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睁开眼。
闭上。
再睁开。
世界的景象没有任何改变。
一如既往的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
可我却能看清自己究竟有几根手指。
这光亮,到底是从何而来的呢?
明明是一无所有的世界。
“想起什么了?”
“嗯。”
我点点头。
左手的掌纹。据说其中蕴含着人生的秘密。
最后我还是摇了摇头。
“但是,还不够。”
我看到藕断丝连的纹路间,生命线在不断地向下延伸而去。
“仅有这些是不行的。”
“除此之外我能回忆起来的只有痛苦了啊。”
“不对!”
左手被夺过。
那是我的一切。
失去它我的视野中便没有了焦点。
“你难道会是这么软弱的人吗?”
“根本就不是一回事情......”
“不是的吧,莲太郎。”
冲动地、焦躁地、消极地活着是不行的。
那种事情我当然知道。
我当然知道啊......
“你不是那种人吧。”
但是,但是无论如何我也......
“好好想想吧。这对你来说是最为重要的。”
月光洒下了,毫无征兆的。
可我们的头顶仍是一片漆黑的虚无。
“试着想起你曾对我说过的话语吧,两人一同经历的过去。现在的你,若是需要的话。我能将那些你赠予我的话语全都奉还予你。”
唯有一瓣的棣棠,至今还在水中飘荡。
无依无靠、却又绝不随波逐流的她。
看上去也只会令人心生怜悯。
“不行。我做不到。记忆什么的......全是谎话不是吗。”
“不是的!”
她死死抓着我的左手,甚至令我有些发疼。
“回想不起来我的事情也没关系。将我遗忘在某处也无所谓了。因为我就在这里,我的存在便是你失去的所有东西本身。”
我无法理解她的话语。
也不明白这一切的目的。
以及我身于此处的意义。
只有从左手传来的痛楚是如此真切。
她碧绿的瞳眸。用快要将我压倒般的眼神凝视着我。
“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回想起来。我的事情什么的......根本就无关紧要。”
不经意间。在我被那双碧眸吸引住的时候。她的身影逐渐变得模糊,仿佛染上一层雾气。
“那是被刻意隐瞒起来的,对你来说十分重要的事情。”
某处传来了山崩般的轰鸣。
“到时间了吗......”
那声音像是要将我吞噬一般。
“莲太郎,你必须回忆起来。纵使那记忆已然不存在于你脑海中,你也要......那是对你,对她来说都非常重要的事情。”
重复着、强调着我所无法理解的话语。
“你在说什么啊。根本不知所云!要我想起不存在于我脑海中的记忆,那怎么可能办得到?!”
她终于放开了我的左手,微笑地摇了摇头。
“那,就请你稍微忍耐一下了。”
“诶......?”
什么东西贯穿了我的胸膛。
眼前的景象超乎我的想象。
只知道那是她的手。
她的手贯穿了......不对,那是谁的手?没有任何人的手。
“没时间了。”
脱口而出的话语,是我说的。
双手护着的,胸前的空洞。不知不觉间已被血肉填满。
头顶落下的巨物,仍在地面绽放着最后的丑恶花朵。
尘烟中我看清了自己的身体。
以及远处几乎朦胧的她。
“......”
大脑反应过来之前。
身体便擅自行动了起来。
崩坏几乎是在一瞬间内发生的事情。
我无法阻止一切的发生。
却也无法对眼前的生命见死不救。
她的身体已然失去了所有的力量。
仅仅是被我拖拽着,随波逐流地逃亡。
连记忆都快要消失的芳香。
鼻尖瘙痒着。她的身影越发模糊。
不......只是错觉吗。
我抱着魂不守舍的奏在白色回廊中疾驰。
身后天崩地裂般的光景逐渐吞噬一切。
是从那里,我与她刚刚还身处的地方开始的。
一不经意间,就连脚下也差点踩空。
崩坏正持续快速地侵蚀着天与地之间所有的事物。
想要无止境地蔓延下去。
喘息、心跳、言语、脚步声全都被身后的巨响淹没。
已经没有退路。
我与她都仅是为了追随眼前那几乎消失甚至已不可视的光芒而忘我地奔驰着。
然而当那不可视化为真正的黑暗时。
所有的希望都不复存在了。
停不下的双脚像是踩到了深不见底的水洼。
一瞬的迷惘成为了身后真正迫近的危机。
连逃亡也称不上。
希望被剥夺后。
我们便只是被驱赶着前进。
“那是被刻意隐瞒起来的,对你来说十分重要的事情。”
残留于脑海中的话语,那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突然,我看到了那黑暗中显现出的更为漆黑的光芒。
它正从绝望的墙壁中迸发出来。
然后成为真正的光芒,粉碎了我们眼前的一切障碍。
“......七羽。”
硝烟散去的尘障之后。
站着我熟知的身影。
黑暗、深不见底的沼泽在她脚下。从中探出手臂,缠绕住了她的身体。
那是我被夺走的力量。
“不要......弃我于不顾。”
未曾听闻过的话语,从她紧闭的唇齿间,我的记忆深处发出。
“刚才的那是......”
我仿佛看到雾气朦胧的远方,她的身后有巨大的黑影蠢蠢欲动。
由始至终,没展露过任何表情的七羽转身离开。
巨大的黑影也好、沼泽与伸出的手臂也好、她也好。
什么都没有留下。
存在于身后的轰鸣声却仍在逼近。
已没有时间再去犹豫。
在完全的崩坏到来之前,我抢先一步踏进了她留给我的光明之中。
“......”
高楼与尖塔。
印象中的景色开始磨灭。
末日般的未来倒映在我眼眸中。
真正看到的现实却与此大相庭径。
回想起了。那眼眸深处,水晶般剔透的谎言。
可那种事情,怎么都好。
“咳......咳。”
比起这些,我有更想要知道的事情。
因剧烈冲击而摔倒在地的奏。
如果是她的话......一定知道些什么。这样想着的我,不知不觉间已经靠近到了她的身边。
“喂......刻意隐瞒起来的记忆什么的,到底是什么啊?!”
不顾那满目疮痍的身体,我抓住她的衣襟。质问着不可能得到回答的问题。
“......放手。”
“我也差不多厌倦无休无止的猜谜语了。你一定是知道的吧。那就坦白地告诉我如何啊?把真相!”
连我自己都开始感到陌生。
像是我的体内有另一个人控制着我的身体一般。
那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却无法停下。
“放手......放开我!”
啪。
大脑还没意识过来发生了什么。
清脆响亮的一声。
我只觉某边的脸颊,像是要灼烧起来一般。
传来炽热而又鲜明的痛觉。
我到底在干什么?
内心如此质问身体。
眼前,是从我手中挣脱的奏。
“......”
什么都说不出口的她,右手却不住的颤抖。
还是第一次看见,眼中噙满泪水的她。
“那个......这是。我不是......不对,对不起。但是我......”
连组织好语言,现在也成了异为困难的事情。
想要帮她站起而伸出的手。
奏却向后缩着身体。
“......诶?”
在看到那充满敌意的眼神时。
心脏一瞬间停跳了。
所有捏造出来的善意啊、温柔啊。全都如同这向她伸出的手指般,一根根折软了下来。
我也已经,哪里不正常了吧。
“真是无药可救啊。”
她看着这样的我,防范着一举一动。
那冰冷的眼神无时无刻不在刺痛着我的内心。那是被伤害后留下的罪证,它已深深烙印于我眼中,不可磨灭。
“想从不可能知道答案的人口中得知真相,我也只是个愚笨的蠢蛋罢了。”
不知不觉间,我开始畏惧。
“......”
害怕她那令人窒息的沉默。
害怕被我遗失在某处的真相。
还有......
“我很害怕啊。害怕如此陌生的自己。”
晴空是如此耀眼,却厌恶着为她染上这一抹泪痕的自己。
雷声大作,在这颗无比脆弱的内心里。
“失去着什么,同时又在寻找着什么。直至现在我才知道,自己的存在竟是如此的不完整。”
已经超越了话语。我所吐露出的,不再单单是文字便可以表达的东西了。
“没有了回忆是非常痛苦的事情。却会使我心情舒畅。很矛盾吧?明明内心就在抗拒。知晓过去什么的只会折磨自己。”
我在那其中寄宿了言灵。
然而又怎能以此为借口向他人展示内心的伤痕呢。
打从心底厌恶到发呕的程度,对自己。
无论是谁也好,快来将这内心的空缺填补吧。
告诉我深藏在过去的真正答案吧。
如何呐喊着的我,内心却没有响起回音。
“即使是如此讨厌的事情。事到如今自尊也好,狭心也罢。只要能告诉我真相,就连向你低头下跪这种事情也能轻易做到。”
雨天什么的真是讨厌啊。
“但那时不可能的吧。知道一切的只有我自己。”
扰人的雨声只会激起令人痛苦的回忆。
“是啊。什么都不需要,根本就不需要。你也好,不得正体的回忆也好,全都......我只是想要......”
从一开始我的眼中就没出现过她的身影。
冷漠的眼神、残留下来的泪痕,左颊上的灼热。全都不存在。
这不停歇的时雨也、晴朗的长空也罢。
只有残留于眼睑下那抹不尽的忧郁之蓝才是真实。
眼中映出的,从一开始就只有互相伤害着的人们。
但那或许是人造人也说不定。
连这一点也无法判断。
初次见闻的光景却像是似曾相识的既视感般在胸中挥之不去。
“......”
莲太郎。
似乎听见她如此温柔地呼唤我。
一定是错觉没错。
温暖的双手从背后伸出。手臂与手臂重合交错。环绕在一起的手腕束缚住我,颤抖着。
我知道的。
若是接受了温柔的话,就等于是将这颗不完整的心脏拱手相让。
不幸。
人类是怎敢如此自嘲的。
我已经什么都不需要了。
两颗心之间的缺口逐渐互补。
我与她之间,唯一的共同之处。
泪水的河流,交汇形成湖泊。
上面没有两人的身影。
只有深邃之底的太阳与月亮。
相互映照,几乎就要完全重合在一起。
但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吧。
弱点的展览会已经结束。
再不快点离场的话......就要来不及了。
然而止不住。
当做赝品贩卖的眼泪,仍在不断遗失。
十五克拉的心脏却无人问津。
是啊。我已经成为大人了啊。
但同时......
“......”
无论如何也想消除这双手的震颤。
于是便去拥抱。
我与她。
都还只是爱哭鬼而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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