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一会，墨子铭缓声说道：
“你的族人们已经把事情的经过跟我说过了，他们想让你把琉夜交出去。”
似乎承受不了这个消息的打击，少女无力的跌坐在地上，用力捂住嘴唇，害怕自己因为惊恐所发出的声音吵醒正在沉睡的琉夜，眼眸泛红。
原本以为登上了商队的客船，自己就能带着琉夜远走高飞，摆脱被献祭的命运，结果到最后的时刻，却依然逃不掉族人的追捕。
琉璃疲惫憔悴的容貌愈发凄清，她无助的看向少年。
“我就这么一个弟弟。”
“如果你带着琉夜逃了，就意味着有另一个孩子会替琉夜去承担本该在他身上发生的灾难。”
墨子铭静静的看着沉浸在睡梦中男孩，深褐色的眼瞳里分不清悲喜。
“谁都不想遭受这种事情，他们为了部落的延续也不得不这么做。”
两行清泪从脸颊流下，琉璃的神情有些崩溃。
“为了部落的延续，可凭什么牺牲的要是我们啊？！”
“三年前，我爹娘饿死的时候部落在哪里？现在这些劝我接受现状的邻居们在哪里？在我们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们在哪里？！”
“当初我们到处借粮的时候怎么不见他们像现在这样？！”
或许是发泄完了情绪，狐人少女蜷缩着抱住双膝，仿佛全部的力气都在这一刻被从身体中抽离，低声自语。
“明明那个时候只要有一点吃的，他们就不会死。”
不知是因为太过疲惫，还是在悲痛回忆里的琉璃刻意压低了音量，熟睡中的男孩并没有被嘶哑的嗓音从甜美的梦中惊醒。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台照射在琉夜恬静的脸上，与阴影中少女侧靠着床铺的画面完美对立。
墨子铭轻叹着走近，揉了揉少女的头，也顺势坐下，跟着她一起靠在了床边。
“我不会让琉夜被献祭的。”
琉璃抬起头，红肿的眼眶看向他，眼神充满了惊讶。
原本以为少年已经做出了决定，自己只能悲哀的等待最终的宣判到来，最后等到的却不是料想中的那个结果。
惊喜的同时还含着一抹担忧的无措。
“你没必要为我们这样做，我们欠你的已经够多了。”
琉璃并不清楚墨子铭到底有多大的能量，她虽然希望自己的弟弟脱离成为祭品的命运，但也不想眼前的少年为了他们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今晚我会带着琉夜继续逃跑，只求您不要告诉他们关于我们的行踪。”
少女挣扎着站起身想要行礼，却被墨子铭摁住肩膀，压回了原地。
少年朝她笑笑，目光柔和而坚定：
“这些天你和琉夜待在金航商队的客车上就好，相信我。”
……
……
入夜，墨子铭推开了夏茗的房门。
这是从上车以来少年第一次来到自己导师的房间。
和法师塔内的风格完全不同，整个室内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除了床铺上必要的绒被外，简洁到可以用朴素两个字来形容。
“你怎么来了？”
夏茗倒是没想过墨子铭会主动进入她的房间。
墨子铭看着木制的地板上倒映的光影，轻声说道。
“导师，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少年的举动令她有些诧异，不太清楚这么晚墨子铭想聊些什么。
“你说？”
得到了允许，墨子铭开口问道：
“世界上真的有神明么？那些部族供奉的山神是否真的拥有超越凡俗的神力？”
夏茗觉得有些好笑，平日里一向聪慧的弟子竟然会被一些山精野怪的封号给吓住。
随即严肃的回应：
“哪有什么真正的神明，不过是一些强大而奇特的生命罢了。”
“所以那些被部落供奉的神明也是能被杀死的对么？”
墨子铭轻敲着手指，若有所思。
“当然，只不过这些所谓的山神的等阶比大部分生命都要高，在荒原中很难被杀掉。”
“导师，您能帮我杀掉一个山神么？”
清楚了弟子前来的动机，夏茗嗤笑一声，神色漠然：
“就为了那对狐人姐弟？”
看来她早就知道了这一切，只是冷眼旁观。
墨子铭点头承认：
“是。”
“所以你打算付出什么代价请我出手呢？”
夏茗依然维持着那副不屑的笑容，眼神里却无半点笑意。
“想要得到什么，必定会失去什么，就像法师入门中最基础的能量守恒定律。你做好这个准备了么？”
墨子铭的这种行为在她眼里用幼稚来形容都显得浅薄，为了帮助两个陌生而无足轻重的狐人，竟然选择去弑杀统治一方的山神。
这样的性格或许可以相交为知心朋友，但绝对不适合成为未来领导新派的合格领袖。
应该好好再磨练他一段时间才是。
墨子铭抬头盯着夏茗的眼睛，他清楚自己手中并没有能够说服导师的砝码，也不想再与她慢慢猜谜。
“那么，导师你想要什么呢？”
夏茗缓缓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回到学院后，脱离你现在所在的队伍，跟随我修习七年。”
墨子铭摇了摇头，沉默着表示反对。
穿越到这个世界的自己并没有什么害怕失去的，哪怕夏茗提出的条件再苛刻一些都可以接受，但只有这段短暂的未来不行。
“你自己本就没有什么可以拿来交易的东西，又何必做这样无意义坚持？”
夏茗注视着眼前沉默而倔强的少年，没有继续维持自己那淡漠的面孔，轻声劝说：
“其实你也明白的吧，就算杀掉了山神，他们也很难在被原来的部落接受。”
她叹了口气，示意少年看向被黑暗笼罩的窗外。
“这片荒原每年冬季都有无数的兽人部落被严寒的冰雪埋葬，春后又如野花野草般从土地里冒出。”
“你会为了这些下一年也会继续盛开的花朵而选择留住不断流逝的春天么？”
天上中东升的太阳终究要向西坠落，四季也会随着时间不断更迭，世间万物都逃不脱这些既定的规律，一切就像被规划好的宿命般不断的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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