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杂的声音将他吵醒,在他的身体从深深的僵意中恢复过来之前,仿佛眨了一个眼黎明就到了,楼下已经热闹得像大晚上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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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面包和啤酒,能量和热量的互补,缺少任何一个,早餐都不能谓之有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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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是所以这样说,是因为这时候的伊瓦里斯特还没有遇见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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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墙壁和无处不在的煤气灯,格子的橱窗和暖色调的内饰,在利姆尔的窄巷子里,店铺的牌子互相遮挡着,抽着烟的黑衣不时从角落里投来目光,很难不产生正穿行在地下街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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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确实看不见天空的话,两者又有多大区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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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辉煌的黑曜之都和无处容身之人,大门向一个讽刺的时代敞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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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瓦里斯特脑中涌现出一张后印象派绘画,那幅画不会说话,听不到哪怕一句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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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却是一个不会画画的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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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杂的人等逆行而过,他们手上握着闪着金光的证券,而对身边这张憔悴的脸熟视无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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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那双阴沉的眼睛中,倒映着兑换行大厅顶上三个金色镶着宝石的吊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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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先生,此处禁止通行,入口在另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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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伊瓦里斯特只是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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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所兑换行曾是整片大陆上最热闹的地方,但是随着利姆尔城的扩张和一场可怕的火灾,另一个金融中心慢慢抢走了它的客源,另一所交换所逐渐取代了它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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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即便是怀着能换钱就行了这般想法的伊瓦里斯特,他平生从未见过宫廷舞会和群众游行以外的大场面,如今却第一次窥见了兰治金融机器的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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兑换行的历史可以一直追溯到疣蛮入侵,那个全大陆流通着成百上千种不同货币的时代,兰治正是借着天时地利,凭借优良的港湾、海运的便利、沟通南北的要冲位置以及奥尔特山脉的保护,成为了整个精灵族的货币与商业枢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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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商业繁荣随之而来的是上流阶级的广泛人脉,以及著名家族和黑手党的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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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不想到遥远的异国去赚得盆满钵满,也没有人会想要掐断人脉财路和退路,更没有人面对满口袋的黄金可以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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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所有这些,都要经过兰治的兑换行,经过兰治遍布全艾维奥的商业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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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兰治尽管有很多问题,却在精灵的历史上发挥了如此巨大的影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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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好景不长,繁荣的顶点过后,兰治等来的是利瑞斯内战,松尚尔征服和利塞尔时代的币制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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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权国家的环伺,民族主义的浪潮,革命的风波,还有战争,无休止的战争,它们一点一点侵蚀着兰治的商业帝国,扼住了它的生命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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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与此同时,那些商人们依然只是在忙着他们内部的花样,抵押借贷、金融炒作、货币投机,在他们那繁华的城市和兑换行里,玩着他们自己的革命游戏,重复着别无二致的悲喜剧,还有那无休止的零和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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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不知道仅仅一条街外的腐败横行吗,他们看不见下层民众在贫民窟里的谋划吗,他们听不见远处传来的共和国的号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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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他们知道,商人比任何人都更敏感,但他们却只是注视着,不安地注视着,任由焦虑被他们自己的消息和言语不断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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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时机成熟,他们会不遗余力地保护自己,伊瓦里斯特知道,但那个时机还没有到来,也可能永远都不会到来,一如这风平浪静的利姆尔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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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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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瓦里斯特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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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呼唤将他从木讷的沉思中拉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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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伊瓦里斯特先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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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在用松琴代尔语和他讲话,彬彬有礼的动作和谦逊的做派映衬着他眼神里的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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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轻地抬起帽檐“是的,我是伊瓦里斯特 迪拉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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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听说了先生已经来到利姆尔的消息,没想到今天能在这里遇见您,真是幸会。呃……您是第一次来兑换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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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瓦里斯特好像是突然从梦游当中回过神来一般,意识到自己正在兑换行的后门门口,而且刚刚被保安拦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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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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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面前这位的口音和仪态很明显是出身优渥的贵族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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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嗅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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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带您熟悉一下流程吧,不介意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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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不介意,不过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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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丽日家的孔特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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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琴代尔的御三家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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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会,孔特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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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说,曾经的,御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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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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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这位旧时代的伯爵度过了难忘的一段时间,伊瓦里斯特惊讶地发现他竟然在这里仍然受人尊敬,而更令人惊讶的是,他竟然是这般怀念这些贵族的言谈举止和那标准的没有卷舌的松琴代尔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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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旅馆的伊瓦里斯特重新翻开了《布鲁斯革命史》,尽管一天前他曾以为再也不会这样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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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并非重新唤起了无穷的激情,他只是突然发现,离开布鲁斯反而给了他机会,去重新审视这场革命的历程,重新评估革命的理想,乃至是从更宏大的视野上去描绘它,将它从那狭隘的自成一体的史观中剥离出来,去成为更为绵延不绝的文明叙事当中合格但更弥足珍贵的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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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精灵们去追寻他们心中那崇高的理想的时候,偶尔会忘记生命的古老和文明的璀璨,忘记了他们同伊米尔和大地的联系,他们有时会被眼前的繁花迷住,被近在咫尺的热望所蒙蔽,却忘了停下来看看自己在历史长河之中真正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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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不正是他作为记叙者应当承担的责任和应该展示的视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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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第一页开始,他心情平静地读着自己的文字,他一个词一个词地修改掉那些激烈的言辞和澎湃的语句,他的心在痛苦中却并不十分惋惜,因为他前所未有地觉得这部作品必须以某种方式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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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这一刻,那个作为历史学家的伊瓦里斯特取代了作为诗人的伊瓦里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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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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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鲁斯王室曾拥有庞大的直辖领地,也就是人称布鲁斯岛广袤领土,它涵盖了整片大陆最繁华拥挤的城市,布鲁斯城,这座大理石的城市是布鲁斯的财富、希冀、荣誉与王权的崇高象征,以至于这个国家便被冠以它的名字;优渥的百万亩良田环绕这座城市,为它供给源源不尽的粮食;向南有王室直辖的塔斯,向北穿过齐泽走廊可以通向奥约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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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布鲁斯岛的周围,是帝国的六大行省,松琴代尔、布伦艾特、欧西斯、黎颂、埃文德尔和格林尼尔,它们如同众星拱月一般护卫着布鲁斯的疆域,而它们的领主则直接向神圣的皇帝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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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只是一个悉心装裱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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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的重生直接仰赖于松尚尔征服,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实,正是凭借着这份遗产,松琴代尔的贵族成为了帝国真正的统治阶级,而在这其中最有权势的便是御三家:松尚尔、弗丽日和马亨特,他们的影响力随着布鲁斯的大一统而扩展到整个帝国的边界,松琴代尔对于布鲁斯的事务有着近乎裁决的影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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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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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划去了谎言那一句,重新写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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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同编织着鸢尾花永恒的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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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划去了贫富不均,删去了暴戾和挥霍这两个形容词,删去了对于政变和暴动的赞扬之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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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拿起一张纸,慢慢地但是坚定地写下插入的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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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久以来,各地方都对松琴代尔有着强烈的不满,这其中尤以欧西斯和埃文德尔为甚,只不过前者一直循着议会斗争的道路前进,后者则源自民间寻求彻底的独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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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是下一个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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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琴代尔对于任何外部权力的打压和名不副实的统治方式,实际上滋长了政策的不稳定性,并在权力属于谁的问题上制造了不确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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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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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一币制给布鲁斯城带来了无数的黄金和稳定的税收,但也带来了通货紧缩的问题,尽管初期并不明显,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布鲁斯岛和格林尼尔的物价已经可以差到近十倍之多,而这自然令当地分毫不减的纳税者苦不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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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写到再也睁不开眼睛或者凑成一句连贯的话为止,一如当年那样,随后他像是同敌人搏斗了一整夜的安提尔勇士那样满意地上了床,没有花去几秒钟便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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