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
桌上冷却后的芥麦茶。
对面你屈膝而坐。
夏蝉的悲鸣、风铃再讴歌。
后院里人造的卫星坠落在那。
遥远的光芒炙烤着大地。
最近渐渐地炎热起来了,要一直这样坐到什么时候?
心中正如此想着。
对坐的你嘴角似乎永远泛着笑容。
只是抿着茶杯中的苦涩。
单纯平凡的日常,在这样的光景下。我的脑海中生出了至今以来从未思考过的问题。
你到底......是什么人呢?
你身后的门前放着镜子。
因为这是我家,而我理所当然该知道这些事情。
镜中你的背影消瘦。和服能完美的掩盖这一肉体上的瑕疵。
事实上你也正是如此做的。不过那样的话我又是如何单从镜中的倒影便得知这一切的呢?
无谓的想法砌满在这略显拥挤的和室内。
黑色硕壮的字眼你推我攘。令人不难觉气氛沉闷。
我尽量装作无视这一切。继续观察镜中的你。
或也可以称之为窥视吧。在自以为你没有发觉的情况下。
垂下的淑长白发。直直延伸到了灰白花纹的腰带上。
你也只是装作不知晓这一切的样子捧着茶色的圆杯,独酌无味的苦涩。
而当你抬起脸时。我妄图觊觎一眼你的美貌。
角落里、你梳妆台上的镜子反射着耀眼虚幻的妖光。
那缤纷的暮霞,将尚未向任何人展露的容颜遮掩。
近来这偏僻小镇上汽车飞驰的声音变多了。通勤列车、信号灯变换的声音也颇为频繁。
身体却无法再像以前那般自如了。
“你要这样等到什么时候?”
脱口而出的问题得不到回音。只能令这久远的时间多添一份拥挤。
焦躁的时候多听听时钟行走的声音。
很有效,对我来说。
此前也经常这么做。
真的是这样。但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大概是有一次我无意间瞥到了那墙上困在无尽之圆中的指针根本没有在行走后便放弃了吧。
现在仅仅看到挂在这房间里的时钟也会感到厌恶。
不过都是无所谓的事情了......
想向谁人吐露的话语,不知不觉变成了内心的自言自语。
你就坐在眼前,仅仅如此便会感到不满足。
但一言不发的你却是这幼小脆弱心灵中最为完美的存在。
稍微有些害怕。
害怕这终会打破的寂静。
到了正午、连摩托车的声音也混在一起吵闹着。
我眼中变得朦胧。
门外走廊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天上的诸星相撞在了一起。
你突然起身。
背后合页被拉开。
站在那里的人、鲜明地浮出记忆表面。
那是穿着丧服的母亲。
......
海水在舔舐脚趾。
唯我一人足迹的沙滩。
世界的色彩像被夺去般晦暗。
就连天空直射而下的光也模糊,与远处波涛融为一体。
等待着某人。
将手中沙砾一粒粒细数。
那流逝的时光筑起了群山。
珍惜之物越是散尽越是聚积于双手。于是,我开始思考。
沙滩与我,究竟谁先存在于此?
世界同海洋的交界,那里并不只有美丽的结晶而已。
歪曲的枯树深受海风侵蚀。
腐臭的垃圾中有深海鱼的死尸。
人的骨骸、无法去往新世界的木舟。
远方油轮却在行驶、天空中并非上帝赋予的翅膀拖着长长的航际云。
约定之时早已度过。
而你还未到来。
明明不是那么合适的季节、却从云顶飘落下了飞雪。
我开始怀疑自己。身体逐渐老去、渴望从某人口中得知答案。茫然四顾唯有孤寂独存心中。
我躺下,我奔走。像野狗一般刨开土沙。
什么都得不到。
头脑与心灵也在那途中丢失了。
坟墓之下掩埋有巨大的镜子。
我当然知道这些。
“不,我不知道。”
“等待的人是谁?”
“为什么还不来?”
“再不出现的话,我就要杀死我自己了!”
“对了。她一定是在另一个世界。”
我尝试与镜中的自己对话。
“你是谁?”
“我是谁?”
令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并不是只会模仿的镜中人。
“我杀过很多人。”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可是,我也拯救过更多的人。”
真有意思。
我甚至还设想过砍下头颅让它在这永远与自己对话呢。
“那能让逝去的生命复归此世吗?”
最终还是放弃了。因为很快的,我发现他不过是和我一样的人类。
既然挖掘出的东西无法再掩埋,那就这样放着不管吧。
“你能让我消失吗?”
镜中的自己依旧阴魂不散。
现今却也淡然了不少。
不管做什么都无可奈何。
继续沿着碧波之水前行。
直至看见海中央那巨大的天坑。
结雪落于沙,花开仅一刹。
鲜红之花盛开了。
在等待的巴士站。
瘫倒的广告牌、长椅已然蒙尘。
远处电话亭于沙中屹立。
无力低垂下的听筒中,声音消失了。
徒剩一壁的露天教室,我不停奔走。
深蓝冲刷着被留下的一切。
仅仅只是等待的话,什么都无法开始。
至少我不能停下,我不能......
无尽彼岸的某处。尽染绯红的冥滩,白轮菊盛开一株。
我还在等待。
在苍白的雪中,遍地的血中。孑然一身等待春日。
等待那凋谢的白轮菊。
......
半路的时候,我跟丢了你。
开始寻觅你的踪迹,又是从什么时候起?
这漫长的阶梯像是没有尽头般无限延伸。
试着呼唤你的名字。
然而对于模糊的你那暧昧的记忆也如同化为了真正的声音般。
回荡着,回荡着。便不知消失在了何处。
这里是诺大的宫殿,镜子的城堡。
你我初次相遇之地。
但是我记不清。
自己究竟为何而在这里。
只是想着你未曾给予我的答案,不停追寻你的脚步。
遥远的尽头有一束光。
终于看清了。
那由无数镜像映照而成的,一无是处的自己。
“要去往哪里。才能寻觅到我要找的人呢?”
这不是自问自答。
“沿着道路直走下去就好。”
镜中野犬如此回答我。
“可是没有尽头的话。无论多远也只是在原地踏步,不是吗?”
“那不过是将自身行走速度与地球自转有关相同的废话而已。”
蚂蚁,又变为飞鸟。
我看着不属于自己的羽翼。
“把你的翅膀,借给我吧。”
这是出自真心的话语。
“翅膀的话,不早被你夺走了吗?”
第三千四百七十五次。
我尝试飞行。
又经历了五千七百四十三次失败后。
也没能在前世寻到你的身影。
镜中之像是一尘不变的。
遍寻不到你的话这双腿还不如被锯断。
这双眼所见也全是虚假。
宫殿的主人告诉我。
它被困在了镜中。
真是愚蠢。
迟早有一天我也会和它一样吧。
什么时候才能停下,这无意义的一切。
我开始寻找了。光是坐在安乐椅上的话连像这样彷徨都只能是奢望。
可是然后呢。
抛弃一切。
哭哭找寻到的你也亲手扼杀。颤动的脖颈,那感觉不像是虚幻。
一根根手指嵌进粗糙的皮肉。酥麻的电流在全身上下游走。
“说吧。”
“不说话的话,我这漫长的旅途又是为谁而走的呢?”
“说啊!”
“云是自由自在的。你说自己也想成为那样的人。”
“缀满繁星的夜空美丽什么的,也是说谎吧?”
“从这里的话根本看不见天空。”
“就像光总会占据同样的地方般,这也是你精心编制出的谎言吧。”
“无聊至极,谁会对你这种人抱有期待啊!”
宫殿是有生命的。
它代替了它的主人。
这里只有我。
传达了这样的话语。
我想告诉它那是错的,于是把那些镜子指给它看。
还远不止如此。
即使看不见太阳也还有暗淡的光。
那样的话你就是太阳了。
仅仅靠近便会灼伤。
有时却又像沉到了海底。你的背后什么都没有。
就像只有一面的镜子。
都是没什么差别的东西。
海水开始蒸发,翻腾的泡沫中夹杂着焦臭的味道。
从那时起我便缄口不言。在海底的宫殿深处屏住呼吸。
珊瑚礁开始在我的骨骼上增殖。海草长成了头发。
想要再去寻找你,但身体似乎已经不再允许我这么做了。
蓦然抬起头,从遥远的另一方,映射出世界的地方。如雪一般的东西漂浮在半空。
被折断的翅膀、渴望复归的某日。
仅仅注视着,如此愚蠢的幻想。
我砸碎了镜面。
很快只剩黑暗的光覆盖过来。
看着无意义的我的你其实也是一样的吧?
我留在原地。
......
变成了毒虫。
青色的原野。草间,多到无用的、细小的腿。
依靠着它们我缓慢前行。
杂草敲打在坚硬的躯壳。那一声声震响却使我心情舒畅。
两条长长的触须轻拂着风。
太阳快要西沉,就在原地躺下休息吧。虽然这圆滚笨重的身体,已然连翻身都做不到了。
听到了枯草被践踏的声音。
木屐敲打着鹅卵石面。
我却无法回头。用昆虫的心脏,连流泪的方法也忘却。
要想见到你,除了不停前进外别无他法。
不知为何仅有这点了然于心。
“我是谁?”
温暖的手触碰到冰冷的甲胄。
你将我从地面拯救了出来。
本不应该对你的行为感到恐惧。身体腾空的一瞬间。多到数不清的下肢同时动了起来。
想说点什么。
我有些紧张。触须与腿一刻不停地挣扎。
可又怎会知晓你的名字,连说话的方法都已忘却,我只是在连续发出自己都不理解的嘶鸣。
“呵呵。”
你很自然地笑了。
抱着我的身体转动起来。
“是我啊。”
明明是夕阳的光却仿佛时值正午。
强光晃白了你的脸颊,涂抹上一层模糊的水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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