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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你所愿

如你所愿

而陷入昏迷的林伽此刻还在做梦。

少年在黑夜里踽踽独行。冥冥之中有架洁白的阶梯从空中划落,于是林伽顺着楼梯盘旋而上。随着他不断接近云端,光芒也越来越闪耀,在阶梯的尽头,天空的彼端有着一扇华丽的门扉——当他扣响那扇大门,天地骤然变化,他像是踏入了一个与先前截然不同的世界,一座宏伟的城市映入他的眼帘,光明将黑暗一丝不剩地悉尽清除,耳畔传来典雅的歌声。

在门的尽头、天空的尽头竟矗立着这样一座金碧辉煌的天空之城!没人知道它是如何悬浮于云端,林伽无法想象,在这濒临死亡的星球上会存在这样美轮美奂的景色,少年穷尽笔墨也无法描绘这座城市的壮美。

当他第一次踏进这座瑰丽的天堂,络绎不绝的人群映入眼前,他们中有着迥然相异的种族,比如矮小憨厚却壮硕无比的矮人,有着金发尖耳的可爱精灵种,身上长着有兔耳或是猫尾的半兽人,当然亦有平平无奇的普通人类。虽然各族截然不同,却无一例外,他们的生活和谐且富足,因为他们即便彼此陌生也能像是熟稔已久般问候,每个人都绽放着淳朴且灿烂的笑靥。

可惜人们看不见林伽,亦听不到他的声音,他就像是误闯人世的幽灵,城市里的每个人都无法察觉他的存在。一只温润的手悄悄攀上了自己的手腕,握住他的手的,正是他日思夜想的少女——艾拉·柏德蔚。

艾拉笑盈盈地说:“终于找到你了。”少年同样回眸一笑,即使没有人能感知到他们的存在,只要彼此不忘记对方就好了;只要他们不松开彼此相握的手,孤独与悲伤袭来的那一天就永远不会到来。

他牵起少女的手,一起游历这座温馨的城市。他们挤开摩肩接踵的人群,奔跑在充满生活气息的小巷里:香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城市中尽是前所未见的植物,每样却都散发着迷人的芬芳;和煦的阳光让人心生散漫,想要每时每刻都驻足此地的想法油然而生;春日的凉风拂面,卷起少女柔软的发丝后,竟被手忙脚乱的林伽含在了口中。

林伽从未觉得如此幸福,原来世界是这样温柔,生活能这般多彩而绮丽。

林伽心想,人生可能本就应是一段平静如水的旅程,是因为有艾拉在身边,一切才会变得更加美好起来。他们就这样牵着手,随着美好的一天飞速逝去,夕阳逐渐怀抱了这座迷人的天空之城。

在这日影西斜的世界,他们携手登上了高处的尖塔。

“谢谢你,这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天。”艾拉虽然在微笑着,眼泪却从眼眶划落。在林伽的视线里,少女的身影越发模糊,仿佛马上就要完全消失一般。

在梦醒前的最后一刹那,艾拉解下自己的项链戴在了林伽的项上,哭泣着对他说:

“如果有一天大地崩溃,世界摇摇欲坠,我迷失在失落的的穹宇尽头,不知如何去向明天,你会来寻找我吗?”

“假如我们的旅途注定迎来别离,你能克服记忆与世界的阻拦,跨越破碎的河山,再度握紧我的手吗?”

“我会的,不论你抵达何方,我都会找到你。”林伽轻柔地抹去了少女眼角的泪水,“像这样握住你的手。”

林伽知道分别的时刻已经到来,他不想再掩饰自己对艾拉的情感。“我还有一句话,一直想要对你说,那就是——”

但那句话却卡在咽喉死活出不来

没等林伽说完,艾拉就吻住了林伽的唇。

“林伽,我知道你对我感情,我也爱你,至死不渝。”

他最后一刻所看到的是,樱色的瞳孔里填满了留恋与不舍的泪水,仿佛对于艾拉来说,当下就是永别。林伽不顾一切地向前伸手,想要触碰艾拉的身体,但缱绻的倩影化作漫天星光,他的手心里空空如也。

在林伽的意识回到现实之后,他蓦然感受到嘴唇的温暖,于是他睁开了双眼——艾拉躺在了他的怀里,少女绛红的唇贴住了自己的唇。

如果灾难没有发生,这本该是最让他心涌澎湃、遐想连篇的景致。

如果她的身体没有缺失了另外一半的话。

鲜血挤满了林伽的视线,艾拉的表情迷离而悲伤,她的最后一丝力气耗尽,逐渐松开了抓住自己衣襟的手。但在看到林伽苏醒之后,她的眼神像是已经没有了任何执念,放下牵挂,坦然接受了自己的结局。

少女强忍痛苦,对着林伽莞尔一笑。她不希望,在他的记忆中有关自己最后的画面,充满痛苦,脸上一副狰狞和绝望的摸样。那样……想必会很丑……

“请你……不要忘记我。”这便是林伽最后听见的,艾拉的声音。

艾拉的呼吸逐渐停止了。林伽悲怆地发现,他再也触摸不到少女的心跳。不知是否是因为神明嫉妒艾拉绝美的容颜,决心收回这不属于凡间的美丽。

他想要愤怒,或是哭泣,但泪水已经哭干。

林伽什么情绪都感受不到,只是觉得心脏里空空如也的,仿佛灵魂的一部分也随着艾拉一同离去了。

黑影的声音突然打破了宁静。

林伽依稀看清了阴影里的面容——第六使徒,亦是虚饰的代行者,阿帕忒。

“你……为什么还活着!”林伽的心脏被突如其来的绝望与恐惧塞满。

“因为从我们相遇的一开始,我就吟唱了我的星神术【永世的摇篮】,在艾伯特被我杀死之前,那时我们注视过,你还记得吗?你们所有人都在故事的开篇就陷入了我的梦境,事情的发展从头到尾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林伽低声发问:“为什么我们的差距这么明显,明明一个人能掌握的星神术最多只能有一个,为什么你有这么多的能力?”

阿帕忒耸了耸肩。“我的能力就一个哦,是希里斯陛下赋予虚饰使徒的——“司掌真实与虚假”的权能,即看穿虚假的真实之瞳和创造假象的【永世的摇篮】,我能驱使藤蔓是因为藤蔓就是我身体的一部分,种子的影子交织重叠才构成了我,我也可以随时用植物创造刀剑。另外在上千年前,我用我最坚硬的心脏之枝交予埃及孟斐斯的工匠之神—布塔,他用其为我创造了‘死枪’。”使徒拖着杀死了艾拉的黑色长枪,向着林伽徐徐走来。

但林伽已经没有了战意,丧失了继续生活下去的渴望。

“我再也不想再留在这里了,这个世界并不适合我。即使杀掉了你,世上也只剩我一个人了,我不喜欢这个悲伤的故事。所以请你用能力把我锁在梦境里,让我和艾拉永远待在一起,好吗?”林伽紧闭了双眼。

“我也想这样,但就在刚才你不知为何脱离了【永世的摇篮】,之后我再次对你使用此术却没有生效,要知道,哪怕是最强的第一圣人艾米丽都沦陷在我所创造的梦里,但我不知道刚才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不过几分钟不见,你就完全免疫了我的能力。这么离奇的事件,几千年来我都没有碰到过。”她耸了耸肩。

林伽的双瞳再度因泪水而模糊。“为什么……你们一个一个的……都这么残忍……”

“那么你现在还能做的事情,不就只有一件了吗?”阿帕忒用长枪指了指自己的心脏,“战斗吧,少年,竭尽你的所能——为了杀了我。”

林伽怀抱着艾拉残缺的身体艰难站起,轻轻地用手帕抹去了她脸上的血迹,将她衬衫上的泥土拭去,最后一次为她整理衣领。他注视着少女唯美的容颜,艾拉安静得像是睡着了,倘若不是胸口巨大的缺口,无人会料想,那活泼绚丽的生命陷入了永恒的冰冷和寂静,纵使所有人都在期待冰崖上雪莲的绽放,却被无法抵御的灾难摧毁,再也无法迎来属于自己的花期。

某种记忆突然刺痛了林伽的头脑,一段段早已忘却的尘封往事,此刻在少年的脑内苏醒,这并不是他第一次目睹少女的死去,在漫长到接近永恒的岁月里,只有死亡是亘古的背景,唯有别离是不变的主题,雾银的迷霭遮掩了时间尽头,将一切与少女有关的记忆埋葬在无尽的长夜里。

但当少女死后,记忆枷锁蓦然解除,无数次无法挽救少女的懊悔,沉重地砸向林伽的灵魂深处,无从制止的悲伤仿佛要将心脏整个撕碎,这就是神明卑劣的恶作剧吗,只有永失所爱,林伽才能重拾遗失的记忆,再度想起那些与她相伴的美好岁月,林伽再一次忆起了神明诅咒的话语:

“原来这就是你所说的,要带给我的最暴虐的惩戒吗。”林伽不停地自言自语。

当拥有一切时,少年沉浸在因她而在的理想乡里,想象着有她的未来会克服艰难的障碍,只有失去所有,他才意思到自己的软弱、无能与懦弱,他才意思到自己没有守护重要之人的力量,因此只能一味失去。

“一切的一切,又都回到过去了吗。‘’少年像是呢喃,又像是在咆哮,但对于世界来说,孤独少年的声音,并不会对注定的命运和世界的运行,产生即使是蝴蝶震翅的影响。

“难道真的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免吗。神明,你为何如此残忍,无论人类的历史导向何方,你都不能,容许她的生命存在,不能容许她圆满地长大,不能容许她继续握紧我的手,不能容许她成为...我的光。”林伽怀抱着少女的尸体,轻轻阖上她的双眼。

阿帕忒忽然察觉到某种异变正在少年的体内产生产生,使徒错愕,在“真实之瞳”的观测下,那个名叫艾拉的少女的生命之流正在缓慢麇集林伽的体内,如百川奔流,汇聚入海!艾拉的身影不断与林伽重叠,少女的魔力逐渐融入了林伽的躯体,甚至连同她的梦想、她的灵魂……寒风掀起了林伽的额发,使徒这才注意到湛蓝的色泽浸染了林伽的瞳色,曾经深蓝近黑的瞳孔被那颜色感染的,像是清澈的天空。

淡雅的蓝色本是令人感到安宁舒适,却让使徒心生恐惧,像是在平静的湖面下,有被囚禁的巨人在水底嘶吼着、不顾一切地要冲破这矮小躯体的束缚。自破碎战役之后,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来自人类的死亡威胁。

紧接着,如同一股无形的力量荡息了林伽的四周,涤濯了整个空间,微风吹散了飞舞的碎片和尘埃,逐渐的,在林伽的身边仿佛形成了空无一物的领域!这无尘之域在不断驱逐并杀死一切无法被少年支配的物质或生命,眼见着这个异样的领域朝着使徒扩散而来。

伴随着使徒脚下地面的骤然崩裂,使徒大吼着向林伽冲刺而去,空气中不断传来刺耳的爆炸声,因为她疾驰的速度早已突破音障,在如此高速下,原本柔弱的风如刀刃般在她的皮肤表面割出无数伤痕。但与之对峙的林伽仍迥然不动地站立着,低头凝视着怀中少女的眼眸。当使徒的刀刃到达距离林伽的头颅咫尺可及之处,一股无形但巨大的力量袭面而来!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劈头盖脸砸中,或是与脱轨的隐形列车迎面相撞,使徒伟岸的身躯应声而飞!如同山崩。她飞出数百米开外,被死死地嵌入到了一颗早已枯死的树木的树干之中。

“你...到底做了什么!这世上不应存在我无法看清的术式!!”阿帕忒身为“虚饰的第六使徒”,代行七宗罪中的“虚伪之罪”,只有将真与假的界限彻底划分开来,才能完全掌握“虚饰”与“欺骗”的权能,因此她被赋予了能够看穿假象的“真实之瞳”,没有任何障眼法或是幻术能逃过她的眼睛。但她却并没有看清林伽的无形的攻击,准确来说,那攻击并非产生自少年,而是来自于“世界的规律”,当林伽想要自己远离他时,他没有采取任何行动,自然界的某种规律执行了少年的意念,此刻的世界在围绕着少年的思想旋转。

‘’嘘,不要大声说话,艾拉还在酣睡,请别吵醒她。‘’

即使【永恒的摇篮】没有生效,少年的心智也因无法承受复苏的记忆带来的打击,陷入了一场由自己的幻想创造的白日梦境,在他的梦境里,一切不和谐的事物都被林伽剔除,即便是能轻易抹除自己性命的第六使徒。在少年的世界里,只剩下了自己和艾拉两个人。

“我想,比起躺在干涸坚硬的土壤,你会喜欢柔软的草地。”

仿佛旁若无人,林伽贴在少女的耳边不断呢喃,不会有任何人相信的戏谑的语言从少年的嘴中传出,但“规律”在实现少年的愿望。

天地骤然变色,在林伽的脚边,点点滴滴的绿色正在从土壤探出头来,以林伽的身体为圆心,那些细微的绿色不断汇聚成鲜嫩的根茎,和柔软的枝芽,一片鲜活的草地不断生长成形!在这个生命早已被剥夺的世界,数十年不曾有植物存活的绝望的大地,这翠绿的生命竟如同响应林伽的愿望一般而诞生!

林伽轻轻地将艾拉的身体放在草地上,在艾拉的身旁,不断有缤纷的花朵在绽放,被绮丽的花草怀抱的少女,仿佛真的只是陷入了安详的睡眠。

“你还记得吗,这是你喜欢的花海。”在雪原深处忽然奏起了歌谣,仿佛有人在吟唱一曲赞美春天的咏叹调,春天由此在这片枯萎的大地苏醒,随着无尘的领域的扩散,上千公顷的浩瀚土地都在因少年的歌谣净化,漆黑的大地上,草木在繁华地生长,花朵在恣意俏皮地开放。

少年仿佛来到了曾在睡梦中幻想过的地方,海岸上高耸的崖边,那无人纷扰过的净土,如遗落尘世的珍珠。请悄悄地等来正确的时节,待花朵绽放,汇聚成海。

“我猜,你会喜欢更明媚些的阳光。”

林伽朝那无光的天空伸出手去,火焰由指尖苏生,最初只是点燃了一根纤细的终焉之树的枝干,随后燃成了仿佛能烧尽世界的滔天焰火!目所能及的树枝悉数被焚毁,遮天蔽日的外壳终被烧穿,璀璨的焰光像极了祭奠里被人们点燃的烟火。

如与佳人久别重逢,跨越数十年光阴,第一缕阳光倾泻在这个日影西斜的世界。

洒在艾拉温暖的脸庞,安详沉睡的少女仿佛露出了不易被察觉的一缕微笑。

“【如我所愿】。”

“都回来吧,我们的世界。”

世界在林伽的脚下重塑。旧日的一切景象都在重现,那些白蓝交错的房屋、整洁有致的街道,大钟楼里悠扬的琴声,阳台上晾晒的少女的短裙……少年再现了曾被毁灭的布伦希尔德,但他的所作所为过于梦幻,让人几乎无法分清此刻是梦还是现实。

仿佛这个世界没有承受过任何毁灭一般,春天的阳光和鸟鸣,草坪上的长椅和灌木丛中奔跑的松鼠,这一切都从未远离。

仿佛梦想从未破碎,所爱之人从未消逝。

但林伽创造的终究只是空有其表的空壳,一个无人的寂静之城。

使徒几近崩溃,她无法相信失落已久的禁忌言灵会出现在人类的孩子身上。

使徒愤怒的话语传至林伽耳边:“星神术——【所愿皆成】。序列6号的灭世言灵,原来如此,正因“如你所愿”,规律才会因你扭曲。果然,果然啊!那个女孩不是世界的罪,你才是这罪孽的根源,只有你!只有你是不能被神明允许诞生的,更不可以允许被授予呼吸的特权!”

少年露出了无比困惑的神色,他不懂为什么侵略的一方始终有着看似正当的理由和正义的情绪。他们将罪孽强加在手无寸铁的人身上,冠冕堂皇地剥夺人们拥有的一切,全然无视弱者生存的权利。

‘所以,历史无数次重演,每次你们都要不惜任何代价杀死艾拉,你告诉我,这只是个误会。”少年的声音冷若冰渣。

前脚使徒的脸上还挂着充斥着义愤的表情,下一刻他就变得啼笑皆非。

“你不会真以为你有资格居高临下地与我对话,你不会真以为第一次觉醒言灵的你,有击败我的可能吧?”阿帕忒将充斥着鄙夷的视线投向林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还真是好运啊,在你成长到成熟前就遇到了你,倘若再给你几年光阴,恐怕连我都不是你的对手,真是可惜啊,现在的你,还是太过于弱小了。”

“而比起你身上的原罪,更让我恶心的,是你作秀一样的行径,像戏剧里的小丑一样表演,佯装悲伤,可我的真实之瞳早已看穿你的本质,你根本没有感知人类情感的功能,更不可能拥有愿望,不过是个卑微的人类意图染指上天旨意的失败品,根本不配称为人,你的同伴都被我杀死,你这个无法感受任何美好的、无感情的躯壳,如今做的这一切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听了使徒的话语,林伽幡然醒悟。

是啊,阿帕忒说得很对,他并不热爱自己刚刚创造的那些景物,那些懂得抚赏花朵,憧憬阳光,热爱城镇的家伙,都已深埋地下。

林伽从诞生之日起就经常被人说是情感寡薄之人,因为他并不理解这些被世人赞颂为美好的事物,不喜欢春天和生命,自己所爱的,只有热爱这些美好的人,只有那些因他们而在的美好。

如今自己已然是世上最后一个人类,世间再无能欣赏那些美景之人。俨然,他所做的一切都已空无意义。

“我仔细想了想,虽然我爱的人都不在了,但我还不是彻底的躯壳。”

“因为我的生命剩下的,还有一件事物。”

“向孕育苦难的摇篮,发起复仇;将你欲加于我的罪孽和痛苦,悉数奉还!”

原本属于艾拉的项链突兀地显现在林伽的脖颈,他攥紧了那金属链条吊着的蔚蓝宝石。

一股温热的力量通过吊坠缓缓汇入他的心脏,他无比清晰地感到艾拉正在和自己融为一体。

古奥的旋律从林伽的灵魂之底浮现,那是他根本无法理解的词语与句子,并不属于人类文明的语言,却未知理由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但他突然觉得,此刻的自己就能吟诵它。

“烛星冲虚,万物归一。”

伴随着歌声的响起,神圣庄严的威压几乎要让使徒脑浆崩射。随着歌声的此起彼落,无数闪烁着幽蓝色光辉的尘埃浮空显现,彼此纠缠环绕,聚积成流,如同在地上铺就了一条无比绚烂的星河!灿若星辰的光辉盘旋在林伽的身旁,如同被众神的画笔勾勒出完美的弧度,逐渐描绘了一个又一个庞大而壮阔的星环,星环之间交织重叠,如同少年的臣子般匍匐于他的脚下。

“谨以星神之名,昭示神域,代行术式,其名曰”,

“——【星辰铸造】”

少年唇齿轻启,诉出了一个象征着绝对禁忌与灾厄的星神术的名称,此言灵超越“统筹序列”,被封存于历史记载之外,只存在于极少数精英的记忆中。使徒终于意识到了艾拉与林伽身上的违和之处。艾拉的星神术不该如此弱小,依照法典,魔力量的多少和星神术的强弱呈正相关,魔力量比肩圣人亚伦的艾拉,她的星神术不可能只是创造一朵无用的“琉璃花”,更可能的是,她能够驱使的星神术只是其真正权能的一小部分,从她用那种尘埃创造花朵的现象推断,她真正的权能应当是,一个完全超越使徒认知、本不可能存于当下历史的星神术——“星辰铸造”,能够吟唱该术式的星使,能肆意从虚无的空间中抽出既没有质量也不占据任何空间的星垣尘埃,用那尘埃铸造万物,或是用星屑取代生命的本质。

但少女的心脏已经永远停止了颤动,再也无人能施展那禁忌的术式,更诡异之处在于,艾拉的星神术,并且并非是单单创造花朵的力量,而是星辰铸造真正的面目,正在不可能拥有其的林伽身上展现!

“不!不不不不!这不可能,每个元纪只有一个人能使用淬炼星辰的权能,那个人只会是那位大人的‘遗骸’,引导“终焉侵蚀”的匣中骸骨只有一具,同时代里,不可能有两个人司掌铸造星辰!”看到眼前这不可思议的景象发生,阿帕忒惊悚的神色扭曲了面孔。

“汝,并无知晓缘由的资格。”如同有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人格从林伽体内醒来,神秘而典雅,带有一种穿梭遥远时光而来的迷人的香氛韵味,从林伽身上,阿帕忒仿佛看到了死去的星神-蕾薇妮娅的身影。

阿帕忒遽然把双手覆盖在脸上,她像是陷入了疯癫一般,十指的指尖撕破脸庞,将皮肤撕扯得支离破碎,鲜血横流。

她忽然得出了结论:“我知道了,我终于知道了!那个女的是这片星渊和命运诅咒,永世无法实现梦的无梦之人,而你是无法凭借自己诞生理想的无梦之人,因此你不能使驭‘所愿皆成’,你根本没有愿望,只能实现他人托付于你的梦!‘如你所愿’在你身上就这样变成了‘如她所愿’。你本该永恒无法觉醒言灵,但由于那个女孩死后把理想托付给了你,你不仅继承了她的梦更获得了她的法术和灵魂!你的所作所为都是依照着她的心愿!”

可林伽并未对使徒突如其来的疯狂做出回应,他只是宁静地目睹着一切。

“宣告!将染罪的所有,铸为原初。”少年有如掌握了世界的权柄,但他的声音却没有泄露任何的情绪。

星碎从林伽的领域向外扩散,如同一颗坠入河水的石子,泛起了一池河水的涟漪,像蝗群般覆盖了目所能及的一切景物,从新生的树木到刚刚再现的城市,从坚硬的石头到死去同伴的尸体,从高耸的山川到决堤的河流,一切的一切都在瞬息之间被星尘杀死、重构。

一切物质的本质皆被取代,悉数被铸成了由星屑构成的,闪烁着幽蓝光芒的透明雕塑!顷刻之间,就已形成了以林伽为中心方圆上千公顷的结晶森林。这些闪烁着恒星之光的特殊结晶体,是某些古老炼金古籍中记载的,物质的原始形态。

在这场摧毁万物的浩劫中,只有凭借使徒领域而存活的使徒是除了林伽之外的唯一活物,阿帕忒再次张开了遮天蔽日的黑翼,向着远处疯狂逃窜,顷刻间就已飞到了数公里开外的高空。

但由星屑构成的尖刺从虚饰之使徒的体内产生,贯穿了它巨大的身躯,使徒竭尽全力摧毁尖刺,试图挣脱这一切,但更多的尖刺源源不断地从它的手臂、大腿、内脏、甚至头颅内部诞生,疼痛另它再也无力支撑用于抵抗的领域,随着使徒之域的关闭,星河彻底吞噬了使徒的身躯,接近7米的庞大身躯亦化作了晶莹的雕塑。

“审判!将不洁之灵魂,碾为尘埃。”

林伽捡起了掉落在地的光阴之剑,这一次并没有代表拒绝的荆棘从剑柄产生。他创造了由星碎构筑的结晶之翼,少年凭此一跃而飞,长剑仿佛即刻就要斩断虚饰之使徒的头颅!

但使徒并没有如林伽料想的一般,被光阴之剑斩下项上人头,化为四散的尘埃。

覆盖阿帕忒的星尘结晶在刀刃逼近前的一瞬破裂,使徒如同破蛹之蝉摆脱了星屑的束缚,后撤步的同时,阿帕忒右手的“死枪”在不断铢积渗人心魂的赤光!

这是阿帕忒的陷阱!使徒佯装被冻结无法行动,在林伽使用全力攻击不能行动的自己之前撤离,这样林伽势必因为不能命中目标强行制动,当他因承受反作用力带来的反噬而踉跄之时,就是他最大的破绽,最完美的攻击瞬间!

“【寂灭枪线——崩坏之枪】”,冷峻的火焰和电流从枪尖涌现,如蛇般缠绕在使徒的右臂,只听得空中传来“锵”的一声巨响,她将那缠火的长枪骤然射出!光芒闪烁,电火雷霆!仿佛那不是一柄长枪,而是一团祸乱滔天的大火或是响遏行云的雷霆!

对于这猝不及防的突袭,林伽并未有任何慌乱的神色,他只是缓缓将仅存的左手高举空中,湛蓝的瞳孔平静如水地凝视着疾驰的死枪,咏唱的声音缥缈得宛若一曲古老的歌谣。

“【星辰守护】。”

星神的文字化作闪耀的字符映现于世!林伽脚下结晶的大地分崩离析,纷纷被无形之伟力碾碎成尘,漫长而灿若白昼的尾痕追逐着尘埃,破碎的星光又再次回到林伽的掌心,化为坚不可摧的神圣壁垒。少年如同银河系正中央的巨大黑洞,星际尘埃和星体们被黑洞庞大的引力捕获,呈螺旋状运行,造就了我们星系的形状。

竟是自创术式!星辰守护超出“统筹序列”,是历史古籍记载之外的星神术。无数年华垂暮的老者终其一生投入对自创法术的研究,却了无成果,一个才刚刚觉醒自己的能力的青年竟然完成了如此壮举!多么惊世骇俗的天赋啊!这更加坚定了阿帕忒势必斩杀林伽的决心。

但阿帕忒却在心中窃喜,纵然她通过真实之瞳明白,这由星尘构成的盾牌何等坚固,几乎没有法术能将其摧毁,但她的“寂灭之枪”是构筑于因果律法之武器,枪身镌刻了“绝对崩坏”的术式,能破坏世上任何坚盾或壁垒,无论多么牢靠的盾牌,倘若意欲以蚍蜉之力阻挡之,都将被此枪如扎穿纸糊般破坏。

只听见“铛”的一声巨响,寂灭之枪沉重地砸在了林伽的星辰之盾上!纵然林伽通过极致地压缩粒子之间的缝隙,使盾牌的密度超乎想象,却终究无法对抗因果。

眼看着长枪就要贯穿林伽的心脏,阿帕忒仿佛已经看到了林伽血肉爆裂,鲜血横流的景象,发自内心地露出了无比愉悦的表情。

但林伽高举的左手从头顶坠落,“砰”的一声砸中了穿透了星辰之盾的长枪!

虎口的剧痛刻骨铭心,但多亏如此,因为这一击,寂灭之枪的轨迹向下偏移,只是刺穿了林伽的右腿,而非摧毁了自己的心脏,鲜血如泉涌般从创口迸射,林伽因疼痛狰狞的面孔仿佛地狱的恶鬼一般。

畸形的枪尖穿透了林伽的右腿,而枪身则完全嵌进骨骼无法拔出,已经到了严重影响行动的地步;大腿每每轻微地颤动,都会带来险些令他晕厥的剧痛,林伽只得将右腿从根斩断,插着长枪的断肢从高空坠落地面。

即使失去手臂,斩断右腿,但少年依然没有倒下,他用星屑堵塞了断肢处的血管,这才让自己没有鲜血流尽而亡。他沉浮于冷若冰霜的高空中,如耸峙的山峦般屹立不倒。

“你为什么...还不倒下”

“为什么无论怎样都杀不死你”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使徒再次被少年的坚毅而震撼,他无法想象竟然有人在经过如此凶残的摧残后,没有陷入长久的昏厥,他仍拒绝面对溃败,挺身直面着恐怖的敌人。

他如刚从地狱苏醒的亡灵般愤怒,倘若无法用复仇浇筑自己灼热的怒火,势必追逐罪孽之人穿过奈落的深渊,踏遍滚烫的地狱熔岩,直至星河破碎、世界终焉。

“你确实值得我去尊敬,少年,可惜我们站在了完全的对立面,如果我们能怀揣同样的目标去奋斗,我们应该能成为非常好的朋友,真是可惜。”使徒逐渐冷静了下来。

“另外我还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虽说你扔掉了我的死枪,你可能认为我失去了称手的兵器,但是非常遗憾,现实的残酷可能超出了你的想象——死枪是双生之枪,由两把彼此纠缠之枪组成,一把是刚才差点夺走你生命的,叫做“寂灭之枪,赋予了破除任何防御的“因果”之意义。

“而接下来我将想你展示另一把神迹,其名为“命运之枪!”

阿帕忒从自己的脊椎里拔出一个怪异的物体,一个有着超乎寻常尺寸的黑色长枪,蜿蜒的金色纹路紧密缠绕在枪尖亮银色的刃面上,如同狰狞的群蛇;枪柄漫延着大面积的黯红色,经年累月被此枪剥夺的生命留下的鲜血,早已渗入其中无法洗濯。

‘“向你致敬,人类,这就是,我的最后一击!”她将遮掩着枪尖的黑色枪缨信手拂去,古奥的声音透过寒风传来。

“【穿心枪线——必中之枪】!”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没有任何被任何攻击命中的林伽突然一动不动,如同被钉死在十字架上,无可撼动的力量牢固地囚禁了他的肢体与双翼,赤红色的诡异法阵显现在了他的胸前。

“畏惧吧,凡人,我敬佩你在与我的战斗中坚持到了现在,你确实给我造成了很多麻烦,不过我的耐心有限,一切都快结束,我将迎来注定的胜利,而你会被我杀死。”阿帕忒对着林伽露出了极为自信的微笑,“因为死亡已经被我的‘死枪’镌刻进了你的命运。死枪‘朗基努斯’预示着“注定之死”,蕴含命运层面对生命的篡改,远在你的‘所愿皆成’对规律的改写之上,一旦代表死亡的猩红卢恩刻在你的心脏位置,它将无视任何障碍、任何规则刺进你的胸膛,就连我自己都无法阻止,因为定义它的规则甚至在律法之上,即使是神明也无法规避我的必中之枪!”

当枪尖的光芒凝集到最盛,如同产生了一条不可视且无法切断的丝线,将林伽的心脏与枪尖的赤红光芒紧密联系。阿帕忒绷紧全身以腰代弓,释放了自己的全力一击——猩红的长枪如离弦之箭般骤然射出!带着气吞山河、横扫天下的威势,它仿佛不再是一个死物,而是一条令人胆裂魂飞的巨龙!它的翱翔似长虹贯日,它的龙息如铜钟溃崩。

即使林伽手中的光阴之剑精确无误地劈中了长枪枪尖的中央,但那长枪飘若游云般灵巧,如鱼泅渡般绕开了直面的剑刃,分毫无差地贯穿了他的心脏!

腥红的鲜血混着肉块迸射井喷,掺进了胆汁的血液从林伽口中呕吐而出,他拼尽全力地用手去捂住那碗口大的伤口,但根本无济于事,猩红的液体不断从林伽五指的缝隙倾泻。

林伽终究还是倒下了,如陨星般轰然坠地。在支离破碎的大地上留下了深不可测的巨坑。

阿帕忒随之降落到他的身旁,捡起了掉落在地的光阴之剑,用解体术式将其折断,自此,世上再也没有了能够威胁她生命的武器。

纵使使用过“星辰铸造”以及“所愿皆成”,林伽的身体被言灵净化,获得了可比肩圣人躯体的身体素质,但也无从抵抗心脏被摧毁的事实。

他的生命在飞速走向远离。

猝不及防地,使徒张开血盆大口吞噬了艾拉的尸体;出乎所有人意料,阿帕忒竟放弃了自己峻峭的使徒之躯,一个有着及腰蓝发的豆蔻少女从中徐徐走出,如从月中来。

唇红齿白,樱红的眼眸若春半桃花,浅蓝的长发让人想到大雨过后风光迤逦的天空。

她掩映着娇羞的笑靥,让人不禁想起远古的诗句:

“袅娜少女羞,岁月无忧愁。”

白皙洁净的双手搂住了林伽的身体,少女柔软而细腻的纤腿用作膝枕,让林伽仰面躺下。

“是你吗……艾拉,是你回来了吗?”林伽的脑海中充满迷茫和错乱。

少女嫣然一笑,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只是温柔地撩拨着林伽额头的一缕发丝。

她贴在林伽耳边,轻轻述说:“不要担心,睡一觉,只要睡一觉就好了,一切都会过去,属于我们的明天都会到来。”

“明天早上我会来叫你起床,如你所愿,为你准备好吃的早餐和早安之吻,所以,一切请你期待。”

少女青春的容颜何其纯洁,笑靥何其幸福,仿佛只须一眼望去,就能让人陷入名为爱情的甜美梦乡,银铃般的话语在他的耳边细语,没有人不愿相信她的谎言,仿佛明天的太阳真的能够照常升起,好像人们真的实现了不切实际的希冀,不用在日日忧虑明天能否如约到来。

“晚安,但愿你能有个好梦。”

“艾拉”抱紧了林伽的身体,尽可能地用体温去温暖林伽,却无法阻止生命的逝去,林伽的身体依然不可避免地变得更加冰冷和僵硬。

两人安详得像一幅画,风在吹拂,阳光在倾落,他们这样坐着,就显得十分美好。

但是猝不及防的,“艾拉”的胸前一阵剧痛猛烈袭来,让她几乎无法思考并陷入了片刻的恍惚,胸前火辣辣得痛,如摧心剖腹一般。

她回神看向自己的胸口,林伽紧握着一个闪烁着金光的碎片,将其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原来,自己犯下了致命的错误,她不该忘记父亲的嘱托,要把圣剑彻底焚烧成灰以杜绝后患,即便光阴之剑的剑脊被折成数段,分崩离析的刀剑碎片依然蕴含着刺杀使徒的力量;而眼前的少年为实现对自己的复仇,早已彻底抛弃了自己身为人类的一面,即使心脏破碎也不会立刻死去。她不该相信人类的,对罪恶的人类抱有自以为是的幻想,使她走向了与父母如出一辙的结局。

其实她只是想让林伽死前最后再见到艾拉一面,让他能够不留任何遗憾地离开世界。

“但你并不是艾拉。”

林伽用尽自己最后一丝的力量,将碎片完全送入了阿帕忒的心脏。

她的身体化成了漫天的蝴蝶,蝶群舒展开缤纷梦幻的彩翼,向着远离少女的方向—更加杳然而幽寂的天空自由翱翔。随着蝶翼轻盈地腾飞、曼妙地翩跹,少女的身体开始逐渐瓦解消失,从目若秋波的双眼,到风姿绰约的纤腰;从姣如秋月的双手,到灿若春华的笑靥,姣好的身体慢慢化成了迷失在空中的尘埃。

她像是站在漫长生命的起点,又仿佛走到了即将分崩离析的旅途终焉。

使徒的眼瞳渐渐改变了颜色,缱绻的樱粉色消弭,变成了一种清丽而淡雅的翠绿色,仿佛那是一块久经雕琢而焕发光辉的翡翠。从那晶莹的瞳孔中仿佛折射出一段逝去的景象:讲台上金发碧眼的袅娜少女在拉动琴弦,用细水长流的婉转琴声歌颂春天,而台下意气风发的俊秀青年摆弄着自己耀眼夺目的红发,佯装进入了睡眠,即使他们心知肚明,彼此的眼中只有自己,但依然羞于去直视对方的眼睛。

即将泯灭的使徒像是变成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人,她的外表和声音都判若两人,与之前有着云泥之别。

原来她就是艾米丽,艾米丽也是她。

微风递来了她的声音:

“不要放弃希望,少年,去寻找你喜欢的那个孩子吧。你们构筑的联系无人能攫取,纵然时间总想埋葬所有,世界不会因你停止沧海桑田,但追忆能逾越寰宇,爱从不因此消弭。”

“我相信,她还在某个被遗失的角落等你,做着久别重逢的梦。等你寻觅到她的身影,等你为她戴上钻戒,披上婚纱,等你牵起她的手,一同赴往幸福的应许之地。”

“不要忘记她。”

这句话便是少女的遗言。

最后一只蝴蝶也从她的心脏飞离,亭亭玉立的身体顷刻间化作糜粉,在寒风的吹拂下被带往遥远的天边。

虚饰之兽,司掌虚伪、欺骗与幻象的第六使徒,终于迎来了自己的末路。

完成了复仇的林伽躺在结晶的森林,内心却没有任何喜悦或满足,他只是在安静地等待自己的死亡。

只是...感觉有点空虚。

没有萌芽过心愿,一生都做着无梦之梦,只能完成他人所寄托之愿的自己,终于彻底了沦为了一具一无所有的空壳。

冥冥之中,记忆里飘扬的白色裙裾,艾拉梦呓般的话语仍萦绕着自己的耳畔。

“如果有一天大地崩溃,世界摇摇欲坠,我迷失在失落的穹宇尽头,不知如何去向明天,你会来寻找我吗?”

“假如我们的旅途注定迎来别离,你能克服记忆与世界的阻拦,跨越破碎的河山,再度握紧我的手吗?”

少年想向那已然消逝的幻影回应,毫不迟疑地给予她肯定的答复,想向她倾诉,诉说因她带自己从那地狱中逃离的感谢,告诉艾拉自己无时无刻不在掩饰着的爱慕之心。

他多么想抚摸艾拉可爱的额头,告诉她也告诉自己:

“我永不会将你遗忘。”

那模糊的倩影像是听到了少年的答复般,开心地笑了。

“我会一直等你哦,等到你找回我的那一天。”

林伽的背包里忽然想起来叮铃铃的声音,那是艾拉强塞给他的预警器,一旦自己与她分开超过30分钟就会响起,用以提醒林伽不要忘了彼此的约定。

缈远的铃声绵延了荒野,林伽终于从虚无的幻想中醒来。

对不起,我又食言了,艾拉。

少年泪流满面,自己从未像现在这般,如此深刻地理解“孤独”这个字眼,从未如此绝望过、从未这般清晰地体会到自己的无能与懦弱,没有尽头的惋惜与悲伤填满了寂静的心脏,其中再无别的东西。

这场毁天灭地,旷日持久的使徒战争,自己战斗到了最后一刻,战斗到了艾拉和亚伦死去,战斗到了人类只剩自己最后一人。

这也意味着,人类文明在历经漫长光阴的磨砺与繁荣,毁灭与璀璨,结束满载艰辛与希望的旅途后,还是无可避免地走向了自己文明的终点。

这是场注定失败的徒劳抗争,人类终究无法战胜使徒。

随着对自身结晶化的解除,鲜血如瀑般从他的断腿、断臂甚至心脏处溢出,微弱的爆炸声不断地从林伽的伤口处传来,在对抗使徒时,倘若不是用星碎塞满血管阻止血液迸射,创造出尘晶石支撑起破碎的躯体,少年早就一命呜呼。

等待死亡的时机好漫长啊,林伽不禁感叹,即使自己的心脏早已被使徒摧毁,不再颤动,但过度使用“所愿皆成”及“星辰铸造”产生的“神净”效果,让他近乎成为了使徒般的不死之躯。

一般人在使用身体无法承受的星神术之后只会即刻死亡,但倘若撑过器官衰败,全身开裂的痛苦,趟过死亡之河,人就会获得名为‘神净’的神之祝福——身体会变得无比强悍且几乎无法被杀死,只要大脑不被毁坏,即使死去全身血液或是心脏被摘取,生命皆不会因此终结,可身体的自愈能力却不会有任何变化,人类终究无法像使徒那样快速愈合伤口。

对于一心求死的亚伦来说,本是神明美好祝福的‘神净’,如今只会带来痛苦的延续,全身的剧烈疼痛几乎快要淹没思考,失血过多产生的失明现象亦接踵而至。

他安静地看着滚烫的血液将周遭的结晶大地染成血红,因为血液带走了大量热量,林伽的身体越发冰冷彻骨;身体已经僵硬到无法拖动,全身上下能动的部位几乎只剩下自己的手指;意识在模糊,但艾拉、亚伦、阿尔德林还有数不尽的人们的身影在变得不断清晰,自己仿佛正在快步追逐同伴们的影子,离触碰到他们的身体只剩一步之遥。

“终于…追上你们了。”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张开双臂向前投以怀抱,仿佛艾拉、亚伦他们真的站在了林伽的面前,与他紧紧相拥,但那终究只是少年无谓的幻想。他的怀里空空如也。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林伽感觉自己好像已经到达了人生终点的影院,他独身一个人吃着爆米花,坐在座位上看着一场名为“一生”的电影,他安静地看着屏幕前的自己喜怒哀乐,回顾自己短暂但充实的人生,随着片尾曲的歌声响起,电影落幕,灯光亮起,即使再恋恋不舍也只能挥手作别、继续前进。

因为通往下一站人生的列车已经启动,不论多么完美无缺的电影,都只能昙花一现地存在过,生命的一切都终将迎来谢幕。

他不得不告别曾经所爱的一切,抵达人生歧路的火车站台,前往下一段陌生而孤独的旅途。

林伽艰难地紧闭双眼,想让自己在睡梦中了却一生。

……

……

……

恍惚中有明亮的光芒投射到林伽的眼帘,明媚得有如天堂之光,灯光微妙的温暖让人觉得心里面暖洋洋得。

一个银发的少女穿过了如烟似雾的云霭,抵达了林伽的身旁,用温暖的双手环住了林伽仅存的手臂。

“不要害怕,我来拯救你了哦。”

她的背后展开着一对纯白的羽翼,如蝶翼般轻盈的柳眉下,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美貌,少女的神圣不可侵犯,让人不由自主联想到只在传说中留下浅浅痕迹的天使。

女子弯腰跪在林伽的身旁,捧起他的下颌,仿佛是要亲吻林伽的脸颊。

“你..是..天使吗?”林伽拼命地想睁大双眼,试图看清天使的面容,但失血过多导致的双目水肿让他只能艰难地睁开一条眼缝。

“不是什么天使哦,我和你一样是人,还有,你最好叫我姐姐大人。”

还没等林伽细细品味这个称呼背后的含义,一阵带有少女娇羞的温热感倏忽占领了林伽的嘴唇,白发的天使少女紧紧抱住了他的脖颈,然后用唇瓣咬住了林伽的嘴唇!肉眼可见的潮红迅捷地爬上了林伽的脸庞,他慌乱地想抓住天使的双手,试图阻止她的行为,却因身体的剧痛无力钳制。少女激烈的亲吻令他一时无从抵抗,只能被迫接受,林伽双眼迷离,变得愈发魂不守舍,少女嘴唇的柔软何其曼妙,甚至短暂超过了肉体创伤带来的疼痛。

林伽无数次试图开口询问,想知道陌生女子所作所为的缘由,却只遭到了天使更强烈的反击,外表纯情的她亲吻却有如饥渴的野兽,如丝绸般绵密的透明液体从嘴角溢出,不断顺着她精致的脸颊滑进衣领,进而润湿了少女白皙而诱人的锁骨。为了制止林伽继续乱动,少女肤若凝脂的双腿囚住了林伽的手臂,并用分外柔软的胸部压倒了他的身体。

天使胸前的景致如春天连绵起伏的峰峦,带着怦然心动的诱惑,不断撩拨着林伽飘忽不定的内心。两人在地上滚来滚去许久,天使的衬衫浸满了林伽的鲜血。

林伽一味在反抗少女,并没有注意到的是,不可思议的变化正在悄然发生,在和少女的翻云覆海的过程中,断肢处的鲜血慢慢地不再流淌,创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止血、愈合与结疤。

双眼的模糊逐渐消失,林伽开始能影影绰绰地看清事物,有几个朦胧的身影勾肩搭背地,从远处的飞空艇走下,他们有男有女,正有说有笑地朝着林伽与天使走来,看到了他们,少女终于抬起压在林伽腹部的酥胸,从他的身上起来,微笑着向那些迎面走来的人挥手示意。

林伽倏忽觉得自己像有了一丝希望。

吵闹的人群中有一个咋咋呼呼的小矮子挣脱了人群,以一种非常滑稽的步伐,左右踉跄地向林伽飞奔而来,边跑还边发出了尖锐的喊叫,

“尊敬的旅客朋友,天空之城伊榭尔伦旅行观光团,热烈欢迎您的光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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