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诺维的面,那个瘦高的少年白头就这样说出了他最为忌讳的词。尽管胸中怒火中烧,表面上诺维却不敢大喊着一拳打过去。因为他很清楚自己莽撞的后果就是死:如果对方是好人那自己就会得一个痛快;如果对方是恶魔那很可能在四肢全部断裂之后自己还仍然存有意识,最后在痛苦中死去。用几乎快被磨灭掉的理智强压住害怕愤怒参半的情感,诺维用发抖的声音回复说:“什……什么怪物……我……我不知道。我在这……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还……还没见过什么怪物……”
“这样啊,真是可惜。”微笑着耸了耸肩,白头发的青年转过身,径自走向上山的小路。矮胖子也只是冷哼一声,抬起脚跟上同伴的步伐。
危机过去了。正当这个想法从诺维脑子里冒出的时候,一道黑光突然闯进他的视野,瞬间穿透诺维的左肩!脑海中的不解被肩膀处传来的钻心疼痛驱散,诺维脸上的五官也全部挤堆到了一起。黑色的长枪迅速回退,带起的血迹染红了不长草的土地和那张始终保持微笑的狰狞面庞!
“啊……”拖着长音,矮胖子略显无奈地摇着头,“你这家伙还是动手了啊,不杀人就不行吗?银。”
被唤作银的青年抬起黑色长枪,伸出舌头舔了舔同样是黑色枪刃上沾着的鲜红,微笑着说:“不行,因为这家伙欺骗了我。不过我也能够确定那个红色怪物就在这里了。”
“既然要杀人,干嘛不瞄准他的心脏呢?”
“我是瞄准心脏的啊,只不过被他躲过了。算了,就这样让他失血过多而死吧,我对弱者没有兴趣。”这么说的银猛地一舞长枪,将血液全部甩出,而后背好兵器,继续走自己的路。
“前后矛盾。”依旧摆出前辈架势,连连摇头的矮胖子也没再看倒在地上的诺维一眼,转身就跟着上了山。被他背在身后的两柄双刃斧上也残留着清晰不掉了红色,就像是库斯娜的重剑一样。
半山腰的石台处,枫他们再度启程。塔克当然是一百个不愿意,认定了那帮小孩子会在沿途布置各种陷阱。然而这些陷阱对于枫和库斯娜来说完全没有意义——假如说那些急于撤退的小鬼真的还有闲心去布置陷阱。最后在‘留守帕帕村’和‘上山看个明白’这两个选择中,塔克还是十分犹豫地选择了后者,但天平的指针只是偏了一个最小的刻度。
接下来的路途就完全证明了塔克的想法到底有多么可爱了。这里的山道曾是王国公爵所有,因此道路的宽度堪比一般小城镇的主街道,就连危险转弯口的地方都有安置护栏和路灯柱。只不过再怎么建设,山路只会是山路,不可能变成坦途。
正午时分,强烈的阳光终于穿透云层,蒸发掉大气中多余的水分,将光热投给整条秘鲁山脉。在格鲁贝尔主峰顶,刺眼的光照逐渐褪去因雾气笼罩而形成的神秘轻纱。就在眼前,一幢古朴而又充满威严的高大石砌建筑静静地耸立着。
湛蓝色的天空、浓绿一片的山峦、青灰色的风化砖石以及攀附在石墙外壁上的藤蔓植物构成一幅绝佳的景致,毫无人气的古堡与周围的环境已经融为一体,甚至还能隐约听见石窗里边传出的鸟鸣声。几棵还不算歪斜的老树就像是列队的卫兵一样站在石路的两侧。透露着浓厚历史气息的古堡就像是一位年迈的老者,静坐在山巅等候着它的子孙归来。
城堡面前的平地上,三只类似野兔的啮齿类动物抖动着唇瓣,看着来到山顶的陌生生命。不过出于对血腥的畏惧,它们并没有呆很久的时间,大概只有四五秒钟的间隔,它们就已经蹿进城堡外墙下的洞窟里去了。
“好漂亮的城堡!”仰望着饱经风霜,如今已经不再壮丽的城堡,阿莉娅依然激动地呼出自己心中的感慨。稍顿了片刻,来自城堡的回音就已经掠过了塔克四人,只不过由于阿莉娅声音并不是很大,因此回声并不算清晰,但这也足够让阿莉娅激动半天了,毕竟听自己的回音也算是蛮好玩的一件事——尤其是对于小孩子来说。
枫也遥望着莱茵古堡,别的不说,虽然他不懂历史,但看一看这自然风光也不虚此行。至少现在看来,这次的任务已经快要圆满完成了,雇主想要找到的东西已经找到,接下来就只剩拿钱走人这最后一步了。或许只有在确定能赚到钱的时候,枫的心情才是最好的,如今他那一脸放松的表情就是最好的证明。
站在队伍的最后,本该因为顺利见到了历史遗迹而兴高采烈的塔克此时却是出乎意料的安静。微微放大的瞳孔似乎想将整幢古堡烧进视网膜,焦躁不安的双拳早已被他死死捏紧,只剩下因肌肉收缩而产生的抖动还能被其他人用肉眼捕捉到。
“喂……”不明所以的枫轻声喊了一句,但是塔克依然没有从自己的世界中走出来,反而是颤抖地向前迈出一步,继而又跟上一步,仿佛是个正在学步的婴孩。而这个孩子的正前方,正是那个充满威严的老者。
这里是哪里……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塔克的眼中就已经看不到其他风景了,围绕在那座逐渐模糊的古堡周围的只有一片朦胧的白色。渐渐的,白色的布景开始侵蚀古堡,先是早已风化,摇摇欲坠的塔尖;接着是被藤蔓缠绕的外墙;最后才是在白茫中化作粉尘消失不见的厚重铁门。
周围听不见任何动静,本该在旁边的‘自由骑士’现在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独自一人的塔克继续迈着娇小的步伐,向曾经出现过古堡的方向前进着。脚下的石路也已经消失,虽然脚下是一片惨白,但塔克仍旧可以感触到自己正踩在什么平整的东西上。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得以维持步行的动作。
忽然塔克感到一阵眩晕!等到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在自己眼前就已多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那个人的脸,塔克看不清,但是那张和蔼的微笑却让塔克全身一暖。老人身上的衣着色调相当清淡,全然没有王宫贵族该有的奢华,但不知道为什么,塔克还是一眼就认出面前这位老者的身份——莱茵公爵,自己的曾祖父!
就在塔克想要张口说些什么的时候,老人的身影就如同印照在水面上的倒影般消散。等到翻滚着的图案再度平静下来的时候,塔克的身边就不知怎么的多了一大批衣着华丽的人。塔克像是一只遭遇暴风雨的海鸟般被不会动的人群‘推挤’在不知边界的舞池内,摇摇晃晃的他试图寻找能够让自己稳住身子的扶栏,却又看到了身处城堡阳台上的那个老人。和先前的一样,老人和蔼地笑着,虽然衣着已经变得花哨,但和沉浸在舞蹈中的男女们比起来,还是难看太多了。
周围的白色像是要把过去的一切都强行灌输到塔克脑中一样不断重复着影像的显现和消失,而塔克本人则依然摇摇晃晃地向前走着。回归白色的背景再一次荡漾起水波一样的纹路,两团深浅相同的色块飘到塔克面前。其中一团色块落在距离塔克仅有三步远的地方,随后开始扭曲膨胀,最终形成一个小孩的样子;与此同时,另一团色块则落到了塔克身后,逐渐显出半个小孩的身影,就像是有人将自己的身子藏在白色布景后一样。
塔克并没有急于前行,而是停下脚步,看故事般等候着这段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东西自动消失。像是应了塔克心中所想,静止的画面开始了活动。蹲在塔克身前的小孩无论是轮廓还是颜色都变得十分明晰——那是一个身穿羊皮毛背心的金发小男孩,不知道正在玩什么东西;而塔克身后的那个影子也愈见清晰,能够轻易分辨出那是一个身穿红色衣裙的金发小姑娘。
男孩就那么蹲着,女孩就这么看着,如果不是他们身上的衣物随风摆动,恐怕塔克还以为这画面又停下不动了。突然间,男孩猛地回过头,和那个藏在后面的女孩对上了眼!女孩似乎是没料到会有这样的事,顿时吓了一跳,向后跌倒。看到了这样滑稽的动作,男孩站起身哈哈哈地大笑起来。而女孩却不管这么多,只知道自己的屁股摔疼了,于是放声大哭。男孩见状,急忙跑到女孩身边安慰她,却不奏效。无奈之下,贵族男孩只好拿出自己藏进口袋里的树枝条,带着女孩到他刚才蹲下的地方。不出片刻,那女孩就破涕为笑,和男孩打闹成了一片。
带着疑惑,塔克悄悄地来到两个小孩的背后,害怕他们发觉似地小心地探着头,看了看他们玩得不亦乐乎的游戏——蚂蚁窝。在见到蚂蚁窝的那一刹,塔克只觉得脑袋一阵剧痛,仿佛是有什么东西要冲破头骨的束缚一样。所幸疼痛只持续了两三秒钟,然后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平静。可当塔克睁开眼睛的时候,男孩和女孩已经不见了,连那个蚂蚁窝都不知去向。
“那是什么……”塔克用手扶着自己的头,不知道对谁说了一句。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没人能回答他,至少在这片白色的环境中,他找不到一个能够问问题的活人。看完这类似电影的东西,塔克就变得不敢动了,因为他不知道哪里才是正确的方向。没有一个参照物就让他一个人在这里行走,那就真不知道会往哪里去了。
正在塔克不知所措的时候,左前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红点。在一片惨白之中,那个红点是那么的清晰显眼,塔克当然就把脸转向那个方向。在塔克的注视下,那个红点由低飞到高,再由高落到低,从它越来越大的面积能够很轻松地判断出这是个被抛出的红色物体。等到塔克认出这红色的球体是一个番茄之后,他就已经失去了闪躲的最佳时机,正面挨了一下。柔软的番茄在和塔克鼻梁骨的碰撞中挤压碎裂,喷出的红色泥状液体全部粘上塔克的头发和皮肤。
这一记有效攻击成功将塔克从莫名其妙的白色世界中拉出。神觉回归的塔克更是惊讶地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城堡的门前。正在他打算提问的时候,在城门正上方的窗子内,两个孩子正将一桶凉水推倒。哗啦一声大响,塔克就被淋了个透,这正是刚才他们在半山腰处对枫作出的攻击,而现在倒霉蛋则换成了塔克。
平常就没怎么锻炼身体的塔克在淋过这‘冷水澡’之后当场打了三个喷嚏,第四个喷嚏还没打出来,虚掩的铁门内就又飞出三个番茄,打在塔克的衣服上。同时从黑暗门洞中飞出的还有一句稚嫩的“走开!讨厌鬼!大坏蛋!”
两桶冷水、七八颗番茄外加一个空木桶就让城堡内的小孩子们轻而易举地赢得了胜利!虽然这点攻击对于身为佣兵的枫来说没什么,但塔克可是货真价实的正常人!尽管枫在塔克倒地之后就把他从城堡的攻击范围内拉了出来,但凉气还是迅速攻占了他的身体。
身体的伤痛或许可以让阿莉娅用她那独一无二的魔法来暂时消除,但疾病之类的就毫无应对方法了。塔克现在只是反射性的颤抖身体,偶尔打个喷嚏,这些都是小事,却也是生病的前兆。虽然枫没得过什么病,但同村孩子生病时的痛苦样子他还是知道的。不过好在现在是盛夏,泼一泼冷水没什么大碍,只要塔克的身体足够好,很快就能挺过去。但万一塔克本身是弱骨头,冻不得也热不得,那情况就很糟糕了!更要命的是在场的三人中没人懂医理,只能静静地等被控水桶砸晕的塔克醒来再做打算。
退守在最远的一棵大树底下,枫三人护着陷入昏迷的塔克,百般无聊地看向古堡方向。因为从古堡那边能够感到几道虚弱的敌意视线,毕竟孩子们就藏身在黑漆漆的门洞和窗洞里。
得,任务目标就在眼前,可是最关键的雇主却倒下了。他爱睡觉是他的事,可是拿不到钱枫还是相当郁闷的。怎么办呢?那只能等了。反正城堡里的人全员杀出也就是几个小孩子,就算有爱莎加入战局,库斯娜也可以出手搞定。
枫一边无意进攻,城堡那边不敢随便出击,而时间也就在这样的对峙中逐渐流逝。三四个钟头转眼过去,眼看着太阳已经飘向西方,可是塔克却睡得很熟,一点要醒的意思也没有。无所事事的枫当然就靠在树干上打起了哈欠;阿莉娅怀抱双膝,安静地坐着;库斯娜依然是雕塑般站在城堡和阿莉娅之间,不让对方有机可乘。
时间回流,在山脚下的帕帕村里,本该倒在染血土地上的人却已不见了踪影,但一条通向村长房屋的血迹还是暴露出他的位置!所幸此时那两个佣兵都已经上了山,所以没人会趁现在给他最后一下。强忍着肩部的剧痛,诺维将晒制好的草药放进嘴里嚼碎,再用几乎无力的右手将草药渣子和其他瓶瓶罐罐里的液体混合搅匀成泥状。完成了药品的配置之后,诺维稍微停了停,随后深吸一口气,迅速用右手沾上一点膏药涂在自己的左肩伤口处。
犹如雷劈一般的剧烈刺激感瞬间游走诺维全身,又在极短的时间内冲进他的大脑,像是企图挣脱陷阱的岭鹿一样在里面横冲直撞!两三秒的时间很快过去,诺维却感觉自己在痛苦中度过了一整天的时间。全身乏力的他没法继续给自己敷药,只能平躺在被打扫干净的地上等待着体力的恢复。诺维就这样反复糟蹋自己的身体,期间还昏迷过去三四次,等到他将草药全部用尽,并自己用绷带捆绑好肩膀以后,时间也就到了下午三四点。
诺维左肩以下部分已经失去了知觉,除了有千虫啃食般的麻痹感之外,整条左臂近乎报废!单用一只右手脱掉已经被汗水沾湿的上衣,诺维快步来到床边,抓起单薄的床单一披就算是换好了衣服。单只手不能使弓,诺维当即俯身抄起搁置在墙角的长刃枪,转身走出屋去。
大量的水分流失已经让诺维有些站不稳脚,但倔强的中年男人还是抬头瞥了一眼尚且清晰可见的格鲁贝尔峰。严密包裹着左肩的绷带已经泛出了一丝殷红,左手的麻痹程度超乎想象,以至于诺维不用眼睛就无法判断自己的伤势。‘爱莎,孩子们,等着我!’心头翻起一阵焦急,诺维迈开大步走向前方。
凭借自己狩猎时的记忆,诺维没有顺着小路前行,而是轻车熟路地穿行在密林间,只用了不到塔克等人三分之一的时间就来到了主峰下。沿着山道往上走,那就至少还有两三个钟头的路程。低头瞥了一眼左肩,诺维深深吸了口气,将长刃枪用腰带绑死在身后,保证这个武器不会成为自己攀岩的累赘。准备工作就绪以后,诺维单用右手抓牢石壁上的一块凸起,同时双脚用力一跃,刚刚松开的右手又闪电般扑向更高处的岩块,转眼间他就已经爬上七八米高!像是被折断了的左臂随着诺维身体的动作左右摇摆,仅仅依靠一只右手和两条腿,诺维却依旧展现出超乎常人的运动能力!不难想象,假如他能用上左手,再有充沛的体力,速度就能和猴子不相上下!
正在诺维急速攀登山壁之时,莱茵古堡前迎近了两名不善来者。浓烈的敌意早在他们踏上山顶平台之前就已经被库斯娜敏锐地扑捉到,而等到他们出现在视线中的时候,库斯娜已经摆出了战斗姿势,将阿莉娅护在身后。显然这两个男人要比城堡里小鬼的威胁性大,而且还大得多!
那两个人看到枫和库斯娜也是微微一愣,名为银的白发青年微笑着说:“哦呀?‘自由骑士’和‘暗夜猫’,真是看见了意料之外的人物啊!”
“那么,他们也是来和我们分钱的吗?”身穿一件皮背心一条皮短裤,满脸胡渣的矮胖子皱起了颇为浓密的眉毛,略微粗糙的嗓音似乎带着不太喜悦的情感。
“这个问一下不就好了?”笑眯眯地回复同伴的银几步来到还敢闭目养神的枫跟前,却没有说话,就是这么看着。在没有真正入睡的时候被人脸对脸盯着实在是件不舒服的事,当然如果睡着了那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终于在过了几秒钟后,枫十分不痛快地睁开眼睛,带着抱怨的口吻问:“干什么?”
“啊哈,你醒啦?”装模作样的银露出惊喜的笑容,但无论是谁都能看出他在故意耍人,就连阿莉娅这次也没有被瞒过去。
“废话少说了,你到底想干什么?”枫又问了一句。
嘻嘻笑着的银终于不再卖关子,直截了当地问:“‘自由骑士’,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呢?我很想知道。”
“我在干什么那是我的事,有必要告诉你吗?”
“没有必要。”银爽快地应答,“但是我很想知道。因为我身后的是个很看重钱的家伙,这次好不容易我才说服他来帮我完成任务,结果在这里看到了你们。因为你们可能会瓜分我们能够得到的酬金,所以他很不高兴。所以你就说吧,免得他一时心痒,随便杀人。”
话说到这里,银就很主动地闭上了嘴,没有再透露更多的信息,因为他说的已经足够多了:
不管是剑士还是魔法师,所接的任务都有个不成文的独立性——因为行会在发出任务之后,立刻撤下贴在任务栏上的任务单,以免有人撞单。所以该项任务就是以佣兵的成功或者死亡作为结束的标志的。如果佣兵成功完成任务,当然这张任务单也就要丢进火盆里烧掉;如果佣兵任务失败命丧黄泉,在超过了任务交接时限以后,行会就会再度贴出这份任务单。
既然银已经说了枫很可能会和他们瓜分酬金,那就说明他们正在进行的任务不受一般任务规定的束缚,即是‘十年任务’或者传说中连出现都不曾出现过的‘百年任务’。能够接受这样的任务,这两个人不是笨蛋就是高手。而从他们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以及那句‘随便杀人’来看,他们明显是后者。只可惜如果枫当初对‘九剑士’每个人都照过面的话,或许就能认出面前的两个人了。
埋藏在深处的信息已经被枫完全挖掘出来,只不过从他那张完全没有变动的脸上银看不到任何自己想要的表情,虽然他还是保持着那张令人作呕的微笑。伸手挠了挠后脑,枫长叹了一口气,扬起头来无力地说:“啊,不是的。我接的任务是很简单的爬山任务。现在只要等雇主睡醒就可以下山了,不会妨碍你们的。”
“是吗?那太好了。”微笑着的银转向身后,“这样你满意了吗,布兰?”
“嗯!”粗旷的应答声从银的身后传来。说话人却已经迈开脚步,掠过银和枫,走向不远处的莱茵古堡。
无奈地耸了耸肩,银也迈开脚步准备往前走。这时枫却从背后喊住他:“喂,你们的任务是什么?”
神秘地笑了笑,银却侧过脑袋,将食指顶在双唇前,说:“秘——密。”
“切,明明我都告诉你了,小气鬼。”虽然嘴里抱怨个没完,但枫还是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靠在树下闭眼睡觉。
至于库斯娜,则是忠实地挡在银和阿莉娅之间,绝对不留给对方任何间隙。
银和布兰两人来到古堡前,自然也是受到了番茄加凉水的欢迎,然而无论里面的孩子如何发动攻击,外面的人都能轻而易举地闪开,还像没事人一样轻松打开古堡的两扇大铁门。外头已经不怎么强烈的光线瞬间射进古堡,里面的孩子则像是见不得光的地狱小鬼一样迅速退避到更加漆黑的地方。
在黑漆漆的大厅中,并没有令人作呕的怪味和到处飘动的灰尘,看来这帮小鬼平常没少做卫生清洁。借助外面透进来的阳光,大厅内的摆设布局也逐渐呈现在银和布兰眼前——在满是刀伤剑痕的石砌厅堂内摆放着一张十分破旧的木桌,上面堆着好些个烂番茄,粗略一看大致也有上百个。在木桌的背后是一条长长的通道,大厅两侧也各有一条沿着石壁向上的石阶。单从规模上来看,这座古堡可以算是仅次于拉普多王城里王宫的奢华建筑。
“现在要干什么?那些小鬼可都藏着,等着用番茄砸人呢。”布兰看似随意地扫了三个地方,十分准确地察觉到墙体背后躲藏着的人。
“小孩子不是我们的目标。”银微笑着说,“要彻底搜擦这座城堡也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不过小孩子的活动区域肯定有限。如果这里真有怪物,或许这些小鬼能够成为很好的祭品吧——作为引蛇出洞的绝佳诱饵。”
冷冷地扫视一眼银,布兰压低了声音问:“真的要这么干吗?我没兴趣杀不会还手的人。”
“放心吧,玩笑而已!”银哈哈笑着,随后转身走向通向上层的楼梯,“第一层就交给你了,我上去看看。”
“喂!别擅自做决定!”趁着布兰说话的当间,银已经蹿入二层的黑暗中,凭借越来越轻的足音能够判断出他正快速远去。砸了一声嘴的布兰在心中暗骂一句,突然大声冲周围喊道:“要躲着就给我乖乖躲着,别叫我看到你们!”浑厚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厅内回荡着,想来那帮小鬼也不会耳背。随后布兰特意重重地踩了一脚地面,掂了掂背在身后的双刃斧,顺着大厅背后的通道走向内厅。
和普通贵族家中的情况一样,这栋古堡也是在大厅接客,在内厅用膳。至少从这点看来,古堡原先的主人是个比较懂得遵守礼节的家伙。只不过通道尽头的内厅里看不见一丝光亮,甚至隐约有尸体的腐臭味。
面对着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布兰也不敢随便踏入,毕竟‘九剑士’再强悍也只是人类,没有光亮的地方就是看不到一点东西,这是没办法的事。恰好布兰身边也没带任何打火工具,就算拿着两把斧子乱挥,最多也就是打一串火花,依然起不到任何照明效果。无奈之下,布兰只能原路返回,别的不说,至少大厅内的破木桌还是能劈了当柴烧的。
与此同时,走上二层的银却不需要考虑生火的问题,这倒不是二层开了窗户,而是因为这里点了好些蜡烛用于照明。虽然不清楚这群小鬼是从哪里找来的蜡烛,但此时确实是给银提供了方面,因为这些蜡烛指出了一条通向角落里的烛光之路。
沿着一根接一根的蜡烛,银稳步停止在一扇木门前。这扇门比其他的都要小一圈,光从感觉上来说,这门的背后肯定不是能住人的房间。然而其他木门上都沾满了岁月的划痕,唯有这一扇被擦拭得很干净,不至于说一尘不染,好歹也能看出它经常被人使用。
带着无所畏惧的微笑,银轻轻伸手推了一下,只是虚掩的木门拖着长长的吱呀声,缓缓地向后退开,将躲藏在门后的景色全部展现出来:在大约三十平米的房间内,摆放着一张木床,木床的边上是一张木桌,除此之外就没有任何能够称得上是家具的东西。躺在木床上的是一个身披破旧衣服的金发少女。很明显,那件过于宽大的单薄衣服并不是她的,然而这却成了她唯一能用于遮蔽身体的布料。从衣服上的领口、袖口和破洞内都能看到那个外醒目的红色鳞片,尤其是在窗外黄昏色日光的照耀下更加美丽。
睡在床上的少女并没有立刻醒来,而是依旧保持着均匀的呼吸。至于原因,床板上还未干的斑驳血迹就能说明一切——她受伤了,而且不轻。睡梦中的少女恬静而美丽,如果能够消去那半张脸的红鳞,一定能够引得大量的男生回头。可是这一切的美都被那半身红色的鳞片给破坏了。
似乎是梦到了自己伤痛的过去,紧咬贝齿的少女突然开始流淌泪水,连藏在身下的红色翅膀也开始微微颤动。古堡外的夕阳逐渐西沉,似乎是本能地感到了寒冷,熟睡的少女侧过身,将脸朝向墙壁的一侧,双臂环抱住蜷缩起来的双膝,进而用自己的翅膀盖覆在身上。
一直站在门口的银轻轻一笑,低声自言自语说:“原来就是她吗?那个红色怪物。虽然是个兽人,但是你真的太特别了,真搞不懂那帮人到底从哪里找来的好宝贝啊。没想到,那种东西真的存在啊……”深深吸了口气,银继续自语说:“全身覆盖着坚固如钢铁的鳞片,夜晚睡觉时会用巨翼做铺盖,拥有超越其他任何智慧型生命的超强战斗力……明明只是故事书上所描述的东西,却在这里被我看到了决定性的证据……不曾相识的小姑娘,你身体的另一半,难道是飞龙吗?”
难以平复心中的激动,最后的那句话竟然被银用正常交流的音量说了出来。话刚出口,前一刻还在梦中流泪的少女突然一跃而起,暗红色的龙爪愤然抓出,一把扣在银的脖颈,将他推出房间,狠狠地摁进房间对面的石壁中!
巨大的声响撼动了整座莱茵古堡,连躲藏在一层的小孩子都顾不得找布兰的麻烦,飞也似地逃了出去。在过道中,正举着简易火把的布兰却被突然的地震推到了墙边,踩着圆柱形的烛台摔了一跤,好不容易才点燃的火把就这样轻易地灭掉了。但是这奇怪的地震却没有停息的意思,刚稳了三秒钟,破坏性更大的下一波就如海浪般席卷而来!
二层的通道内,爱莎发疯一般地将已经失去知觉的银从天花板上的破洞中**,高高地用手托着他的脑袋,像是一个杀人魔王般欣赏着自己的玩具!而身为‘九剑士’的银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脑瓜顶上的头皮已经破裂,血流如注!后脑勺也似乎受到了相当大的冲击,前后都不断有猩红色的液体喷涌出来!
猎物停止了动作,疯狂的爱莎也就没有再继续搞破坏动作,高举着的左手也松开了银的下巴。但是被重力牵引着坠向地面的银并没有像尸体一样乖乖落地,而是在脱离爱莎龙爪的一瞬间转动右腕,使黑色的长枪划过半个圈,切断了爱莎的人类右腕!
撕破天际的惨叫声震得银双眼一阵眩晕,虽然从眼角看到了红色怪物猛甩下的左臂,却丝毫来不及做任何闪避动作。自上而下作出劈斩的龙臂凶狠地打在银的脖颈处,强忍着颈椎骨脱臼的痛楚,银咬牙摔上已经变得坑坑洼洼的二层地板。但谁也没想到这石铺地板已经无法再承受爱莎的巨力,瞬间崩塌!
战场中的深坑间接救了银一命——因为爱莎也被这变故吓住,没有立刻补上那夺命的一拳,但浑身重伤的银却也直接掉进一层的内厅中。虽然和爱莎的铁拳比起来,从二楼摔下一楼这样的攻击完全没了感觉,但对于骨头脱臼,满身鲜血的银来说还是相当可怕的。
顺着下落的地砖追下来的爱莎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可恨的人类,随即用力一踏石板,闪电般猛扑过去!而两个巴掌厚的石块只在那一瞬间就四分五裂地飞散出去,根本无法承受那样的力道!
眼看红色的利爪就要刺穿银的心脏,突然一道黑影插入战局,架起两把双刃斧,竟然就这样硬扛下爱莎的凶猛攻击!被止住攻击的爱莎没有恋战,向后空翻一跳,再以后墙作为跳板,箭矢般穿过细长通道,撞碎了城堡铁门,飞了出去。而另一边,布兰却没有追杀出去的行动,反而是丢开手中的两把斧头,木讷地看着自己流血的壶口以及暂时无法握拳的十指。
借助头顶上透进来的亮光,布兰总算能看清自己一直打算搜索的内厅了。刚才还完好无缺的房间突然间变得这般断壁残垣,就算是身为‘九剑士’,布兰也一样心有余悸。瞥了一眼全身流血的银,布兰叹了口气,走上前踢了他一脚,说:“别睡了,起来!”
“呃……啊……”身受重伤的银一边咬牙痛叫着,一边竟然真的应了布兰的话,慢慢爬了起来!更叫人讶异的是,站起身的银仿佛是没事人一样左右歪了歪头,伸了伸手踢了踢腿,最后舒服地神了个大懒腰,然后就像是一个刚睡醒的健康人一样微笑着向布兰打招呼:“哟,早上好!”
“早上好你个头,已经晚上了!”
“这样啊,那就晚上好!”
不打算持续这种无意义对话的布兰故意咳嗽了一声,然后问:“你看到什么?为什么你会跟死人一样从上面掉下来?”
“啊,那个啊!”银又歪了歪脖子,似乎觉得颈椎有点不舒服,随后微笑着说:“我记不太清楚,大概就是让我找到了吧,那个红色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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