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有些干涩和寒冷，颤抖着将那个手执凶器的黑衣男子那空洞却带着威胁的话语传入朱鹭的耳朵。
棕色的眸子里，方才因为那个人流露的激动的眼神因为这骤然出现的情况而翻转成一种凝聚的骇然，深不见底的瞳孔惊恐得微微缩小。女孩张开秀致而苍白的嘴唇，却发不出一个音节。与她相反，被闪着危险光泽的枪口直直指住的男生确实一副平静的神色，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一切的发生。
“说的直白一些，就是让她去寻死吧，为什么还要拐弯抹角的掩饰？监视者保镖，难道那样说会让你动摇？”响的声音忽然带有了一丝洞悉一切的穿透力，那个站在半蹲的他身后，神色冷漠的男人被这样的说辞轻轻触碰到了神经一般的皱了皱眉头，握着东西的右手也不由得一紧，似乎害怕只要略微的放松自己就会妥协一样。
“你没有开口的必要与权力，聪明人应该知道这时最好的选择就是服从。”手中的枪被他略微向前送了送，抵在了男生的后脑上。
“可惜呢，人总有犯傻的时候，聪明人也不例外，更何况我本来就不是什么聪明人…”响嘲弄的回答道。
“那样的话，我可以帮你闭上嘴！”黑衣男子加西亚用枪口敲了敲响的脑袋，似乎是因为他那种带着漫不经心的讽刺而终于有了些愤怒。
“怎么样让我不开口呢？杀了我吗？”说到了死亡，男生却露出了一种不在乎的微笑。
“你以为我不会杀你吗？”被他那样的挑衅，保镖终于抑制不住而是用了愤怒的语气。
“那就试试看好了？聪明的保镖先生…”男生不顾那抵在后脑勺的黑色硬物，缓缓的站了起来，蓦然的转过身去，用嘲弄而懒散的眼神看向那散发着危险气息的黑衣男子，慢慢的平举起了双手，同时向后退了两步，却并没有让自己逃脱枪口的锁定，只是稍微的靠近了天台边缘。
似乎是没有料到在这样几乎是倚靠在死亡门口的情况下，那个男生居然有胆量做这样的事情，加西亚在他完成这一系列动作时微微的愣了愣，等回过神来时，响已经用那种分明就是挑衅的姿势站在了天台的边缘。
朱鹭有些惊恐的想要奔过来挡在响身前，却被他轻轻的摇手阻止了。
空气因为沉默而凝结了一会儿，没有枪声，也没有任何人说话，直到那个以如同即将掠起的飞鸟一般的姿势背向天台外的男生漠然微笑。
“且不说在这样无药可救的世界里死亡还有多大威胁力，更何况现在你还不会杀我，至少在她自杀前不会，因为我是强迫她现在服从命令去执行你们那个坏到骨子里的计划的唯一人质，死掉的人质是没有作用的，至少眼下没有，虽然等到重置时我又会活过来。”响的眼神了些许的严肃，声音中又带上了那种似乎洞彻所有的穿透力而让人不由得认同他的说法。
“就算不能杀了你，让你闭嘴的办法也还是有的…”被对方揭露了现状，再加上那种似乎从开始就困扰着他的，莫名其妙的动摇，黑衣男子极力的克制着心情。
“哦，想要再用那把枪塞进我的嘴里吗？可惜的是你应该一开始就那么做，现在，最好不要动的人反而是你，因为那样的话我会就这么跳下去…”又一次摆摆手，让一边听到这个说法而又是一阵恐惧的朱鹭安心下来，“失去了人质，保镖先生应该会很头痛吧…”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你知道这个实验牵涉到几乎全人类的救赎吧？那样为什么还要妨碍组织！”被反向利用了一切的响逼入绝境，黑衣持枪的男子终于彻底的宣泄出了那种无法抑制的愤怒而大声吼道，声音里再也没有了一贯的冷静与威严，那张带着伤疤的脸因为气愤而略有些扭曲，尤其是那道蜿蜒而骇人的伤疤，弯曲成了一个可怕的角度。
艾丽雅，卡莲…
明明很快就可以把他最重要的人救出那不断循环的死亡深渊，明明是人类最后的希望…
那个他恨不得千刀万剐，碎尸万段，挫骨扬灰的男生，忽然的就跳出来阻止这一切，让他不断为之奋斗的目标化为泡影…
抓着东西的右手握的更加紧，青色的经脉凸显在那之上，仿佛在支撑着他不要因为愤怒而动手杀了那个男生。
“全人类的救赎，说的真是非常的好听，可惜，对于你来说，真正在意的，只不过是拯救对于你来说重要的人而已吧？说到底，其实就是一笔没有付出却有回报的肮脏交易而已…更何况，你们所谓的全人类里，是不是少了一个人呢？”响的声音逐渐变低，“少了那边为全人类牺牲一切，被扔在死亡循环里万劫不复的，跟你女儿一样，有着自己的父亲的朱鹭教授！”
被提及了女儿，原本愤怒而暴躁的父亲神情间有了些许奇异的变化，变得沉默而凝重，还带着隐约的不忍，抓着东西的右手开更剧烈的颤抖。
艾丽雅…
我…必须要…
“至于我想要做什么呢，加西亚先生，不知道可不可以问您一个问题…”注意到对方的改变，响继续说道，“如果此时此刻，拯救人类的条件，是牺牲您的女儿而不是她，那么您是否仍旧这么样坚定而理所应当的选择人类的救赎？”
艾丽雅…
牺牲艾丽雅的救赎吗…我…为了世界，为了人类…我…
紧紧咬住的牙齿发出咯咯的声响，那个内心已经几乎彻底动摇的男人一言不发，然而神色间却是一种失魂落魄的恍惚。
“做不到的吧，加西亚先生…还真是狡猾的借口呢，这是为了拯救全人类，对自己重要的人只是刚好顺便被拯救，你在义正言辞的说出那个借口来为自己开脱时，原来并未曾想过，如果那个唯一的牺牲者就是对自己而言重要的人，那么又将如何…”响的话语，空荡荡的在黑衣男子的耳际回想着，让原本就已经接近崩溃的他露出了更加绝望的神色，“没有牺牲的觉悟，就不要作什么妄想…这一句话，原封不动的奉还给您…”
一直动摇的心神终于彻底失去了平衡而崩溃，那个黑衣执枪的男子眼中闪过了一丝因为无法反驳而恼羞成怒的疯狂，他再一次愤怒的吼道，声音竟有了些歇斯底里。
“该死的小鬼，你知道什么？我是不管如何也要救回他们的，不管要牺牲什么，我…”暴怒的吼叫，却因为那不假思索的最后一句而慢慢的低了下去，像是受伤的野兽一般，他又一次的低下头去，下意识的对一旁仍在为了响担忧的朱鹭有了些许的闪躲，眼中的疯狂缓缓退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分明的歉意。
敏锐的察觉到这一切的响立刻接过了他的话说道：“可是，这个救赎所必须的牺牲是朱鹭，加西亚先生并没有这个资格强迫她牺牲自己而拯救…”
那样直接的点破了一切，让黑衣男子不由的产生了更加明显的愧色，恍惚间原本指着男生的手枪不觉从手中滑出，失魂落魄的跌在水泥铺就的地上，与粗糙的表面擦出了一阵绝望的火花。
“这一切对她来说太过的可悲了…所以我要阻止，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我也不要眼睁睁的看着她就被这样被命运捉弄着推入那个我最重要的人已经陷落其中的绝望漩涡…”响一边说着一边慢慢的走到了因为之前的危机终于结束而虚脱的萎顿在地，目光中带着感激的朱鹭，轻轻的将她拉起来。
“明明被你和你所谓的组织视作了实验动物一样的存在，却依旧不认为你们是坏人甚至为你们而开脱…这样的女生…”响最后那么大声说道。
再一次绝望的抬起头来，脑海中回想起的，却是一开始被派往保护那个明明只是个年轻女孩却在意识研究上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纤弱而苍白的女教授时，趁机炫耀女儿照片的回忆，还有在妻子和女儿崩溃后，从她那里得到的鼓励与安慰，以及最初听说这个实验计划时内心产生的那种隐约而分明的犹豫与悲痛。
那是为了救赎全人类！
他曾经以这样的理由为自己辩护，同时也有了一丝尽管悲哀却依旧带有喜悦的自私的希冀。
然而如今，那样虚伪的掩饰已经被人无情的驳倒，曾经有关对于这个总是会让他联想起女儿的年轻教授的回忆串联起来，让他再也无法认同那个早就在心中隐约反抗的实验计划。
那不是救赎，
只是自私而卑鄙的自保…
“让他自己一个人呆一会吧，我们走…”响低声对朱鹭说道，对方点点头，与他一起走向了天台的门，那个仍旧沉浸在回忆里悔悟的男人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呆呆的看着原本一直紧握在自己右手里的挂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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