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自古便被称为君子的象征。
浅谈梅兰竹菊四君子，在整个沧州也是令人向往的存在。
有坊间传言道--闻君子一言可抵百日之学。
但也只是传言。
毕竟，所谓的四君子如今也只剩一人罢了--竹石老人。
幽幽古道之地，竹林森森，难以寻觅方向的林中伫立一座小屋。
屋内。
少年盘膝而坐，周身有气流过，若是细看，便可窥得星河与云海交汇的盛景，霎时好看。
一旁的老人并未看着少年，而是抚着手中的长琴，眉眼间尽是思绪。
少年缓缓睁开眼眸，看到身前的老者，忙是起身然后行礼。
老者没有示意什么，仅仅弹起手中长琴，起势之间恰有大道法则流转，又隐隐藏含着伤感之韵。
林间的鸟或有随之琴声起舞，或有几只迷失自己，浅浅栽落树下。
少年听的愣神，琴声像在讲述一人的故事，他临于山巅，轻抚长琴，而后便是百鸟群舞，众人皆醉。
转念间又是千军万马袭来，一人独坐阵前稳如磐石，谈笑之间却已是灰飞烟灭。
琴音之间，看尽人间。
曲闭，少年若如初醒，再一想，曲确实是结束了。
“小鱼，这是为师留给你最后的礼物。”老者将琴放下，看着眼前少年，才感叹时间的流逝，一眼之间便已晃过十年，当年的黄毛小子如今已长成翩翩少年。
“算算来看，你小子也已经十六岁了吧?”
少年没有做声，虽然还差几月，但却也无伤大雅。
年十有五。
武者从不会在意时间长短，修炼使他们的生命长如流水，竹石老人也是如此，但这也只是其他三位君子在世之时的事情罢了。
那年风雪之下，琴瑟鼓鸣，饮酒作乐，四人游历山川，好生惬意。
那年秋风之中，花开花落，云卷云舒，四人互道别理，遗憾心生。
再见，百年也已匆匆而过，他们看着朝代的更迭，看着人世间起起落落，最后也只能是看着自己落下人间，看着友人不再。
“小鱼，琴是雅器，弹者可稳心境，闻者可修身养性。”老人让小鱼坐于一旁，向他介绍琴为何物。
大抵是天赋异禀，又或是木小鱼与琴甚是相投，他沉浸于七弦八尺之绝美，也沉浸于这清淡和雅的弦音之中。
老人不似以往的严厉，谈吐也变得慢了下来，修琴是长久之事，不可急于一时。
小鱼坐于竹屋外的院中，十年之中他一直与老者生活在林中，想想初来乍到之时的不适倒也已成过眼云烟。
原来，过去的自己也是人生中的过客，他是这样思考，或许除了自己的爹娘，村中也不会有人记得那个二牛的存在了。
微风习习略过林间，引的飒飒声响，小鱼拿起剑柄，轻挥几下，几道浑然的剑气斩入林间，没有霸道之言，仅仅只是柔软如风。
竹上留有几道痕迹，不深不浅正好入了三分，老爷子说，霸道的剑气纵然厉害但终究也只是凌厉之势，真正的剑道是对剑意的掌控，凌则破万道，微则入人心。
如今的木小鱼剑道已是成大道之势。
琴棋书画剑，是老爷子教于他的五道，至于为何五道，小鱼没有多问，师父自然有师父的道理，书上虽然说过“师者可以传道受业解惑也”，但小鱼的一些疑惑却一直被深藏于心，因为师父说过“行则知之”。
“小鱼，陪为师下最后一场棋。”
“是，师父。”
眼前的师父已然老了，初见之时修长的身子也已被微微驼起的后背代替，唯一不变的是那一缕长髯，道骨仙风。
小鱼曾猜测过师父的寿命，也曾为偷偷向林间微风许愿，让师父长命百岁。
但老爷子哪里差这百年，只是命数之中，离世之日已到，这十年比再多百年寿命有意义，他是这样对小鱼说。
这次棋局下的格外长，屋外四季交换，林中小屋却也只过了一日之久，直到小鱼最后一子落定，老人才微露笑容，缓缓垂下眼帘，与世长辞。窗外拂晓的晨光散落在老人脸上，祥和而又宁静。
小鱼站起身来，然后便是三叩首，这三叩，一叩老者收留之恩，二叩老者教人之恩，三叩老者传道之恩。
“那么，师父，就让小鱼为您最后再弹奏一曲吧。”
雪在飘散，如那年一般纷纷扬扬，抚琴，双眼微闭，一曲《竹》起，引得万物复苏，琴音流转间清澈之韵多了几分忧思。
小鱼浅浅埋葬了师父，照书中所言，如师父这般人本应十里春风相送，万人来朝，虽然那是君王之死，但在他心中，师父之尊早是超越所谓君王。
“师父爱竹，竹高洁且有坚韧，不被人赏却亦是君子，如今薄葬也算是印了竹石二字。”
墓碑上浅浅刻着老人称号，二字皆由剑气所刻，这是二者最后的告别。
小鱼收拾着竹屋，却是简单，几盆盆栽载着菊兰梅，一把竹一张竹床，零落的几幅字画下压着一封书信不经落入眼中。
信，是师父十年前便留下的，所言却早已指向今日之事。
信中说道:
“十年之间，小子大抵已是偏偏少年郎，我这老头子也该将所学传授与你。若不嫌师父啰嗦，就接读下去，听听我这个老头子的话吧......”
信很长，木小鱼读的很慢，他在信中了解到四君子之事，也在信中知晓十年前那场大雪背后的真相。
他轻点眉心，自封修为。因为师父在信中说，心若不染尘烟何来圆满，入世走一遭，重修便可知晓道为何物。
茫茫竹海，也只是天地间一隅偏安之处，竹曾和三个友人打趣过，若是大道不成就寻一处竹林修上千年，却不曾想这话已然成了现实。
但，竹石终究还是累了，他捡回一个少年，赐名为琴，传其技艺，少年从此成了他的依托。
这琴，便是小鱼。
“那么，师父也像爹娘那般成为过客了吗?”
小鱼不再言语，拾起长剑，唤为竹，眼眸之中却已泛起泪光。 轻舞长剑职中，一袭黑发赫然白了发梢，宛若仙人之姿。
烂柯棋后，今日少年，年有十六，却已剑心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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