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手太重了，希露有些懊恼。
她本想抓住一个活的，多拷问出些情报来。没想到这些家伙太脆弱，被红雾穿膛就死了。现在的年轻刺客们身板也太脆了！
她闭着眼，能清晰地听到楼下红雾拖动重物的响声。面对送上门来的美餐，正好把他们都留给可爱的“暗影”，犒劳一下这些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有怎么休息过的孩子。
三名刺客都只有一身斗篷，一把匕首，身上没有留下任何带有身份信息的物件。对于灰精灵来说，大部分人小时候就会文身，可这三个家伙身上的文身都被烫得发黑，想必是很久以前就被统一抹除了。
虽然如此，这些被毁掉的文身仍然构成引导前置魔法的回路，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们还能用出构造领域——如今比保护动物还珍贵的魔法师，不太至于亲自下场做刺杀的脏活。只有各种遗留下来的技术，还勉强能维持魔法的运作。
这样一来，三个入侵者就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了。红雾将冰冷的躯体完全包裹，接着冒出滋滋作响的白烟，看来是饿坏了。
今晚应该不会再来了。明知她是危险的外乡人，却仍胆敢入侵；分明有机会刺杀两人，却优先选择向卡妮娅下手。以目前困到神智不清的希露，根本懒得去思考对方的目的，明天再去调查吧。
希露小心翼翼地坐直身子——她稍一使劲，绳子便吱吱作响，马上就要绷断，只得无奈地缓缓挪动身子，靠在床边慢慢起身。
“这孩子，还是睡得这么死……”
希露转过身，蹭着床边爬了上来，左扭右扭，轻轻钻进被窝。
“准备接受惩罚吧，傻孩子。”
她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几乎是傻笑。
“晚安。”
……
“我警告过你，这不是抛硬币的把戏。下一秒的未来，也许会受到过去的影响，但终究是不可预测的舞台。
“损伤是不可逆的，如果你失败太多次，一切都会重来。而如果那些人发现了你，你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完全失真的声音，如刮擦金属那般刺耳。
于漆黑无光的深渊中，如浸泡在冰冷的海水中一般，无法呼吸。
卡妮娅茫然地走着，冰冷的须状物缠绕着她瘦弱的四肢，兵分两路，向着脖颈和最不可触碰的地方进发。她没心思去搭理这些诡异的玩意，奋力地拨开眼前的迷雾，向前方的未知走去——
漆黑阴冷的海底竖着十字架。希露被铁链绑在上面，全身毫无遮掩，眼中没有一丝生气。发着蓝光的，蜘蛛形态的小小生命，盘踞在她身上，贪婪地啃噬着。
撕心裂肺的痛苦。卡妮娅痛哭流涕，眼泪融入冰冷的海水中，寂静无声。触须爬满她的全身，动弹不得，任凭她奋力挣扎，仍旧被拖向身后的深渊——
“不要！”
卡妮娅从梦中惊醒。
心脏狂跳不止。
天色微亮，耳边传来轻柔的呼吸声。
真是个怪梦。她努力地平复了一下心情，调整呼吸，慢慢地等着心跳恢复正常。
等等，手有点麻。
刚一想动，浑身立马传来收紧的响声，接着将所有动作都扯回原位。后颈、大臂、手腕、后腰、膝盖、脚腕。
这感觉有点熟悉，唯一的区别是，手和脚被拉到一起，仅用一根短绳相连，迫使她必须反弓着身子。
怪不得动不了。
眼前，主人就睡在自己身边。
只能是这家伙干的好事，到底是有多恶趣味啊！
就这样盯着看了一会儿，希露竟然动了动身子，迷糊着睁了眼。
意识到目光，她转过头来，满是得意的坏笑。
“主人，你能解释一下吗？”卡妮娅没好气地说道，根本已经懒得挣扎。
“啊，是谁干的呢？”希露装傻。
“还能是谁。”卡妮娅努力挣扎两下，除了手脚能象征性晃两下以示抗议，其他部分都像黏住了一样。
“你在怀疑我吗？”希露笑着说道，被子竟诡异地向床尾褪去，看得到满身结实的绑绳，“可是，我根本就动不了，怎么会是我呢？”
刚睡醒的卡妮娅顿时陷入了深深的怀疑。
“一定是好心人做的，看到奴仆对主人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情，怕你趁机逃跑，又不忍心伤害你，所以贴心地把你拴在我身边。真是得好好感谢这位好心人呢，卡妮娅。”希露嘲弄道。
卡妮娅实在无语到了极点：
“主人，别闹了，白天还那么危险，为什么要……”
“我说了，不是我做的。”希露打断道，“或许我们都被坏人抓住了也不一定呢。”
“您别吓我……”卡妮娅暗自叹了口气，面对“童心未泯”的主人，只能配合着把闹剧演完。
“卡妮娅，就算我失去了所有能力，变成了普通人，我也会保护你的。虽然我们见面还没多久，我却强烈地感受到了这一点，很奇怪吧。”希露似乎突然认真了起来，“厄运随时会到来，虽然听着不太可能，但譬如说，某一天我们真的一起沦为了奴隶，我也会想尽一切办法陪你逃走。”
“您……”卡妮娅差点又要掉泪了，还好及时忍住——
“不要以为煽情就能转移话题！快解开绳子吧！”
“不。我就想欺负你。”希露撇了撇嘴，“让你趁机报复一下我，你却把我丢下了，现在想求情啦？”
这到底是闹得哪一出啊！
“可是，我已经按您说的做了，只是我真的不知道下一步该……”卡妮娅说着，却见希露靠近了几寸，慌忙地想要退后，可被绑着的身子并不同意。
“已经晚啦，让我好好疼爱你一下，再考虑给你解开。”
四肢受限并不影响希露做出流畅的动作，只见她一翻身，两腿便压在卡妮娅的右腿上，随后四目相对，鼻尖之间只有方寸之地。
“我比你少一根绳哦，你就败在这一点上了。现在，我只不过是稍有不便，你却只能任凭摆布～”希露凑到卡妮娅面前，花香顿时涌入鼻腔，女孩的眼神有些迷离。
“你，什么时候能准备好？我随时都可以。”希露在耳边轻轻说着。
女孩惯例羞红了脸，往常就该逃跑了，但现在动都动不了，于是闭眼逃避。
“请看着我，正面回答，否则我们就一起挂到房梁上去睡觉。你恐高吗？”希露轻柔地“威胁”道。
“现在……”
“现在？”希露兴奋了起来。
“现在还不行！”卡妮娅倔强地说道，“现在完全是您在单方面欺负我！我想要我能主动……”
话说一半，少女突然回过味来，羞得恨不得钻进地里。被子盖脸、躲床底、去洗澡，明明有一堆方法躲避这般酷刑，现在却一个都用不了，简直是地狱啊！
“哦，我懂了，你想要主动。”
希露恍然大悟——
身体前倾，亲吻卡妮娅的嘴唇。
剥去荔枝皮，将包裹在果肉上的汁液吮干咽下，带着丰收的果实沿原路归去，为沿路绿叶洒满晶莹剔透的露珠。
女孩呆呆地看着，娇弱的身躯微微颤抖，配合着奏响令人动容的轻吟。
“你还只是奴仆哦，想要主动，要靠自己争取。下次，一定要准备好。”
话音刚落，绑着女孩的绳索便松开了。卡妮娅如梦方醒，当即跳下床，捂着脸飞也似地逃出了卧室。
“是不是有些太强硬了呢……”
希露随便地撑开绳索，好好地活动了一番筋骨。虽然外貌还是如此年轻，这身子骨可不禁造，今后这种玩法还是少一点比较好。
究竟是为什么呢？
明明只是未曾谋面的女孩，只是因魔典而相逢的普通人。
为何见到她的第一眼，心中就起了涟漪；为何轻易地下定决心，要从地狱中将她拯救；为何要以主仆之名将她牵绊，以不知为何萌生的爱意，献上冲动的一吻。
希露歪着头想着，竟不由得老脸一红。
她曾与可以比肩古老英雄的强者同行，也见识过无数如宝石般光彩夺目的、可以托付一生的优秀之人。也曾有人或出于利益、或发自真心，向她抛来爱的橄榄枝，然而她无法回应对方的感情。
如今，在身体代替自己完成决断后，她终于意识到了：她并非无法得到爱之垂怜，只是走错了路。
现在，她凭借着本心，斩断荆棘，踏入了一条人迹罕至的林间小路——那里，也有其他的双人脚印，互相搀扶着，没入森林深处。她必须要和卡妮娅走上这条路。
“主人，您看这个。”
卡妮娅的话将希露拉回现实。
女孩小手张开，一枚徽章静静地躺在手心，竟只有纽扣大小。
希露下意识地看了女孩一眼，有一瞬间的似曾相识，却伴随着剧烈的头痛而烟消云散。她恍惚间产生错觉，竟看到女孩的眼睛闪过幽蓝的光芒。再定睛一看，并无异常。
“您没事吧？”卡妮娅关切道。
希露摆了摆手，拿起徽章。
“这是我在楼梯口捡到的。”女孩说道。
“奇怪啊，我怎么会没发现呢……”
希露自言自语着，观察起徽章来，终于看清了图案：
太阳在上，绿意盎然，根系深植地下，蔓延至世界的边缘。
希露如遭雷击。
“这是王室的徽章……还不太一样……”
一缕红雾自指尖涌出，贴着花纹游走，很快在一片茫茫土黄色的表层，勾勒出肉眼难以辨别的隐藏文字：
神谕者，珐缇菈雅。
“卡妮娅，收拾一下东西吧。”希露面色铁青，说道，“这里已经呆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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