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确信眼前这个家伙是个疯子。
“沾染着圣者鲜血的长枪！引导我刺穿这黑暗吧！”
但是我却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景象。他手中的长枪发散起不寻常的光，在那光芒之下整把枪像是延长了一倍，他双手紧握着长枪，以致我于死地的气势向我刺出。
“晨已！”
我强忍着恐惧不让自己转身逃跑，我在那光快要弄瞎我的眼睛之前，侧身躲开了这一击。
“你究竟是什么人！”
“对着恶魔，没有必要报上自己的名字！”
恶魔……这个家伙在说我是恶魔，但是我却只能说。
“你有病吗！”
我拉开点距离，手无寸铁的我并不打算和这个疯子闹，我要等到一有机会就撒腿就跑，不过在此之前。
“有栖，快跑啊”
“我，我的脚软掉了……”
有栖跪倒在地上，她的肩膀发着抖。我不确认那个疯子会不会伤害有栖，因此我并不打算一个人逃。
“恶魔，如果你的心还有一丝的怜慈，就乖乖地吃下这一枪！”
“谁会那么傻啊！”
我向后退一步，长枪再次从我身边擦过，我的双臂都开始流出鲜血，幸好似乎都只是普通的擦伤。
但是。
“圣者的鲜血！燃尽一切的邪恶吧！”
他那疯狂的台词一念完，我的伤口就像着了火一样滚烫，我捂着伤口跪下，那直达骨头深处的痛感让我几乎失去了思考能力。
“晨已！晨已！”
有栖她半爬着想冲过来，她刚站起身就直接摔倒在地面上，她的手掌应该擦伤了。
“接受审判吧，恶魔”
那把枪指在我面前，我甚至看到了我的脑浆四溅到满地都是的场景。我恐惧得呼吸不到空气，我认为自己可能就这么死了。
“不想死，不想死”
我似乎听到有人这么说，但是我不知道是谁，那声音不像是眼前这个疯子，更不是在那边哭喊着的有栖。
“求饶是没有用的！恶魔！”
我按着发痛的伤口，温暖的血液沾染着我的手指。
“不想死就念起咒语”
“咒语？”
“对，那记录在你的血液中，由你的血液组成，以你的血液作为燃料，芳香甘甜的血腥魔咒！”
“血液……”
“吾乃堕落深渊之中的恶魔”
“披上鲜血铸成的铠甲”
“破开束缚着禁忌欲望的枷锁”
“噬尽一切血与肉”
双手像是被热水烫伤了，让我眼泪不自觉地流下，我看到我的双手被源源不绝的鲜血包裹，最后化成一双鲜红通透得像是水晶一样的手甲，它包裹着我双手每一寸皮肤，尖锐的爪子，锋利的倒刺，源源不绝的恐惧与力量从我心底涌上来。
我侧身闪过那把长枪，然后举手捉住它，那绚烂的光芒被我握碎。
“我的枪！终于现形了吗！恶魔！”
我握紧拳头，砸向那个家伙，他弃下手中破损的长枪，双手挡住我的拳头。我感觉像是砸在了石头上一样。
但是我似乎忘却了疼痛，拼命地挥出拳头，终于，他抵挡不住我的拳头，我的拳头直击向他的脸颊，鲜血洒了出来。
那鲜血的味道我清晰地感受到，那股腥臭又甘甜的味道，像是火药一般，在我脑中爆炸。
我跃起，向着眼前的肉块跃去。它被我扑倒在地，我握紧拳头向它的脑袋砸去，但是像是有块玻璃一样阻隔着我，我拼命地不断敲打着那块无形的屏障。
我要撕碎这个家伙，将他的皮肉撕碎成一块块的碎片，将他的骨头折成一截截的断块，让他的血液染红我的眼睛，染红我的全身，染红我的喉咙，然后——
“我……我要……不对，我！”
我停下手，看着自己的双手，看着自己那可怕的双手。
我刚才想要干什么？
那是我吗？那个疯狂得让人作呕的想法，是我吗！
“主！愿你的庇佑之光照耀我眼前的灰暗！”
我被弹开了，巨大的强光让我暂时睁不开眼睛，想要爬起，我一边恐惧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颤抖着的指尖按着地面，我害怕我这双手。
“刚才将我的枪抓碎了，你这只恶魔”
我恐惧着，我不明这到底是什么，但是我更加恐惧的是，刚才我居然想……
“恶魔，你破坏了主赐予我的可以刺穿黑暗的枪，那你就，接受我愤怒的制裁吧！”
我睁大眼睛，迎面而来的是拳头，我的面颊被重击，骨头像是要碎掉一样，我挣扎着后退，我闪开那再度袭来的拳头，但是胸口被踹了一脚，我跌撞到地上，看着眼前。
“忏悔吧！接受这审判吧！”
他的手中燃起一把发着耀眼光芒的只有轮廓的长枪，它可能下一刻就要刺穿我的心脏。
我或者可以像刚才一样，伸手将那把长枪捏碎。
但是我没有动弹，或者是因为我完全沉浸在对自己的恐惧之中。
我居然想吃掉这个家伙。
“住手！”
有栖她挡在了我的身前，她的腿在抖。
“我，我不允许你伤害晨已！”
声音也在发抖，有栖应该比我更害怕，她其实是个胆小的家伙。
“让开，你身后的可是恶魔”
“不对！晨已才不是……”
但是，她有时候却比我更加勇敢。
“晨已才不是恶魔啊！晨已是我很重要的人！我不会让你伤害他的！”
有够傻的。
“包庇恶魔的异教徒！难道你也想接受主的审判么！”
“一直，一直想说这个台词很久了啊……”
有栖回过头，对我微微一笑。
“想要伤害晨已的话！踏过我的尸体再说！”
“那你就受死吧！”
我将伸手伸向有栖。
但是那似乎变得遥不可及。
“欺负普通人，圣枪骑士团的人也不过如此吗？”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只看见泛着苍蓝色的羽毛飘落到地上。
“你是什么人！”
那个家伙被踩在脚下，被一个有着一头黑色长发，一副高傲的样子，她穿着我们的校服，应该是我们学校的人。
“我？你是问我是谁吗？”
她用手一拨她那头长得几乎碰到地面的头发，笑着说出了无论是谁都觉得十分白痴的话。
“我啊，可是无论是三个，还是几千百个的愿望都可以帮你实现，弹指间就可以将要塞摧毁得连连渣渣也剩下！举世无双，超超超级伟大的魔导师啊！”
“胡说八道，当今的哪有人敢自称魔导师！”
被踩在脚下的家伙一手拨开那个自称魔导师的女生，他踉跄的站起来，似乎十分的生气的样子。
“你也要阻止圣枪骑士团下属的骑士吗！如果还不快点让开！我也会将你一并讨伐的！”
“那就试试”
骑士……姑且这么称呼那个家伙吧，骑士再次唤出一把只有轮廓的耀眼长枪，那女生笑了，也一挥手，召唤出一把相同的耀眼长枪。
“怎么可能！这个术式——”
“只有神选之人才能使用得出？别开玩笑了，作为魔导师”
那个女生奋力将长矛投了出去，飞出的长矛直轰向那个骑士，然后发生了爆炸。
“这样的雕虫小技，怎么可能会不会啊！”
骑士被炸飞，然后躺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没事吧，你们两个”
“啊，我，我没事，晨已，晨已你没事吧！？”
我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上面那手甲早已消失不见了，感觉刚才的一切宛如幻觉一般，但是那疼痛感却鲜明地烙印在我的双肩还有大脑上。我动了动双手，但是根本抬不起来，像是有电流从我指尖窜上我的肩膀。
“我没事……”
“是吗，那就好”
那个女生抱着手臂看着我，我也反瞪着她。
“那个，魔导师同学！”
“我，我不叫魔导师！”
有够傻的，我看着有栖兴冲冲地跑到那个女生面前，有栖握着那个女生的手，就差跪下来。
“魔导师同学！谢谢你救了晨已！”
“都！都说了我不叫魔导师了！我的名字是二之宫雪！二之宫雪啊！”
自称二之宫雪的这个女生，生气地对着有栖吼起来，有栖却摇着她的手，她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忙地收回手，背对着我们。
“丑话先说在前头，那个男的要没救了”
这句话刚说完，有栖便跪倒在地上。
“你，你是怎么了！”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哼，作为魔导师的我，怎么可能会判断出错啊”
“一心学长他明明说过，不会有任何问题的了！不可能，不可能的啊！”
“一心……？”
我被她们两个搞到一头雾水，我试着插入她们的对话之中。
“总之！这个男的已经和‘血腥’结下契约！失去理性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怎么可能——”
“能告诉我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么”
反正我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那个家伙可以弄出那样的长枪，还有，我的双手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
“我需要有人好好地向我解释”
她们两个看着我。
“二之宫是吧，能告诉我吗？”
“晨已你这个花心大萝卜！居然不选择本小姐！”
“你的话，绝对会说得比古文还要难懂，而且二之宫——可以这么称呼你吗？”
“随意”
“二之宫看上去比较……专业一些？”
尽管也很像个疯子就是了。
“那当然，我可是魔导师啊”
二之宫插着腰，鼻子都似乎要翘起来，有栖则是鼓着双腮看着我，我看到她的手只是擦红了一点，不过面上和衣服倒是沾上了灰尘，我挥手叫她过来。
“怎么了？轻浮鬼晨已！”
“脸都脏兮兮的了……”
我的手还是抬不起来，我原本还打算用手帕擦擦，不过有栖倒是自己用手拍干净了。
“咳咳”
“啊，抱歉，二之宫，请你解释一下吧”
“从哪个地方说起？”
我指了指那个倒在地上的家伙。
“嗯……那个家伙是圣枪骑士团的骑士，他们视讨伐邪恶为己任，但是有时候会做得很过火就是了，通常都要其他人帮他们收拾摊子”
“不，等等，我想问的是，更简单的问题”
“什么问题？”
“为什么你和那个家伙，都可以从手上变出一把长枪？”
二之宫捂着额头，我问的问题就那么让她头疼吗？
“这不是一看就懂了吗！笨蛋晨已！那当然是魔法了啊！”
“我可没有你那么好接受能力，有栖”
我至少是不相信魔法这个可能性。
“你是那种打死都不相信奇迹，完全的无神论主义者吧？”
二之宫无奈地看着我，看来她们认定刚才的是魔法了。
“不清楚，不过……好吧，我接受魔法这个设定”
“嗯，反正你当是那么一回事就是了，你更加担心的不是这个，对吧”
“嗯，我比较想知道，我是怎么了”
“这个你自己最清楚的了，不过你能不能接受，就是另一回事，说说你自己的想法吧”
我整理了一下思绪。
“按照我自己的想法，还有我听回来的，我应该前几天发生了些什么”
有栖在我旁边尖叫了一声。
“怎么了？”
“没事！只是……你继续说啊晨已！”
“然后，我也记不得发生了些什么，不过那些天，我就开始了……异变”
“倒是可以这样理解，不过我也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被恶魔附身的”
“那么，那些家伙，是因为我已经异变成不是普通人类了……”
“没错，因为你已经不是普通人类了，不，应该说人类也——”
“不，不可能的！”
有栖打断了二之宫的话。
“晨已就是晨已！晨已永远都是晨已！”
“不，有栖你不明白的了……”
“我明白！我明白的！我可能什么都不懂！但是我绝对明白晨已的！”
“二之宫，你之前说过我没救了是吧”
“没错”
“我什么时候会完全……”
“看你自己的意志”
是吗，自己的意志……
我得尽力不让自己成为那种怪物。
那种，吞食人类的怪物。
原本我并不确信，直到二之宫用那肯定而又悲怜的眼神看着我。
我是没救了吧。
我转身离开。
“有栖，我先走了”
“什，什么？”
如果阻止不了的话……不，终有一天我会阻止不了自己。
“二之宫，你可以第一时间……”
我看了眼有栖，二之宫则点头会意。
“虽然我很忙，不过我会尽力”
是吗？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向二之宫点点头，然后再次转身离开。
“什么意思！我不懂啊！晨已你是要打算怎样啊！”
“没什么事，有栖你快点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我抛下有栖，快步地逃开了，双臂依旧麻痹不能动弹。
我会变成那种恶魔，那种一边狂笑着一边将眼前的人类撕开成肉块的恶魔，那种嘴角沾满了鲜血，双手只为杀戮而挥舞的恶魔。
我所担心的，只是害怕自己成为那种恶魔吗？
“等等，晨已！等等我啊！”
我所害怕的，我所恐惧的，我所不愿意。
“晨已！”
是伤害到凌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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