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之后，牧药时每天晚上都深受同一个噩梦困扰。
梦境真实得渗人，泥土色的地板，雪白的墙，白裙的女童和殷红温热的鲜血，像一场永无止境的轮回戏剧在他的脑海中上演。每一次挣扎着从梦里醒来，牧药时都有一种自己仿佛真的杀过人的真实感，这种真实感带来的恐惧让他每每被冷汗将衣服浸透。
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安稳入睡，牧药时困了也只敢小小地眯一会儿，但总是一不小心就睡了过去，又很快从噩梦中挣扎醒来。也因此，他白天的时候就免不得在课堂上屡屡走神，连学习效率也跟着直线下滑。
牧药时糟糕的精神状态被元邹看在眼里：“你每天都一副通宵十年随时准备猝死的样子，”
“真通宵十年还能出现在你面前，那就是灵异事件了。”
“都这种情况了你还有心思和我开玩笑，我说，要不我陪你去市里的医院看看吧？”
“要是医生也解决不了我的问题呢？”
“这……总要试试嘛，万一就治好了呢？”
牧药时正犹豫着，温云枕忽然走了过来：“牧同学，阿雪学姐让你一会儿没课之后，如果没有什么事，就去辅导员办公室找她。”
“阿雪学姐找我？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刚才我去找她的时候，她就这么顺口一提的。不过我猜，应该和你的睡眠质量有关，”温云枕叹了口气，“牧同学，大学生活不像高中，你没必要继续那么拼命。”
“你误会了，我……”
“办公室在三楼尽头。”温云枕打断了对话，仿佛在说自己没兴趣探究其他人的私事。
牧药时根据温云枕的提示，顺利地找到了辅导员办公室。
不过，虽然办公室的门外挂着“辅导员办公室”的牌子，但在这块牌子的上面，还挂着一个“休息室”的门牌。兴许是系内为了更有效利用空间资源，所以直接将休息室“一屋多用”了吧。
休息室的规模不大，但拿来当一个小型会议室也绰绰有余了。房间里没有额外的东西，除了一个供放置随身物品的柜子，就只在正中摆着一张长长的会议桌，以及在桌边围了一圈的椅子。雪鸠就坐在房间另一头的一张椅子上，埋头在笔记本电脑键盘上敲敲打打。
休息室里没有其他人，牧药时稍微放松了些，径直走过去问好：“阿雪学姐好。”
雪鸠闻声抬头，刚准备露出笑容的霎那，脸色转瞬黑了下去，“牧药时同学，你来……你这是多久没休息了？怎么看起来这么憔悴？快过来坐下。”
“谢谢阿雪学姐的关心，我只是有些睡不着……”
“你这何止睡不着啊，分明就是一副好几天没睡过的样子。”
“我没关系的，阿雪学姐还是先说说叫我来是有什么事情吧。”
雪鸠重重地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地看着他：“我叫你来就是因为听说你最近上课一直不在状态，所以想问问情况，不过你在我面前这么一站，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牧药时尴尬地笑了笑：“让学姐看笑话了……”
雪鸠摆摆手：“这种事情有什么好笑话的？现代人谁没有过失眠的时候，只不过你这情况比我想象的要严重多了啊，是有什么事情在困扰你吗？”说完，雪鸠一脸关切地等着牧药时接话。
“我睡不着，是因为我每天都在做同一个噩梦。我只要一睡着就会开始做噩梦，不管我想什么办法都没有用。”
“也就是说，你这是已经通宵好几天了啊……”雪鸠倒吸一口凉气，担忧地问，“方便的话，能告诉我噩梦的内容吗？”
牧药时犹豫了一下，为难地说：“这……我还没想好要不要说，因为这个噩梦有些牵涉到我的个人生活。”
雪鸠善解人意地点点头：“我能理解。不过，做的噩梦对你的日常生活造成了不小的影响，我还是希望你能尽快找到解决办法。”
“我明白。”牧药时苦笑，他自然比任何人都想早点找到办法，摆脱那个莫名其妙又渗人的梦境。
“如果你还有什么问题，也欢迎随时联系我，我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你提供帮助。再说了，别看我现在也和你们一样是个学生，但我在社会上的人脉可是很广的哦。”雪鸠话里有话地眨了眨眼。
“谢谢你，学姐。”牧药时礼貌地道了谢，但并没有把雪鸠的后一句话听进心里，并非他不信任自己的辅导员，只是他不觉得这种超出常识的东西是拥有几条人脉就能够解决的。
离开辅导员办公室后，牧药时长叹了口气。与几个刚下课的女生擦肩而过时，他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女生们对话的内容——
“你们听说了吗？最近好像流行起了一个叫‘魔女的愿望贩卖店’的传闻。”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G市又有新的都市传说了？”激动的女声似乎对传闻一类的东西非常感兴趣。
又一个女生煞有介事地说：“我听说，只要在心里诚心许愿，魔女就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出现在你面前，和你签订契约，实现你的愿望。”
“真的假的？不会是G市旅游局的阴谋吧？”
“好像有人说自己亲眼见到魔女了。说得还挺像是那么回事的，还展示了签订契约后在手上留下的纹身，不过就是说不清魔女长啥样。”
“得了吧，不信谣不传谣，要这个世界真的有魔女，为什么我没有魔法啊？为什么我们生活的世界不是魔法世界啊？”
“就是啊！不过，签订契约应该都要支付代价的吧，你们说，会不会是用许愿的人的灵魂作为代价呢？”
“要真是那样，那我可不敢随便许愿了……”
“要是灵魂死后被扔地狱干苦力，不要啊——”
“说到底也只是个没头没脑的传闻，你们唯物主义一点啊！”她们中半天没说话的那个女生似乎终于听不下去了，给了几名朋友一人一个爆炒栗子，才停歇了这个没完没了的话题。
牧药时转头看了一眼那几名女生渐行渐远的背影，不由得在心里嘀咕：“可以实现任何愿望的魔女……现在的都市传说已经这么与时俱进了吗？”
话虽如此，牧药时还是忍不住回忆了一下第一次见到牧晚颜的那个晚上，他似乎真的有在心里说过这样一句话，“如果我也有一个妹妹”，可那是他无心发表的感慨啊，都怪等红绿灯的时候周围的那些小鬼太吵了。如果牧晚颜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出现在自己身边的，那也太强买强卖了吧？他人生中第一个超自然的愿望就这么随便地用掉了吗？
遗憾之余，牧药时意识到这件事一直拖着绝不是办法，他必须找牧晚颜问问。至于得到答案后将面临什么，他还想不出办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牧药时不禁有些佩服自己作出的这个有勇无谋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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