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剑光如潮水般涌来，魔狼仍旧是被压制在原地，无法动弹。
雾气从伤口之中涌出，弥散在周围的空间之中。魔狼恼怒地低吼着，挣扎着试图起身，却始终难以摆脱那如影随形的、无处不在的“银月”。
而就在芬里尔试图抓住罗兰的破绽之时，巨大的冲击力自侧腹而来，本就处于劣势的它竟在一时之间失去了平衡，被来自罗兰的踢击轰至高空，难以借力。
再下一瞬，映入魔狼眼帘的，则是一片漆黑——
【天灾征讨剑技·鵺】
那是未曾参杂过任何杂质的，最为纯粹的死气。漆黑色的剑光在一瞬间覆盖了原先的银白，罗兰只是站在原地，向着天空——
斩！
宛若定格一般，芬里尔的身躯在一瞬间停止了挣扎，只是僵硬着，缓缓落向地面。
“不对⋯⋯”一号的瞳孔紧缩，在她的视野之中，魔狼身躯的左半与右半部分，似乎发生了⋯⋯微微的错位？
而此时，距离战斗开始，也不过是过去了一十七秒而已。
罗兰深呼吸，却又微微皱眉。他望向了芬里尔落地之处，魔狼的身躯上似乎是出现了微微的一道细线，却并没有血液流出——那正是归亡的特征，只是带来最为纯粹的死亡。只不过⋯⋯
“⋯⋯！退开！”
危险的感觉并没有消失，而在瞬间达到了一个顶峰。
罗兰只来得及将剑技再度转化为较为均衡的【太簇】，远处魔狼的“尸体”之上，有着深灰色的雾气猛然爆发！
冷冽的月轮将罗兰与一号牢牢护住，雾气却是越过了严阵以待的二人，飘向了伊斯的城墙。
城墙之上的守卫力量在此刻似乎才终于跟上了战场的节奏，无数门魔导炮在此刻齐鸣，然而以太所凝聚而成的炮弹却是直接穿过了雾气形成的浪潮，轰击在罗兰不远处的陆地，在月轮之上荡开阵阵涟漪。
而在一众士兵惊恐的眼神之中，雾气在转瞬间化为了群狼，在城墙之上肆意横行、屠杀。倒是有几个好手多支撑了一会，却在群狼的攻势之下被撕扯、分尸，化为了雾气的饵食。
罗兰的脸色有些难看。
“⋯⋯早该想到的，该死。”
【下位族群天灾·芬里尔】
【族群】
芬里尔最基础的特性之一
在见到独行的魔狼的瞬间，罗兰确实忽视了某种可能性。相比较于族群的威胁，独行的魔狼更为危险、凶狠，却也更好钳制。不可否认的是，罗兰却是松懈了，在见到芬里尔的那一刻。
而这一刻，由罗兰的松懈所酿成的恶果，确实地展现在了伊斯的城墙之上。
“你自己加油。”
对着一号抛下这样一句话，罗兰的身形闪动，终于是在伤亡进一步扩大之前抵达了城墙之上。成群的雾狼仍在肆虐着，为首的本体闪动着猩红的双眸，带有某种残忍的意味，似是在嘲笑着罗兰的无能。
“先前的缠斗和【鵺】大概消耗了针剂三分之二的药力——大约二十秒。”
心念在一瞬间流转，罗兰在内心思考着目前的对策，耳畔却是传来了惊愕的呼喊——
“罗兰？”
思绪停转了一瞬。
再回神，罗兰所见的，便是这样的一幕——
奥菲莉娅双手轻提着裙摆，呆愣愣地站在视野的尽头。
面带惊惶的少女，与周围断肢横飞的残酷，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无数的雾狼狞笑着，奔向了陷入绝境的少女。
时间在这一刻，宛若定格。
眼前的一切，似乎与某个场景重合。
——————
遮天蔽日的漩涡、被扭曲的空间
海怪自裂缝中摇曳而出，混沌之龙嘶吼着，宣告着天灾的降临。
【原罪化身·嫉妒·利维坦】
那是来自友人的背叛，也是来自天灾的深刻记忆。
来自虚空的巨口狞笑着吞噬了身后的一切。
利维坦，本该是任务唯一的讨伐对象。
本该是这样的。
罗兰甚至来不及反应，所珍视的事物便被轻易夺取。
甚至，来不及伸出手⋯⋯
那是未曾被盖恩报告过的天灾，也是夺走罗兰一切的存在。
【受造之物·贝希摩斯】
——————
“和那时候一样吗⋯⋯不，这次不同，作为敌人的芬里尔比较那时的怪物，实在是弱了太多，还有机会。”
“但是来不及，直接过去的话，奥菲莉娅所在的区域离我太远；而且在这个距离，哪怕是全力施为的一剑都难免会有遗漏，而且也有可能伤到她⋯⋯”
“再进行一次注射⋯⋯且不说可能会带来的副作用，针剂生效也还需要个一两秒，我不觉得那只狡猾的畜牲会给我这个机会。”
“怎么办？”
“怎么办⋯⋯”
“⋯⋯”
“⋯⋯”
………
……
…
“观测者小姐。”
“我在。”
“还是拜托您了，请您⋯⋯注视着我。”
并没有什么声势浩大的剑光，抑或者是什么花里胡哨的爆炸。
罗兰只是挥出了一剑，轻描淡写的一剑。
奥菲莉娅的瞳孔微微放大。
消失了？
几乎所有的雾狼在这一剑下化为了齑粉——不，不对，有什么超出认知的事情发生了——并不是化为齑粉，或者是归于尘埃那种物理上的粉碎，而是从本质上，一点一点地被渲染上了虚无的色彩。
也唯有领头的那一只似乎刚好处于攻击范围之外，堪堪保全了半个身躯，惨叫着、哀嚎着倒飞而出，坠入了伊斯的城内。
奥菲莉娅微微张大了嘴，注视着眼前足以被称为“神迹”的一幕，注视着逐渐走近的罗兰。
双方擦肩而过的瞬间，奥菲莉娅似乎才终于从恐惧手中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她生硬地微笑着，浑身上下不自觉地颤栗，但仍旧是用故作轻松的语气向着罗兰开口：“罗兰，刚刚⋯⋯不愧是我的护卫啊，把我保护的很好嘛，到时候⋯⋯我让我老爹给你加工资！”
罗兰的脚步停住了。他扭头，望了奥菲莉娅一眼，眼神之中流露出些许困惑，直至一会之后，才露出几分恍然大悟的神情。
“奥⋯⋯菲莉娅？”
罗兰摇摇头，语气之中并没有什么责怪的意思——不如说，是不带有一丝感情的冷漠与空洞——他再度回头看了看，雾气化身的魔狼似乎已经从坠落的地点逃开，逃进了仍处于祭典盛况之中的伊斯。罗兰叹了口气。
“以我的立场，本不应该对你多说些什么。但是，大小姐，你已经不再是个孩子了——”
“你应当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罗兰以一种陌生人的口吻说着，再没有回头多看奥菲莉娅一眼，而是跳下了城墙。
自始至终，没有人注意到罗兰藏于零式剑鞘后的右手——
几近透明，再无一丝色彩的右手。
————
一号跃上了伊斯城墙。
幸存的士兵们无言地清理着城墙之上的惨状，或是清点着魔导炮的损坏，或是认领着被狼群撕扯得不成人样的、同伴的尸体。
除了一号，没有人将多余的注意力，放在角落正在号啕大哭的少女之上。
一号走到了奥菲莉娅身边，伸出的右手在空中停顿，又缓缓收回。
奥菲莉娅仍旧在哭着。交织在内心的情感，是愤怒？后怕？还是委屈？奥菲莉娅并不清楚。在此刻，奥菲莉娅的内心似乎被罗兰的话语划分为了感性和理性两个部分。感性的那一部分控诉着罗兰的冷漠，哭诉着自己的委屈与愤怒，将一切情感倾泻于难以被止住的泪水之中。她迫切地希望能有一个可以倾诉或者是发泄的对象，能够帮助她排解掉心头那复杂的情感，将自己带回到先前的日常中去。
而绝对理性的那一部分，却在告诉她，罗兰所说的一切，都是对的。
你应当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假如，在刚刚的攻击之中，罗兰没有注意到自己，或者说罗兰来不及救下自己——不，应该说自己的到来，本身就是对罗兰最大的困扰了吧，那一瞬间，罗兰脸上的惊愕与恐惧，不像是作假。
对，奥菲莉娅在那一瞬，在罗兰的神色之中，看到了转瞬即逝的恐惧。但也只有一瞬而已，罗兰似乎是在瞬间就下了某种决断，硬生生地止住了原本向着其它方向的攻势，转而朝着自己的方向冲来。
“大小姐，你已经不再是个孩子了——”
“你应当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类似的话，也曾在父亲和阿尔塞多爷爷那边听到过，但他们无一例外，都是带有着某种宠溺的意味告诫奥菲莉娅，真要做错些什么，却也都帮她周旋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都与罗兰话语中的冷漠完全不同。
而直到此刻，奥菲莉娅才终于意识到，自己与罗兰之间的关系似乎并没有多么紧密。他没有理由纵容自己的任性——先前的种种行为，或许只是罗兰忍耐的表现？
奥菲莉娅的心中少见地出现了慌乱，但出人意料的是，她很快平复了下来。
仿佛突破了某种桎梏一般。
哭泣的少女抬头，用着红肿的双眼看向一号。
一号的微微瞪大了双眼，隐藏于黑雾之中的面容露出几分讶然。刚刚那一瞬间，她似乎在这小妮子的身上，察觉到了几分威严？
哭得梨花带雨的少女抽噎着，原本迷茫的双眼却逐渐坚定。
“一号，带我去见大哥和父亲。我觉得⋯⋯我有必要和他们谈谈了。”
话语停顿了一下，少女可爱地微微皱眉，似乎是学着父亲的样子，用着命令的口吻继续说道：“还有，给我一块手帕，我不能在外人面前露出这一幅脆弱的样子，我是霍尔家的子嗣，理应保持着霍尔家的风范。”
并非逞强，而是发自内心地认为，自己应当如此这般。
一号微微愣神，随即笑出了声。笑声逐渐放大，一号几乎是要笑弯了腰。
终于，在少女不快的凝视之中，一号才止住了嘴角的狂笑，单膝跪地，向着奥菲莉娅递上了手帕。
“谨遵您的命令。
“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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