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闷的轰雷从和黑幕融为一体的乌云里发出阵阵声响，惊硕的电金色染亮阴沉暗淡的天幕，蝮蛇状的闪电无情地刺破厚重深沉的云层团，滑过一道清晰的尾线。
这几日的天气像是受了什么诅咒，非雨便是雷，无风却骨寒。
老天爷又开始作孽了，趁着她还没有作出回答便率先窸窸窣窣飘滴下几个雨点子作为前奏。
“你...还是你吗？”
他的问题抽象却无法捕捉，但却宛如经过倍镜瞄准锁定后，从黑漆枪口的火蛇喷射而出的冰冷子弹，子弹旋转在空气之中摩擦生焰，螺旋式击中她脆弱不堪的脏器，搅碎肋骨，穿透胸膛。
她的心像是被开了一个洞，平日里撒在森幽黑冷房间里的恐惧不安以及害怕一股脑钻进了鲜血淋漓的洞口里，试图补救半只脚踏入地狱的可怜人。
她坐着没动，月偏移角度落进了小酒杯里，“小凡，我...”女人大口地喘息试图平静下情绪，轩窗外夹杂着雨点子气息的冰冷晚风从侧面闯入，湿润的风愣生生灌进了她的肺脏，将心头猛烈燃烧的欲火和希望浇灭。
林凡眨了眨眼睛，屋外的雨不大，可在房间里横冲直撞的冷晚风却异常的刺骨，宛如在温暖的屋子里凝聚着乌云，随时会落下强降雨，白辣辣的雨水灌满整个房间，将二人都淹没在漆黑里。
他朝前走了半步，伸出食指悬空指向轩窗，轻轻勾勒，轩窗大开的缝隙缓缓移动，摩擦的木质声像是孤零在雨幕里找不到歇息处黑猫的呜咽，可怜又瘆人。
他没有退回那多余的半步，二人的距离拉进了半分，“没关系，你告诉我就好。”语气很温柔，像是桌前快要被风无情斩断的火苗，即使羸弱不堪，可若无限度拉进距离，也总会感受到滚烫肌肤的温暖。
“我当然...”她眯着眼睛，病弱的修长睫毛下弯，成了一条薄凉细抹的弧线，但下垂的角度无法让人联想到笑意。
她的尾音拖得很长，不知道是不是在心中反复确认认知偏差和自我意识的存在，为了从齿缝舌尖挤出这几个虚伪到极致的话，她忍受着撒谎惩罚，和被子弹贯穿心脏的烈火灼痛。
“还是我。”
女人始终低着头不敢窥探阳光，阴翳的病眸时而朝着被关闭的轩窗看去，夜半三更，四下无人，清幽囚笼...封闭枷锁。
她缓缓地挪动脚后跟，摩擦在光滑森然的地板上，像是要用身体护住什么锁在抽屉里的犯罪证据。
但女人用尽全身气力也拉扯不过半步，她祈祷林凡能够得到答案后便就此收手，她奢望猎物在第一次拿起猎枪之后却愚昧得不懂如何对准十恶不赦的猎人。
扣动扳机，擦枪走火，同归于尽现在还不是她想要的大结局...他们的故事还可以再沾点墨汁，浓厚的黑色将会用冰冷的文字写下罪不可赦的恶行，但她却享受书写的过程，看着黑色的污点化作线条，一点点侵蚀白净的宣纸。
“是吗。”
林凡松了一口气，他看不清女人的面容，因为她总是爱低着头。
谦卑儒雅，随和善良已经镌刻在她灿若星河的灵魂里，“太好了。”胸腔里缓滞的心脏恢复跳动，缩紧的肩胛骨也舒展开来，最明显的就是那剑眉下沉到眉骨低处，似是要融化成雪水，流经她干涸腐烂的枯枝败叶。
李清玥听后动作明显流畅，沉吟了一会儿抬起头，微弱的烛火逃过审判之风的惩罚，火势续大，玲珑红豆般的点子变成了一颗杏仁，嚣张气焰了起来。
“怎么了吗？”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值得开心分享的往事，轻轻地抚摸被烛火烘得有些粉红色的面颊，她侧着脸看向火星，露出了修长白净的脖颈，眼尾下的余波温柔如隐若现。
她笑了笑，幸运的眷顾令她和之前判若两人，像是冰雪在初春化去，汇入潺潺细流叮咚作响，滋润万物。
“突然问我这种事情，还半夜跑来。”
男人听后手脚笨拙更显得慌张匆忙，一时冲动忘记了他们早已没有任何关系，明面之上的友人关系可无法作为三更半夜独自闯入女子闺房的有利证据，“抱歉抱歉，我这就走。”
所以他慌张逃走，还不忘掐上避水诀。
但雨...小了很多。
女人尝试漫不经心地落座到桌前，亲自用纤指扯开轩窗，月又再一次撞开乌云撒进房间里，月下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个背影的逐渐远去，渐渐被溶进黑色，脚步声也被寂静黑幽吞噬。
奇怪的是，雨小了，风止了，却只有雄浑的滚雷声还在炸起，闺房里的清黑幽静转瞬被撕开一道口子，在她的推搡间无法复原了，她跌跌撞撞抓紧第三个抽屉的把手，颤抖着手臂却大力把里面的东西抽出来。
脆弱的雨点子裹挟着暴躁的正义轰鸣滴答进桌面，在烛光的反射下宛如一颗颗价值连城的玉珠，夜幕里像是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扭紧了已经干涩的云团，似是想要从黑色的海绵团里再多榨去一点水分，迎合这不正常的雷暴。
静悄悄躺在抽屉里的是一本功法，烛火光投射不到阴暗的正下方，泛黄的功法本并不厚，但却在阴影里看不清上面的书名。
她吞咽了一口唾沫，颤巍巍将功法藏入了怀里，双目疑神疑鬼的打探着零星的雨落，好像怕有什么视线藏在雨里。
她真是害怕极了，偷偷摸摸顶着冰雨，畏畏缩缩藏在暗处，每走两步就会停下来感知周遭的声音，避免和任何人产生不必要的碰面。
她就这样偷偷摸摸，来到一间屋子的时候已经浑身湿透。
可她依旧面露微笑，温润如春水般的眼神不知究竟要展现给何人看，但却已经不知不觉蒙上了一层瘆人的冷意，藏在衣袖下的功法被她死死捏紧，蓄匿着暴戾，残忍，甚至是最后一丝侥幸。
她掐了一道晦涩法诀，就开启了一道暗门。
门扉轰隆作响，但她一直用细绳垂吊在空中的大石头却早已落了地，因为这里有完美的屏蔽法诀，没有一米的范围是根本无法听清任何声响的。
她擦了擦缀在眉宇和乌黑睫毛上的水渍，柔了柔僵硬的面颊肌肉，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在笑着什么，或许是笑着劫后余生的幸运，或许是笑着自欺欺人的愚昧。
她想要将藏在袖口干净的功法物归原位，那是唯一可以定她罪的证据，只要在此时毁尸灭迹，这将会变成一次完美的犯罪。
她发誓，这一定是最后一次了，因为所有的苍蝇和臭虫都被她清理干净了。
她终于可以在东天宗和她心爱的男孩在一起了。
所以...她向着雨夜里的神灵祈祷，虔诚的祈祷着，求求亲爱的神灵大人再帮她最后一次！
但...
“原来如此，果然猎物感到不安，就会露出马脚呢。”
“抓到你了哦。”
她从未试想过，这个世间没有神灵大人。
而她也不曾相信过神，因为她相信的永远只有...
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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