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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命运的齿轮

第七章 命运的齿轮

这是哪,宫晓封不得而知,但他清楚,这肯定不是刚才他所在的地方。

四周很静,静到没有一丝声音,心中的怒火也随之烟消云散,此刻宫晓封心中,竟没有一缕杂念。

此外,这里还很“干净”,似乎完全感受不到任何其他任何东西,只能感受到最纯粹的“自我”。

宫晓封睁开眼,而眼前所见的景象令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地面是无垠的纯白色的平原,放眼望去,尽是缥缈而又轻柔的云雾,完全看不见地平线的尽头。

天空是由虚幻般的天蓝色苍穹与无数摇曳闪烁着的白色发光体组成,如同流彩的星空闪烁在白昼的云顶之上。

身处这片梦幻般的场景中,宫晓封有些发懵。

在他记忆中,自己上一个瞬间还在……

“宫晓封。”

突然,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背后呼唤道。

宫晓封回头,只见女孩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身后,身上一袭飘摇的纯白色连衣裙,没有任何装饰,却给人一种极其自然的感觉,仿佛一切的装饰对她而言只会是多余。

她蓝色的双瞳直直地与宫晓封对视着,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闪烁着,那一刻,宫晓封仿佛从她眼中看见了自己头顶的苍穹。

她的头发和她的连衣裙一样,也是无瑕的白色,同样没有任何装饰,也不需要任何装饰,再加上她白皙到极致的、没有一丝疤痕或污秽的皮肤,她的身体几乎能和此处的地面完全化为一体。

纯净,是宫晓封唯一能想到的能用来形容这个少女的词汇。

“你是谁?”

“比起这个,你不是应该更在意这是哪吗?”少女的声音也格外空灵,如同清水中肆意荡漾的波纹。

“那,这里又是哪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还在你的认知范围外。”

宫晓封下意识地想要将手摸到自己短剑的位置,但却摸了个空,低头一看,自己原本佩剑的地方此时已空空如也。

“别费工夫了,那个人不在这里,你是拿不了剑的。”少女仿佛一眼就看破了宫晓封的心思,语气却平静如水。

“你似乎,很喜欢说谜语……”不知是否是被少女感染了,此刻,宫晓封的声音竟也同样平静。

“但谜语都是有谜底的,不是吗?”

“那个人,是谁?”

“一个专门为你持刀杀人的人,没有了他,你其实谁都杀不了,只不过你从未发觉。我知道,即便现在给你一把刀,你也不会对我动手的,对吧?”

言毕,一把匕首竟真的凭空出现在了宫晓封脚边,但宫晓封却丝毫没有捡起它的意思,或许是因为本性,也或许是根本就没有必要。

“我还是不理解你说的那个他到底是谁,但不得不承认,你后半句话猜对了。”

“不是猜,而是我本来就知道。”

“你知道一切?”

“神能够隐蔽一切,也能够知晓一切。”

“真可惜,我不信神。”

“这可不是信不信的问题,真理并不是信仰能够改变的,但我也并非神学中所谓的神,而且,就连所谓的神,也只不过是我存在的一个说法罢了,就像一切事物的必然都被你们称作‘命运’,而一切生命的根源被你们称作‘灵魂’一样。”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因为‘命运’。”少女不假思索地回应道。

“那,我要怎么离开这?”

“不用心急,在这里,时间是不会起作用的。”

“但那边会。”

“我知道,你急着想要回到那边,是为了这个孩子吧。”白发少女侧过身,她身后有一个庞大且透明的空心球体,里面装着另一个像婴儿般蜷缩着的少女。

那人全身**着,安然的神情宛若像睡着了一般,就如宫晓封与她初见时一样,丁香般的紫色长发保持着飘散的静态,与她的身体一同,被定格在了这水晶球内,宛若一件艺术品。

但她的腹部,一个鲜血淋漓的伤口赫然贯穿了她的身体,令人触目惊心。

“澪?!”宫晓封心中一震,惊异在一瞬间便彻底压倒了急切。

“看来,你已经知晓了这孩子现在的身份了。”

“你……”

“她能听见你说了什么,只是无法做出任何回应,”少女打断了宫晓封,“不过放心,她现在很安全,在这里,‘灵魂’也是永恒的。”

“‘灵魂’……‘永恒’……”宫晓封在努力尝试去理解这些对他来说有些太过抽象的词语。

“但,那边不是!”少女的声音突然严肃了起来,宫晓封的心也随之一紧。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一点点向死亡靠拢的感觉,一定不好受吧。”

那一瞬间,令人绝望的痛楚再次在宫晓封内心复苏,宫晓封这才意识到,它并没有随怒火一同消失,只是潜伏着,等待着被唤醒的时机。

宫晓封没有说话,但他知道,自己的表情肯定将自己的内心彻底出卖。

“想救她吗?”少女突然问道,言语再度回归平静,但却再次震颤了宫晓封的心。

他说不出话,只是凭着本能和希望点了点头。

“那,和我做个交易吧。”

“交易?”

“嗯,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就是交易,如果你不愿意的话,这孩子的灵魂就会随着她的肉身一同消散。”少女的声音依旧平静得可怕。

“但如果你同意的话,命运最关键的一枚齿轮就会归位,这架名为‘命运’的巨型机器就会再次运作,再也无人能够阻止它。”

“你,还是在说谜语呢。”

“你终究会明白的,那个人也好,我是谁也好,这是哪里也好,就像不可抗争的命运一样,没有东西能阻止你去知晓这一切的。”

宫晓封不由楞了一小会,虽然完全无法理解少女所说的东西,但他很清楚,此刻还有更需要在意的事情。

“你真的能够救她?”

“决定能不能救她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那我接受。”宫晓封再次点了点头,这一次,他没有任何犹豫。

其决定之迅速,就连自称知晓一切的少女也不由为之一愣,转而又露出了一抹纯洁的微笑。

“那么,开始吧,我们的‘交易’。”少女毫不含糊,将手一挥,她身后的水晶球连同其中的澪在一瞬间化为了碎片,又在空中凝聚成无数白色的光点,四处游离飘荡着。

“这是?!”望见这现实中不可能发生的一幕,宫晓封心中不由更加诧异。

“现在,睁大眼睛看好了哦。”少女此刻的声音听上去竟有些耍小把戏般的调皮。

宫晓封还没反应过来,霎时间,那无数的光点向他涌来,并向着一个方向汇聚——他的右眼。

一阵痛楚传来,宫晓封顿时感到眼珠仿佛就要炸裂,那些光点不断从他的右眼渗透进身体的深处,仿佛直通灵魂,并渐渐与灵魂化作了一体

宫晓封一时差点跪下身去,但他紧咬着牙,硬生生的将身体又一点点支撑了起来,默默地忍受着令人窒息的痛苦。

因疼痛而模糊的视线中,那个少女的身影似乎正在慢慢靠近。

“虽然命运已经既定,”少女在他耳边轻语道,“但,请还是允许我向你致以最诚挚的祝福。”

言毕,少女突然将她娇小玲珑的嘴唇向宫晓封贴近过来,一股温润柔和的触感顿时传到了宫晓封的右眼上。

“愿命运的尽头,即是永恒的彼岸。”

疼痛感在少女轻吻的一瞬间从宫晓封眼中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奇特的感觉。

身体深处——或许就是少女所说的“灵魂”中,一丝奇特的感觉也从剧痛的余音中渐渐苏醒,宛若涅槃一般……

“去吧,去解放她真正的力量吧……”

在听见少女最后的话语之时,这里的整个世界如同崩塌一般,化作了一片虚无,宫晓封也随之跌入虚空。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出于本能反应,宫晓封慌忙地扑腾着,想要抓住些什么,但皆是徒劳。

而少女却仍然浮于虚空之中,保持着纯真的笑颜,渐渐化作光点,消失在了他眼前,而在少女彻底消失的那一刻,一感官似乎也随着宫晓封在虚空中的坠落而渐渐开始变得真实。

与此同时,其他的东西也渐渐清晰起来:左臂上的伤口、心中的痛楚、满腔燃烧着的怒火、手中紧握着的剑柄,以及另一只手中一枚棱角分明的东西……

而就在即将回到现实的最后一刻,宫晓封却看见了一个和他一样在下坠着的人影,逐渐清晰的视线中,所映出的那人的面容,竟和自己近乎完全一致!———————————————————————

“你们……一个都逃不掉……”伴随着魔鬼般的低语,斗篷男用身后的链剑将一层层灌木丛劈开,循着满地的血迹,一步步向他的猎物所在的方向逼近。

当他将最后一株灌木撂倒,来到一处平地时,他嘴角的笑意却不由绷住了。

一摊血泊中,一个满身血污的女孩仰面躺着,腹部有一个可怕的血洞,这正是他的“杰作”。

但除此之外,那个女孩的胸口,却不知何时又多了一道明显是刀割的伤口,深不可测,几乎直通心脏。

而女孩的身体旁边,宫晓封跪倒在地,同样也是满身血污,一动不动,宛若一座石像般守在女孩身边,

他低垂着头,刘海完全遮住了他的眼睛和脸,丝毫看不出他此时的反应。

但更令斗篷男差异的是,宫晓封一手握着残剑,剑刃还在淌着血;另一只手则鲜血淋漓,就好像是刚从那女孩的伤口中硬生生掏出来似的,并且还紧紧握着拳,仿佛在攥着什么东西。

这是怎么回事?!

斗篷男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人居然会亲自将剑刺进那个他方才还在拼命保护着的女孩的胸膛。

但作为猎手而非猎物,绝对的主动权给了斗篷男去忽视这些疑点的勇气与信心,他身后的铰链咔咔作响,六条链剑再次盘踞在他身边,随着他的缓慢的步伐渐渐再次向宫晓封靠近。

“搞什么名堂?”斗篷男一挥手,一条链剑先是如蛇一般收缩着,随即便飞速地向宫晓封弹射出去。

命悬一线之际,宫晓封突然抬起了头,眼中没有一丝的惊慌,唯有杀意与不屑。

只见宫晓封一抬手,他手中的断剑便格挡住了链剑的进攻,将其锋芒拒之于自己眉心的分寸之外,仿佛一些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而那柄本应已经报废的断刃,此刻竟通体焕发出了淡淡的蓝色光芒。

“〈无相体〉?!”

斗篷男立刻便认出了那蓝色光芒的本体,惊愕之余,又将自己身边的另外五条链剑一同发出,再次用铁幕将宫晓封包围。

宫晓封没有躲避,而是将抵在自己面前的链剑一把向上弹开,接而将手中的断剑蓄势一挥,只见凝聚在剑刃上的〈无相体〉瞬间化作一道蓝色剑气,随着剑刃的挥动飞出,如波纹般在空中立刻扩散开来,将所有袭来的链剑一并弹飞,唯剩下一道破风声回荡在天地之间。

宫晓封迅速将剑收回身边,转而果断趁着链剑的控制权尚未被斗篷男完全收回之际,直接向斗篷男本体突袭而去。

战场的主动权就在这么一瞬间彻底易手,这是斗篷男完全没有预料到的。

“可恶,怎么突然变得……”

不得已,他只能被迫向后退去,这或许还是他与宫晓封交手以来第一次选择退避。

他无法理解,为何仅在他追杀的这短短的时间内,眼前这个本应陷入绝境的猎物不仅在战力上不减反增,就连战斗风格也与刚才截然不同,仿佛完全是在与另一个人拼杀。

就在宫晓封突进到斗篷男眼前之时,斗篷男终于从宫晓封身上察觉到了一丝异常:宫晓封右眼的瞳色,并非之前的纯蓝,而是变成了深紫色,在瞳孔四周,还环绕着几道刀刃般的花纹,看上去既神秘,又无不给人以宗教神明般的压迫感。

“怎么可能?!这小子居然……”此刻,斗篷男已无任何狂妄可言,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凝固,但隐约间,他似乎又意识到了什么。

一阵破风声再次响起,只见几道带着来自〈无相体〉的蓝色光芒的飞影如子弹般从斗篷男身后掠过,并一齐向宫晓封手中的残剑汇聚、拼合,直到重新构建成完好的剑身,将整柄剑完全复原……

斗篷男猛地意识到,而那些飞影,正是刚才被链剑所摧毁的、来自于宫晓封短剑上的断刃和碎片。

宫晓封一剑斩去,复原的剑刃几乎抵在了斗篷男的咽喉上,但是就在这一瞬间,一股巨大的力量却将宫晓封的剑死死地牵制住,立刻便令其无法再移动分毫。

宫晓封凝神一看,只见一条链剑不知何时已经如蛇一般紧紧缠绕在了自己的剑上。

斗篷男露出得意的笑容,就将自己拳头一攥,那条链剑就立刻收到了指令,将宫晓封的剑勒得更紧,接着只听见又一声脆响,宫晓封的剑刃瞬间又被碾碎成更多的断片。

而面对这复刻的困境,宫晓封唯一的回应,竟是他嘴角一丝鄙夷而又自信的笑影。

霎时,只见无数断片和他手中的残剑再度被〈无相体〉所笼罩,并如同有自主的意识般又一次重组,仅一眨眼间,那柄已被两度破坏的短剑奇迹般再次完完整整地出现在宫晓封手中。

趁着斗篷男还在震惊之时,宫晓封毫不犹豫地将那柄还在冒着蓝光的剑再度向前横扫而去。

斗篷男也并非等闲之辈,在宫晓封挥剑的一瞬间便立刻召来另外几条链剑,构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护盾。

巨大的斩击声划破天穹,只见宫晓封的剑所斩过之处都留下了深深的刻痕。

斗篷男本人也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向后飞去了近十米远,期间所经过的所有灌木和草丛都被席卷一空,直到撞到一颗树上才停了下来。

作为代价,宫晓封的剑再次化作了碎片,且破碎程度较上次还要严重,但在〈无相体〉的加持下,剑刃很快便又开始复原,并在宫晓封将其置于身侧时再次焕然一新。

宫晓封没有迟疑,提剑便向斗篷男所在的方向走去,似乎是想要给他最后一击。。

斗篷男爬起来,身上的斗篷被撕开了好几处口子,暗红色的液体不断从中缓缓流出,辨不清是血还是某种机油,全身上下尽粘满枯枝败叶,显得狼狈不堪。

同时,他那最为致命的链剑也失去了威风,此刻已尽失了光泽,看上去就如同废铁。

“不错……居然……能把我逼到这个地步……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

“在亲自把你送下地狱之前,我是不会收手的。”宫晓封让短剑在他手中打了两个转,接着迅速一收,顺势将其架在了自己的肩侧,语气中带着阵阵逼人的寒意。

“既然……你已经得到那东西了,那我也没必要再收敛了……”

言罢,斗篷男将自己身上破烂的斗篷一把撕了下来,但仍然保留着兜帽的部分,似乎是刻意遮挡着自己的面部。

而斗篷下所显露出来的,俨然是一副血肉与机械的结合体:密密麻麻的金属电缆连接着斗篷男瘦骨嶙峋的躯体,似乎已经与血管融为一体;干瘪的皮肤泛着铁青色,看不出丝毫活人的特征;一部分的肢体与器官甚至都已经直接为机械所取代,机油混合着血不断从伤口中渗出。

即便是杀心已决的宫晓封,在见到眼前这半人半机械的怪物时,手中的剑也不由退缩了几分。

“终于肯露出你的真面目了吗?”

“还……没完呢……”斗篷男嘶吼着,同时,他背后那台操纵着六条链剑的机器装甲突然从两侧伸出了几根带着针头的导管,一并刺进了斗篷男的肋侧,并将某种蓝色的物质注射进了他的身体中。

他原本瘦弱的四肢也被青铁色的肌肉撑得膨胀了起来,与他满身的机械相衬几乎毫无违和感。

几条链剑也顺势爬上了他瞬间变得粗壮的胳膊,互相缠绕并组合着,渐渐将他的双臂化为最致命的武器。

“受……死!”

斗篷男一腿蹬在身后的树上,树干竟直接都断作了两截,而斗篷男则在一刹那间便已经逼到了宫晓封面前,并将被链剑包裹的拳头向宫晓封的脑袋砸去。

宫晓封立刻向后退避去,并在拉开身位的过程中毫不犹豫地再次向斗篷男甩出一道更为强烈的剑波。

斗篷男将双臂架在身前,将剑波死死地格挡住了好几秒钟,待其大势将去,只将双臂向前一振,其余威便消散殆尽。

而就在这分秒的空隙,宫晓封便又突进至斗篷男面前,将手中再度凝聚起〈无相体〉的剑砍向斗篷男。

“没用的!”斗篷男一甩手臂,直接将剑刃一举击碎,巨大的冲击力竟使得宫晓封本人也一块被击飞出去。

即便宫晓封在凌空之中已经提前将角度调整至最佳,落地之时也不得不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宫晓封起身半蹲着,将残剑插在了地上任其复原,同时借此空当,冷静地观察远处的斗篷男。

方才那些注入斗篷男身体和他链剑的纹路中流淌着的蓝色物质,十有八九和自己剑刃上附着的一样,都是〈无相体〉。

但单凭一个人的能力以及其体内〈无相体〉的储量,明显是不可能驱动如此复杂且巨大的机器的,更何况方才宫晓封已经清楚地看到,反而是斗篷男背上的那台机器在给斗篷男提供〈无相体〉。

也就是说,那台机器很可能是某种〈无相体〉的储存器,也就基本上是斗篷男战斗力的全部来源,只要能将其摧毁掉的话……

“在发什么呆呢!”

仅在一念之间,斗篷男竟然就在宫晓封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已经突袭到了他的身后,并将巨大的拳刃自上向下对着宫晓封猛砸去。

“嘁。”

宫晓封转身躲开,借助着巨大的冲击力掀起的落叶和尘土为掩护,用全身发力一举跳跃至斗篷男的侧后方,此刻,其身后的那台背包模样的机器一览无余,透过层层包裹着的合金外甲,宫晓封甚至能清楚地看见其中深藏着的、泛着阵阵明亮蓝光的罐装物体。

“好!就是这!”

宫晓封丝毫没有犹豫,举剑便向斗篷男后背刺去。

“想都别想!”

斗篷男一声怒喝,只听见卡擦一声,其两只手臂上的所有链剑都应声散开,并一同绕后向宫晓封扑来,形如一朵在空中绽放的钢铁莲花。

宫晓封迫不得已选择后撤,而那几道链剑仅在瞬间便在他面前,将其包围中的一切都包裹并绞杀,并紧紧攥成了一个铁球。

而凌空之中,宫晓封趁着这斗篷男的防御接近全空的时机,将剑反手紧紧握住,剑刃上瞬间迸发出一股强大的〈无相体〉,几乎都要将空气撕裂开。

宫晓封再度将剑架在肩膀上,短暂蓄力过后,一把将其挥出,只见一道泛蓝的剑影如飞逝的流星一般掠过两人间的空隙,直向斗篷男的侧肋砍去。

斗篷男方欲操纵链剑组织防御,却发现所有链剑都在刚才的反击中绞成了一团,相互纠缠,几乎没有丝毫动弹的可能。

锵!

宫晓封的剑刃径直击中了斗篷男的身体,而反馈到晓封手上的打击感却让他觉得自己砍在了一块铁上。

而另一方面,宫晓封眼前所见到的景象,确实是已经被击飞至树林之外的斗篷男身体上,赫然横着一道长长的、血液飞溅的刀伤。

但,似乎有些不对劲。

刚才那一击,宫晓封是下了死手的,更何况还有大量〈无相体〉的加持,若换做普通人,在这种完全没有护甲的情况下可能都已经被直接斩作了两截。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斗篷男不仅将机械武装到了外部,可能甚至连体内都已经有一部分或绝大部分改造成了机械构造。

这家伙,恐怕已经不能算是单纯的人类,而是机械与生物结合的怪物。

但宫晓封丝毫没有为之退却或恐惧,此刻,无论眼前这个怪物是人也好,是神也罢,只要还敢出现在宫晓封视野之内,宫晓封就只会有一个回应:不遗余力地杀死他。

宫晓封快步向斗篷男飞出去的方向追去,一路经过被掀出一道沟壑的泥土路和被连根拔起的灌木草丛,直至森林外的石砖大道上,也就是宫晓封带着澪仓皇逃跑的地方,才发现倒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爬起身的斗篷男。

再度回到此处,宫晓封不由将剑攥得更用力了,一步一步向着狼狈不堪的斗篷男走去,并将仍然附着着〈无相体〉的剑刃横在了他面前。

但同时,他也注意到斗篷男身后的方才乱作一团的链剑此时已经解开,并小心翼翼地潜伏着。

“我猜,你一定很疑惑我为什么还没有像你刚才那样仓皇逃窜。”待宫晓封走近后,斗篷男非但没有畏惧,反而还表露出了些许笑意。

宫晓封没有理会,直接一剑向斗篷男的脑袋砍去,没有给其丝毫反应的时间。

可那链剑的速度却快的出奇,只见一道熟悉的银光闪过,一条链剑再次挡在了剑刃与斗篷男之间,而此时,另外五条链剑也渐渐围上了宫晓封的身边。

“因为……无论怎么挣扎,弱者的结局都是不会有任何改变的,咿嘻嘻嘻……”斗篷男渐渐爬起来,不断发出着阵阵阴险的笑声。

宫晓封不动声色,只是冷静乃至冷淡地看着自己手上仍在对峙着的剑和周围渐渐逼近的链剑,仿佛这一切险境都与他无关。

但下一秒,就在所有的链剑就要向宫晓封突刺之时,一道黑影突然从宫晓封左侧飞出,直接砸在了斗篷男脑袋上,一阵沉闷的碎裂声随之而来。

斗篷男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自己的身子就已经被一股强大的冲击力给打飞了出去。

“你是不是忘了,我还有一只手。”宫晓封淡淡地说道,左臂悬于空中,保持着击打的姿势,拳头上鲜血淋漓。

“你……你……”斗篷男躺倒于地,仍然没有缓过来,只能勉强抬起头愤恨地望着宫晓封。

“该结束了。”

宫晓封一跃而起,双手举剑,无遮无掩的杀意从他异瞳的双眼中迸发而出,神情冷漠得如同一个直面着牲畜的屠夫,毫无顾忌地将剑径直向斗篷男劈去。

斗篷男再度操控链剑进行防御,但他很清楚,这次的情况和之前相比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此刻,他防御的目的不再是出于引诱、计谋或反击,只是单纯出于防御,并且只为了一个目的:活命。

当一个人的一切举动都只是为了活命的时候,他就不可能再作为猎手而战斗下去,他永远都只能是猎物,哪怕他已经将对手打败、杀死乃至碎尸万段,都只能被称作苟活,而不是胜利。

宫晓封一剑砍去,重重击在了链剑上,剑尖瞬间断裂,但宫晓封没有停下,果断改变剑刃的方向,绕过链剑正面,从其防御的空隙处将剑刃再度向斗篷男挥砍去。

斗篷男也立刻调整其他链剑的位置,牢牢地挡住了宫晓封的二次进攻,同时也让宫晓封再次付出了一截剑刃的代价。

然而宫晓封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依然沿用着第一次的方法,不断地变换着残剑的轨迹,创造着攻击的空间。

每一次进攻,都会以失去一截剑刃为代价,但同时,也在一点点地瓦解着斗篷男的防御。

第三次被挡下,他便立刻调转剑锋,刀刃直指斗篷男。

第四次被拦截,宫晓封果断收剑,在短暂的蓄力后直向斗篷男刺去

第五次……

第六次……

宫晓封手中残余的剑刃渐渐只剩下了一把匕首的长度,甚至都不足以支撑宫晓封再进行一次挥砍的动作。

另一边,斗篷男所有的六条链剑都分别抵挡住了一次攻击,但当他想再度调整链剑的位置时,却发现所有的链剑都像是被锈住了一般,几乎是没有任何反应。

斗篷男定神一看,发现方才被链剑击断的剑刃竟没有因重力而掉落,而是牢牢地抵在链剑上。

“这……这是怎么回事?!”

斗篷男迅速观察了一番,发现所有剑刃的碎片上竟仍然附着〈无相体〉,并将自己的链剑死死钳制着,令其动弹不得分毫,而自己的本体,透过层层链剑的间隙,此刻就几乎毫无保护地暴露在了宫晓封面前。

“这下,你无处可躲了!”

宫晓封将残剑收于腰侧,剑格之上残余的剑刃虽已短到几乎连目力都难以察觉,但依旧锋利无比。

刹那间,一道飞影从宫晓封身侧飞出,如同生得一双鹰眼,在重重链剑的缝隙中如穿针引线般穿过一切阻碍,直向斗篷男脖颈刺去,灵巧却又丝毫不失力度,一道清脆得堪比龙吟的破风声——赶在剑影飞出后的片刻——如琴韵一般在几乎要凝固的空气中荡漾开来,这正是其速度的证明。

斗篷男倾尽最后一丝耐性与信心,再次尝试去操控链剑,然而换来的只有一丝无谓的挣扎后令人绝望的戛然而止。

眼见着那残剑的尖峰向着自己越来越近,斗篷男隐隐感觉到,那剑峰之上凝聚着的不只有〈无相体〉和物理层面的杀伤力,还深含着憎恨、怒火与杀意,仿佛它不仅仅是要将他的身体碎尸万段,更要用最恶毒与可怕的方式诅咒他的灵魂。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与压迫感直面向他扑来,自从那十二个人的时代过去以后,斗篷男还从未有过这般的体验。

就在绝望之际,他终于想起来自己几乎已经忘却的、最后的防御——他的双手。

顾不得任何多想,斗篷男最后只能以死相拼,慌忙将自己的双手伸向飞速而来的剑刃。

嚓!

尖锐的疼痛和火辣的灼烧感瞬间从双手蔓延开来,并在大脑中狂轰滥炸,但透过模糊的视线和兜帽的阴影,斗篷男看见自己鲜血横流的双手中紧紧攥着宫晓封的短刃,短刃上的〈无相体〉如同燃烧的火焰般闪烁着。

而那致命的尖峰,此刻几乎抵在他的咽喉上。

“你这家伙,干……干的不错啊……”斗篷男不断发出沉重而又痛苦的喘息,双眼死死地瞪着宫晓封,几乎要将眼珠都挤出来。

但宫晓封没有任何言语回复和表情变化,一双眼睛同样死死地瞪着斗篷男,右眼瞳中三瓣刀刃状的纹路仿佛在闪耀着奇异的光芒,如同宇宙般给人以无边的深邃感。

只见宫晓封毫不犹豫地将已经受伤的左手也一把按在了剑柄上,拼尽全力将剑刃向斗篷男压去。

斗篷男只能一面将脑袋向后退靠,一面龇牙咧嘴地将剑刃抓得更紧,拼命地向前推。

这便是两个人最后的对峙。

但在单纯的身体对抗上,斗篷男是并不具备优势的,只见剑刃一点点地向斗篷男靠去,而斗篷男几乎无法去直视那不断逼近的剑刃,只能感受到脖颈上越来越清晰的刺痛。

就在斗篷男几近绝望之时,剑刃推进的速度却明显地渐渐放缓,纵使依然能清楚地感受到它的杀心与决意,但依旧无法挽回它趋弱的现实,最后竟完全停滞了下来。

斗篷男足足等待了十余秒,才缓缓略微地抬起头向着剑刃的另一端望去。

只见宫晓封仍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几乎一动不动,就如同一尊雕像,沉重的吐息不断从他紧咬的牙关间渗透出,眼神虽仍是那般坚定与决绝,但双臂乃至全身都不时轻微地颤抖着。

斗篷男立刻便明白了,纵使宫晓封方才的攻势再怎么猛烈,他都已是强弩之末,他的身体早已经到极限了。

或许是受此影响,之前牢牢地抵挡在斗篷男链剑上的刃片此刻渐渐失去了力量,渐趋松懈,刃片上的〈无相体〉也如同将熄的火苗般飘摇着,一点一点地归于黯淡。

斗篷男再度尝试去操纵他最为信赖的链剑,似乎还存在着一些阻碍,但依然能够迟缓地行动。

斗篷男的脸上浮现出一个狰狞而又疲惫不堪的笑容。

那六条已沾满鲜血的链剑开始逐渐向宫晓封靠拢,剑身如同毒蛇般不断地扭曲着,剑锋也不停地在他身边调转着、游走着,恨不得要将他全上下身都细细舔抵一遍,宫晓封却无所作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所有链剑一步步完成对他最后的合围。

正当斗篷男得意之时,他突然发现,宫晓封的眼神仍一如方才那般镇定而又坚定,即便陷入如此险境,也没有丝毫的动摇与恐惧,尤其是那深紫色的右瞳,此刻依然绽放着深不可测的光芒,仿佛那不是眼睛,而是直通地心的漩涡,给人以直击灵魂的压迫感。

斗篷男都还未来得及感到疑惑,只发觉背后忽地传来一股凉意,连同一阵突然响起的破风声。

下一秒,一柄剑刃状的尖锐的物体随即从斗篷男胸口刺出,其尖峰几乎抵在了宫晓封鼻梁上。

斗篷男呆立在原地,颤抖地望着从自己胸前突兀而出的尖锐物,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背后的装置连着胸腔一同,都已经被眼前这东西给刺穿了。

“这……这是?!”

“想杀你的,不止我一个。”宫晓封风轻云淡地说道,就好像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噗呲。

尖刺突然从斗篷男胸腔中拔了出来,大量〈无相体〉从他背后装置的缺口中溢出,将宫晓封、斗篷男,连同斗篷男身后一个伟岸而又不失高雅的神秘身影一同笼罩在一片蓝色中。

与此同时,一阵清脆的鹿鸣从斗篷男身后响起,只见那是奶糖将自己的剑腿从斗篷男背后拔出后,仰天发出的呼啸,然后它缓缓倒地,身体伴随着阵阵光芒再度缩小成了之前依偎在澪怀中的样子。

“可恶……这畜生崽子……”斗篷男拼死攥着胸口,挣扎着想要转过身去,那些链剑如同渐趋枯萎的藤条般僵硬地扭动着。

宫晓封丝毫不留余地,直接将手中的残剑向斗篷男的脖子全力挥去,一股黑色的液体随之飞溅而出,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弧线。

宫晓封感到自己仿佛又一次砍在了一块铁疙瘩上,手臂都被震得麻木了,定神一看,只见斗篷男脖子上只留下了一道划痕似的伤口,透过毫无血色的皮肉,甚至能看见其中的机械管线和零件,不断向外渗漏着机油似的液体。

望着这半人半机械的怪物,宫晓封不由感到胃里一阵翻腾,但另一方面,他不禁震撼,能够如此高精度地将机械、〈无相体〉与人体结合,这该是怎般强大而又恐怖的技术。

〈无相体〉渐渐散去,斗篷男的身躯此刻已经没了任何动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然后缓缓向前倒了下去,其背后的链剑也失去了动力,如同死蛇般在地上扭曲地散落着。

此时晚霞已渐渐褪去,将天空渐渐让渡给了夜色,残阳下,宫晓封的周围已是一片狼藉,碎石、泥土和树枝乱作一团,地面上满是裂痕和碎砖,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呼吸困难的灰尘味。

宫晓封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抱起倒在地上的奶糖,然后几乎是拖着双腿,一步一步艰难地向澪所在的那片小树林走去。

路上,他缓缓向上摊开右手,手中的断剑随之掉落于地,而掌心中显露出的,还有另一件物品:一枚蓝色的、棱角分明的晶体,上面还沾着一些已经凝固的血迹——来自澪的身体。

在二人陷入绝境时,即便身负重伤,澪也仍然不断央求着晓封割开她的胸膛,直至咽下最后一口气,尽管完全没有任何依据或理由。

而在澪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或许是为了满足澪最后的愿望,也或许是出于无奈,宫晓封终于忍痛下手,亲自将剑刺进了少女的胸膛,并从伤口中取出了这枚沾满鲜血的晶体。

而就在宫晓封触碰到结晶时,令他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只见结晶中突然迸发出阵阵强烈的蓝光,即便将其紧紧握住,光线也能够直入眼帘,仿佛可以穿透一切物质,直通灵魂。

在这奇异光线的照射下,宫晓封很快便觉得头脑一阵发昏,冥冥之中,他感到已经周围的环境开始翻天覆地变化,地上的一切景象都归于一片纯白,而天空则幻化为无数流彩。

蓝色的光芒渐渐消失,而当宫晓封终于睁开眼睛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另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地方,真当他疑惑之际,一个少女空灵的声音突然在他的背后响起,呼唤着他的名字……

至于澪的身体中为什么会有这么一枚结晶,究竟是人为植入还是澪天生就拥有;这枚结晶到底有什么作用,让澪对其如此重视;还有那方神秘的天地、谜一般的少女,以及自己的右眼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与澪还有那枚结晶之间又是否有什么联系……

这一切宫晓封都不得而知,现在的他也完全无心去思考这些问题。

此刻,望着手中这澪用生命换来的东西,一阵阵绝望的绞痛感再次缠绕在宫晓封心中。

尽管如澪所愿,自己和奶糖都平安无事,尽管宫晓封和澪只有不到一天的相识,尽管已经让那个混蛋以命偿还了血债,尽管他只是一个本就该对此无能为力的普通人……

但**裸的现实与最绝望的结果就摆在宫晓封面前。

他终究没能保护澪,只能任由这个天真善良的女孩与她记忆中还未曾熟识的世界永远别离。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一点点向死亡靠拢的感觉,一定不好受吧。”

那个世界中白发少女的话仍然不停地回荡在宫晓封脑海中,不禁意间,两道温热的泪痕再次划过了宫晓封的脸颊。

现在,他只想回到那片他此生再也不会忘记的树林,回到澪那再也不会受伤,也再也不会微笑的身体旁,默默地将这份痛苦咀嚼消化,然后编造一个最美好,而又最虚假的结局,并强忍着泪将它带给小优,告诉她澪找到了家人,并且已经永远地离开了……

当他终于穿过了层层灌木和草丛,回到了树林间那一块小空地时,他早已疲软的神经却立刻又再度紧绷了起来。

只见方才澪躺着的地方,此刻已经空无一物,澪的身体竟然就这样消失了。

“澪?!”

宫晓封立刻快步走上前去,结果双腿突然一阵发软,一个踉跄便摔倒在了地上。

此刻,他才发现,不仅仅是澪的身体,就连地上的血迹都已经完全不见,没有一丝残留。

但是除此之外,周围的一切都没有变化,甚至连周围的泥土都没有任何被翻动或踩踏的痕迹。

澪的存在就如同蒸发了一般,彻底消失在了世间,无论是人还是野兽,都明显不可能做到如此彻底的地步。

宫晓封混乱的大脑中唯一能想到的,就只有那个白发少女口中所说的“神”。

“这到底……怎么回事……”宫晓封怔怔地爬将起来,望着眼前这片空地不知所措。

“晓封……”

一个声音突然从宫晓封身后传来,十分微弱,但也十分熟悉。

宫晓封浑身一阵激灵,立刻转过身去,只见一位有些紫色长发的少女完好无损地站在一棵树旁,眉目清秀如画,皮肤雪白如脂,身上一袭纯白色的洋装,腰侧点缀着几对蝴蝶结,此刻正眼神有些迷离地望着他。

“澪!”

这一刻,激动仅在一瞬间便压过了震惊、疲惫与其他一切情感,令宫晓封强忍着身上的疼痛,不顾一切地向少女跑去。

行至少女跟前,宫晓封第一反应便是紧紧将她抱住,仿佛生怕她再次消失在自己眼前一般。

澪先是一愣,然后将手搭在宫晓封背后轻轻抚摸着,就像在安慰一个孩子。

待到情绪略微稳定下来时,宫晓封便缓缓地、小心翼翼地将她松开,仿佛他怀中的女孩就是一件精美却又脆弱的玻璃艺术品,虽然想要永远将其保护在自己的怀抱中,但又害怕她会被自己的体温融化似的。

随后,在将澪全身上下迅速打量过一番后,宫晓封才问出了那个他最关心的问题:“澪,你身上的伤……”

“多亏了晓封,受伤的只是我的肉体,灵魂并无大碍。”

“灵魂?”

这个奇怪的词语又一次闯入宫晓封的大脑,令他不由再度陷入疑惑。

“嗯,现在的我……就是灵魂。”澪说道,同时将自己的手伸向身旁的树,只见她的手臂竟穿过了树干,径直从另一端伸了出来。

见到此番情景,宫晓封不由震惊得呆立在了原地,只能无言地看着澪毫无阻碍地将手臂从树干中收回。

“大概……就是这样,灵魂这种东西……也许是真实存在的,但‘灵魂’只是一个名称,与人们通常所理解的灵魂并不相同,就像那个姐姐所说的‘神’一样。”

那个“姐姐”?

宫晓封首先想到的,便是那个来自空间的白发少女,混乱的记忆随之渐渐清晰起来。

“你,认识她吗?”

澪摇了摇头:“不,记忆中……并没有,但总有一种……特别熟悉的感觉。”

“那她所说的‘交易’到底是?”

“不太清楚,但大概……是让我的灵魂暂时寄生在……晓封的身体里,所以我才能以这种方式活了下来。”

“我的身体里?!”

“嗯,那个姐姐就是这么跟我说的,她还说……必须通过媒介,才能进入你的身体。”

媒介?

宫晓封突然想起来,在他同意少女提出的交易后,少女似乎将澪化为了无数碎片一般的光点,并将其以似乎极其粗暴的方式注入了他的右眼。

或许,他的右眼就是所谓的媒介,也就是让澪的灵魂得以进入的入口。

“但……你的身体呢?”

“好像……在我灵魂离开后,就自动销毁了……”

“自动销毁?!”宫晓封不断重复着澪的话语,这是他唯一能做出的反应。

但转念一想,这或许就是澪的身体,为何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消失得如此彻底的最好的解释。

但,这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莫非也是那个女孩做的?

“那有关你身体的事情,她说了什么吗?”宫晓封问道。

澪迟疑了一会儿,然后使劲摇了摇头,脸上不自觉地泛起一阵红晕。

宫晓封一眼便看了出来澪的假相,他很清楚,她和小优一样,都并不擅长说谎。

“真的没有?”

“没……没有!”

“说谎可不是好孩子呢。”

“唔……好……好的,她……她说……了……”

“说了什么?”

“她说……说……”

“嗯。”宫晓封全神贯注地听着。

“‘许久不见这孩子……怎么……怎么发育得这么好’,呜——”澪慌忙地说完后,立刻羞愧地将遮住胸部,同时双手死死地捂住通红的脸。

“诶?!”宫晓封僵在了原地。

“晓封……过分!”澪带着哭腔抱怨道。

“不……不好意思,我本来也不是这个意思来着。”

宫晓封方欲伸手去抚摸澪的脑袋时,却突然发现那枚结晶还被自己紧紧地攥在手中,它也许就是解答诸多疑问的关键线索,但大概是因为方才接触太过巨量且离奇的事情与信息,导致他几乎已经将其给遗忘了。

“对了,澪,有关这个东西,你有什么印象吗?”宫晓封伸出手,将晶体展示在澪的面前。

澪缓缓抬起头,在看见那枚晶体后,神情起初有些许的惊讶,但很快便严肃了起来。

“这个东西……就是晓封从我身体中取出的……”

“嗯,为什么当时你坚持要……”宫晓封点了点头,但话只问到一半,却又突然停了下来。

但澪似乎明白宫晓封的意思,望着那枚结晶说道:“我也不太清楚……但当时,在伤口……接触到晓封的血之后,我好像有种……特殊的感觉,从来都没有相似的感觉……就好像只有你和我之间才会产生,就跟昨晚一样。”

“昨晚?”

“嗯……昨晚,也是在感受到一阵这种感觉后,我才睁开眼睛,然后就看见了晓封。”

宫晓封想了起来,昨晚他将澪带回去后,本以为澪还会继续沉睡下去,但当他的手指触碰到澪时,澪的身体却开始吸收宫晓封的〈无相体〉,宫晓封因此也同样产生了澪所说的那种感觉,在那之后澪便有了苏醒的迹象。

“而且,”澪继续说道,“在产生那种感觉后,我好像就……想起了一些事情。”

“你的意思是……你恢复了部分记忆?”

“不……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只是当时脑海中一直有个声音……好像在提示,或者是催促我,一定要那么做,好像只有这么做……才能救晓封,所以……我就照做了,我也不太清楚为什么……但那种感觉,似乎不像是回忆起什么,而更像是意识里的某些东西……被自动开启了一样。”

宫晓封没有再继续发问,只是默默地看着澪,尽管还有许多的疑点甚至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但光眼下的问题就已经足够折腾了。

虽然澪现在的状态已经基本脱离了危险,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多更复杂的疑问,与之前本就没来得及解决的东西一同压在了宫晓封的身上,几乎令他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两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澪还在努力地回想当时的情景与感受,而宫晓封则试图去理顺那些纷乱的事件和线索。

很快,他意识到,在他和澪遇袭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中,有一个人几乎贯穿了全程,那就是那位自称为“神”的白发少女。

在宫晓封触碰到晶体后,他的意识,或者可以说是“灵魂”便来到了那个少女所在的未知世界,而在接受了少女提出的“交易”后,澪的灵魂便转移到了自己身上,这或许就是少女所说的,拯救澪的方法,但作为代价,澪的身体也就随之被“销毁”,这或许也是那个少女所为。

而且通过之前与少女的对话以及少女对澪的态度看来,少女不只是单纯地认识澪,还很可能曾经还和澪有过一定的交集。

如此一来,有关澪的身世还有在澪身上发生的诸多异事,那位少女一定至少是略知一二的,更何况她还自称“知晓一切”。

只要能再一次回到那个世界,遇见那位少女,许多问题或许就能够迎刃而解。

但那个世界,又该怎么进去呢?

那个少女又是谁,与那个世界又有怎样的关联……

“晓封!小心!”

身旁,澪的尖叫声突然响起。

宫晓封转头一看,只见一道熟悉而又令人不爽的白影飞也似地向他刺来,而他此刻手无寸铁。

但只见宫晓封的眼神突然再次变得尖锐犀利起来,竟直接将右臂向后挥去,挡在了飞影即将经过的轨迹上,直面着飞影那令人胆寒的锋芒。

下一秒,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出现了,只见那道飞影在即将刺穿宫晓封的脑袋前的一瞬间,突然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停在了最接近死亡的边缘,就仿佛被某种强大的力量突然拽住了似的。

定神一看,只见来者正是斗篷男的链剑,但此刻,它的剑身已经被宫晓封死死地攥在了手中,任凭其身上的零件与机器再怎般激烈地挣扎,竟然丝毫都动弹不得。

而反观宫晓封,只见他抓住链剑的手指、拳头乃至整个小臂此刻都在发出〈无相体〉所特有的蓝色光芒,但这一次,〈无相体〉不止是单单萦绕在他手臂的周围,而是从内向外地透出更加强大的光辉。

无数粗细不一、如树根般分布着的蓝色光线几乎缠绕了宫晓封的整条手臂,那正是他的血管与脉络,此刻,〈无相体〉就如同血液般在他的手臂中流淌着,将宫晓封的右臂化为了他最为贴身的武器。

不仅如此,他的右瞳此刻也再次化为了紫色,迸发出深邃的光,连同瞳孔外那三枚环绕着的刀刃状花纹一同注视着那条链剑,以及已经将链剑死死钳制住的手臂。

宫晓封使劲一攥,只听见一阵金属的碎裂声,那条链剑立刻便应声断裂成了两截,如同破布般耷拉在地上,断口处的电火花噼啪作响。

“嘿嘿嘿嘿……果然……如此……”一阵阴沉的笑声从宫晓封和澪身后传来。

宫晓封立刻转过身,同时将手中那半截断掉的链剑一把摔在了一旁,其威力掀起了将近一人高的泥土。

只见不远处,斗篷男就站在树林的入口,头以一个离奇的角度僵硬地歪着,死死地盯着两人,仿佛他的脑袋只是靠着一圈皮肉来吊在脖子上似的,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感。

宫晓封话不多说,直接拔腿就向着斗篷男冲去,蓄势待发的右臂在空气中竟隐约发出了滋滋的电流声。

见到此番情景,斗篷男既不躲闪,也不操纵链剑防御,只是依然死死地盯着宫晓封,嘴里不断发出如痴如狂的笑声。

直到宫晓封的拳头如同一颗蓝色的流星般重重砸在斗篷男的胸口上时,他那渗人的笑声才化作了一阵低沉的哀嚎。

凝结在宫晓封拳头上的〈无相体〉伴随着巨大的冲击力一同在斗篷男的胸口炸开,暗黑色的血随之成股从他嘴角溢出,但他的身体却丝毫没有为宫晓封的攻击所逼退一步,仍然如同死尸般僵立在原地,脸上也依旧维持着那狰狞的笑容。

已经和斗篷男交手了好几个来回,宫晓封也自然清楚,想要这么容易地摧毁这个怪物是不可能的,于是左手也已开始暗中蓄力,做好了肉搏的准备。

但斗篷男似乎并未有任何攻击的打算,而是用那双青绿色的眼睛继续打量着宫晓封,嘴里发出嘶哑的声音。

“对,对,就是这样……运气真好啊,臭小子,但下次……下次一定会把你……碎尸万段……哈哈哈……”

“大言不惭!”

宫晓封方欲举起另一只拳头,只见两根管状的东西突然从斗篷男肋侧伸了出来,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一股强大的气流携带着呛人的烟雾便向他直面扑来,令他一时难以睁开眼睛。

一片迷茫中,只见一个人影如同飞出去一般迅速地离他越来越远,转眼间便消失在了烟雾中,然后只听见一声像是石头碎裂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便是一阵巨大的水花声……

宫晓封屏住呼吸,立刻追了上去,冲出林子,直向岸边跑去,只见岸边的石头护栏已经被撞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而与岸沿足有四五米落差的河面上,此刻只剩下了还在层层荡开的波纹和雨点般落下的水花,已丝毫不见斗篷男的踪迹。

澪很快也赶了过来,也许是因为她处于没有实体的“灵魂”状态下,烟雾似乎并没有对她产生太大的影响。

“晓封,那个人……”

“天杀的!让他跑了。”宫晓封懊恼地用拳头锤着断裂的石护栏,只能将满眼的怒火发泄在滔滔江水上。

直到此时,他才注意到自己右眼的异样,用目光在江面搜寻一番无果后,他便转而开始盯着渐趋平静的江面,通过倒影观察着自己的眼睛。

澪也缓缓走到晓封身边,和他一块盯着水面凝然出神。

“澪,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过了一会儿,宫晓封突然开口说道,语气虽然平静了不少,但却又平添了几分严肃。

“怎么了吗?”澪转过头,用那双依然清澈澄明的眼睛望着晓封。

“那个……今天发生的事情,还有……我的本职工作……还请你保密,请一定……不要让小优知道。”

“诶?为……为什么?”澪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刚才你看到,有多危险了吧……干我这一行的,都是在刀口上混饭吃,我一直没有告诉小优,我怕她知道以后会担心或乱想,甚至可能会按照她自己的意愿胡闹,所以……”

“但……小优也是〈适应者〉,总有一天,也会接触到这些东西的吧……”

“我……知道,但我只希望她能像个普通人一样平稳安定地活着,这也许就是我加入〈防线〉的原因吧,我不想让她被卷入到这些事情中,也同样不想让你……”说到这,宫晓封突然停了下来,转头看着澪,目光中透出某种难以言喻的忧伤。

“晓封……”

“抱歉,虽然说过一定会保护你,但和我这种人待在一起,只会不断地陷入危险吧……”宫晓封苦笑着说道。

“不……才不是这样的!”澪难得地大声反驳道,“和晓封在一起,才……才不会危险呢,晓封……总是会拼命地去保护他人,哪怕不顾自己的安危,所以每次在晓封身边,我……都觉得很安心,想必小优……还有晓封的朋友们,都一定是这么觉得的!”

“澪……”宫晓封望着澪坚定的双眼,不由露出了一个苦涩,但又由衷的微笑。

“谢谢你……”宫晓封俯下身,轻轻抚摸着澪的脑袋,尽管他还可以感受到澪实体般的触感,但或许,也就只有他可以了。

“唔……”澪却丝毫没有在意,只是闭着眼感受着,或许对于这个没有记忆的少女而言,这点暖意或许就足以慰藉她的心灵。

“你先回去吧,这边情况可能需要叫警察才能解决,虽然暂时安全了,但在找到你的家人前,最好还是先不要暴露身份。”

“没关系的,他们……应该是看不见我的。”

宫晓封起初只是感到一惊,但仔细想来,澪所说的也确实有道理,虽然她所说的“灵魂”和人们通常所说的灵魂并不一样,但无论如何,应该都不是人眼所能轻易察觉到的,否则,所谓的“灵异”事件恐怕就不会如此罕见了。

“那这么说,小优她也——对了,还有……你的家人……”

“或许……也是这样的。”澪平静地点了点头。

宫晓封心中不由一沉,虽然在这个状态下,澪的存在相比之前会保密而且安全许多,但与此同时,也意味着想要找到她家人也就更加困难。

但即便找到了,澪也已经彻底消失在他们眼中的世界,她的家人甚至都没有机会再看见她最后一眼,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而面对这个注定的结局,真的还有继续去为之努力的必要吗……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宫晓封的心中不断重复着这句话语,但无论如何却都无法说出口。

因为失去记忆的澪,此刻还根本没有意识到她面对的是怎样残酷的现实:如今世间的一切真实的痛苦与美好都将不再与她产生任何联系,她所能做的,就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一切事物伴随着时间的波涛流动,却无法做出任何干预,即便想要倾诉与呐喊,能看到的,只有在她面前无数交错而过,却又毫无察觉的众生,哪怕,其中有她曾经最信任、最亲爱的人,最终只能任由无形的眼泪洒落在这片再也不会回应她的土地。

但此刻,她只是依旧天真地看待着自己的处境和身边的一切。

她眼中的世界,或许可以说是一个仅凭想象和仅有的认知而构建出的美好梦境。

宫晓封没有这份勇气与决心去戳破它,而且,仿佛是直觉,在不停地告诉他,当这个梦境彻底破灭的那一刻,这个女孩的身上,一定,一定会有什更加可怕的事情发生。

但,或许一切还有挽留的余地,在这个世界上,至少还有一个人,还能够看见她、听见她,还能够在她需要的时候,紧紧地拥抱住她。

或许正如那个来自异界的少女所言,能够拯救澪的,不是别人,而是宫晓封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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