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一直都在那里。
白天，在明晃阳光下，我们的眼睛根本察觉不到它们的踪迹。可到夜晚，当漆黑帷幕落下时，以黑暗为背景的它们，向我们展现出自己本有的光辉。
如此绚丽，因为黑暗。
“就像这个世界，无论光再怎样照耀，总是有数不清的阴暗在角落中滋生。
可当某天‘太阳’消失，黑暗为主色调时，反而又会出现大大小小很多‘星星’，像太阳一样燃烧自己，发出光亮，穿破黑夜。”
猎猎狂风将指挥官的发丝扬起，随风飞舞。
抬头望去，是满天繁星。弯月自愿化作配角，挤在一个小角落，清晰可见的银河在视野中横跨，犹若星光灿烂的激流，提笔在宇宙中划过一道长弧。
一切如童话般梦幻，显得极为不真。
可在这帕弥什病毒降临的世界，人类文明在这星球上尽数消失后，黄金时代难得一见的景色，如今已十分常见。
身旁的丽芙也顺着指挥官的视线，抬头望向星空。
众人所在的这世贸大厦楼顶，是这方圆十里最高的建筑。放眼望去，早已没了万家灯火的城市像是死去巨人的骸骨，依稀可见曾经的辉煌，但更多的只剩下悲凉。
“感觉指挥官懂得好多啊。”丽芙轻声说。
“懂得……多么？……”
包裹着外骨骼装甲，有些冰凉却又异常让人安心的手轻轻放在丽芙头顶，温柔的抚摸着。
耳边传来指挥官充满怜惜的声音：“没事的，以后…这些你们也会懂得。”
在被改造成构造体时，他们才多大？
露西亚和丽芙不过是小小一只，里哥再大也不过是个少年。那个年纪，正该是在父母关爱中，羽翼庇护下安心成长的年纪。
现在的他们，或许知道上千种猎杀感染体的方式，上百种武器的用法，知道如何入侵系统，知道怎样修复自己破损的身躯——
但他们绝不知道，在家人关爱下健康成长是怎样的感觉，不知道和同龄人一同玩乐的快乐，不知道那些与战斗无关的和平时代常识，甚至不知道血肉之间相拥的触感。
很多很多曾经平常人经历过的东西，在他们眼中都是无法想象，是“懂得好多”。
恍然间，指挥官好似突然想起什么，说出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如果某天有哪个憨包让你为了全世界做出牺牲，说什么‘你一个人痛苦，却可以造福其他很多人’这类的蠢话，请不要犹豫，直接拒绝那个崽种。”
“为什么？”丽芙歪着脑袋，**色的长发摇拽晃动着。
以丽芙善良的性格，如果哪天面对那样的选择，或许她真的会……
“因为这是现实啊，不是什么个人英雄主义电影。”指挥官柔声说，“仅牺牲一个人就可以拯救全人类的事是不可能的，就算真的有这个能力，那为什么说这话的家伙不愿意自我牺牲？反而大义凛然的让你牺牲？
黄金时代无数作品证明，那种人都不过是些说着冠冕堂皇的话，自我感动的崽种罢了。”
指挥官回过头，那双深邃眼眸中映照出灰鸦小队一行人的脸庞，以及三人身后的万千星辰。
“所以，当你们之中任何一个人面对那样的情况时，不要想着一个人独自承受一切，要么我们整个灰鸦小队一同面对，要么果断拒绝跑路。”
“真不愧是指挥官啊，跑路这样的话都说的理直气壮。”
里擦拭着枪械，枪身上反射着月亮和星星的盈盈微光，虽然说着挖苦的话，但脸上却挂着似有似无的微笑。
“不过我赞同指挥官说的话，现在的队员配置还不错，如果少了谁，会对执行任务照成困扰的。”
“我也不想再失去谁了。”露西亚也沉声道。
气氛有些凝重，直到指挥官手指向夜空，说出那句深入所有人心中的话。
“每个为了收复地球而奋斗的人类之子就像是天上发亮的星星，也许世界上也有五千颗像灰鸦一样的星星，但只有你们是我独一无二的星星。
丽芙，露西亚，里，你们都是我的独一无二。”
“指挥官，我记得这话好像是之前你讲的那什么王子故事里的吧。”
“啊啊啊啊，里哥你能不能别拆我台呀！”
星空下，只剩下指挥官耍帅失败，恼羞成怒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
忘了说了，我是一个很自私的人。
我最在意的，自然是我身边的人。
……
……
1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丽芙？不要想着一个人独自承受一切啊！！！
“呵呵呵……首席指挥官…你知道你现在做的一切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给！我！滚！”
枪托狠狠砸在脸上，沾着唾液与血的牙齿飞落在地，葛林斯那张丑陋的脸扭做一团。
那丑样，却扭曲出一道怪异的笑容。
“你曾又无数种选择，可你却选了张车票，登上一列永无终点的火车，走上一条死路……真是个蠢货！哈哈哈。”
无视军令，强行闯入实验，殴打上级，现在甚至要入侵格式塔，现在连哈桑那帮人都保不了你了吧，留给指挥官的结局，只剩下永无止境的“监禁勘察”。
可葛林斯的话语似乎没有动摇眼前的疯子，他那倒地的样子像死狗一般，视线中，只剩下一道决然向前的狼狈身影。
心脏剧烈跳动着，好似在抗议。粗暴扯下的针管在针口处流出一丝血液，沾在身上，还有脱离呼吸机后那如破风箱般沉重不稳的呼吸。
但为了救回丽芙，一切都值得。
……
2
“指挥官，一切就都拜托你了。”
“我一定…会带丽芙回来！”
「链接程序启动，确认链接者ID，链接中……」
露西亚已经先行链接进入丽芙的意识海中，然后里则在外面尽可能干扰格式塔，保护指挥官和露西亚的身体，以及——
里红了眼，一只手不断在虚拟面板上飞舞，另一只手紧扣住扳机。
碰——！
大门撞开，黑野的人冲了进来。
“呵——”
狗娘养的黑野。
今天，是该流点血了。
「链接成功」
……
3
“她的意识海已经超过可承载的临界点，代行者的数据、帕弥什病毒正在将她摧毁…感染。”
阿西莫夫说着，一向平稳淡薄的语气此刻带着些焦虑。
如果BPN—08的新机体实验失败，那么格式塔，便会将面临被代行者数据侵蚀的她给销毁。
这不仅表示最近一切的努力全部白费，在今后面对更强的敌人时，也会失去一大战力。
人类与帕弥什的战争，又将会陷入更大的败退。
沉吟了些许，哈桑看着投影屏幕中混乱的场面，下达命令。
“拖住黑野的人，给灰鸦指挥官足够安全的链接环境。”
“你是想……可败局已定，她的意识海已经开始——”
哈桑轻轻摇头，打断阿西莫夫后面的话。
“看吧，看那个首席…是否还能再次创造奇迹。”
……
4
至少丽芙……可以像父亲和母亲说的那样……
鲜血，将洁白的花朵染的腥红。
荆棘，将娇弱的人儿无情贯穿。
每当“净化”一个感染体，帕弥什病毒以及痛苦，将全由自己一人承受。
就和当初一样，自己自愿参军，换来了哥哥姐姐能够在家安心生活，换来了一家人的幸福。
如果这次，自己一个人的痛苦，能换来全人类的幸福的话……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在哭呢
……
5
「你不能再继续了。」
「BPN—08的实验已经失败，在她完全被侵蚀，造成更大的损失前我会将她销毁。」
“BPN——08……呵呵呵，哈哈哈哈哈！那个善良…坚强，有担当的小姑娘愿意做出这样的牺牲，可你甚至……都不愿意叫她一声丽芙……”
“她在你眼里，就只是一串冰冷的代号吗？”
“哦我忘记了，你格式塔根本就没有‘心’，所以才这般理所应当的把一个姑娘骗去做出那种事，这一点你可比你兄弟华胥差多了，甚至连华胥的复制体都不如。”
「我没有欺骗，BPN—08是短期内对抗帕弥什的最优解，她也自愿做出牺牲，为了收复地球、重返家园，为了全人类——」
“那请问这‘全人类’中包涵了构造体们吗？”
「……」
指挥官怒极反笑，“没有吧，那些牺牲最多，最该被优待的人，你们却根本不把他们当人看，连你这个ai都不把他们当人看。”
所有构造体曾经都是人类，可是，记得这一点的又有几个？
这世界真是讽刺，恶人高高在上过的舒坦，好人不被当人，没有好报。AI口口声声说为了全人类的幸福，可那“全人类”中，又有多少人仅仅只是披了张人皮呢？
照格式塔的逻辑，九龙那些执行了万事铭计划的人们都不能被算作是人。
在“人情味”这一方面，格式塔真的比华胥差了太多太多。
“人”的定义究竟是什么？在指挥官眼中，很多构造体都比黑野那帮家伙更像是人。
“如果‘人’都是那种家伙，那这‘全人类的幸福’还是快点药丸吧。”
说着，指挥官迈着坚定的步伐，径直走向格式塔所铸造的封闭大门。
「你不许过去。」格式塔无情的声音更加冰冷。
“这可由不得你！”
你可别忘了，意识海…可是爷的主场啊！
更何况——
看不见的数据干扰袭来，格式塔铸造的大门在顷刻间变得虚幻。
“指挥官，趁现在！”
“里哥我爱你！”
抓紧时机，冲破了格式塔的封锁。
更何况——灰鸦小队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在BPN—08意识海被侵蚀到不可逆时，我会将她销毁。」
这是威胁，格式塔的意思很明显，祂会连同在丽芙意识海中的露西亚和指挥官首席一同毁灭。
“在我与灰鸦，与丽芙建立羁绊时，就已经做好承担死亡的风险了。”
指挥官头也不回，留下一段意味深长的话。
“那么请为了全人类的你算算，身为首席的我如果死在这里，会给现在的人类带来多少损失?”
……
6
意识海已经承受不住帕弥什的反噬。
一切都已经变得混乱、无序、且畸形。
破损的大楼从天而降，腥红的荆棘与妖异的晶体在大地上生长。
整个世界黯淡无光，只剩下混沌的血红，只剩下帕弥什的“颜色”。
再这样下去，丽芙的意识海会崩溃，而等待她的结局便是毁灭。
指挥官的身影在荆棘的丛林中穿梭，远方，露西亚的背影已经远离的快看不清。
心中不停的在祈祷，希望露西亚能够救回丽芙。
可不断生长的荆棘在阻拦着前进的道路。
“给我——”
意识海中，一把熟悉又陌生的黑色长刀由无形的数据流汇聚而出，被指挥官握在手中。
“滚啊！！”
长刀划过，披荆斩棘。
……
7
明明已经近在咫尺了。
可是为什么？
一道不属于丽芙意识海和帕弥什造物的“钢铁大门”挡在了露西亚面前。
上面一串“行政部门”的文字历历在目，让露西亚心中升起一阵悲凉。
“为什么？”
我只是想救回我的队友而已。
连你也要阻止我吗。
真是讽刺，没想到在最后关头阻拦自己的，竟然是“自己人”。
朱桦破碎，露西亚死死抓住斩开的裂缝，费劲浑身解数想把它扳开。
可力量不够，在尽力的挣扎中，大门缓缓关闭，露西亚只能无力的透过门缝看着丽芙最后露出的小半张脸被荆棘包裹，流着血泪的眼睛缓缓闭上。
“不……不要——！！”
“丽芙！！”
大脑已经模糊了，里的声音也从外面传入意识海中，在耳边回荡，还有指挥官……
“辛苦了露西亚，我来晚了。”
“指挥官……”
“丽芙，你写的日记我看了，说什么听三头犬小队的成员说，我曾经在战场上怒吼过这就是首席的实力……
现在我告诉你，我不仅要怒吼，我还要手撕格式塔把你救出来，丽芙，你给我看着——”
“我们，这就带你回家。”×3
明明是人类，那脆弱无力的手抓在门上，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这就是——首席的实力——！！！”
大门被撕裂，消散在空中，化作虚无。
混浊的血泪被轻柔抹去，清澈泪水滴落，洁白无瑕的花朵绽放。
一切都被真正的净化。
知道吗，其实有不少发光的星星都比太阳要大很多，只不过距离我们很远，所以直观上看着很小。甚至有些星星早已经毁灭，我们看到的光不过是它几千万、几亿年前的残影。
所以丽芙，我不需要你牺牲自己去做“太阳”，继续安心当着“星星”就足够了。
星星发亮，是为了让每一个人有一天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星星。
你，还有灰鸦，都是我独一无二的星星。
……
……
她和我一样，被人类蒙骗、改造，在即将失败后还差点像垃圾一样被销毁。
经过相同，可结果却完全不一样。
看着视野中，二人带着丽芙的声音远去直至消失，一名少女转过头，好似看向屏幕外的某指。
少女数据的残影化作尘埃，在意识海中消散。
“如果，那时候有你在的话……”
天边，回荡着似有似无的话。
…………
2021.09.30
PS：感谢大家来看本屑作，写这个短篇的初衷就是因为看了丽芙的那几个视频后心里憋了一股气，想写个硬刚黑野和格式塔的短篇，原定计划一万来字，可硬挤出的时间只勉强写了四千五百字。
毕竟明天还要上班，真的是在没啥办法……写的太碎片化了，还不够爽。
沉默已久的突然诈尸，提前祝大家国庆节快乐吧（比心）。
这次丽芙的皮肤，欠着花呗也要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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