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稚问道：“她经常去的地方可找过？”
“都找过了，都找过了！李大叔也去了，大家都去了，她爱去的地方都找过了，都没有，什么都没用。”
舒清清声音温润如水，这大大缓和了范格的情绪：“或许她去了旁的山峰，祁门山有五峰，范大妈走上一天也走不完。”
“不可能，我妈说好今天中午给我做一大桌菜的，她从来都是说到做到。”范格一把攫住夏稚的肩膀，“你向来机敏，心思深沉，一定能找到我妈！”
略一思忖，夏稚便说道：“可曾在山下，山坡处找过？”
“未曾！”
“走，我们去山道下，山坡中一寻，或许范大妈就在此处。”
舒清清一关大门，小跑几步跟上两人：“我也来帮忙！”
主峰上有四堂，分别是山谷的铸剑坊、山南阳面的修武楼，山北阴面的录功院，以及山顶的执刑堂。
他们先从山谷开始，从下往上寻找。
在路上偶遇在厨房的仆工，夏稚让其转告尚在帮忙找寻的李师傅等人，要他们也来一起在山坡上找寻。
随着众人的找寻，参与帮忙的人越来越多了，足有十几、二十人。
山坡，舒清清杵了杵夏稚：“哎，你为什么猜测范大妈在山坡上。”
夏稚看了一眼在那边顺着山坡往上爬的范格，小声道：“既然范大妈说好中午回来，以她的脚力就不会去到其他山峰，所以必然她是在主峰。经常去的地方找不到，那就说明她大概率出了岔子，或是失足跌落，或是被人抛尸，这就必然是在山坡上。若是抛尸，在山道上摔落是最好的方式，不管身上留有什么线索，在滚落的时候都会被掩盖。”
舒清清别有意味地看着他：“你好像对此有许多经验啊。”
“多思而已。”夏稚并未正面回答。
主峰实在是大，又加上不走辟好的山道，而是在陡峭的山坡上爬行，效率大大拖慢。
即便如此，过了申时，当搜查到录功院附近时，有人惊呼一声。
“在，在这！”
人群顿时大哗！
李师傅一把拉住要飞奔过去的范格。
“小范，冷静，冷静啊！”
范格无暇管这许多，一把挣脱开，顾不上衣服脸面，跑，准确地说，是手脚并用地爬过去。
他相隔的位置略远，等到时，这里已经围了一片人。
拨开人群，范格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母亲。
范大妈闭着眼，安详地躺在一片花叶中，她应是从山道跌落，衣服破破烂烂，肥胖的身躯上满是血痕。她双手紧握，半张脸在土里，半张脸在明处。阳光照着灰白的半张脸，竟有一抹神圣感。
范格垂着头，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袖，他抬起头，眼泪瞬间淌了下来，在满是脏污的脸上冲出两道水痕。
“医生！”他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住地在地上磕着头，“求你就就我妈，她还没死！ 还没死！一定还没死！”
“她死了有半天左右了。”舒清清检查过尸体，摇了摇头，“身上没有外力痕迹，应是从山道上摔下来导致死亡。”
她指着尸体的头：“这里，头颅正磕在石头上，当场死亡。”
“节哀。”舒清清做出最后宣判。
范格一下僵在地上，身子一歪，倒上母亲旁边。即便那条被绷带缠住的左臂被压在身下，已经渗出血，手臂虽痛，他的心却比这更痛。他像儿时那样紧紧抱住母亲的手臂，如同回到最安心的港湾，只是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他没有发生半点声音，半点哀嚎，痛哭，但无声流淌的眼泪却是最撕心裂肺的悲伤。
众人别过头，不忍心再看。
夏稚走过去拍拍范格的后背，然后弯腰，缓缓抱起范大妈的尸体。
“回家吧。”他对这躺在地上，仍抱着母亲手臂的范格，轻轻说道。
白布为奠，纸马以祭。
灵堂之上，音容已远，斯人永眠。
风中跳动的烛火荧荧，蜡如泪，悄然滚落。
范格枯坐堂下，呆愣地看着棺木，肿红的眼睛流不出半滴眼泪。他虽然仍有呼吸，心脏仍在跳动，但灵魂却像死了，和母亲同眠棺中。
厨房的老伙计，李师傅、赵大爷等人在忙活着。平日里虽也常常拌嘴吵架，但当人真的死了，他们心里却感觉空落落的。
赵大爷碰了碰李师傅：“我说小范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死人不用吃饭，活人得吃啊，你过去劝劝，让他多少也吃点东西。”
“我已经劝过好几回了，小范没半点反应，还是别打扰他了，让他静静吧。”
“唉……”李师傅感慨着：“真是无妄之灾，好端端的，人怎么突然摔下去了呢。”
范格眼皮动了动，终是沉寂下去。
夜，月隐，云深。
“阿夏。”
医馆中，正翻看账本的舒清清忽然问道：“你说，这范大妈真是失足跌落山道的吗？”
“怎么？”夏稚反问道，“你有发现？”
舒清清沉吟着：“倒是没有。检查身体的时候便没察觉异常，整理遗容的时候，更没发现任何外在痕迹。我就是觉得，如果她体重能再轻一点的话，或许就能挽回一条命了。”
“此话怎样？”
“她手里紧紧握着一些丹槿残花，想来是摔落中惊慌抓住了花丛。结果身体太过沉重，花枝承受不住分量直接断开，这才导致她摔死。”
“丹槿……”夏稚想着这种花，脑中忽然闪过昔时那幕。
“这丹槿之花，是否为红色？”
舒清清点点头：“对，是红色，那花好养活，遍地都是，能从五月开到十月，在山里经常能看到的。”
“我知道了。”
说着，夏稚起身便往外走。
“你干嘛去？”舒清清疑惑道，“你要回家的话，先帮我收拾东西打烊。”
“我很快回来。”
夏稚慢条斯理地说：“我去证实心中一个想法。”
舒清清没有多问，只是让他快去快回。
录功院山坡。
夏稚旧地重游，施展轻羽诀，身体顿时如羽毛一般轻盈，几个呼吸便来到范大妈死亡之处。
他看着山坡，仔细打量了一圈，又在这附近来回走了几趟。
两刻钟后，他站在修武楼山道上，听着呼呼风声，望着下方深邃的坡地，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原来如此。”
ps：其实我还有存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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