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有了这种猜测,唐书白登时怒火暗烧,只是表面上依旧不露声色。他凝视了厉凤竹不下十分钟之久,然而这期间,厉凤竹始终如死尸一般地躺着,甚至鼻尖微微透出鼾声。唐书白转念一想,这个女人呀,可爱就可爱在她是可怕的。因就牵动了嘴角一笑,伸出手掌慢慢地在其脚踝上摩挲,再慢慢地一路向上。当手触碰到裙摆边缘时,逗留了好一阵,却始终不见厉凤竹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然而到这时,唐书白还是没有完全消除戒心,那不旁移的眼神愈发深不可测起来。他先是将手高高地抬起,转过身呼出一口气,端起那杯已经放温了的牛奶喝了两口。在这种看似是完成了试探的情况下,忽然又猛地把厉凤竹整个翻身朝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束缚住她的双手,身体则完全地扑上去压迫着她。
两人面对面的距离几乎可以以分毫来做单位,可厉凤竹依然是纹丝而不动的。
看来,这第二种疑问可以安全地排除了。眼前仅剩了一个问题,下药的另有其人,那会是谁呢?这个人又想在厉凤竹身上图什么?是司空见惯的财和色,还是另有深意呢?
唐书白没有立即起身,两根手指在厉凤竹脸庞上轻柔地盘桓了一阵子。美人在身侧,香粉气一缕一缕地袭来,偏是动不得凡心,着实可恼。因此苦叹一声,方才磨磨蹭蹭起身。
一面可惜着良辰虚度,一面又警惕着今夜的咄咄怪事。东想西想之下,一杯牛奶彻底入腹。唐书白仰了脑袋,望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灯,渐渐有了很浓很浓的睡意。
在安静的环境当中,唯有呼吸声交错着加重。
不到一刻钟的工夫,厉凤竹的眼帘先隙了一道缝,让暖黄色的灯光透进来,借由那不如一根针粗的视野,探知了所处的环境之后,才慢慢悠悠地把眼睛彻底睁开了。看着挨在脚边睡着了的唐书白,她是丝毫不感到惊讶的。蹑手蹑脚坐起来的举动透露出,事情远不是唐书白想的那样简单。
在约翰逊提出了戏弄一般的任务时,厉凤竹就被迫做了最坏的打算。但以她的性格不走到最后一步,是绝不会轻易任人摆布的。所以,一出利顺德饭店,她就去西药房开了安定片,仔细地问清了剂量和起效时间。同时,她还越来越明白一个问题,唐书白绝不是个一时混事的墙头草,他的手段远超普通人对于汉奸的想象。因此,在她装晕时听到西崽提议送医,心里就有了戒备。趁着唐书白的车子开到相对昏暗的街道上,她由裤袜里偷偷摸出事先为自己备下的小半颗药,嚼碎了吞下去。
据药剂师的说法,这一点剂量不足以令她昏睡,但会有轻微的困乏懒怠。万一唐书白过早地起疑心,中途改道去医院,有微量的药物留在腹中,厉凤竹总不至于被揭穿得太惨。
而方才,唐书白真起了疑心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到最佳的起效时间。尤其是那种试探的方式,简直把一个女子的尊严践踏到底了。他的行为所起的作用,简直可以完全地抵消药的作用力。尽管是半个钟头内发生的事情,但厉凤竹已经记不起,方才是依靠着多么坚强的毅力,压制住了心头的屈辱,依然佯装出呼吸绵长而平静的假象。
当然,眼下也没有多余的时间供她回忆这些,她必须立刻行动起来了。刚才趁着唐书白冲凉,她火速起身潜入厨房,取出藏在袜裤里的胶囊,将药粉尽数倒入杯中。按药剂师的说法,这个用量通常是开给失眠患者的,一般在一两小时内起效,若赶上服用者精神较为疲惫时,只需半小时就有立竿见影的作用。所以,药只是加速了唐书白的入睡过程,而不能令他彻底失去意识。如此一来,虽可避免唐书白醒来以后察觉今夜有蹊跷,但会在一定程度上增加厉凤竹行事的难度。她必须十分注意动作的轻柔缓慢,又要尽快地在这个完全陌生的房间里寻找出对她有用的讯息。最为关键的是,不可留下任何的痕迹。
厉凤竹戴上蕾丝手套,打着赤脚在每间房门口都看了一眼。无论是客厅、厨房、卧室还是书房,凡是有窗户的房间,窗帘都遮得很隐蔽,足见主人的谨慎作风。最后,她先挑了书房下手。进了屋,首先走去窗帘边,扯起布片来看,厚到几乎是一丝光影都透不出去的程度。一抬首,由窗子望出去,恰是她从前所住的公寓。
原来是他,果然是他!厉凤竹斜眼向着客厅的方向,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随即放下窗帘布,扭亮了书桌上的台灯。首先看了桌上摆的簿子,最大的一本是剪报,排得上号的平津报纸都在上头了,收集的内容自然都是与东洋相关的。
另有一本袖珍的,边缘磨损得厉害,里边写的都是电话号头,大约涵盖了唐书白所有的人脉。厉凤竹这就想到了那个神秘的,可是挨得上边的姓实在是太多了,尤其是李乃大姓,几乎每翻一页就有一人姓李,这也不能消耗宝贵的时间去一一记下来,只好暂时丢下不管。剩余的都是账簿,来往明细几乎都是关于古玩字画的。
打开书桌正中的抽屉,首先看到的是一本很厚的黑封皮簿子,里边洋洋洒洒记下来的都与日常工作相关的文字。大致浏览了几页,当汉奸详尽的工作细节展现在眼前时,厉凤竹明显感到自己的情绪有了剧烈的起伏。她顾虑时间和情绪都不允许她从头至尾看完这本笔记,因就折起整本簿子,大拇指按在书口上,让书页自然地翻动起来。当移动到最花时间记录,或者最常翻阅的一页时,会很明显地与其他部分发生分层。
通过这个法子,厉凤竹发现笔记里一篇《有关操控津门中国记者的意见》。浏览过第一个段落,由用句措辞上能感知这是一则译文。于是,她又赶紧地往后翻一翻,果然在文章末尾发现了“金谷范三”的署名。
对于这个名字,厉凤竹有大致的印象,在关东军进犯东北时,他似乎是东洋陆军一位响当当的人物,只是后来没有再听人热烈地议论过。最后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仿佛是他的死讯。紧跟着一行日期写的是“大正八年三月”,“大正”乃东洋嘉仁天皇时代的年号,换算起来也不难,因为有一个巧合是这个年号的启用恰与民国纪年同步,大正的八年也是民国的八年,那是五四爆发的一年。
这时,安定片开始起效,厉凤竹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哈欠。未免耽误正事,她下狠心捏着大腿上一层薄皮,用力地一拧,顿时困意全消。
恢复了神智就开始分析起来,如此有年头的文章,早已丧失了时效性。然而它依然得到了唐书白很大的重视,恰说明了它是意义非凡而影响深远的。
厉凤竹这就有了明确的目标,得把这文章一字不拉地誊写下来。她想也没想,就撕了两页空白稿纸,拿起桌上的钢笔就奋力抄了起来。
外边走道里有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因为这幢楼是现代公寓,每一层会有好几家住户,所以厉凤竹在一开始并没有很大的警觉。却不料那一阵动静,恰停在了唐书白家门外,跟着响起一串笃笃的敲门声。
本就是在钢丝上行走的厉凤竹,吓得把钢笔里的墨水都抖落了出来。揣起稿纸随意地叠了两叠往袜裤里一塞,扭灭了台灯,匆匆小跑出来。当她跑到客厅里时,因为太紧张而浑身冒汗,脚底打了滑,脚腕一崴,跌在沙发扶手上,差一点点就扑在了唐书白身上。
屋外有敲门声,屋内也不平静,唐书白于睡梦中,不耐烦地侧了半边身子。整张脸向外,完全地对上了厉凤竹的脸,两人贴近到甚至可以互换鼻息。
那人在屋外等得不耐烦,试着叫了一声:“唐先生?”
这普普通通的三个字,差点就把厉凤竹的魂都给喊没了。她晃了晃身子,倚靠了沙发往地上一瘫,手脚并用地爬了几步才得以起身。
屋外又加重了声音问道:“唐先生!要热水吗?”
厉凤竹跌跌撞撞来到了门边,却意识到自己不便开口撵茶房走,否则会给唐书白留下证据的。因此,急得原地乱转,右手背托在左手心上,焦躁地拍了一下,立刻又警惕地缩了回去。她把手指塞在嘴里咬得发白,冲着唐书白的后脑勺望一望,心里自问了无数遍接下来该怎么办好,慌得低了头连连抹着恐惧的泪花。
视线向下一挪,倒是乍现一道灵光。
脚边那道门缝是透光的,大约那茶房就是见了屋里有光才来敲门的。她试着颤颤巍巍扣住墙上的电灯扭,缓缓往下拉着。很低很轻的一声啪嗒过后,屋里顿时暗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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