,他就特地跑过来告诉我了。不过因为各种原因,布莱德他没法找国王陛下反映情况,所以我们头上的麻烦只能等他们自己散去。”
怒哼一声的枫整张脸都写满了不悦,低沉地吐出一句‘我才不要’后站了起来,抬起脚步就向刚才进来的方向走去。“这里不是我的家,朗姆村就在我们的头顶不是吗?不管是谁,都别想从我手里夺走它!”
“枫!站住!”老耶利贝特急喊一声,却没能停下枫的脚步。就像老人说过的一样,一旦是枫认定的事,那就算十头牛也不可能拽停他前进的脚步。
“枫?”同样叫喊着枫的名字的阿莉娅顺势也站了起来,而跟随着阿莉娅作出反应的还有一个库斯娜。
老耶利贝特叹了口气,在把目光重新移回烧水炉子的同时对阿莉娅和库斯娜说道:“算了,让他去吧。毕竟对方来找的是你,所以阿莉娅你就留下吧。虽然我不知道枫打算做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虽然那孩子一定不会杀人的。”
“不行啊!”阿莉娅还没坐稳,立刻又站了起来,焦急地看着枫的爷爷,大声地说:“现在的枫不一样的!如果再让枫难过的话,阿莉娅怕枫会……”说到一半,阿莉娅突然想起了枫曾对自己要求过的不能透露任何这次任务里发生的事,于是立刻用手堵住自己的嘴,只有被自己吓到瞪圆了的蓝色眼眸一直盯着村长爷爷那张愈渐震惊的枯老面容。
“阿莉娅,告诉我,这次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老耶利贝特一改以往平和而安详的表情,枯瘦如柴的老脸上镶嵌着充斥着血丝的双眼,仿佛就是一个食人血肉的恶鬼。但是阿莉娅死都不肯开口,越是被老耶利贝特步步紧逼,阿莉娅的双手就捂得越近,只有两行清彻的眼泪不争气地划过阿莉娅的双手背。
“告诉我!!”老耶利贝特突然大吼一声,惊得整个地底大厅内无人敢吱声;两条看似无力的细手却牢牢地抓住阿莉娅的双肩。库斯娜见到主人收到胁迫,条件反射般握住重剑剑柄,但定睛一看钳制住阿莉娅的居然是枫的爷爷,一下子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没有去理会身后的骚动,枫早在踏入无人隧道的一刹那迈足飞奔起来,短短三秒后,机械双足的力量就被枫完全释放出来。一声不吭地忍受着胸膛内心脏发出的阵阵痛楚,目露凶光的黑发少年化作一道棕色的残光,立刻消失在隧道的另一头。岩壁上所安置的火烛都有添加油脂,已确保不会因为隧道内因开关出入口而偶尔刮起的烈风吹灭。但纵然是这样,也有几盏灯没能顶住枫所带动的强烈气流,剧烈地摇晃三四下后还是成了一缕青烟。
在朗姆村居民的头顶上,三个全副武装的佣兵样男人正在像搜索废墟一样地到处乱逛。虽然说很无聊,但这也是他们的工作,为了养活自己的家庭,为了能够到酒馆里去喝上一杯,他们只能接受这样的工作。
这个村子原来是什么样的他们并不知道,也不知道这村子里住了什么人。他们是从一个像极了黑社会大哥的人那边接到的任务的,而任务内容只是巡逻而已,保证不让有其他活人在村子里走动。不过最关键的一点是,那位大哥没说如果遇到了活人该怎么办。不过好在这里除了他们外就没有别人,一次两次还心中没底,总怕从什么地方钻出一个人来。可来的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
但老实说,这巡逻任务实在是无聊至极。因为整个小村子除了外侧的墓地外,其他地方都只有各种垃圾。而且从一头走到另一头连五分钟都不需要。可他们的任务确实在这里巡逻整整三个小时,天天如此。
这不,这三人才溜了两圈,就到了一块还算干净的空地上坐下,摘下脑袋上的头盔,搁下手中或者背上的武器,舒服地伸了伸腿脚。坐在靠近村口的那个佣兵还格外用心,解下腰间的小酒囊喝了一口,然后再将酒囊抛给另一人。
如果一切正常,那他们只需要等待时间过去,然后自然会有下一组过来换班,只可惜今天的好运并不在他们那一边。就在第三人喝下一口美味的酒水,刚将头垂下的时候,一道银色的光亮也随之挥下,正好瞧在他对面同伴的脑袋上。
突然发生的事件将剩下的两个人都吓了一跳,正在喝酒的那位还来不及放下酒囊,大量的酒精就涌进他的口腔,呛得他一个喷嚏将满口的乙醇味液体从鼻孔里和牙缝间喷出,而后又剧烈地咳嗽起来。但是那个坏了他们雅兴的人却没有就此罢手的意思,翻手转过剑面,只听‘啪’的一声,第二人也喷着鼻血横飞出去,软软地摔在地上,就跟布娃娃一样轻柔。
终于在瞬间击败两人以后,那个人才停下几近发狂的身体,侧过半边脸来,冷冷地俯视着颤抖着双腿跌坐在地上的那个人。
“我……我……我……我什么也不知道……你……你是谁……我……我……”刚刚才止住咳嗽的他现在连说话都变得相当不利索,只有那两条长满了肌肉的腿在不知疲倦地抖动着。
身披棕色斗篷的少年慢慢抬起右手,将其搭在那人的脖颈处。感受着皮肤传来的冰凉触感,中年人浑身的寒毛都倒竖起来了。但是少年并没有去管他在想什么,只是用冰冷的声音问:“是谁叫你们来的?”
“我……我……我不知道……”佣兵尽似乎想阻止自己的两排牙齿继续打架,但显然这没用任何作用。
“谁是你们的雇主?”
“我……我……我们……是在酒馆里……接到的任务……没……没有见过……雇主的样貌……真的……我没有骗你……不要杀我!”
看着这名佣兵一脸的苦求模样,再有这和废墟毫无差别的朗姆村作为背景,少年心中的愤怒像是被火药引爆了般迅速腾升。伴随着的,就是他扬起手中大剑,作出砍头刽子手的标准姿势。
就在这时候,朗姆村口传来一阵喊声:“‘自由骑士’阁下!稍等一下!”
这一声传来,停住了少年的杀人举动,也救了软在地上的那名佣兵的命,尽管后者对自己很可能会去见上帝这件事并不知情。枫垂下了高举的手臂,侧过半个身子看向来人。
对方身份很高,这一点从他的衣着上就能看出。他身上穿着的纯白色衣服看似普通,但左胸纹饰的雄狮和格兰斯皇家近卫军的妻子图案一般无二。他并没身着笨重的盔甲,这说明他的地位要比那些士兵高得多,而一头的金发更凸显了他有别于一般士兵的个人气质。虽然他不是什么王宫贵族,也不会得到国王陛下奖赏的封地,但能穿着这身衣服四处行动的人不算心腹也一定是国王或者亲王的近侍头目。
虽然枫不喜欢那些复杂到让人抓狂的等级地位分层,但很幸运的是,他只是一介小平民,每当看到了雄狮图标,只要注意不冲撞了就好,也没什么其他需要注意的。
果然在看到枫如此配合以后,那个十分年轻的贵客露出浅浅的微笑,当下又加速向前,来到了枫的跟前。
不顶撞人,不冒犯人枫还是能够做到的,可这并不就意味他会低声下气地谄媚。没等那人开口,枫就率先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笑了笑说:“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我只不过是替那位大人来向你传话的。”
枫冷哼一声:“那位什么大人的还真是派头啊,竟然能随意差遣‘狮子’图案的人。然后,那位大人找我有什么事吗?”
听到枫提起狮子,这位贵客也当仁不让地点了点头,回答说:“是的,大人想要见你。老实说,我个人对你也很感兴趣,到底是什么能够促使你拒绝国王陛下的号召令,继续当自己的‘自由骑士’呢?”
“这种老掉牙的话题实在是无聊,我也都忘光了。”枫说。
那人哈哈笑了起来,不断摇着头说:“不愧是‘自由骑士’,果然和他们谣传的一样有趣。”稍微过了一会儿,他才止住笑声,补上一句:“失礼了。”
“没事,我已经习惯了。”枫说:“那么,那位大人为什么要见我?”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来传话的,不知道‘自由骑士’是否赏光?”
“不去。”枫十分果断地拒绝,然后示意这位不知名姓的人看向周围,说:“你也看到了,我的家现在被他们破坏成这样。在处理完这边的事之前,我不会接任何任务,哪怕是那位什么大人的命令也一样。如果你觉得这样会让你无法完成命令的话,那我只能说声抱歉了。”
那人皱着眉头扫视了一下周围,颇为伤感地说:“真是过分哪,到底是什么人这样不把王国法令放在眼里呢?”
“还不就是你们那些见钱眼开的混帐卫队长?虽然我无意冒犯,但事实就是如此。”
“原来是这样。”那人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地点了点头,“不然这样吧,你接受那位大人的命令,然后请让我来帮你处理朗姆村的事。”
“你?”枫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怀疑。
“是的。”那人说:“正如你所说的,如果我不能带你离开这里,那我就不能完成命令,挨骂还是轻的,如果要克扣我的工资,那我可受不了。而且,只要我带着那位大人的意思去找距离这里最近的卫队,命令他们加派人手。这样一来,朗姆村就再也不用担心被这些小人骚扰了。”稍微顿了顿,他看向坐在地上的佣兵接着说:“至于这三位,也请你手下留情吧。你的那个不取人性命的规矩还是别打破比较好。”
低头略微思索了一下,枫忽然问道:“我需要相信你吗?”
那人微笑着说:“如果能得到‘自由骑士’的信任,那真是不胜荣幸。”
“我知道了,我相信你。”枫像是妥协了一样说道,但没等那人回话,枫又突然反问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虽然不明白枫想干什么,但他还是老实地回答道:“希蒙。”
“那么希蒙,我接受你的任务。不过我还有事,一小时后我会回来的,可以吗?”
希蒙微微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我在这里等你。”
然后,枫也没有再去看被自己打昏的两个人,扭头一转身,迈开大步就往村外跑去,很快就消失在茂密的树林间。而留在原地的希蒙却在枫完全消失的那一刹松下了一只贴在脸上的笑容,剩下的仅是一张古井无波且藐视一切的冷漠面孔。
虽然‘自由骑士’已经远去,但地上那个佣兵所感觉到的冰冷却一直维持着,仿佛这里有个大冰窖一样。面色冰冷的希蒙没有转身,一边遥看着前方,一边向身后人说:“碍事的人终于走了,请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才出虎穴,又入狼窝。此时的佣兵脑子里突然蹦出这么句话来,很显然他就是那个倒霉蛋。当了这么多年的佣兵,就在今天一连碰了两把菜刀,而他就是那条躺在石板上等待开刀的鱼。深深吸了两口气,这佣兵才又一次静下自己过于夸张的心跳,以尽可能平稳的口气说:“你……你问吧……”
“给你们任务的是不是一个个子很高,人很瘦的家伙?”
听到这样的表述,佣兵的双眼突然一定,马上就以十分惊讶的目光看向希蒙稍显瘦弱的背影。尽管希蒙并没有携带任何可以明眼辨认出的兵器,但此时他的背影留给那个佣兵的就只有淡淡的恐惧。
“是……是……”佣兵回答说,“不过……我不知道他是谁……他也从来没让我们见到过真面目……”
希蒙点了点头,翻手取出一块半个巴掌大的木牌,用中指一弹,让木牌重重地打在佣兵的胸口。只听得一声脆响,那枚木牌将铝制胸甲压出一个凹洞,随后才掉落在地上。单是这一下就让佣兵吓得差点要尿了裤子,如果没有这铠甲的保护,天知道自己会受多重的伤!
“没有关系,你现在就带着你的两个同伴离开这里,并且找到那个人,给他看我给你的这块木牌,然后你要亲口告诉他,‘卡萨其大人的命令,不用再派人了,任务到此为止’,懂了吗?”希蒙不快不慢地说着。
“懂……懂……懂了……”
“很好,你可以走了。在这之后,那个人会给你们足够的酬金的。”
听完希蒙的话,那个佣兵居然没有一丝怀疑地赶紧爬起身,在将那块不知道意味着什么的木牌收藏好之后,扛起自己的两个同伴逃命般奔出了朗姆村,连头都没敢再回一下。留在废墟一样的朗姆村里的,就只剩下希蒙一个人了。
在朗姆村地下的大厅里,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就连刚才还龇牙咧嘴吓人的老耶利贝特都像是丢了魂一样瘫坐在椅子上,而阿莉娅靠在库斯娜的胸口流着泪。迫于老村长的压力,精灵少女终于还是没能守好自己的那张嘴,把约定好不能说的事泄漏出去。虽然她说的并不全面,但也足够让老耶利贝特猜个八九不离十了。正这时候,枫正好通过狭长的隧道,回到大厅内。
“要走了,有任务了。”一头钻进大厅内的枫并没有在意周围有些尴尬的氛围,只是以最简单的话语通知两名少女现在需要干的事。库斯娜对枫的话不会有太多的反应,这是毫无疑问的。但是枫却依然察觉到了不对劲,因为今天的阿莉娅也没有反应。直到这时候,枫才将注意力抛向周围,也才发现大家脸上的神情都有些怪异。
“枫,跟我过来!”老耶利贝特一拍大腿站了起来,几步来到枫的跟前,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他往隧道里面带。这个举动很明显是要说什么不想让外人知道的事,因此朗姆村其他村民也都知趣地没有去打探。
老村长手中传来的力道令枫吓了一跳。看着平日里和蔼可亲,却又偶尔故意作愣的爷爷如今矮小却又显得高大的背影,枫只是一阵又一阵地发愣,等到回过身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拖到了隧道的深处。似乎是觉得这里不会有人打扰,老耶利贝特才松开枫的手,用十分焦急地声音问:“回答我,你是不是……杀人了?”
听到后面几个字,枫顿时一愣,黑色的瞳孔像是被雷劈了般猝然扩大。是了,朗姆村的各位表情各异,原来是因为自己杀人的事暴露了。看来阿莉娅没能遵守她的约定。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原本就是自己杀人在先,阿莉娅只不过是半道被自己牵扯进来的目击者罢了,就算是她泄漏了风声,自己也没有理由去怪罪。想到这里,枫的心情稍微轻松了一些,不过也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口气,并没有说什么话。
听到这一声几乎为不可闻的呼气声,老耶利贝特心中有了底,阿莉娅说的并非是胡话。“你不要去怪阿莉娅,是我恐吓到她,逼她说的。”半天之后,老村长才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枫点了点头,“我不会怪她,因为她只是一个旁观者,杀人的刽子手是我。”
“为什么?告诉我!”带着不可置疑的威严,老耶利贝特缓缓转过身,平静地注视着枫的双眼。可就在两个人眼神交错的那一刹,枫却主动低下了头,撇开了自己的视线。“我……我不知道……”
“你可是在她的墓前发过誓的,到底是什么逼迫你不得不违背自己的誓言?那个被你杀死的人,真的让你这么痛恨他?真的让你恨到了打破誓言,非杀不可的地步?”
“不是……不是……”起先还只是摇头否认的枫突然侧头撞上身边的土墙,而后慢慢滑跪下去,满面痛苦地用手揪着自己的头发,“我不知道……我不想杀他的……我不想……但是……但是……他却死了……被我亲手杀死了……”说着,枫又像是发疯般突然使劲拿头撞墙,他的前额立刻变得血肉模糊起来。
老耶利贝特见状吓了一跳,赶紧抢上前去,张开手臂用力抱住枫,阻止他继续做傻事。
“爷爷……我不想杀他的……我真的不想杀人……”枫缓缓抬起头来看向爷爷,眼中虽然没有泪水,却完全被无助所充斥,完全没有一点男子汉的样子。
老耶利贝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忽然眼角扫到了被枫背在身后的那柄银色大剑,忽然愣住了。那柄剑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一开始的时候老人还以为是自己年老目花,但现在再去看它,却能较为清楚地发觉到剑柄颜色的转变。有些不信邪的老人赶紧松开自己可能勒疼了孙子的手臂,两步绕到枫的背后,定睛凝视了片刻,果然就发现了睥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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