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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协振

第十七章 协振

亚斯特拉,曾经充满荣誉的圣阳骑士,此刻游荡在空荡荡的洛萨特街道上。

他的盔甲破碎成片,头盔沾满鲜血,护手消失不见。代表荣誉的骑士勋章不知所踪,受勋时身着的白金撞色披风成了一块乌黑破布挂在背后随风飘扬。

“咔呲,咔呲,咔呲。”

脚底的锁链不断与地面碰撞,带起清脆的碰撞声,悠悠飞荡,传过每一条静谧的街道,溶入每一处水流。

如果是曾经认识他的人见到他如今的模样,恐怕都会惊恐不已。

深凹的双颊上积着一层厚厚的黑色废土,不断有未燃尽的劫火死灰复燃。被勒哈特伊赞誉为“激焰大陆最闪耀的蓝宝石”的双眸,已经褪去了那灿烂光辉的颜色,变得灰白暗淡,没有任何可以称为人性的色彩。征战锻炼下变得匀称壮硕的身躯,现在腐朽枯槁,如同死尸。

一块只剩四分之一的金质勋章,挂在他的胸前。穿过勋章的链条黑如焦炭,其纤细程度让人怀疑是否下一刻就会断裂。

伴随他征战数十年的烈阳双手大剑,剑锋残缺,剑尖折断,护手破碎,被他紧紧握持在手中。代表着他毕生所求的炽焰宝石,完全褪去了原本的光泽,只是镶嵌在剑穗处,聊以慰藉。

而更为触目惊心的,是他裸露在外的手臂上,从血肉中“生长”而出的密密麻麻的各色晶石。这些晶石形态各异,将他双手从根到腕完全覆盖,密密麻麻的生长着,不断释放着光和热。

他本该死去,在焰主的心灵信号和生命体征波动消失后,就应该追随他而去,投入那滔天劫火中,用自己的力量蚍蜉撼树,只为些许延缓劫火的灭世之举。

他从天地熔炉中一跃而下,在劫火灼烧下毅然挥舞大剑,以钢铁意志屏蔽一切心灵扭曲,直冲劫火源心,以绝世力量,击出此生最为闪耀的一击。

那一刻,天翻地覆劫火爆涌。他站在火源前,身体被劫火迅速焚毁,可永不屈服的眼睛一直注视着不断爆裂迸发的劫火源心,直到意识毁却,灵魂燃尽。

以三代焰主勒哈特伊最忠诚最强大的圣阳骑士之名,他完成了焰主临终嘱托他的最后反扑,承载着激焰大陆尚未被劫火扭曲之人的伟愿,牺牲了自我,给予了劫火源心最强大的一剑。

圣阳罡焰,焚尽劫炎。

可当他醒来,以未知的方式醒来时,一切都结束了。

激焰大陆,彻底沦为了无火深渊。曾经的亲密战友、青梅竹马的初恋情人、尊崇备至的至圣师长、立下血誓的共死兄弟,在劫火下被扭曲成失去理智的可怕怪物。繁荣昌盛的城市崩毁消散,安逸平静的生活破碎分解。

天地熔炉的生命火焰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憎恨一切生灵的深渊劫火。它将所有高尚化为卑鄙,将鲜活化为腐朽,将生态化为死寂。

可悲的是,他活着,在这个他本该死去的时代复活了。

谁给予了他又一次的生命,已经不重要了。他的心中已无悲喜,践踏过的土地上不存在他的影子。他失去了火,失去了珍视之物,失去了生存的意义。劫火已经将他的一切焚尽,空留他一副尚存破碎灵魂的躯体,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活着,游荡在大陆各地。

他在首都醒来时,身旁的所有扭曲者,都以极其畏惧的姿态迎接他。那个带来悲剧根源的辅政首相,被劫火亲自改造成了最接近劫火的完美形态,一团如劫火般燃烧着的血肉迷雾,也在他醒来时,将他的所有遗物交还他手。

他迷茫了,接过几件尚有记忆的物件后,抛却了其他所有,漫无目的的飘荡而去。无论扭曲者们如何哀求,以他们的匍匐姿态与卑微服侍试图挽留,亚斯特拉也视若无睹,自顾自的走在道路上,没有任何目标,没有任何希望。

他只是走着,拖着腐朽的躯体走着。灵魂的破碎让他无法形成完整的思考,连自己的名字都无法准确记起。思绪一片混乱,连自己是谁都已经忘却。

只有一个垂死老者看到他的形态后,用尽最后的力量,喊出了一个词,让他牢牢记住,并作为自己的称呼。

“无火余烬!”

亚斯特拉这个名字,已经成为了激焰大陆上最后的余晖。

而无火余烬,游荡到了洛萨特,只因这里有着与他灵魂的共鸣。

他的意识残缺不全,如今的灰烬形态下,唯一能够指引他行动的,只有灵魂深处不知从何而来的共鸣。

一条又一条巷道,一道又一道坎坑。无火余烬朝着灵魂指引的方向前进,无论前方是否通行。

“铿!~~”

一栋破损严重但保持了基本结构的大楼横亘在他的道路上,阻碍了他的道路。但随着清脆的剑鸣之声,无火余烬僵硬地将挥砍而出的剑刃收回。

随后便是大厦崩塌,沙石飞扬。从大楼中不断传出各种呐喊哭嚎,躲藏其中的幸存者们争先恐后地从倾倒的大厦中逃出来。而随着他们的叫喊,不远处紧跟着传来了连绵不绝的扭曲吼叫。

看着那些满脸尘土的难民们四散奔逃,却仍旧躲不开感知灵敏的扭曲者,被一一捕捉,无火余烬的心中毫无波澜。

等到大厦彻底崩解,让出一条可供通行的道路后,他便沿着道路,拖住沉重的步伐,走在指引的方向上。

他能感受到,与他有灵魂共鸣的事物越来越近了。也许就在下一个街角,下一个站口,他就能看到灵魂渴求的事物,找到自己活着的全部意义。

近了,近了,渴求的一切正在接近。

无火余烬的破碎灵魂渴求的事物,正在快速接近他。自苏醒以来,他从未有过如此明确的心灵索求,仿佛飞蛾扑火一般的执着。

脚步加快,淡漠的神情出现些许饥渴,双臂上不断闪光的晶石也开始欢愉般的闪烁,提前庆祝这一伟大的时刻。

五百米,五十米,五米!

他飞奔出去,致以共鸣之物最诚挚的礼仪。

汇聚苏醒后最澎湃的力量,刺出完美的一剑,以长虹贯日之势,刺向视野中与他的破碎不断共鸣着的微弱碎魂。

与我共同破碎,成为余烬吧!

“铮!!!”

…………

看着眼前被剑刃贯穿胸口的白晴,墨栩的心灵静滞了。

他呆呆地看着持剑怪物将剑刃拔出她的胸口,带起温热鲜血的海量喷涌。

时间,静止了。

或者说,他的心灵已经完全忽视了时间的存在。

白晴的身体缓缓倒下,脸上仍然挂着刚才与自己畅谈调笑时的微笑。海量的记忆汹涌如潮,涌入他的脑海中,唤醒了他灵魂深处残存的记忆。

(明哥儿,你会带着辰儿去数星星吗?)

(会的,等到赤炎复兴,所有的国仇家恨都被洗刷,我就会带你去泰山之顶,沐浴岚风,一起去数星星。)

(明哥儿,你觉得辰儿最吸引你的是什么啊……我总觉得自己好没用,天赋不行,身体不行,法术能力增长缓慢……)

(你啊,最吸引我的,就是可爱啊~)

(可爱……是什么?哥哥也说我可爱,但每次问他,他都笑着不愿回答。)

(可爱啊,就是可以献出心灵去爱的意思。你的天赋卓尔不群,假以时日,以你如此心境,必将成为伟大的心灵系法术大师,超越老师并非是痴心妄言。)

(这样啊……那我们约定好,当你遇到危险……)

(我会挡在你身前的,不要做傻事。)

(嘻嘻,明哥儿,咱俩,什么时候完婚啊?哥哥的性子只会那样调笑,他都看在眼里,只要你主动说,他一定会答应的。你天天和他说自己没感觉也没用的,你的情谊都写在脸上啦!)

(辰儿,你要知道……赤炎现在的状况,并不容许我去爱,去获得属于自己的幸福快乐。他们将希望寄托于我,希望我带领他们走向光辉未来。)

(这样啊……)

(不过,辰儿,我想好了该怎么做。当赤炎的一切都平定后,我就将自己的力量转化收敛,你也化身其他。我们一起,去那些现在没有时间去的异界探险遨游,共度一生,如何?我连化名都想好了,木羽清风,我就叫墨栩。而辰儿你,就化名白晴。)

(嗯!好!)

没有苦痛,没有波动。

只有两行清泪,从墨栩的眼角滑落,滴在他怀中如同睡着了一般神情静祥的白晴脸上,滴在她苍白的脸颊上。

短暂时日的相处,却有着相濡以沫的依赖感。他终于明白,白晴对他的深情来自何处,也明白回忆起的永恒誓言,对于他们意义有多么重要。

他本就与她亲密无间了十几年,如同誓言那样,他为耳目,她为口舌。

他们皆是天弃之人,半永久的损失了身体部分器官。他失去了口鼻,无法呼吸进食,在大能出手下方才存活,无力与人正常交流。而她则天生无眼无耳,依靠哥哥的辛苦照料方才度过了艰苦的童年。

当二人第一次见面,牵上了彼此的手时,双方的心灵便通过连接的双手,紧密联系在一起。

当他与已成挚友的她的哥哥共同将赤炎光复,衣锦还乡之时,满面笑意的她早已穿上了婚服,急不可待地重新牵上了他的手。

历经坎坷后,他们完成了彼此的约定。

如今,怀中璧人的生命正在不断流逝,即将香消玉殒。

墨栩的脊柱之上,繁茂生长的漓血树,此刻迸发出最炽烈的光辉。

原初漓血者的印记,此刻爆发出刻录于天地之间的宏伟力量。喷涌而出的力量将墨栩单薄的身躯完全充盈,双眼血红堪比血晶。

几乎无穷无尽的漓血,沿着白晴的胸腔巨口,灌入她的身体。

二人的灵魂,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协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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