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夹在青橼和红色围墙之间的我转动视线，周围千篇一律的住宅鳞次栉比，这些建筑的屋顶的颜色深浅不一四周灰色的墙壁也早已泛白。我盯着一块从墙体上剥开的碎片斟酌道。
“和我想得差不多，是个非常有生活气息的地方呢。”
“是吗？我倒是一直想搬出去。但这里已经是七盏区租金最便宜的区域了，要是这里再涨价的话我就只好去地下享受祖先的生活喽。”
虽然房屋的构造与四周的邻居们大致相同，莉莲小姐家的门却与整个街区的氛围格格不入，我眼前的这扇门上装饰着一颗眼睛，一颗形状如猛禽头部一般的眼睛。
“这个眼睛是什么？看起来也太诡异了吧。”
莉莲走到门前启动瞳孔验证，“这个？这就是蒙尼特，这是太古时代深渊的原住民信仰的一种图腾，传说它的头颅上嵌着一颗几乎与脑袋一般大小的眼睛用来俯视天底下一切事物。当然，这只是一种幻想生物几十亿年来从没有人见过这种东西的存在，殿下觉得它的寓意不错就拿来命名了。”
“明明是特务却还用这么显眼的标志？”
“只要为殿下做事，不管是不是特务都会被提防的。”
我别过眼睛转而去瞧树上的叶子，那颗没有生气的眼珠让我有些恶心。
好在她马上打开门割开那道无神的视线，我跟着她穿过院子直达玄关。一旁的鞋架示意我弯腰卸下脚上的东西。
“卡瓦斯！”
一声尖叫阻止了我脱靴的动作，声音的主人翻过旋转楼梯快步扑向莉莲小姐，她赶紧把半脱的鞋子踢到一边才勉强接下这道冲击而不至于摔倒。
“天啊，欧培拉，你，”尽管我看不到莉莲的脸但听她变形的声音也能知道刚刚那一下有多痛。
她疼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一只手捂住肚子呻吟着蹲下身，我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一颗脑袋从莉莲头上露了出来。
“哇，美女欸。不对，卡瓦斯，我不是和你说过不准带女人回家过夜吗？”
我趁着眼前的小女孩教训无法反驳的莉莲的空当脱掉靴子走到她身边，“你没事吧，莉莲小姐。”
她摆摆手，我道声谢接过那个小孩递过来的室内鞋，她盯着我开口道。
“卡瓦斯，你太让我失望了。”
“求求你可别发疯了，欧培拉，把鞋子给我。”
“一个年轻的姑娘，一个刚刚成年的姑娘。女神在上，你居然能下得去手。”
女孩拉住我的手，“尊贵的、可怜的小姐，您的手多么美丽啊。放心吧，我一定会为您讨回公道把这个混蛋绳之以法的。”
莉莲趿拉着毛绒绒的拖鞋在女孩棕色的波波头上落下一记手刀。
“别装腔拿调了，我就不该带你去剧院的，欧培拉，这位是萨姆鲁斯的公主，露丝·普拉大人。还不快点给客人上茶。”
“我只是开个玩笑啦，布朗尼已经告诉我公主要来这里，人家只是想活跃一下气氛嘛。”
欧培拉恋恋不舍地松开我的手捂着头走开了。
别忘了甜点。莉莲朝女孩追加了要求，接着转过身对我说。
“让您见笑了，这孩子就是这种性格还请您见谅。”
“没关系，托她的福我的心情好多了。她和你……，你们两个是亲戚吗？”
莉莲把身上那件不合身的大衣脱掉扔到沙发上，“ 亲戚？怎么可能呢。她是机械，用希昆的话说是叫做机器人来着。”
“机·器·人？”又是我不知道的舶来词。
“没错，这很常见吧。现在各式各样不同用途的机械这么多，人形机械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
是这样吗？或许如此。可刚刚那双波光潋滟的水色眼眸留下的印象却在脑海中反驳着我。机械会有这种生气吗？
不消片刻，靛青色眼睛的主人把手中的盘子放到茶几上为我们斟茶，莉莲在我面前放下一碟慕斯蛋糕。
“现在时间是，让我看看。”她站起来朝窗外瞥了一眼，“嗯，滴露已经过去马上就要初绽，事情太多拖到现在才能用餐，您一定饿了吧。这里没什么能拿的出手的东西，请您不要嫌弃稍微吃一些，到凋风还有大半天的时间如果什么都不吃的话对身体可没有好处。”
我接过今天第二杯茶，昨夜到现在只喝了几杯水确实是饿得很，对面的欧培拉正在切开一块的舒芙蕾，堆积的糖浆漫到碟子上面铺了一层，这样子不会太甜吗？不对，应该问为什么机器人会吃人类的食物吧。
“殿下还吩咐了一件事，今天影霜的时候您和我要代表殿下去出席一场宴会。”
莉莲含着薄荷咽下一口茶水，我姑且勒停进食的欲望透过梅子的香气问道。
“她、不，殿下为什么不自己去呢？需要皇室的人到场应该是个蛮重要的宴会吧。”
“怎么说呢？这场宴会实际上是苍梧家的幺女和辟芷家三小姐的订婚仪式，这两家都在芳箱里拥有一席之地。”
某种不被限制的交往。果然。
我舔舔叉子上的奶油，“殿下不是对那里的花不感冒吗。应该还有别的原因吧。”
“嗯，虽说是订婚实际上是进行湘篁区的管理者交接，首都内主要官员的任职还是需要皇家的人出场见证的。”
茶里的甜味太重了，我皱了皱眉头，“贵族不是不能参加一般政治的嘛，还是说。哦，我懂了，这是下放啊，真是个不错的手段，不愧是芳箱里的贵族钻法律的空子真是一绝。”
“您想的没错，这也算是这里有地位的贵族们心照不宣的传统了，因为这里爵位的继承方式很特殊：长子因为要到皇室任职所以失掉继承权和家族的原姓，而那些经过挑选无法袭爵的孩子就通过这种方法下放成为一般人，尽管他们也不再是贵族中的一员可在地位上仍比大多数人还要高。被下放的贵族子女通常在家族的领地或辖区内担任领导的职务，贵族本就拥有领地内的任免权所以这种事情并不与法律相悖。怎样，很完美吧。”
“哼，”我把甜得发腻的茶水放下，“所以我才说他们精明，一方面把自己的孩子推出去防止他们成为‘平庸’的贵族，另一方面又让自己家族的人插手治下的一般政治里。‘下放’，听起来可真委屈，血缘是失去一个姓氏就能被切断掉的嘛，皇室的人……”
皇室的人也只不过是走走样子装出一份证明这类下放的人与本家再无关联的样子罢了。我本想说出来这句话，但又有什么意义呢？都已经“心照不宣”了，难道只有我才知道所谓的真相吗？一副知晓一切的样子倒显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还不如让杯子里的茶水把我的嘴巴黏住来的妥当。
莉莲不知从哪里掏出之前那支皱巴巴的烟卷放在鼻子下滚动着，“这是好事，公主，知道停下是好的。不是恭维您，您确实很聪明，这里的人虽然喜欢聪明人但更讨那些人欢心的是晦暗的聪慧，他们要的是拐弯抹角、讳莫如深当然也少不了心照不宣，在他们面前最好不要有什么意见，以您的年纪作出一份懵懂无知的样子反倒好的多。”
细长的手指点着了烟，紫色的眸子向窗外探了探，“公主，我有些私事要处理，等下欧培拉会为您准备参加宴会的服装，我就先失陪了。”
她本想对我鞠躬（也许是旁的什么礼仪）但终于只是点点头，连大衣也没有披携着稀薄的烟雾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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