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了自己的手，徐国康看向眼前看似斯斯文文的青年，眼中满是不知所措的愕然。就这么个柔柔弱弱的小青年，最多也就高了些罢了，手段竟然这么狠辣？
“……你要说什么？”徐国康再次坐了回去，但是眼中的敌意并没有消失。他倒是要看看，这小子那条舌头还能说出花来不成？
唐铮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收好刀，用力摁压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然后，他才开口说道：“在我讲述这个故事之前，我想先确定一件事情……您确确实实爱着您的妻子，没错吧？”
——其实这个问题大概根本不用问，唐铮只是想从当事者本人哪里得到确定罢了。根据他得到的信息，徐舒月父母之间的爱情故事和私奔差不了哪去，结婚后也是和和美美，至少并没有发生过什么激烈的矛盾。
“……是的，所以呢？”
“好。那么接下来，就让我这名旁观者以此作为基点，来讲述一个故事吧。”
唐铮重新戴上了那副标志性的微笑面具。
“徐国康爱上了一个叫张梅心的女人，而后者则是童家的表亲。她放弃了童家给她的富贵、几乎与童家断绝了关系，而与徐国康结婚。嗯，这是一个很浪漫的故事。
“然而有一天，他的妻子在一场车祸中去世，这深深地打击了他。从此，他变了一个人：他变得沉默、暴躁、闷闷不乐，平日里如果没有工作就会借酒消愁、自甘堕落。他的同事担心他，把他拽到了一家私人心理诊所，而诊断的结果是——徐国康换上了抑郁症。”
“只不过是新一类的江湖骗子罢了，真没想到你一个年轻人也会和他们一样相信这种虚头巴脑的话。你说这些，是想干什么？”徐国康冷哼一声，然后拿起之前从厨房顺过来的啤酒瓶，猛灌了一口。
“我答应过一个女孩子要救她，而之前我说的一切都是在做铺垫，先生。”
唐铮直视着面前这个年龄比自己的两倍还大的男人，沉声说道。而在徐国康眼中，他根本看不出来这个时而疯癫、时而冷静的小子在那副微笑之下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要救她？你说她？”徐国康又看了一眼他女儿的房间，语气变得更加不友善。
“没错，先生。而且我想——您并不知道她被您还有另外一些人逼上了绝路，不是吗？”
唐铮那逐渐发寒的语气与他的笑容越来越不相符，衬得那笑容越来越像一张与他的脸极不相符的蹩脚的面具。
但是徐国康并没有在意。他又灌了一口啤酒，然后冷笑道：“哈！我猜，是她青春期到了？这时候的小孩子不都喜欢闹别扭？”
“您认为跳河自杀还能算在闹别扭的范围内吗？！”
“哼……小孩子跳着玩的，她哪有胆子真的跳下去！我只是在教育孩子，我不需要你来插手我的家事——不管你到底是不是吃错了药然后迷上了这小贱人！”徐国康“哐当”一声，酒瓶子重重地砸在茶几上，几滴啤酒也随之溅了出来。
然而唐铮不为所动。
“而您的所谓教育，其理由不仅并不妥当，而且当事人甚至不知道这个理由。而且，我没有听说过哪个父亲管自己的女儿叫‘贱人’的。”
“我管我女儿叫什么关你什么事！？”
“够了先生，我们已经偏题太多……了……呃。”
唐铮感觉自己的头越来越痛了，仿佛有锥子顺着太阳穴扎进去一样疼痛。但是他依旧面色如常地继续说了下去。
“那么我接着说了。然后有一天，徐国康在无尽的悲伤之中忽然想起来，那天他的妻子本来想让舒月去买菜，但是她的女儿当时正在睡觉，于是她决定自己去。然后，因妻子去世陷入迷茫的徐国康……将自己的悲伤转化为对女儿的愤怒。因为他觉得，如果那天他的女儿没有犯懒睡觉的话，他的妻子就不会死去。
“这就是你一直迁怒、欺压您的女儿的原因。怎么样，我说的有错吗？”
唐铮将这一切说完后，用冰冷的目光看向眼前这个堕落的家伙。他感受到自己在怒火中烧。这些就是他根据自己所得的信息做出的推断，而根据对方的反应，自己的推断显然大差不差。
“怎么着，按你话里的意思……她难道还没错不成？”徐国康只是嗤笑了一声，根本没有半分愧疚的意思。
唐铮听到这句话，不由得紧紧攥起自己的双拳，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急促。
（该死，这个不配为人父的家伙……舒月受了这么多苦，结果还真的仅仅因为这个离谱到家的理由！？）
在逐渐高涨的怒意中，唐铮感到头越来越痛了。他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在转动，甚至感觉从自己的耳边传来了失真的雪花声。他定住心神，咬牙切齿地说出了下一句话。
“我是否可以理解为，您希望——您希望舒月她去死？明明她是你的孩子！？”
唐铮完全没有意识到，现在他已经不再笑了。他目光如炬，几乎要把银牙咬碎，愤怒地瞪着眼前这个一点没有身为人父的觉悟的男人。
恍惚间，唐铮在双眼的怒火中看到一个被映射出的人像：他和徐国康容貌各异、年龄不同，却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是个混账。
“我可没这么说，如果当时是她去的话她可不一定会死，不是吗？”面对唐铮的怒意，徐国康却没有半点反省的意思，他干了最后一点啤酒，起身说道：“够了，小子，我可不想再在这里磨叽了。你要是只想说这点话，那今天就算了吧。”说着，他就要回到自己的房间，那意思摆明了是要拒客。
“我还没说完呢，先生，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冷静，唐铮，冷静，然后用你能想到的任何办法让对方也冷静下来……该死，头越来越……）
唐铮也站起来，他眼前的幻象又变得模糊、进而消失。接着，他终于反应过来：目前做下的一切不仅于事无补，而这个父亲根本没有愧疚的意思。唐铮现在心乱如麻，他想把影响自己思考的怒意撇开，但是他又做不到；而他的头，现在更是像被巨石砸中一般疼痛。
他原本以为自己在掌握所有要素的情况下已经足够修补徐氏父女这段破裂的关系，但是现在看来，自己根本就是个不入流的裁缝。
……但是，现在自己还有没有当裁缝的必要呢？
既然对方的恶意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那么自己倒不如干脆把这段荒谬的父女关系切开、扯烂、撕碎！
唐铮又看见了那陌生又熟悉的幻象。那影子与眼前的徐国康重合，结果却成了一个四不像的怪物。怪物走了过来，揍了自己——亦或是舒月，谁知道呢——一拳。
（呵，说不定“怪物”这个词还挺适合他们的……不，我在想什么？）
自己现在如果继续激怒对方的话，受苦的只能是徐舒月。唐铮暗自狠命地捏了一把大腿，利用另一种痛觉稍微抑制住自己的头痛、幻觉与愤怒。
随着痛觉一起到来的，还有另一个点子。
（好吧，现在我们又要开始编织另一段谎言了……真是棒极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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