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初之血」到底是什么，亚库斯。”
离开警察局之后，莉修对我的态度有了些微妙的变化，之所以能察觉这点，不仅是因为她开始叫我的名字，更是因为之前一直存在于我们之间的无形障壁，正在悄然消失。
的确是由坏变好，但关系并不会因为一次并肩战斗，再加上几句话就能迅速升温，事到如今，我才深刻体会到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到底有多么复杂怪异，已经再无法用“仇人”二字来概述了。
顺着气氛就说了些多余的话，本来我还自诩为绝对的理智派，但看着她的样子，脑海中涌出的记忆和心中火山爆发般的焦躁，让我连斟酌语句、现编故事的能力都失去了，反而把实话脱口而出。
算了，我认栽。
反正话说都说了，只要她能谨言慎行，我就犯不着对她用物理手段进行记忆消除。
将自己的事情暴露给她，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意义，至少可以让她知道自己手中有着类似“把柄”一样的东西，不至于像这次一样造成心态失衡，而且能反过来创造可以平等对话的条件。
我不想以“拥有者”，或是“实力者”那样的高姿态与她相处，把她当作可以随意拿捏的玩具。
那样做的话，我总觉得自己说不定会成为第二个奈希尔。
将他人牢牢掌控于手中的感觉很容易成瘾，而当这种欲望开始失控、自己有所察觉的时候，早已一脚踏入深渊之中，再也回不了头了。
至少在死掉的时候，我希望自己能够保持现在的身份，而不是什么人见人恨的魔头。
“一共两枚银元，欢迎您下次光临！”
从满脸笑容的冷饮店女店员手中接过两支冰淇淋，我将其中一支交给身旁的少女后，便有些不舍地离开遮阳棚投下的阴影，重新回到全无遮挡的街道之上。
此时正直黄昏，城市中并不能看见那颗只敢探出些许脑袋、偷窥着这个世界的火球，只能从高耸建筑撑起的天空中看到烧得通红的天空与云彩。
白色的大理石建筑群因此反射着红色的光芒，呈现出与白天截然不同的姿态。
我们漫无目的地行走在莱卡西亚错综复杂的街道之中。
无数的小型水道、桥梁与天桥，在主干道之外的地方构筑出错综复杂的地形，却也营造出一种令人安心的生活感。
路灯已经悄然打开，各色店铺的彩灯也随之亮起，等到夜色真正降临之时，不知道这座白色巨城又会是一副什么模样呢？
……只是，今天注定不会是个热闹的日子。
目光所及之处，只有零零散散的行人与巡警，托了邪教徒们的福，莱卡西亚的市民们都害怕地缩在家里不愿出门，只有没心没肺的家伙和冒险者们还会在四处闲逛。
尽管不少商铺也随之闭门停业，但也有抱着“富贵险中求”态度的老板，趁着竞争减弱的机会，打算在这些“特别”的客源上做文章。
螺旋状的蛋筒上方堆着一颗巨大的雪球，上面镶着几片切得整齐的水果与一些坚果碎，散发出的寒气在白日的余热之中，仍旧可以让人为之心醉着迷。
由于在偏硬的椅子上睡了一觉的缘故，脊椎和后脑勺还残余着些许痛感，再加上视线正被由牛奶与糖水堆积成的冰冷球体所吸引，我一时间忘了对少女的问话作出回应。
不过看她的样子，似乎并不在意我什么时候回话。
莉修正轻轻吐出舌头，在我看不到的角度舔舐着冰淇淋。
她的那份额外加了一些可可与焦糖，甜度足以令我望而却步，但她来说似乎算得上正好。
受到糖分的影响，莉修看上去心情变得相当好，脑后扎着的马尾像活过来一般乱蹦着，令她白皙光滑的后颈若隐若现。
“不知道，听上去像是是炼金材料之类的东西，也不排除是某种拥有特殊用处的液体。”
我告知了兰德一切已知的事情，但唯独从吟游诗人那里拿到的纸条没有向他提起。
……如果要说原因的话，就是直觉。
和我为什么明明可以放着这件事不管，却依然要独自行动的理由一样。
正如鲁道夫所说，我并不认为他们会把如此显而易见的线索随身携带，这种类似上级指令一样的东西，肯定会被销毁掉才对。
邪教徒们从来不会留下这种明文的信息，如果有必要的话，操控着他们的首脑甚至会连活人也一起烧掉，避免让帝国官方知晓他们的秘密。
如今却留下了这么刻意的一份证据，不知道是个虚无缥缈、为了消耗帝国精力的编造物，还是由可能存在的“间谍”所放出、确有其事的情报。
要证明是否是邪教徒作为后手的误导，首先得确定一件事，那就是「原初之血」到底是什么。
“‘「原初之血」即将抵达。请尽快行事’。也就是说，这件东西在莱卡西亚，或者莱卡西亚的地界之内。”
“所以你打算把莱卡西亚的每一家炼金药店都问一遍吗？”
转进街角的小巷子里，踏在碎石铺成的狭窄道路上，我打量着两侧散发出老旧气息的店铺。
这里的墙上爬满了绿植，有一种特意营造出来的年代感，但那种空气中飘着的淡淡霉味却做不了假。
莉修则一脸好奇地张望着，视线不断停留在那些为了吸引顾客，而特意摆在店外的字牌上。
“各类兽角，制药首选，买三送一”或者“全场九五折，童叟无欺，假一赔十”这样类似的标语无处不在，看上去是生活拮据的学生们会经常光顾的地方。
“我们没有那么宽裕的时间。如果是邪教徒们追求的东西，首先就要考虑是不是被列入禁售名单的危险物品。”
当然，由牛骨碎片拼成的“龙角”，或者把大蒜涂成鲜红色伪装成的“血核”，是只会让工商管理所上门检查的假冒伪劣产品罢了。
“是吗？不过话说回来，这里看上去真的很可疑诶。像是小说中那种专门宰客的黑店集中的地方。”
莉修喀嚓喀嚓地咬着坚果碎，虽然嘴上那么说着，但她的目光却已经跳到了一家旧书店门前。
“《流浪骑士奇遇记》最新卷发售中”——这么手写着的广告牌挂在门框上。
是她会感兴趣的东西。
“说不定下一秒，就会有想要强买强卖奇怪商品的混混跑出来呢。”
“……这倒不太可能。”
两名全副武装的巡警正坐在一家小咖啡厅门口的露天座椅处，满脸疲惫，桌上则放着两盏空着的咖啡杯。
至少莉修口中的那种家伙不太可能会光明正大地在这里出没了，经典的混混找茬桥段看来完全用不上。
“没有比这种老旧街区里的商店，更适合开设‘隐藏菜单’的地方了。就和蟑螂喜欢呆在阴暗潮湿的地方是一个道理，想要偷偷利用违禁品赚外快的家伙们，也得找个低调的地方隐藏自己。”
继续沿着巷子往前，攀上数层台阶，又路过一处廊桥后，我们便在一间充斥着药草香气的店面门口驻足停留。
此时的天色正在转暗，白色的斑驳光点开始占据天空，远处也传来悠扬的钟声，提醒我们现在已经进入了夜晚的时段。
手中的冰淇淋进了肚子，从胃部传来的微凉让人心情愉悦，同时缓解了生物钟试图传达给我“晚餐时间快到了”的空腹感，比起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双手而怅然若失的红发少女，我并没有对完成使命的甜品产生任何的留恋。
这种东西不仅不解渴，反倒让人更加口干舌燥了。
我审视着这家名为「疗愈之水」的炼金店。
比起那些连招牌都已经歪斜的店铺来说，它看上去明显要更加讨人喜欢，不仅是因为封闭式的店面带来的安全感，更是因为其整洁干净、毫无破败感的外表，与巷子里垂暮老人般的氛围格格不入，是唯一能称得上朝气蓬勃的地方。
这不是我们所到访的第一家炼金店。
所谓的炼金店，便是只卖炼金用品的杂货铺，从材料到成品，从配方到器械，基本囊括了能从“炼金”这个词中想到的一切。
……老实说，若只从外观评价，眼前的店铺更像是受年轻人喜欢的甜品店，而不是卖些花花草草、诡异药剂的可疑商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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