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铮，你都干了些什么？我之前说过什么，难道你真的一句也不记得？”
即使隔着手机屏幕，唐铮也能感受到元芮的怒火。
在和徐舒月进行了一番并不愉快的对话过后，两个人在余下的时间里几乎没有过交流。晚宴的气氛极其不愉快，唐铮即使面对鲜少能享用的美丰盛的菜肴也没什么食欲，而徐舒月更是萎靡地像一朵干枯了的小花。元芮虽然依旧保持着一副无喜无悲的笑容但是她周围的空气都变冷了三分，只有刘希音依旧保持着令人看不透的笑容聊东聊西。
结果，众人不欢而散。
“……抱歉，但是我自认为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唐铮叹了口气，思来想去，最后只是在手机上打出这么几个字，随即便按下了发送键。
很快，手机又想起了短信提示音。
“我确实不清楚你是怎么想的，但是你无论如何都不至于这么粗暴得推开她吧？还是说，你其实只是在逃避而已，逃避那个我们谁都不知道的、你一直因此过度贬低自己的理由？”
“请不要再说了。我做事自有分寸，这次也一样，所以请您放心……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又发了两句毫无意义的话过去，唐铮少见地直接把手机扔到一旁，再也不想去回答。他呆愣愣地躺在床上，连外衣都没有脱，迷茫地注视着天花板。
一眨眼，他忽然看见徐舒月那张可爱的脸庞。她黑色的眸子中，正交杂着震惊、不安与忧伤。
（不，我为什么……）
唐铮猛地摇了摇头，那女孩的幻影随即消失不见。
“我做的是正确的……没错吧？”
唐铮苦笑着自言自语，强行劝说自己打消疑虑。
……或许，仅从短期时间来看，自己拗着自己的心意，答应徐舒月她的告白比较好。在经历长期家暴和几天前的自杀未遂后，徐舒月的精神确实有可能处于一种脆弱的状态，而假如真是那样，自己的拒绝无异于火上浇油。
但是扪心自问，唐铮并不认为自己具有给她幸福的能力。而他也相信，等到时间一长，徐舒月自己也会把问题看得更透彻。
更何况，唐铮自称高中时期自己并没有谈恋爱的想法，但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大概这辈子都不可能去谈恋爱了。
父亲的离去，告诉他爱会消失，能永恒存在的唯有正义。
母亲的逝去，则使他彻底失去最后的爱，与被爱的资格。
因此，多年以来，他从未真正的信任过任何一个人。所谓亲爱、友爱、恋爱，在他看来都已经是与他无缘的存在。他能信赖的、能坚信的，只有正义。
而从另一方面来讲，自己大概也并不适合成为他人的伴侣。像他这样卑劣、多疑的人，只可浅交，不能深处。毕竟，并不是那么多人可以容忍自己亲密的人不信任自己、甚至随时可能搞一些坑蒙拐骗、威逼利诱的下三滥勾当。
于是，他用看似谦恭、实则疏远的微笑和礼仪，为自己与他人之间立起一堵屏障。而现在，不过是墙的那边换了一个人罢了。
但是，即使在理性上知道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可唐铮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到悲伤。
（哈，真是莫名其妙……算了，先睡吧。）
唐铮苦笑着摇了摇头，把外衣脱下，草草睡过。
但是，直到他进入睡眠，他的脑海中依旧会时不时地浮现出那个纯洁、娇弱的女孩的身影。
……
“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当晚上徐舒月拎着几瓶啤酒回到家的时候，她的父亲依旧躺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不过，这次茶几上并没有摆出来酒，这让徐舒月有些庆幸——随即她就想起来，家里早就没有啤酒了，他接下来的“生命线”全都在自己的手里。
“学校让干的活……有些多。”
徐舒月吞吞吐吐地回答，同时铛啦一下把装着啤酒的塑料袋子放到桌子上。
“你就不能好好放吗？！”徐国康有些恼怒地说着，手却是听话地往袋子里探了进去。他拿了瓶啤酒出来，随即又把袋子推了过去，说：“你去把这几瓶啤酒放在冰箱里镇上。”
“是，是……”
徐舒月有气无力地把袋子又拎起来，向着厨房走去。
“你那是对父亲说话的态度吗！？别给我在那阴阳怪气！”不知道为什么，徐国康忽然又开始生起气来。
（天哪，如果你能以一个父亲对待他的女儿的方式来对待我的话，我倒说不定态度可以更好点……）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在经历了白天的一系列事情之后，徐舒月早已不想再多费口舌。所以她敷衍道：“对不起，爸爸。以后我会注意的。”
“哼，谁知道你会不会这样。”徐国康冷哼一声，终于不再把他浑浊的目光放在他根本不曾关心的女儿身上。徐舒月对此早就无所谓了，她无言地转过身，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话说老王明天找我是要干嘛呢……有啥事直接说不行吗，还那么神秘兮兮的……”
这是徐舒月关上自己的屋门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明天他也要出去吗？）
听到徐国康的话，不知为何，徐舒月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唐铮对自己的吩咐。
（……怎么可能会这么巧啊。）
徐舒月摇了摇头，将自己的房门彻底关上。她一下子坐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那并不怎么柔和的灯光中，映出了青年有些苍白的脸庞。
（阿铮……你为什么会那么倔呢？）
徐舒月现在深刻地意识到，名为唐铮的青年，在那正直谦和的外表之下，精神却早已扭曲了。他一味地追求正义、一味地贬低自己，粗暴地拒绝包括他人的好意在内的所有一切，仿佛自己的人生中永远只会有这两件事一样。
钢铁是不可能轻易被扭曲的，除非它在扭曲的模具下被凝练铸成。
（阿铮，你到底……经历怎样的过去，才会变得这么……）
徐舒月哀伤地望着光影中那张虚幻而脆弱的面庞，缓缓伸出了手。然而手刚一触到那张脸，幻影便即刻消散了去。
“阿铮，你为什么……会和这影子一样脆弱呢？
“既然你救了我，那么这次，就该由我来拯救你了。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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