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追逐着这对姐妹。
她们时而在佝偻的树枝上跳动，时而在幽深的花丛中疾驰。
老人的劝退已经暗示了一切——这片土地的人都不再欢迎她们。
慕诗羽牵动九月的小手，严肃地说道：“还有最后一件事。”
她们一同站在一株巨大的树上，眺望着逐渐安息的悬空楼。
那里不再有住人，只留下废墟与残魂。
“姐姐，我有点害怕。”
在九月单纯的眼里，她们好像真是在做坏事。
慕诗羽把小女孩的脸埋进胸口，用体温抚慰她的胆怯。
是啊，她们即将要做的事是谁都无法预料的，是她们此次行动的谢幕演出，是南长老为了信仰步入长眠的盛大仪式。
星星布满夜空，璀璨的星光在两人的身上肆无忌惮地攀爬。
山谷中的微风吹拂折腰的花木，还未在夏日尽兴的虫鸣在深处清越地回荡。
宵禁的钟声已经敲响，除了把守山门隘口的守夜弟子，天梁院的内部都沉浸在睡梦之中。
大概……在这个互相欺诈的世界，自己望见的所有都是假象呢？
偶有短暂的感伤，但从山谷迸射过来的两枚不详之物并没有被她忽略。
立于视野开阔地带，很容易成为被袭击的目标。
为了躲开暗器，慕诗羽怀抱着九月顺势跳向地面，然后愈来愈密集的飞刀从那个方向涌来。
对方蓄谋已久，她迅速用身体护卫着小女孩在地面继续翻滚躲避，才堪堪躲过第一阵进攻浪潮。
“没受伤吧？”
慕诗羽倚靠在树后，小声问道。
“姐姐……”
九月摇摇头，担忧地望着女人大腿上的伤势。
飞刀在女人修长的腿上剌了一道口子，所幸伤口不深，她以食指将鲜血抹去，着重警惕其余三个方向。
她大意了。天梁院还有一群人专在黑夜出没。
四下安静得让人发寒，难道是那个狡猾的老头子反悔了，令这一群傀儡步下罗网？
她保持着处变不惊的姿态，观察着前方那道正陷入犹豫的瘦削身影，从轮廓分析，对方是一位年轻的女性。
这时，慕诗羽嘴角上扬，让九月继续躲在树后，自己则大方地站在空旷地带。
那位年轻女性也不再忸怩，握着剑从黑暗中跳出来。
斑斓的穹顶流动着星河。
来者是一位宛如玻璃雕刻般纤细精美的少女，或许一碰就会碎。
她穿着黑色的斗篷，从上到下都裹得严严实实。
“这可不是待客之道，黑桐。”
慕诗羽露出毫无戒备的笑容。
“我不会再让你逃走了，慕诗羽。”
黑桐的眼里写满了仇恨。
慕诗羽显然用了易容术，但哪怕她化成灰，黑桐也认得。
夜深人静时，她们竟然游山玩水一般在天梁院闲逛，简直是奇耻大辱。
而且、而且……她还穿着南禺峰的衣裙。
“你还是像以前那样自信，居然没有叫帮手，”慕诗羽注意到少女的目光，刻意说道，“这套制式服装很合身，回去以后，我会好好保管的。”
“等我杀掉你，我就把你扒得一干二净，挂在悬空楼上。”
黑桐用剑指着慕诗羽，被痛苦与羞辱撩拨的怒火已没有熄灭的可能。
“你这孩子的想法真是可怕。”
慕诗羽投以蔑视的目光，再伸手把九月唤到身边，对她简单耳语几句。
随后，小女孩头也不回，朝女人身后跑去。
黑桐做势去追。
慕诗羽不急不缓地抽出长剑，说道：“来吧，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进步。”
黑桐不在意那个小女孩是否独自逃难，只要慕诗羽留在视线之中，那她的计划就有成形的可能。
眼前的女人才是万恶的开端，是罪念深重又狡猾成性的魔头。
“我师父就这样死了。”
“是啊……这是个悲伤的故事。”
“哪怕、哪怕……他是七杀殿的人，他也不该这样不明不白地死掉。”
黑桐眨着眼睛，艰难地说道。
一直以来，慕诗羽自由玩味的态度都不会轻易动摇，甚至在外从没有露出丑态。
当她听到这番话，她不快地责问道：“我问你，当时你们收到南长老的口信，为什么没有及时赶回来？”
“我……”
黑桐的眼神立刻慌乱地躲闪。
“也许，你们能在那天之前赶回来，结局也不会有什么变化，但是南长老有好多事情要亲自托付给你们。这可能是他唯一的遗憾吧。”
慕诗羽诚挚地说道。
“你又懂什么？”黑桐的讲话与那天孟仙的想法如出一辙，“你难道比我们这些弟子更了解师父吗？”
慕诗羽冷哼一声，对方并不是一位优秀的聆听者。
“后来，大师兄给我看了一封信，我就理清了。”
黑桐不依不饶地说道。
“他把信交给你了？”
当黑桐能直接推断出南长老属于七杀殿阵营，慕诗羽就开始怀疑。现在她才明白是那个愚钝的少年选错了对象。
这个群体已经沦为了工具却浑然不知，他们注定一生都要被某样东西支配。
同样，慕诗羽撞上了老人们的圈套，也不得不自认倒霉。
偏见与旧恨就足以煽动两人的矛盾。慕诗羽的解释或开导都将是虚伪的一面之词。
“是因为你们的出现，师父才遭遇了不幸！”把胸腔酝酿的抱怨宣泄完毕之际，黑桐踏步向前，持剑刺向求战欲望并不强烈的慕诗羽。
“师父明明是被你们害死的，为什么还要说自己死得其所？你们这群阴沟里的臭老鼠！”
头顶，星的海洋开始无秩序地波动。
那场被她侥幸脱逃的决斗或在今夜众星的观摩下画上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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