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子铭顺着导师的指引看向了窗外被暮色遮蔽的原野，唯见黯淡的半月侧卧在深邃天宇上，若隐若现。
夏茗那一句话里的寥寥几字，涵盖了多少类似于琉璃姐弟这样的生死别离？
大家都知道其中发生的一切，但不想，也不愿改变。
只是因为不值得。
不值得为了虫豸与猛虎搏命。
不值得为了草芥而浪费至宝。
不值得为了刍狗去违背天道。
弱者没有让强者出手的理由和资格。
也没有人愿意去做这样的傻子，为了那些在他们眼里分文不值的蝼蚁去牺牲自己的利益。
世界上本就没有对错，只是利益之间的纠缠不清。
“在导师你的眼中，他们的死亡只是一个数字，无数生命被放在各自的天平上，只需要简单的计算就能得出结论。”
少年的心情看上去有些低落，眸子里的光就像被天幕遮蔽的弯月一般黯淡。
他静静的站在房间中央，纤细的身体在灯光的照射下是那么的孤寂。
“而我已经站在了这些被大势左右的蝼蚁之中，我能体会到他们的悲伤和无奈，就如你之前曾教导我的那样感同身受。”
“世界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弱者的牺牲不应该这样理所当然。”
一阵冷风吹过，卷起他栗色的发丝，给本就单薄的身体带来些许寒意。
一旁的夏茗将房内的棉衣披在了墨子铭的身上，但接下来的话语却将少年炙热的心脏沉入了谷底。
“世界从来就是这个样子的。”
“帝国可能将你们保护的太好了，让你们从没经历过外界的残酷。弱肉强食才是最基本的法则，秩序只是建立在绝对的实力下，要想平息暴力，首先你要成为最大的暴力。”
“弱者根本无法改变任何东西。只能在强者所制定的规则下，摇尾乞怜。”
“我想试试。”
墨子铭伸手扣紧了披在身上的棉衣，倔强的表明着自己的态度，仿佛在做最后的挣扎。
“我说过在这场旅行中，我不会干涉你的任何决定。但做出决定所造成的后果，也由你独自承担。”
夏茗笑了笑，她忽然有些期待，他的倔强是否能坚持到认清世界本质的那一刻。
……
……
夜晚的木月尔总是这样烟火通明，像是一座永不落幕的城市。
但再辉煌的王朝也有分崩离析的日子，再漫长的宴席也会有离散的那天。
据说三天以后，当金航商队离开之时，将会是这场盛会结束的时刻。
没有了人类商队带来的巨量的珍贵粮食，木月尔努力维持的繁荣也会随之落幕。
被周围的人流裹挟着，不知要去往何方。街道旁的叫卖的欢声并不能让少年的心情变好，只觉得他们吵闹。
在这个夜晚，会不会也有人和自己一样，望着所坚持的目标，内心却空洞迷茫呢？
会不会也有人和自己一样，对将要面对的未来忐忑不安呢？
或许是有的吧。
不知不觉，他又来到了那天所待过的铁匠铺门前，发现里面此刻竟然还亮着火光。
迟疑了一会，墨子铭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熟悉的熊人没有像当初见到的那样懒散的躺在靠椅上，而是在捣鼓着某些碎屑。
熊人抬起头打算招呼客人，却发现是昨天的少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这三天都要做修复你剑的活计，实在没有空接另外的订单了，抱歉。”
察觉到她的误会，少年连忙摆了摆手：
“我不是来订制武器的，我只是…只是想来看看。”
他打量着熊人正在调理的粉末，疑问的语气带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低沉。
“这是在做什么呢？修复剑不应该是将碎片融化后重新锻造么？”
“原本是这样的工序没错啦，只是那柄剑应该对你来说有很重要的意义吧？”
熊人没有停止自己的动作，她看向少年被室内照明的火光映照的忽明忽暗的脸颊，目光柔和：
“有意义的东西当然不能就这样丢进炉子里重新锻造啊。那样除了材质以外，已经是一柄完全不同的剑了。”
“所以，我打算用母亲传下来的秘方将这些碎片粘合在一块，虽然可能不会像重锻一样加强它的品质，不过也能最大限度的恢复它原本的模样了。”
墨子铭呆呆的看着她细致的将粉末融入那些碎片，忽然有些哽咽：
“谢谢。”
人间的悲喜或许并不相通，但他依然从强者眼中的这些虫豸身边感受到了善意与关怀。
或许，这也是他继续坚持的理由吧。
为了让他们也拥有和自己一样的黎明。
……
……
三天流逝。
再过两个小时，金航商队的客车就要出发。
少年腰间系着已经被修复好的长剑，站在逐渐冷清的街道上，目光眺望着客车即将驶向的远方。
夏茗站在他的身旁，轻声问道。
“决定好了？”
少年笑笑，觉得自己像一名古代潇洒的剑客，举止颇有些洒脱。
“本就不是什么难以抉择的事情啊。”
他转头看向自己的导师：
“我不知道将来会有什么样的洪流裹挟着我，让我不得不做出一些符合利益的选择，但是现在，在我还能决定自己的行为的时候，我想贯彻自己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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