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一步的,步履维艰。
背后的人越来越重,不知是他的幻觉,还是现实如此。
流明的声音就在他身边回荡,无时无刻,如同贯耳之魔音。
浑身冷汗直流,并非因为疲累或燥热,而是他内心激烈斗争的表现。
……
“杀了我吧,你知道这是唯一的选择。”
“……不”
“为什么不?难道你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吗?抛弃无用的累赘,让自己更轻松的上路。”
“……做过,但是我不能……”
“没有什么不能,这都是我自愿的。”
“不!这根本不是你的意愿!你只是无耻的幻觉,是我内心卑劣的映照!”
乔·雷蒙忍不住怒喝道,声音之大,就连在前方探路的提尔玛伽也被冷不丁地吓一跳,回头侧目,狼瞳中带有些许不解地望向他。
乔现在感到很疲倦了,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劳累,更是心灵上的疲惫。
噗的一声摔倒,四肢疲软,身上压着的重量如有万钧,仿佛他不是背了一个人,而是一座山。
提尔玛伽闻声返回,见乔摔倒,于是便围在他身边打转,用嘴叼着他的衣袖,试图扶他站起。
但是乔真的已经没有力气了,一直以来支撑着他的期望和希冀就像是遇到火焰的雪,只在刹那间消融地无影无踪。
勉强扶起流明的身体,让他靠着树坐下。
因受伤和虚弱导致的蜡白面色,极轻的呼吸仿佛下一秒就会停止。
他看不见流明的眼睛,因为粗布缠绕了他大半个头。
但是他能感受到流明的痛苦,几乎感同身受。
在痛苦中沉沦,于生死之间舞蹈,一点点注视自己的生命滑入深渊,这样的感觉恐怕不会太好。
理智在劝说乔,结束他痛苦的生命,是让他解脱的最好方法。
他可以找出一百零一个理由杀死他,却找不出一个借口来挽留他。
乔甚至发现,除了对流明的一点点不舍之外,他甚至没有任何理由留下流明。
“原来,我竟是一个这样绝情的人。”
或许流明会赞同我的行为……抱着这样的念头处决他,无论从现实还是思想上都挑不出纰漏,唯独会使他在余生不断为此事懊悔——这就是拥有良知的代价!
他们就躲在树下休息片刻,提尔玛伽自觉地去到附近放风,只留下乔与流明共处。
靠着树坐下,然而此举不能让他感到放松,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与懊悔包裹了他——他可以杀戮,毫不留情放逐同族,为了生存不计代价。
可是他不能救下一个人……浑身的武艺毫无作用,只能哀叹着,一面痛恨自己的无用,一面坐视重要的人缓慢衰亡。
就像堕入绝望的深渊……
鬼使神差一般地,他拄着长枪站起。
他不知道自己是这么想的,也不知道自己是这么做的,只记得自己把枪尖对准了他的咽喉。
【我疯了吗?!!】
即使他在脑海中尖叫怒吼,也改变不了现实——他有如被魔鬼附体一般,机械地,无情地执行某些被镌刻在骨子里的行为。
对于外界的感知不太清楚了,只记得自己好像在和某物角力,却又被突如其来的力量打断,陷入昏迷当中。
陷入昏迷的前一刹,乔·雷蒙唯一的想法只是——脸为什么这么疼?是哪个混蛋抽了我一巴掌吗?
……
“……他……救吗?”
那是谁的声音?好像有些熟悉,但大脑一时想不起来。
“抱……抱歉!但是他的伤太严重了,水疗愈魔法只能用于清创和治疗皮外伤,治不了这个!”
陌生的少女的声音,不太熟悉,不过听起来她好像有些紧张?
随着意识渐渐清醒,乔能听清的话语也越来越多。
“我可不能看着他去死!如果你治不好他,那我带上你有什么用?!”
“可是治愈本就不是我的专职……非常抱歉!请,请不要丢下我!”
我想起来了,那是欧何里斯……就连陌生的少女也能堂而皇之地恫吓,真不愧是你。
脑子里缺根弦的傻哔,没有像他一样的觉悟,只是单纯追寻他的背影……乔瞧不起他。
……可是,我难道就比他高贵多少吗?
不……我救不了流明,我甚至想要杀了他,这样的行为让我羞耻,感到恐惧。
如果是流明会怎么说呢?
“没有人有资格决定他人是否应该牺牲,即使这是本人的意愿,也不应该由除本人以外的人作出决定。”
“不要把牺牲者的奉献当作理所当然——如果我们必须要靠牺牲换取什么,那只能证明我们能力不足,为此我们应该感到羞愧。”
……
他是我见过最不像凡人的人,过高的道德感和自我要求让他就像传说中的神明一样耀眼——乔便是仰慕着这样的先导,甘愿追随他,与他一同踏上这注定充满苦难的道路。
为倒地的流明清创,荡漾的水波剔除了他双膝中的杂质,然而对于腐烂发脓的地方她无能为力。
“我最多只能做到这一步……他的身体快要到极限了,长时间得不到治疗,他现在正在高烧,腿上的伤口溃烂严重,额前的伤势更是危急……我的意见和你一样,只有精灵才能救他,而且必须是圣灵系疗愈法师才有这个能力。”
蓝发的少女停止向法阵注入魔力,那如水波一般的荡漾也随之消失。
“我不知道他们遇见了什么,但至少不是邪灵附身,我有能力辨别。”
“是这样吗?”
站在流明身前的欧何里斯转身,一双锐利的瞳如刀一般印在乔·雷蒙身上,那种冷漠,愤怒,好似要把他千刀万剐。
“你醒了?那还真是凑巧,我们刚刚才谈到你……”
提着阔剑,快步疾走,三两步的距离转瞬即到,他的双目眦裂,那种愤怒,还有纯粹的,不含一丝杂质的杀意如海啸一般扑来。
“锃——!!!”
阔剑擦着他的脖子刺入身后的大树,被划破的伤口顺着剑锋一点点流出赤红色的鲜血。
“我曾经想过很多种情况,包括你们可能遇到魔兽之后的反应……无论是哪一种,我都认为你和那头狼可以保护好他,但是……”
“我从没想过危险来自于你!”
和流明一同归来的陌生人,能够被他当做伙伴一样信任的异族人,欧何里斯曾经以为他是可信的,直到他撞见乔于提尔玛伽角力的画面。
“你真该死啊!异族的混蛋!”
抓着剑柄的手颤抖着,欧何里斯无比愤怒,甚至想要就此拔剑砍杀了他——但是不行,他还有话要问乔,在那之前,他必须学会遏制心中奔涌的杀意。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乔·雷蒙的喉咙滚动,他的声音嘶哑低沉,就像一万年都没有沾过水一样。
“……知道。”
“既然如此——!!!”
见乔有所回应,却是这样一副样子,欧何里斯刹那间便压制不住怒火,单手拔出阔剑,高高举起,立刻就要把这混蛋砍死!
“我们被拒绝了……”
他那无力的,几乎弱不可闻的话语,让马上就要大杀特杀的欧何里斯一下子卡住身形,就仿佛定格动画一样。
“咕噜……你说什么?”
举起的剑不自觉放下,欧何里斯一时还不能理解他说的话——什么叫被拒绝了?
【被谁?】
被绑在树上,一动也不动,他就像一个失去灵魂的木偶,眼神也好像死了一般。
“……”
乔沉默着,暴怒的欧何里斯可管不了那么多,抓住他的肩膀前后摇晃——乔的后脑勺也因此和树木撞击,发出咚咚的声音。
比起催问,这更像是一种刑罚。
“别摇了,先生,他马上就要被你敲晕了!”
蓝发的女孩赶忙过来制止欧何里斯,不然的话别说问话,乔被他敲死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应该是说不了话了。”
注意到乔的嘴唇几近干裂,女孩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向着法阵内注入魔力,一团水波荡漾而起,周围的水元素开始自发向阵法中心聚集,直到形成小小的一捧。
少女用手边的容器接住水团,然后走回乔的身边,将这一捧水小心地喂给他。
晕乎乎的乔近乎无意识地吞咽着,即使如此也还是免不了呛到。
“咳咳咳……”
乔的面色发白,一部分是因为跋涉已经战斗后的劳累,还有一部分则是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得到休整。
上一次休息还是在两天前的天顶山脚,从那时候到现在他都没有喝一口水,也没有吃一点东西。
正常人谁耐得住这么造?也就乔强壮些,但是也就到这里为止了……
欧何里斯冷眼看着他,即使乔·雷蒙被水呛得咳嗽不止,他也没有替他解开绳子的意思。
“你这家伙…喝够了吧?!”
毫不留情地推开少女,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欧何里斯发誓,对这个背叛流明的叛徒,他会用最残酷的方法杀死——在乔吐露真言后。
“嗬……嗬……没有用的,没机会了,精灵不会向我们伸出援手——我们已经被拒绝了。”
回过神来的乔吞吞吐吐地说完了这些,不知为何,他突然想笑……为什么呢?明明应该是让人感到悲伤的事情,为什么他会想要大笑不已呢?
……
大概,是被这个冰冷残酷的世界逗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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