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随后过去的一两天内,还是有陆陆续续加入抗敌阵营的佣兵到来,更有甚者来了个百人佣兵团。萨鲁尔虽然一直在默默观察着来到这里参加战斗的勇士,但很遗憾的是他没有看到任何一个能够算得上是战士的人。尽管有好些人都有相当的魄力,可惜三杯酒下肚就把自己小时候干的蠢事全说出来了,根本不适合任何任务。那个百人佣兵团也是差不多的情形,虽然团长等少数人的确算是有骨气的汉子,无奈大多数的团员都是酒囊饭袋,单从他们手拿兵器的姿势就能很轻易地看出他们肚子里到底有几桶水。
果然‘九剑士’不能这样随便乱选啊。萨鲁尔在心里默默苦笑着。就算当初选的九剑士也是陛下到全国各地去找的,从没发生过在王都开个比武大会,胜者为王的故事。天上的黑云越来越重,垂打在楼房窗户上的风也愈来愈猛。看这个势头,台风登陆不过就是这一两天的事。
差不多要来了吧。站在楼顶的萨鲁尔将目光投向远处的海峡。如果不能在台风登陆之前渡过海峡,在狂风暴雨中肯定是要送命的;但如果是在台风过后渡海,就将面对蓄势待发的近千人队伍。“你到底会怎么做,巴米斯洛格?”
终于在今天中午时分,天上飘起了雨点,并且随着时间加大。一旦下起了雨,没有屋子住的佣兵立刻不干了,一窝蜂地推挤到数家旅店的柜台前,看那架势大有‘你不给我房,我就让你也没房’的意思。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暴动,而且相当严重,单凭几个小小的旅店老板绝对无法摆平。楼顶上目睹一切的萨鲁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说:“真是的,当个队长真累,什么破事都要我出面……”虽然口里不停抱怨着,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转身下楼。
解决这场暴动的方法很简单——提供房间。可是德拉姆镇就这么大,就算让这些肥头大耳的佣兵两个人挤一间也还有好多人要淋雨。本来给他们提供军事用地的空房就能够解决问题的,可惜这又牵扯到那个该死的法律条规。也就是说,想要不伤及任何一方包括面子问题在内的利益而解决这个矛盾的方法是不存在的。
不过现在是非常时期,再加上这帮佣兵来到这里就是为了顶替不在的军队的。所以萨鲁尔衡量之下,还是决定开放军事用地。但萨鲁尔十分谨慎地没有直接让他们跑到部队住宿区,而是带领他们去了军队的储藏区。
在储藏区内有大大小小数十个仓库,原本是用来堆放粮草和兵器的。后来因为王室调兵,所以大多数的东西都被带走了。由于这里牵扯到了政治问题,所以还有个令人不开心的地方,那就是:被调走的士兵以后大都会加官进爵,而被留下的这些则需要继续在边疆受苦。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几乎所有的武器盔甲都被运走,只剩一些粮草被丢下了。
托福,萨鲁尔安排佣兵们住进仓库并没有费很大的力——谁让这些仓库都是空的呢。而就在这些佣兵因为不用淋雨吹风而开心地大口喝酒的时候,萨鲁尔一面又派遣留下的士兵过来悄悄搬运粮草,免得那班饭桶一个高兴就把军用粮草都吃光了。
两天的时间说快很快,说慢很慢。在那天夜里,夹带着大量水分的台风如期在距离德拉姆镇不太远的地方登陆。一时间夹带着骤雨的狂风迎面扑来,团团黑云中更是电闪雷鸣,仿佛天神震怒,灾难人间。
尖如利箭的雨点狠狠地打在德拉姆镇的楼房和土地上,就像是顽皮的小鬼一样不断拍打着窗户木门,那些被主人遗忘的布帘等物全都在这场风雨中被射成蜂窝。蜗居在军营仓库里头的佣兵们虽然不用挨淋,但铁皮铺成的顶棚和大门却是‘当当当当’地响个没完,搅得人们别说入睡,就连想要安定心神都变成了一种奢望。
与他们相似的是,尽管住在最好的军官楼,可枫他们也依旧无法摆脱台风的侵害。要说其他人还好,不管是邦和巴萨卡还是萨鲁尔卡尔兹,小小的台风并不能成为他们恢复精力的阻碍。原本枫也是这样的,可是阿莉娅却对仿佛是鬼敲门的雨点声怕得不得了,再加上轰隆不断的响雷炸得库斯娜浑身根根寒毛倒竖,闹到最后的结果就是她们俩都跑到了枫的房间,并且要求枫陪她们说话。
打又打不过,闹又闹不动。对利弊衡量之后,枫还是选择强撑眼皮,听精神抖擞的阿莉娅叽叽喳喳唠叨那些天知道是怎么出现在她脑子里的话题。虽然是两个女孩子霸占着本该属于自己的睡眠时间,但好在库斯娜不是个爱说话的主,因此枫仅剩的听力和大脑活动区域也只需要留给阿莉娅就可以了。
但说是这么说,其实阿莉娅嘀咕了什么话枫一句也没听进去。除了犯困是主要原因外,还有一个比重不小的次要原因在于窗外的风雨声实在是太凶了。强风透过门窗的缝隙强行掠过,发出呜呜声响;拍打在玻璃上的雨水也是啪啪不断,说好听了叫瓢泼大雨,说难听了感觉就跟随地上厕所的小男孩在故意瞄准窗户一个样。
这栋军官楼上下共三层。住在这里的‘九剑士’只有两名:邦·扎巴尔和一直以仆人自居的巴萨卡。剩下两名则住在隔壁那栋里。因为人少房多,所以枫和邦是绝对不可能住在同一层的。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再算上窗户外吵闹不停的雨声,无论阿莉娅如何说话,楼下的两个人都绝对不可能听到。可偏偏就是这会儿,阿莉娅又十分小心地压低音量,仿佛怕吵醒了什么人般轻声细语。其结果就导致了枫越听越想睡。可是一想起阿莉娅边上还有一个以怪力闻名的小丫头,枫就浑身一个机灵,猛然清醒。
说着说着,阿莉娅就不自觉地提起了远在王都拉普多城的王后艾丽莎姐姐。经她这么一说,枫才恍惚想起将阿莉娅这个‘包袱’丢给自己的正是当今国王陛下。本来轻轻松松一个人,却莫名其妙被召见,虽然如愿以偿没有成为什么‘十剑士’,却阴差阳错地多了一个跟班。在那之后,和兽人女孩库斯娜干架;捆绑了黑发少女风斩去见她哥哥;远走异国他乡还碰到了‘九剑士’之一的洛克森·伊丽莎白;在前公爵故居里又见兽人和‘九剑士’。如今想想,这么多天花乱坠的故事居然都是自己经历过的,还当真有些不可思议。
这样的经历有趣吗?枫自己在心底问。要说有趣,也的确算是有趣,走访了那么多的地方,看到了那么多的人和事,也才清楚地认识到这个活着的世界。这是一个宽广的世界,仅仅是一个赫鲁洲大陆就有千千万万的物种繁衍生息,人类只是其中之一。在名为世界的庞然大物面前,一个人就显得那么的渺小。不管这个人是佣兵也好,是士兵也好,是国王也好,是木匠也好,在世界之神的眼中都是一样的。天不会因为一个人而下雨,土地也不会因为一个人而变得富饶或者贫瘠。
同时,这些大道理也不会被枫往心里装。和吟游诗人所吹捧的大英雄截然不同,枫既不会呼风唤雨,也做不到点水成金,只是一个平凡中带着不平凡,不平凡中却又总有平凡影子的少年。他这样一个没有大威大能的小鬼不会也没必要自作聪明地去将世界放上自己的肩头。大人物有大人物的辉煌,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幸福。
不管再怎么害怕打雷下雨,只要和枫呆在一起,阿莉娅就能绝对的安心。不用担心枫会把自己卖掉,也不用担心一觉醒来他就不在了。有了这样平和安宁的心境,困意自然而然袭上了阿莉娅的眉头。张开小嘴打了个哈哈后,阿莉娅就一边揉着眼睛说晚安,一边爬上枫的床铺,被子一盖,就什么也不管了。
看着阿莉娅霸占自己的卧铺,枫也只得叹息一声,而没有把她轰走的想法。不过了却一桩烦心事,枫也能安然入梦了。
可人算不如天算,就在枫准备靠墙睡觉的时候,一对发着绿光的眼珠子直勾勾地将枫给瞪醒!在见到那对仿佛是幽灵鬼怪一般的眼睛的时候,枫差点吓得大叫,但是一只暖和的小手掌却抢在出声之前堵住了他的嘴。经过这样一闹,枫才想起来,这房间里还有一个睡不着的混蛋,而且她睡不着的原因很单纯——雷声太吵。对于这种纯自然方面的原因枫是无能为力的,于是乎他就只能强作镇定,和库斯娜你瞧我我瞧你地对看着。虽然库斯娜不会可爱到要找枫来说话,但那双吓人的眼睛的确也足够让枫睡意全消了。
次日清晨,窗外的风声已完全消退,只剩下淅淅沥沥的小雨还在延绵不绝。被猫人库斯娜吓了一个晚上的枫此时已经‘早起’并洗漱完毕。虽然熬夜对他来说不是什么稀奇事,可身体依旧向大脑发出了‘我不舒服’的感觉信号。没有回房打算的枫直接下了楼梯,止步在宿舍楼的大门内,仰望着天上慢慢开始泛白的云雾。
虽然还是夏季,但空气中夹带的丝丝寒意却隐约透露着一些秋的味道。枫推开楼门,让一晃而过的凉风掠过自己的脸,让还有一些残留的睡意完全散去。虽然不清楚台风的情况,但枫却认为今天这场雨不会再持续一整天,大约在中午前后就会消停。虽然会出太阳是件好事,但一想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枫的心情就畅快不起来。
如同那个红头发的‘九剑士’所言,因为这场台风的登陆,所以鲁尔斯王国的军队只会在台风登陆前或者后的时候进攻。就现在的情况看来,即将面对敌军袭击的可能性非常大,除非对方的国王突然胃疼,不想要号称是属于他们的国土了。
大约是中午前后,降雨已经如同枫所预料的那样停止了,但是灰蒙蒙的雨云却还没有散去的意思。本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的想法,枫就大胆地走出楼道,向着德拉姆镇的镇中心走去,顺便再问那个酒馆老板要点好东西吃。可等到枫走到那里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小镇子已经被台风摧残成了另一番模样。
可能是因为军队住房材料比较好的缘故,昨夜只是风雨声吵人,并没有出现任何建筑物破损的地方。可是镇子里的好些个建筑却像是被军队洗礼过了一样遭受到了严重的破坏。不单是那些老旧潮湿的木质结构,就连几家旅店门口用于装饰店门用的石柱子都变得千疮百孔。满大街的道路上都是石块、泥巴、玻璃渣和木头屑,如果谁再丢上几十具插满羽箭的尸体,这就能够成为格兰斯王国绝妙的宣战借口了。
来到了熟悉的十字街口,枫却发现那家酒馆的正门已经被砸烂,原本挂在门口的木招牌也像是被流弹击中一样成了拱形,远远地躺在十余米远的地面上。看上去像是酒馆伙计的几个小伙子正在努力忙活着,将酒馆内的桌椅全部搬出来,好方便他们处理内部被浸湿的木质地板。
得了,没东西吃了。正在枫暗暗叹息的时候,酒馆老板熟悉的声音就从背后传了来。“哟,这不是‘自由骑士’吗?抱歉抱歉,昨天这风太邪乎了,我们做的一切准备都泡汤了。看情况今天只能熄火了。”
“我看也差不多。”枫说:“台风每年都这么厉害吗?”
诺德摇头说:“那倒没有,如果每次都是这种破坏力,这个德拉姆镇早就该完蛋了。对了,关于鲁尔斯王国,你们有什么消息吗?我觉得如果要过来,那么就应该趁现在了吧。还是说他们也被这台风给卷废了?”
正在枫想说‘谁知道呢’的时候,突然从十字路口正中间传来了酒瓶子摔碎的声音。很自然地,所有人都停下手里的活,将目光投向声音的来源。闹事的是两个年纪不大的佣兵,大概过去二十五六的样子,只不过一个穿着相当考究的银色重甲,一个穿的是便宜到烂大街的轻皮甲。照理来说,这样两种截然不同装束的佣兵不大可能会起冲突,但事实就发生在眼前,想不信也难。
只看那个轻皮甲面红耳赤地拽着重甲佣兵的手腕,另一只手抡圆了给了他一个大大的耳光。重甲也不服输,抬起脚来向着轻皮甲的下腹就是一下。看着轻皮甲像布娃娃一样被一脚踹倒,看热闹的人群里立刻跳出四五个同样是轻皮甲装束的年轻人,只瞧他们左右前后四面夹击,硬是把重甲打翻在地。这边几个轻皮甲还没骑上去痛揍,那边就又有几个重甲冲入人群,来给同伴报仇了。
双方人马你一拳我一脚立刻展开了乱战,乒乒乓乓的铠甲碰撞声更是引得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围观的行列。甚至于到了最后,几乎全镇的佣兵都集中在了这里。在互殴的人里头,一个轻皮甲突然向着一个重甲飞扑过去,将对手扑倒在观众群中,随后立刻站起来,也不管自己有没有伤到无辜的人,转身又闪进乱战的人堆里。被推倒的重甲大喝一声,像是发怒一样猛地撑开手臂,这一撑,将身后的三个人全部都给打倒了。
那三个人本来就是找乐子来着,突然给人打得流鼻血,哪里还能冷静得下来?一抄自己随身携带的家伙就要找回面子。但是他们眼前的人不是穿重甲就是穿轻皮甲,哪知道谁是谁?最后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逮到谁揍谁。
这边加入三个人,那边又参战五个七个的。就这样,本来是两个人之间的冲突,发展为两拨人之间的干架,到最后就变成所有佣兵之间的无差别火拼。你打了我一耳光,我踩了他一脚,他又捅了你一刀,场面越来越混乱,甚至于还想老老实实工作的人们都被迫卷入战斗了。看上去瘦瘦小小的枫当然也没能免过被视为敌人的命运,只不过那些饭桶佣兵没一个打得到他。
一边有意无意地闪躲着毫无技术含量可言的拳脚,枫突然发现了一件怪事——引发这场莫名其妙打架的那两拨人全都不见了!虽然视线受阻,但枫却无法从人群中看到任何银色重甲的影子。
带着一丝疑虑的枫在闪过又一个仿佛是醉汉的拳头之后迅速向后跳开一大步,随即冲向路边的楼房,用力一跃而起,伸手抓住窗台上的铁护栏,一个灵巧的翻身就踏上了位于二楼的阳台杆栏。
站在高处的枫看向场中的人群,只见五颜六色的盔甲兵器相互碰撞,男人女人全部都乱作一团,但最关键的银色重甲果然一个都不在了。虽然佣兵群众也有以银色盔甲为装束的人,但只要细看就会发现这些人之间毫无关联,根本就不像是一伙人!
正在枫思考其中怪异之时,整齐的脚步声突然从两条大街的七八个小巷子里传出来。等枫扭头去看的时候,就看到上百人的银色重甲队伍将十字路口的四条去路全部堵死!同时这支队伍被整齐地分成前后三排:
第一排的银色重甲兵挺着一面比成年人还要高大宽实的乌黑塔盾,以十人为一组,在四条街道上完美地搭建起了四道高墙;第二排的士兵则手拿尖锐长枪,从塔盾之间的缝隙突刺,将试图靠近盾牌、企图翻墙而过的人全部捅死;第三排的人数最少,各个手拿刀剑盾牌,作为防治有漏网之鱼从背后这个阵的保护人员。
从这群士兵出现并完成兵阵的那一刻起,场中央的佣兵们才意识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当即不再内讧,纷纷拿起兵器一致对外。几个看上去十分勇猛的武夫高喊着冲向盾阵,想要试图突破,但犹如眼镜蛇一般的长枪却轻松地收走了他们的生命!发现自己的同伴被杀,又有更多的人红着眼冲出人群,想要抢回他们的尸体,却都无一例外地倒在了塔盾之前。这样一来,所有的佣兵都不敢有所举动,纷纷缩回到十字路口正中。
原来如此!枫心中的疑惑终于解开:一开始的摔酒瓶不过是信号,而轻皮甲和重甲根本就是一帮人!以少数人的争斗引来所有人的围观,然后再蓄意攻击周围人,加剧混乱的程度。最后的目标就是将全德拉姆镇的人都集中在一起,然后一网打尽!能够做出这种事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鲁尔斯王国的那个重骑兵少将,巴米斯洛格!实际上他们并没有在台风登陆前或者后入侵,因为从一开始,他们就以‘格兰斯佣兵’的身份潜伏在这里!想到这里的枫顾不得被别人瞥见的危险,纵身一跳,直接上了四层楼的楼顶,随后立刻开始搜索起不知道潜藏在哪里的指挥官。
一股令人难受的气氛弥漫在佣兵之间,刚才因为挨打而发热的脑子一下子被撤回冰冷的现实,突然而来的真实感另他们感到一阵疲劳,可现在的情况偏偏又不容许他们休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没有一个人作出任何动作,站在人群中的几个佣兵甚至能清楚地听到周围每一个人杂乱无章的心跳声。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那些站在前排的士兵突然抬起超过三百公斤的塔盾,向前挪动了一大步,而后将大盾狠狠地砸在地上。就单单是这一下‘声音攻击’,就将一些胆小的佣兵吓得软了脚,而原本还十分彪悍的女将军们也都面露愁容之色。盾牌一挺进,背后的长枪兵也就跟着向前,随时做好突刺的准备。
如果继续让时间流逝,盾墙只会距离自己越来越近,而后所有人都将死在这群不明来头的银甲兵手上。那些还能保持头脑冷静的人们立刻就想到了这一点,但还是没有任何用处。因为就算知道了自己最终会死,也不能贸然上前,那样只会让死亡提前到来。果然,塔盾士兵们又挺进了一大步,包围圈又被缩小了!
大概是被这样的场面给吓坏了,一个看上去还是个孩子的佣兵突然发疯一般地哭喊出声,大叫着「我不想死!我不想死!」,跌跌撞撞地冲进十字路口边上的店铺中。这时候大家才恍然大悟——所有的店铺都是有后门的!可就在他们准备跟着逃离的时候,凄惨的哭声在店铺的深处戛然而止。任谁都明白刚才那个小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绝望,依旧在人们的心头蔓延着;死亡,将伴随着时间降临。
德拉姆镇的沉寂对于懒得外出的人们来说是件不可思议的事,可当他们都耐不住好奇心而走出旅店的时候,却又被眼前的情景给呆住了。清一色的银色重甲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围住镇中心的十字路口。而被他们包围住的人群中却偏偏又有自己的同伴。几个陌生的男性相视点头,抽出身上的武器,就向着盾阵的一边猛冲过去,试图从外壁打开一个逃生口。
然而负责守护背后的银色重甲兵却有着他们想象不到的力量,看似轻飘飘的一把弯刀竟然将久经沙场的大剑劈成两段,同时被切开的还有这些佣兵们包裹住内脏的皮肉及肋骨。
五个勇士在瞬间毙命,这让其他还想冲锋的人们都本能地停下了脚步,目瞪口呆地看着依然面无表情的银色重甲兵。他们是专业的杀人机器,和我们这些佣兵完全不同!这样一种想法则在包围圈外的人们心中传递。
正在这时候,一个银色重甲兵的脑袋十分突然地炸出一团火球。超出预计之外的攻击让这名士兵失去了重心,哐当一声跌坐在地上,连忙用手拍打自己的脸,扑灭头发梢和眉毛上的火苗。淡淡的青烟从他遮挡住脸的指尖飘出,轻微的焦味也适时地钻进周围人的鼻腔内。当这个士兵撤掉双手的时候,大家都将他的黑脸看个分明,虽然显得有趣,却没有一个人发笑。
那个士兵怒目横眉,瞪着不远处依旧保持着抬手姿势的女性,站起身挺起小圆盾,摆出一副进攻的姿态,却又没有像其他人预料的那样擅离职守为自己丢失的面子报仇。
瞧见那个身穿清一色黑服装的女魔法师攻击得手,其他的魔法师也纷纷抬起自己的手臂,一时间各种颜色的魔法效果都毫无保留地呈现在这些银色重甲兵眼前。红色的火焰、淡绿色的风、蓝色的闪电、坚硬的冰,来自于不同队伍的魔法师竟然齐心协力发动自己的能力,只为了拯救自己的同伴。
银色重甲兵见状,纷纷抬起圆盾保护住自己暴露在外的脸孔。一阵轰鸣过后,魔法师各个累弯了腰,而他们的敌人却没有被伤到一根寒毛。台风过后,大气中的水分还十分浓密,因此诸如火焰的部分魔法效果会遭到严重削弱。再加上这些佣兵心急救人,无法静下心来凝聚和传递自己的魔力,更使得本该奏效的魔法变得毫无作用!
魔法师的魔力和剑士的体能不同,是先天性的,不管后天再怎么锻炼,也无法取得良好的成效。因此遇到魔法师的攻击时,只需要确保自身安全,然后静候对方魔力告罄即可轻松取得胜利。显然这帮银色重甲兵很了解与魔法师的战斗方法,事实就能说明一切!
“哦?原来还有漏网之鱼啊。”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一个全身披着纯金打造的厚重铠甲的男人就初现在了这几个银色重甲兵的背后,正双臂交叉着如同欣赏戏剧一般看着刚才士兵和魔法师之间的冲突。“喂,你们几个!”金色铠甲的男性看向前方的十几个人,不带一丝情感地说:“杀光他们。”
“是!”六个银色重甲兵整齐响亮地回答一声,随后挺起盾牌,化身成为冲车,就笔直地冲向那些已经毫无反抗能力的魔法师!
在那群魔法师的眼中,银白色的死神占据了全部视野,仿佛整个世界里就只剩下那些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银色!站在魔法师身后的几个佣兵虽然清楚地听到了那个金色铠甲说的命令,但再一次见到银色重甲兵像切萝卜一样切开活生生的人体后,再大的求胜欲望也被恐惧强硬地打压下去!
挥泪拭去眼角因为恐惧和担心同伴渗出的泪花,那名女魔法师再度向着直冲向自己的银色重甲兵抬起纤细的右臂,尽自己最大能力定下心神,将全身仅剩的魔力都汇聚在掌心,凝结成一颗小小的火焰弹。早已身心疲惫的女魔法师憋着最后一口气将火焰弹发射出去。
红色的光球划出一道笔直的轨迹,眼看就要命中,却被对方一个侧身轻松闪过!女魔法师心中一凛,最后一丝希望也随之破灭,失去力量的身体软绵绵向后倒去。
就在银色重甲兵即将一脚踏碎女魔法师脚踝骨之际,一道黑影从天而降,伴随而来的银色剑影准确无误地狠敲在银色的重甲头盔上!护住两侧脸颊和后脑勺的头盔顿时变形,向外推挤开裂,厚达半根手指头的头盔切面一览无遗。来自于头顶和脚下的双重作用力更是直接震晕被重甲保护在内的士兵,使得这位重甲兵就像是一块大铁疙瘩一样向后摔去!
从天而降的英雄依靠着刚才那一击卸掉了本该让自己粉身碎骨的力道,凌空一个翻身后轻巧地落在女魔法师的身旁。棕色的斗篷、矮小的身高、黑色的乱发外加一柄银灰色的大剑,这就是他的全部外貌!
女魔法师因此得救,那个银色重甲兵也并不是就此丧命。由于这种特殊重型铠甲的头盔和肩甲是相互连接的,因此这自上而下的强大冲击力没有直接作用在里面那个人的脖颈上。否则用这种开山裂石之力去压碎脆弱的人体脊椎骨还是绰绰有余的。
就在棕色斗篷的少年出现的那一刹,身穿金色甲胄的男性就抬起了手臂,高声喊停。因此除了那个倒霉蛋外,其他人都赶紧减速并收住了脚,哪怕只要再向前一躬身就能用盾牌碰到对方魔法师的鼻尖,他们也没有逾越雷池哪怕半步。
“回来!”
收到了命令的银色重甲兵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周遭的佣兵们都赶紧催醒自己的呼吸器官,大口大口地将全身的浊气吐出体外。没有哪个笨蛋突然冲上去报仇,也没有哪个士兵过来带走倒在地上陷入昏迷的战友,一切都显得那么冷清,也十分的无情。
身穿金色甲胄的男人饶有兴致地看着棕色斗篷的少年,张开嘴,用有些阴阳怪气的声音说:“你就是‘自由骑士’吗?如果不是刚才那漂亮的一击,我还真没办法把你一个小不点和那个大名联系在一起呢。真是应了那句‘百闻不如一见’的老话了。”
听到‘自由骑士’的名号,银色重甲兵和枫身后的佣兵们都不约而同地一愣,接着就将目光齐齐甩到枫的身上!的确,没有什么张扬的外表,无论是从武器还是衣着上来看,眼前的这个小鬼都平凡到了随便一丢就再也找不着的境界。可是那个震撼的事实却发生在他们的眼前,以至于到现在还缠绕在他们心头,挥之不散。
“别用那个名字叫我!”枫嘟囔着抱怨了一句,随后问向金色甲胄的男人:“你就是他们的领队吗?”
“是哟。”对方回答地很轻松,还用一种像是小孩子在炫耀什么私藏品一样的口吻问:“我的玩具很听话吧?”
“那个我不管。”枫说,“如果他们听你的话就好办了,是你叫他们撤开包围圈,还是由我从外面打进去?”
听到‘自由骑士’这番言论,包围圈内外的佣兵们都振奋起了精神。要知道那个‘自由骑士’可是和传闻中的‘九剑士’比肩的厉害角色!有他在我们这边助阵,不管对方是什么来头都能轻松解决掉的!
“这可不行啊。”金色甲胄似笑非笑地说,随即一扬胳膊。见到了主帅的手势,警戒着外层佣兵的一名士兵向背后的战友传达了命令。几乎就在他垂下手臂的同时,这条街道上的盾墙又向十字路口方向推进了一大步。那条下达命令的胳膊也直接抽出了别再金色甲胄男人腰间的长剑,作出了即将战斗的准备姿势。只不过这与其说是战斗,倒不如说是作秀。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在拔剑的时候还不断扭动着自己的屁股。“盾阵的目的是消灭你们超过八成的兵力,唯独这一点,我不会松口的。如果你真要试图破阵,那就先击败我吧。”
“那还真是抱歉了。”枫轻轻低下头,叹息着说了一句:“我对你没兴趣。而且,已经有一个人预订了你的人头了。”
听到这句话的金色甲胄露出疑惑的神色,可就在“你说什么”这句话即将说出口的那一刹,背后的盾阵突然传来一阵炸裂声!在那之后则是佣兵群热泪盈眶的痛哭和兴奋吼声。就在佣兵们的眼前,一道寒光闪过,三面人高塔盾被齐齐斩成两半!同时被切开的还有三个连人带甲的士兵——就和他们杀死包围圈外佣兵的情况一样,只不过这回死的是他们而已。可当他们看到始作俑者不过是个肤色惨白的小鬼后,兴奋的心情又一下子被冷却到冰点之下。
轻轻松松地破除了屏障,将白色镰刀扛在肩上的黑发少年邦·扎巴尔大摇大摆地走过银白色的包围网之内。就在这时,一个银色重甲兵丢开手中的长枪,从腰间拔出一柄短剑,猛地冲向那个毫无任何警觉的少年!
仍旧傻站在十字路口的佣兵们虽然想要提醒,但对方行刺的速度却远超乎他们的想象!等到话到嘴边的时候,那个重甲兵和少年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在咫尺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一只大手突然强进那名士兵的视野,一把扣住他的颧骨,将他高高地提了起来!和远超过两米的巨大块头相比,身披重甲的士兵们就和小朋友对成年人一样无力。只见那个包裹着铜黄色铠甲的光头大汉就像是丢沙包一样将抓在手中的活人丢向一旁。只听哐当的一阵脆响,四个银甲士兵就被自己同伴的身体压倒在地。扔了一个还不过瘾,背负‘狂战士’名号的巴萨卡左右开弓,分别抓住两个银甲兵的脑袋用力向上空一抛。被当作玩具一样乱丢的两个人一下子飞上了十余米,而后笔直地坠落下来,因为大脑最先着地而就此送命!
这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战斗,这是彻头彻尾的虐杀!这样一种惊骇世俗的想法突然出现在每个人的思考中!
“真是无聊啊!”邦冷哼一声,扫视着四周,气道:“这样连热身都算不上啊混蛋!”
“要热身去找他们的领队,在杂鱼中乱叫什么!”伴随着低沉的话语声,金色的剑刃从塔盾背后捅出,模糊的血渍则顺着微微扬起的金色剑刃倒流回塔盾盾面。
听到又一个陌生的声音,佣兵侧头看向另一条街,果然也看到了东倒西歪的银色重甲士兵!所有的尸体上有只有一个血洞——直接穿过心脏的致命而有效的攻击!那个还依旧站立着的塔盾及其背后的士兵则是最后一个活口,当然现在也已经死了。
等到那个说话的人抽出自己的金剑,让挡在前面的士兵尸体倒下以后,大家才看清楚他的样貌——一个披着黑色披风,以金色的十字大剑为武器的冷漠青年!
“你说得轻松,我要去哪里找啊!”扛着镰刀的小鬼冲着那名青年大呼小叫,完全把其他人当成了空气一般。
“我哪知道。”这么说着的卡尔兹·岚路一步步走向十字路口正中心,轻蔑地瞥了一眼那群窝囊废,以十分厌恶的口气说:“这里已经没你们的事了,不想死的话就给我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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