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宅邸的二楼走廊遇见了一位留着利落短发,看上去相当精干的女仆。
她正推着装着一些甜品和茶水的推车,向前往三楼的楼梯处移动。
相当年轻,只有二八的年纪,但举手投足之间却已如数十年的老仆那样干脆利落,唯一可惜的是,她还没学会藏住自己的感情,顺着如刀刃般投过来的视线,便能看见茶色的眼睛中充斥着肉眼可见的厌恶。
……好久没感受过这样的视线了。
可惜,我并非是会因此而感到兴奋的人。
照理来说,这样的仆人应该会被以冒犯主人为由第一时间解雇,但出于她并未对我造成实际的威胁,再加上她的母亲已经是服侍家中数十年的老仆,所以我没打算因为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降罪于她。
不需要猜测,我们的目的地大概是同一处。
但她似乎只将我当作空气,自顾自地推车朝前,甚至找茬般试图用车轮碾过我的脚趾头,不过没有得逞。
待到她通过之后,我才缓步跟在她的后面。
上一次回到老家是三年前的事了,那时候,眼前的女仆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而已,可如今无论是脸蛋还是身材,都教人不得不以“女性”的目光去看待,不由得令人感叹女孩发育的速度。
长达膝盖的长裙偶有翻起,绑在关节上方的黑色松紧带插着两柄匕首,像是警告一般示意我注意自己的目光。
我与她就这样一前一后,沉默地穿过了二楼的长廊。
大概是终于受不了了,她停下推车,转过身,头一次开始用正眼看着这座宅邸的其中一位主人。
“向您问好,亚库斯少爷。”
“你可以不用跟我打招呼的,妲尼娅。”
我并非对谁都会以礼相待的好好先生,尤其是自己家那位一副随时都会用刀刺进我胸口样子的女仆小姐,若是还要维持着假惺惺的绅士模样,恐怕先受不了的人反而是我自己。
妲尼娅·罗斯罗尔不悦地撇了撇嘴角,她没再接话,转而继续专注起自己手头的事情来。
她要把推车上的这些东西转移到三楼,并送给某位在房间中等待的人。
宅邸的三楼是家族核心成员的卧室,还有书房与图书馆的所在处,贵族们向来喜欢无谓扩大自己的居住空间,德林卡的宅邸也勉强能够得上大且空的名头。
我开始怀念自己在帝都的那间小公寓了。
“需要帮忙吗?”
“……我可经不起用蛋糕划破少爷您娇嫩手指的罪责。您忙您自己的事去吧,这种活计交给下人就好。”
令人怀念的毒辣。
“看来帝都的生活教会了您何谓多管闲事。”
“……真是辛辣的讽刺,妲尼娅。”
“您过奖了。不过我觉得您更适合袖手旁观一些,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没必要劳烦您亲自动手。”
将茶水与甜点放在三楼的推车上,妲尼娅与我再度沿着几乎望不到头的长廊前行。
“我妹妹过得如何?”
“妹妹?”
她故作惊讶地瞪大眼睛,饱满的胸口也随着微微颤动着。
“您有妹妹吗?”
“……”
我竟一时间难以反驳她的阴阳怪气。
也是,毕竟我从小就没有尽到过兄长的责任,和其他人一样,视那位可怜的妹妹为空气。
比起其他议论与打骂她的人来说,一位冷眼看着她跌落地狱的兄长,说不定就是压断她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可那女孩要比我想象的坚韧太多太多。
到头来,脆弱不堪的只有我自己而已。
害怕仆人们的非议,害怕失去父母的宠爱,害怕兄长的威胁,那时的我仿佛是一面易碎的玻璃,小心翼翼地不去做任何事。
这样就不会“错”了。
我甚至连反抗的念头都不曾有过。
……大概在妲尼娅看来,我不过只是个假惺惺的伪君子,事到如今再展现出关心妹妹的样子,演技未免也太过差劲。
我与女仆之间的沉默一直持续着,明明到达妹妹房间门口的距离只有几步路,我却觉得走了数个小时之久,来自内心的拷打与审问,再加上女仆的态度令我备受煎熬,却也只能当作苦果自愿吞下。
我算是个罪有应得的人。
就算没有妹妹的事情,也是该下地狱的人,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因果报应,我反而觉得太轻了。
通过一段走廊后,我们在一扇华丽的大门前停下脚步。
妲尼娅转过身子,丝毫不掩饰她对我的恶感,面无表情地说道。
“好了。请问您可以离开了吗,亚库斯少爷?”
“我是来看望她的。”
“您别开玩笑了。您可是德林卡家的二少爷,身体中流有高贵的血液,还是魔法院的精英,看到脏东西只会污了您的眼睛,还是赶紧离开吧。”
“我……”
妲尼娅像是门神那般伫立在妹妹的房门前,彻底将我挡在外面。
我毫不怀疑,倘若我试图伸手去开门,她藏在裙下的匕首恐怕今天就要开荤了。
……可我还不能在此畏缩。
“这里是德林卡家的宅邸,我有进出任何一处房间的权利,妲尼娅。给我让开。”
“……”
没有回应。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我沉下声威胁,迎来的却只是女仆轻蔑的目光。
“请离开,亚库斯少爷。”
事已至此,那再多费口舌也没什么意义。
我伸出手去,试图将女仆推开,但对方却稳稳地抓住了我的手,就这么停在空中纹丝不动。
妲尼娅手指上的老茧带来粗糙的触感,完全没有少女特有的柔软,再加上其超过我想象得握力与臂力,大概再坚持下去,先退缩的人是我。
单纯靠做家务可没法锻炼成这样。
“请您自重,亚库斯少爷。”
她微眯眼睛,瞳孔中仿佛要迸发出火焰。
“看来你锻炼得相当不错,妲尼娅。”
“只是因为对付的是细皮嫩肉的小少爷罢了。”
身为帝国魔法院的一员,上战场并不算什么新鲜事,大大小小的战争我曾经参与过十数场,也与各种各样的人厮杀过,如果这也称得上细皮嫩肉,那么全帝国上下就该全都是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了。
掌控军工业的德林卡家族本身就极为尚武,无论是我的父亲还是兄长,都是挥剑如呼吸般顺畅的猛人。
“你想要在这里和我打一场吗?”
“如果亚库斯少爷想的话。”
这女人哪里还有德林卡家女仆的样子。
光是以下犯上这点就足够让她被驱逐出去了,如今竟然还以武力胁迫,要是碰到老派一点的坏脾气贵族,恐怕会动用私刑将她折磨至死。
她要是敢用这种态度对付我那兄长的话,之后发生的事情我甚至无法想象。
明明在我面前毫不掩饰对德林卡的敌意……哈,就算是妲尼娅也知道柿子要挑软的捏吗?
我腹诽道。
其实也不能这么说,她自小在宅邸工作,自然知道奈希尔和我的区别相当于暴君与他的忠实狗腿子,挑战前者的下场比死还要糟糕。
所幸的是,奈希尔早就对女仆失去了什么兴趣,就算妲尼娅成长为如今这副姿态,他大概也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其中或许也有父亲与母亲指定她是我妹妹专属女仆的缘故。
反正我也不想和这座宅邸产生关系,和她的关系怎么样都无所谓,说不定今后连见面的机会也少得可怜。
就在我考虑是否要稍微动用点“强硬手段”时,妲尼娅身后的大门中传来了调停者的声音。
那是如夜莺鸣叫般婉转动听的熟悉声音。
暌违多年之后,我终于再次听到了妹妹的话语。
“妲尼娅,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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